詩酒趁年華 - 第3章
我想吃肉
陳年舊事一
姜氏聽了母親與嫂子們的話,想說什麼,又止住了。還是她親姐姐跟妹妹說話比較直接,一邊唇角一撇,對她道:「你就是太好心了,這樣生出異心來的人,是留不得、嫁不得的。」
顏神佑又想打噴嚏了,她一定是腦抽了,才覺得這一家子很溫馨!
其實這一家還是很溫馨的,至少,在坐的都是蔣氏的嫡氏,感情上天然相近。且都是世家之女,想法自然比較貼近。此時的世家,雖然矯情得令人發止,卻還沒到除了矯情什麼都不會的境地。既然大姜氏將話挑開了,其他人也就不打機鋒了,個個說得直白了起來。
范氏溫言對姜氏解釋道:「不然能怎麼樣呢?生做這家的女兒,錦衣玉食、使奴喚婢,既享了這福,就要擔這事兒,豈有什麼好事都占了的理兒?你能忍得的事,她偏不能呢?她這是生了外心了,跟家裡不一心,要她何用來?便是依了她,將她嫁了出去,她心裡也沒有娘家。」
范氏的父親官至司徒,她的母親姓米,乃是米老丞相的愛女,范氏與米氏同為世家,眼下算得上一等。姜戎能娶到范氏,也是因姜家在「丙寅之亂」里吊死了三個女兒的緣故。風氣正得很!世上有不少世家,卻是捨不得這麼做的,待到平亂之後,有些個是悄沒聲兒地把女兒接回來,另許人——自然不會嫁得太好,多半悄悄遠遠送走。有些個乾脆是不承認有這麼個女兒被搶了去,弄得許多與蔣氏同齡的女子下場悽慘。
范氏嫁後,便時刻以各種禮法規矩約束自己,又以家族為榮,且是宗婦,自然是要全局考慮的。
大姜氏亦是嫁與嗣子的宗婦,接着道:「這是給後人立法呢,要是人人都學她的樣兒,這家就要散了。那樣的人,用着你的時候,當你是家人,一旦有個什麼事兒,她能拿你墊腳,這樣的親人,要來何用?嫁了出去,到了婆家還是這般,處處占着便宜,豈不是壞了家裡名聲,還要為家裡結仇?且她心裡生了嫌隙,又存了這不良的心思,日後拿這等心機來對付家裡,呵呵……」
顏神佑聽到這「網友最討厭詞彙」不由頭皮一緊,心說,MD!你們牛!有這麼一幫子的親眷,顏神佑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圖樣圖森破!這世道,她且有得學了呢。
沒想到的是,更牛的是蔣氏,她老人家神補刀了一句:「你們年輕不知道,三娘婆母,娘家不是也病死了一個才議婚便病了的麼?」
【?!不是吧?還有更狗血的?】顏神佑的小耳朵又豎了起來,眼睛也瞪得溜圓,顯得有點滑稽有點可愛。蔣氏伸手摸摸她的頭頂,給她順順頭髮:「瞧她,跟聽得明白似的。」
姜氏硬等着蔣氏逗完她閨女,才說:「明不明白的,我都說與她聽,聽多了,自然就明白了。拜師授業要擇日子,學做人的道理,哪裡還等得及擇日呢?」
蔣氏露出一個欣慰的笑來,她亦梳着矮髻,顯得分外慈祥:「當年先帝受禪,為合諸將、世家,與各家說親來的。也是咱們家的運道,不知是好還是壞,你的姑母們都……親事是結不成了的,旁人家裡卻是不同的。楚家名門,女婿的外祖也是能臣,自然是要表示一二的。他家裡運道倒好,去了的楚太尉便是你婆母的父親,家中僕從部曲甚眾,護着一家人逃出京里,並未遭劫。
只是顏氏子委實粗陋,便議將一庶女嫁與他。顏車騎(顏肅之父,官至車騎將軍)彼時雖是粗鄙些,卻也少年得志,官在高位。並不算是十分辱沒於她,想來哪家祖上不是從一介白丁熬起來的?哪知,呵呵,這人吶,最怕自作聰明,將旁人當成了傻子。她便做了與二娘一樣的事,她的親父親也沒什麼,先帝在上頭看着呢,只得將你婆母許與女婿的爹了。回來不出三個月,楚家就病死了個姑娘。這還是親爹的處置呢!」要不是有這麼個先例,蔣氏與姜戎處置起二娘來,也不至於這麼幹脆果斷,總要想一想究竟該怎麼辦才好。如今有了成例,照做便是。
三舅母周氏這時候也添了一句:「她若有事,家裡自然護持,家中有事,自然要她效力。只想着從家裡占着好處,金尊玉貴地供着,又一絲委屈也不想受,什麼受罪的活計都是旁人的,活該旁人受累供奉她,」說着一聲嗤笑,「便是天子,也是不能夠的!」
她與范氏的表妹是同族。米老丞相有兩女,一嫁與范家、一嫁與周家,范司徒的女兒與姜戎年紀相仿,嫁着了。周司空的女兒不幸早早嫁了,便搶着把侄女兒嫁到了姜家來。這一位周氏的堂姐得管范氏的親姨媽叫一聲伯母,算來大家都是親戚。便是姜氏的姐姐,嫁的也是母親蔣氏的同族親戚家裡,只是輩份兒略有些錯,從蔣氏這裡算,大姜氏還要矮上丈夫蔣溪一輩兒。可在這講求血統的年代裡,血統比輩份兒要重要。【1】
二舅母尤氏也說:「正是這個道理。」
姜氏默然,顏神佑也默。【真是沒人權吶!】顏神佑開始為自己的未來發愁,可是細想一想,又居然覺得……這幾位說的似乎還有一點點道理的樣子。反抗不起來嗎?真的要接受嗎?照她爹那不靠譜的樣兒,怕是護不了妻兒的。現在要腫麼破?
這時候的顏神佑一點也沒注意到,她外婆在說她祖父的壞話,對於素未謀面、也沒聽人說過他好話的祖父,她還真是沒多少在意的。
姜氏也只說:「原來如此。」
蔣氏嘆道:「我原不與你說,是想着你婆母在那家裡苦熬這些年,竟是漸入佳境,是很有些門道手段的,你若知道了她的許多陰私事,露出來了反而不好。不如尊敬公婆,少犯口舌,只消女婿與你好生過活,咱們只推不知便是。哪知……便是不說,你也……總是苦了我兒了。」
姜氏便再也忍不住,撲入了蔣氏懷裡,母女兩個抱着顏神佑一通哭,哭得顏神佑心神不寧。底下范氏與尤氏、大姜等人抱做一團,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倒真像是在做周年、懷念先人的模樣了。
好容易,彼此收了淚,蔣氏又叮囑女兒:「看你婆母,比你那時還艱難呢,庶子也認了,對你那三小叔子比對她親兒子都好,這也沒耽誤了你大伯子上進,京中誰人不誇她賢惠、有福報來?咱家雖不怕事,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能與女婿過好,還是過罷。女婿自幼年起,便是有名的好脾氣、肯用功,如今不過是轉不過彎兒來罷了。」
蔣氏此言,也是有依據的,顏肅之自幼爹不疼娘不愛的,都偏護着庶弟顏平之。有個親哥哥,卻又肩負着許多責任,也是板着臉兒訓他。他好容易讀了書,倒是肯聽先生的話,頗為用功。學得好了,不見父親誇他,他也不惱,只當自己不夠好,命他將實職讓與庶弟,他也上表讓了。哪知臨門一腳,親事上出了故事,戳了他的雷點,把他點爆了,從此在墮落的大道上一道狂奔不回頭。
這些,是姜氏大約不太了解的內情,裡面又涉及到了顏家一些被壓到角落裡、並不能提的舊事。
蔣氏暗下決心,往日裡覺得不好與女兒說其婆家陰私不好,原本便是低嫁,若是因此而驕人,只怕與婆家更難平易相處。一個處不好,縱使能離婚,到底是女兒吃虧。如今卻是必得趁着女兒回家的機會,多留她一留,說上一說,使女兒手裡有些底牌,也好從容斡旋。
姜氏哽咽道:「您說的我都明白……」
一旁伺候着的阿圓卻聽不得了,撲通一跪:「老夫人,您幫幫娘子罷,那家裡,亂吶!那位老夫人,親生的不疼,卻偏向那小婦養的,要掙賢名兒。」
姜氏待要呵斥,蔣氏已問了:「究竟怎麼一回事兒?」
阿圓道:「娘子不讓說,怕家裡擔心,可如今將有兩年了……」
有些時候,身為人家僕婦傭人,想做到一個合格的、貼心的、受重用的、難被替代又與主人感情很好的地步,就得代主人說出她/他不方便說的話。阿圓便是這樣一位忠僕,否則姜氏也不至於把眼珠子一般的女兒交她來照顧了。阿圓自姜氏在娘家起,便是她的貼身僕人,配了人,做為陪嫁跟過去的。蔣氏當初擇人,便是為了這個,到了婆家,生的兒女都有自己有伏侍,端的是放心。
姜氏自嫁後,日子委實不好,丈夫原本好好的,不知道被戳了哪個雷點,一下子走了形,完全不是傳說里溫良恭儉讓的好少年的模樣兒。沒嫁幾個月,爹又死了!挺了個肚子哭完了爹,抹抹眼淚,想着如果是個兒子,一切大吉,頂多是當這丈夫死了。她又有許多陪嫁,自己也養得起兒子,把兒子教好了,照樣過日子。哪知生下來又是個閨女,偏偏丈夫就再也沒踏進房門兒。由此看來,圓房也不是他樂意的事兒。姜氏一肚子苦水,還不敢跟家裡說,怕母親擔心。至多讓哥哥出個頭,擊退了趙氏挑釁而已。
這樣日子一過便是近二年,再忍下去,不知何時到頭了。阿圓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原是不想自作主張的。今日卻是忍不住了,好歹得叫娘家人知道,那家裡真是個外頭看着淨亮,內里亂七八糟!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是真的。世家太講究的年代,因為圈內通婚,親戚關係錯綜複雜,亂輩份的事情時有發生。
第6章
陳年舊事二
世上什麼地方都有窮人,京城自然也有,然而這不能說京城就不好。不論是質還是量,京城的權貴都是拔尖兒的。所謂權貴,評價的標準也不外這麼幾條:權、勢、名、利。然而有時候這四條都占齊了,也不一定能叫人敬佩,還要看這名是個什麼名。
名,也有個講究。尤其是在眼下這個時節,令名有二:一、家世名望,二、個人風評。前者比後者重要得多,它關係到你能不能做官,起步價是多少,前途又怎麼樣。這個年頭兒,沒什麼科舉,想出頭就兩條路,一、有人推薦,二、參軍打出來。
推薦也不能胡亂推薦,要麼是名聲好到逆天、本事大得驚人、又會炒作又會見機行事,要不就只好拼爹!所謂拼爹,拼的不止是爹,還有爹的爹,反正就是比來歷比後台。頂好是世家出身,這樣的人家的孩子,出來就是優等。哪怕行止有失,也是優等!哪怕不是優等,也有蔭官可以做。
然而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稱為世家的。沒個二、三百年開外的顯赫家世,那是不能被稱為世家的——有家譜也沒用,還得家譜上面的名字至少每代都有那麼十個八個能入得了史傳才成。這麼做也有一個好處:祖傳的做官治國手藝,耳濡目染,雖然不至於全家都是精英,至少不會捅什麼大簍子。
參軍可不是什麼好差使,不打仗吧,沒出頭的機會,打仗吧,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出頭。「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這時節的大頭兵,很多都是「部曲」,「部曲」原本是部隊的編制名稱,眼下已經發現成私兵的代名詞了,算是賤口,入賤籍,地位比家養奴婢高不了多少。平民出身的兵丁,十分之稀少,哪怕原是平民,入了伍,就身不由己了。
還又講究個世襲,不止是爵位襲,身份也襲,世代相因,當爹的入了賤籍,子子孫孫,就一齊成了賤口了。要不是實在沒辦法,可真沒人當去當兵。就算肯下得了狠心,也得有那個運氣--沒仗打,怎麼升職呢?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麼?
顏肅之的爹顏啟就是這麼個幸運兒,參軍還能在一個極年輕的歲數兒爬到高位,那是相當的不容易。因為跟對了老闆,趁着世家對他老闆感激的時候,娶了當時名門楚家的女兒楚氏。
楚氏生了三子一女,長子自然是世子顏孝之,字伯安,長女已嫁,次子便是顏肅之,字仲泰。顏孝之娶妻的時候,也是費了一番周折,終於娶到了門第與姜氏相差仿佛的柴氏女。因顏孝之乃是世子,柴家也下了本錢,許了個嫡出的女兒與他。
到了顏肅之這裡,情況又是一變——他又不能襲爵,姓氏又不顯,不值得世家去折節相交。哪怕他自幼時便有好學之名,文武兼備,也是枉然了。誰叫他有一對偏心的爹娘呢?
顏啟,本名顏二狗,表笑,草根就是這麼簡潔!跟了先帝之後,也接觸了幾個文化人,覺得顏二狗這名兒不好聽,便找了個文書,給他改了個名兒叫做顏啟。粗人一個,自然是禮法不通,只覺得自己是拿命換好的榮華富貴,只管隨心所欲。他娶個世家女,也是走了狗屎運,巧了,世家需要先帝一系來平亂,先帝一系也要世家的助力,他是先帝手下大將,就討到了楚氏做妻子。
楚氏自然是規矩賢良的人兒,對顏啟寵妾所出的老三顏平之,比對自己生的顏肅之還要好。打小了,長子顏孝之是嫡出,又要承嗣,旁人不能比。老四顏淵之是小兒子,比他們都小,衝突也不大。顏肅之命不好,跟寵妾的兒子同齡、又偏偏略大了那麼倆月,有什麼事兒,楚氏都要壓着他讓着顏平之。
顏啟職位不低,蔭几子不是難事,掛虛職領工資容易,難的是有實職,干出成績來晉升就快。顏肅之嫡出,落到朝廷掌銓選的世家手裡,那必須將他放到顏平之前面。顏啟面上便不樂,楚氏與顏啟、顏孝之聯手,逼着顏肅之將這實職讓與了顏平之。那讓表,還是顏孝之親自代寫的。
自那之後,顏肅之就從默默耕耘的小奮鬥,變成個鬥雞走狗的紈絝了!照阿圓的想法,這是積年累月積下來的,在父母哥哥那裡受了的氣,在經歷了「親媽給說的親,臨了姐妹代嫁」這件事情之後,終於爆發了!對老婆也陰陽怪氣的,結婚是不得不跟老婆睡了三天,回門之後就出去鬼混了!
然後就是不着家,自然也不會跟姜氏提醒什麼婆家注意事項,全是阿圓阿方等舊仆陪着姜氏,里里外外地打聽。楚氏倒是沒很壓着姜氏,然而一個家裡,丈夫不爭氣,妻子出身再好,受到的尊敬都會變味兒。分到二房的用項,永遠不會是最及時、最好的,都是踩着線的,不至於受虐,卻是沒有優待的——連一次優待也沒有,這就讓人不滿了。
趙氏還仗着丈夫有官身又得顏啟偏疼,壓不過大嫂便想壓一壓二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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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阿圓念叨的功力,如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真是見聞者傷心、見者落淚。顏神佑已經不知道是同情她爹好,還是同情她娘好了。有這種極品的爹媽,還真是……她懷疑她阿婆的腦袋被驢踢了!要賢惠也別拿兒子前程開玩笑好嗎?
即便如此,她依然覺得她爹比較蠢:你好好的大男人,書讀得好了,不會考科舉嗎?跟家裡人置的什麼氣呢?外面天寬地廣的!雖然這爹媽兄弟,在這麼個大環境下,是一輩子都甩不掉的噩夢,可出去了總比窩家裡受氣強。這個出去,可不是出去鬼混,是走出家門自己闖!
沒出息!
——這是大逆不道的逆女顏神佑對她爹的第二個評價,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本地根本沒科舉!
嗯,阿圓的哭訴裡頭,沒涉及到制度問題,只說什麼蔭職實職的,這些都是常識,在坐的成年人都懂,不用特別說明。這個時候的顏神佑,就覺得她爹雖然不算渣到家,也是個中二病,一想年紀,也對,可不就在這中二病多發期里麼?
中二病,是顏神佑對她爹的第三個評價。
總之,這爹在閨女眼裡,真沒啥出挑的,只能算是——不太渣。
阿圓說完了姜氏的不容易,把姜氏羞得滿面通紅,幾乎又要哭出來。婆家不好,她在娘家哭訴,難道就有臉了麼?蔣氏聽了,將臉一沉,道:「你起來!我自有分寸!」
阿圓立時收聲,哽咽着退到一旁,卻聽蔣氏對姜氏道:「你今日多留一刻,我有話與你說來。」范氏等妯娌三人見機,各指一事退了,總之今日是周年忌,本就有許多事務要忙。於是要看茶飯的、看帷幔家什的、乃至於看孩子的……都走了。
蔣氏這才對姜氏道:「這也是有緣故的,多與你阿家學學罷。這事情,須怪不得你阿家。她才是個真正的能人呢!」摒退了左右,連阿圓也命退下了。阿圓因方才哭訴已是有些逾矩,又想姜氏的策略才是叫孩子從小受薰陶,便與侍婢們一同退出,並不曾把顏神佑抱走。
顏神佑也得以聽聞了一段相當奇葩的故事——
蔣氏道:「你道你婆婆疼你三叔,是真箇喜歡他?她也是被逼無奈,想當初……」
顏啟夫妻兩個,那是互相看不順眼的。
楚氏出身不凡,奈何遇上了丙寅之亂,世家走了一步不得已的臭棋,不得不與先帝系的草根們聯手。顏啟是個沒根基沒規矩的二貨,寡母養他不易,很是縱容,養成了他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與楚氏自是不能心意相通的,卻偏寵愛上了一個妾吳氏,兩人勾搭上了,庶出的三子顏平之比嫡出的次子顏肅之就小了倆月。
一個高門貴女,雖嫁了個前程不錯的人,卻畢竟是粗人。真箇規矩道理不懂,只會帶兵打仗,偏又有些急智,會站隊,卻又節操全無,吳氏之前,他睡過的女人沒有三十也有二十九個。遇到了吳氏,他竟似找着真愛了,睡旁人的也少了,連老婆也少見了。
蓋因楚氏每見他,總是想轄制他,勸他吃飯時休要咂嘴、睡覺前洗腳、說話不要總是高聲……林林總總,他覺着這老婆真箇煩!楚氏這裡,見他不但沒節操,還沒教養,也不過是硬忍而已。世家公子裡,也有幾個是坐擁婢妾的,可人家做得好看,安排得周到不令作反。
到了顏啟這裡,也許是所有翻身X絲的共性,一頭想着弄個出身高貴的女人來,一頭又想着壓人,還想着寵個出身不高的女人,顯得自己能處置女人……總之,心理還真箇有些扭曲。突然暴發了起來,他不知道怎麼好了,就怎麼舒坦怎麼來。坑爹的是他娘也是個只疼兒子的老太太,還帶了娘家侄女兒過來,不消說,原想着給兒子當老婆的,到了一看,世家女,這個爭不過,可又不甘心。
總之是鬧得雞飛狗跳,老太太自覺生了個好兒子,牛氣得厲害,拿着當初她婆婆管她這「克夫星」的態度來對楚氏,乃至於將楚氏禁足。然後她就自己帶着侄女兒出去,然後踢到了鐵板,被今上的親姐姐越國長公主給踹回老家去了。楚氏這才出來了。
然而不幸今上又在這裡攙了一腳,說來今上也是朵大奇葩,他跟顏啟關係不錯,知道顏啟寵吳氏,特麼特地從宮裡巴巴地賜了二十匹天水碧的綢子到了顏家。高、潮來了:指名道姓兒地說,這是給「阿吳」的。【1】臥槽!這是要逆天啊!楚氏再忍不得了,果斷杖斃了吳氏,夫妻翻臉。
也是顏啟沒規矩,也是吳氏托大,被寵得昏了頭,見楚氏悶不吭聲,還道主母綿軟。說來從來是沒有妾能「斗」得到妻的,再得寵,不過是個妾,正室只消真的下定了決心,縱是打死了,又能如何?所謂「斗」,也得是攛掇着男主人出面兒,單憑一妾,在正室面前,那是讓趴着就連立足的地兒都沒有的。
弄完了吳氏,楚氏也果斷,火速打包了兩兒一女,一路弄去老家,揚言:「侍奉婆母。」將庶子顏平之與沒有吳氏專寵之後解放了的數十與顏啟有染的侍婢留在家裡。好麼,整日裡雞吵鵝鬥,交際也做不好,家裡門禁也難嚴。最坑爹的是,有顏啟這等人做榜樣,家中有楚氏約束還沒,沒有了她,侍婢們豈不要作亂?
連吳氏的「喪儀」,都辦得亂七八糟。顏啟原還要點兵捉楚氏回來,被略懂些道理的幕僚勸住了,以先把吳氏發喪為藉口,阻了他的命令。這一阻不要緊,顏啟的車騎將軍府徹底熱鬧了。三個月里花了兩張美人臉、淹死了三個俏佳人、摔瘸了一個舞伎,連他的心肝寶貝三兒子,都被掐了好幾把。
這時候先帝也被米丞相等人狠諫了一回,好歹收斂了一下。又有越國長公主挑唆,不得不命顏啟親自把楚氏給迎了回來。越國長公主原與楚氏關係也不大好,然而顏啟的娘把她得罪了個死,被她當面啐了一臉濃痰,顏啟不幹了,闖宮要請今上收拾她。不幸今上心裡,越國長公主份量更重,她什麼事沒有,倒是顏啟母子多了這麼個仇人。
行了,楚氏也回來了,狐狸精也收了。可夫妻二人,卻回不到過去了。連帶的,孩子們也跟着遭殃。顏孝之是老大,承嗣子,再怎麼着忽視不了的。顏肅之就苦逼了,自幼不管如何用功,都要被他爹挑剔,他娘也不管他,兩人卻都對庶出的老三顏平之很不錯。
楚氏也是滿肚子的苦處呢,那時候她把今上噎了個半死,兼之父親老太尉已死,親哥哥遠在京外,且與今上有些不睦,娘家想幫也幫不上她,她不得不看顧這個丈夫命根子一般的庶子,跟顏啟繼續過日子。
坑爹的是她又懷孕了,行動不便,只得忍了。然而到後來,兩人卻再也沒有子女生出來,顏家也沒再添什麼侍婢。楚氏一番整頓,顏啟也沒說什麼,倒是慢慢有些相敬如賓的味道了。
吳氏的事情當時鬧得很大,所以人都知道,都說顏家不講究、皇帝太混蛋。是以蔣氏也知道不少細節,然而十幾年過去了,提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到了姜氏等年輕一輩兒,竟是漸漸不知道這些故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1】世上真有這樣的皇帝。《南齊書·周盤龍傳》:盤龍愛妾杜氏,上(南齊高帝蕭道成)送金釵鑷二十枚,手敕曰「餉周公阿杜」。
——僅對引用史料的真實性負責。引用上述史料請慎重,大環境神馬的大家懂的,如果寫個英明神武又有大氣魄的皇帝,辦出同事的事情來,被掐概不負責~
蕭道成也是篡位起家的將領,他們家裡,據說他媳婦兒不錯,其他的人,也挺那啥的。有興趣的親可以自行八卦。
TO被昨天親戚關係繞暈了的親:
到目前為止就出現了兩個家庭
顏家——
祖父、祖母(楚氏)
長子:顏孝之
妻:柴氏
一子一女
女兒:已嫁
次子:顏肅之
妻:姜氏
女兒就是女主
三子:顏平之
妻:趙氏
一女
四子:顏淵之
尚未娶妻
姜家——
外祖父(已過世)、外祖母(蔣氏)
長子:姜戎
妻:范氏(米丞相外孫女)
次子:暫未有台詞
妻:尤氏
三子:同上
妻:周氏
長女:嫁蔣溪
次女:養病中
三女:姜氏,女主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