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歸 - 第2章
我想吃肉
小雞崽生氣的樣子還挺好玩的,衛希夷笑了,正想問他是怎麼發現自己的,他的僕役來了又去。好容易沒人打攪了,衛希夷又撿起自己的疑問,她的經驗里,請教之前先笑得可愛一點,耐心地聽完對方的廢話,就有很大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豈料姜先被她笑得惱也不好意思,樂也不好意思,不等她問,便說:「你有沒有聽?真笨,想圍觀,就要等到出行,我給你看。怎麼能跑到這裡偷窺呢?這是犯禁的。」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來,這女孩兒生長在蠻荒南國,大概是不知道律法的。律法儀軌,非貴族士人之後不能學。一個蠻族小女孩兒,生得再美,也是不知道這些的。
姜先不知道自己也有這麼多言的一天,不好意思總盯着女孩的臉,就看着女孩系發的紅綢,一直說到容濯被少年僕役請過來。姜先知道該喊人將這野孩子捉起來,行動起來卻滿不是那麼回事兒,又是瞪眼,又是皺鼻子:「你快躲起來。」自己以前所未有的迅捷撲到了榻上,假寐。
容濯見他好容易睡了,不便打擾,囑咐了僕役幾句,悄悄退出。過不一會兒,少年僕役也打起了盹兒來。
姜先再跑到窗邊,擔心笨蛋走了,又盼她傻大膽兒別走。掀開帘子,卻見女孩兒已經改坐為立,隨着樹枝的擺一上一下地微顫着。見狀,姜先的心也跟着顫了起來:「你你你你……」
衛希夷道:「別結巴啦,你怎麼知道我在外面的?」
姜先一怔:「我正睡着,就起來了。」
這個答案太模糊了,完全沒有參考的價值,衛希夷有些失望,準備離開。姜先卻還不忘叮囑:「不要到別人的屋子外偷看!」生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把笨死了。
「看你怎麼了?我喜歡看誰就看誰。」
姜先將她前半句話餵了狗,咳嗽一聲:「那也不能這樣看!」
「就看!」衛希夷沖他比了個豬鼻子,「我們這兒,好奇了就去看,看你沒告發我,我就告訴你吧,好奇的人多了,他們都會想辦法來看你的。不想被人看,你可要藏好了。王和後都想見你呢,不過,看你這個樣子,王是不會把女兒嫁給你了。」
說完,向外輕盈地一跳,翻樹過牆,跑了。
姜先嚇了好大一跳,待聽到牆外又一聲笑,才放下心來。暗想:下次讓我遇到了,一定捉了你來,不聽話就揉你的臉,一直揉一直揉,用兩隻手揉。哼!
腹誹完,忽然想起一事「不會把女兒嫁給你」是什麼意思?
姜先疾步走到僕役面前,輕輕踢他一腳,僕役一驚:「誰?誰?刺客……公子?」
「去請老師過來,我有事相商。」
第3章
二人組
衛希夷熟門熟路地從城外往城內跑,路過城門,守城的軍士還與她打了聲招呼:「你又去外面淘氣了嗎?快回家,趁你娘還沒找你。」
衛希夷對他們扮了個鬼臉,將路上順手摘的幾枚野果扔給了他們,問道:「我娘有時候不自己找,有別人找我嗎?」
軍士接了果子,往袖子上一擦,咬了一口,含糊地道:「沒。聽說忙着明日迎接北邊來的公子先,都有事兒呢。那可是件大事兒,聽說是上邦來的公子,你在宮裡聽說什麼沒有?」
衛希夷心說,壞了,越有大事兒,我娘越會找我,被發現了可不得了!我怎麼忘了這回事了?顧不上回答,一提裙子,跑了。
這座王城是南君迎娶許後之後不久,由許後帶來的工匠規劃,徵發了五萬人,積數年之功修建而成的。王宮座落在城市的南面,衛希夷從北門一口氣跑到了宮牆外面,又繞了半個小圈,準確地走到一從高草遮掩的狗洞前。扒開草叢,正要鑽進去,洞裡鑽出個狗頭來。
大黃狗一仰狗頭,見是她,「嗷」一聲便縮了進去。衛希夷翻了個白眼,聳聳肩,彎腰鑽了進去。直起身,大黃狗便嗖地鑽進狗洞消失了,仿佛身後有鬼在追。
這裡靠近膳房,衛希夷的姐姐羽今年十七歲了,已在王宮裡應差,作為王后的侍從女官,跟隨王后陪嫁的媵學習膳房的管理。選擇這裡進出,衛希夷也是動了腦筋的。只要她不被抓個正着,就說來是找她姐姐的,自然有人將她安全送到親人面前。
今天運氣很好,並沒有人堵她。衛希夷滿意地笑了,拍拍裙子,熟門熟路地往女瑩的寢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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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寢殿的時候,女瑩正焦急地等着她。
許後給女兒配了許多女伴、女友、女奴,唯衛希夷與她最是投契。兩人同年,都是家中幼女,上頭都有一個樣樣讓母親滿意的長姐,自己又都有些淘氣,每每要被揪耳朵訓斥。這便產生了許多共同的話題。
其時風俗,有美人、貴人、奇人經過,被圍觀是常有的事情,沒人看才是丟臉的。本地人更大膽些,上門圍觀的也是有的。衛希夷說去看公子先,女瑩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直到父母都鄭重地命令宮中上下作好迎接的準備,她才覺得這個公子先或許是不能被隨便圍觀的!
心中不由後悔,不該起這個意。左等右等,總不見衛希夷回來,女瑩急得直打轉。虧得南君與許後因消息並不通暢,只知是一位大國公子要來,沒想到姜先只有八歲,是以將重心放到長女身上,才沒有發現幼女這裡有問題。
許後的侍女又傳來命令,命她與相伴女友過去聽安排,女瑩慌得不行,藉口要換衣服,拖延着時間。手裡抓着衛希夷的衣裳,等她回來。許後帶來了上邦文物,本地日常生活,還是喜着傳統的窄袖衣服——省布又方便,又或者是像迎接姜先的土官一樣穿着風格混雜的奇怪模樣。但在許後一脈的宮裡,服飾卻是再正經不過的曲裾深衣,長裙曳地,里外穿上好幾層,夏日若是無冰,熱也能熱死人。
衛希夷換了衣服出去,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兩人相熟,對彼此的腳步聲也熟得很,熟悉的足音傳來,女瑩鬆了一口氣,笑着迎了出來:「可回來了,快換衣服!小乙,快幫忙。」
小乙是她的女奴之一,奴隸姓名並不可考,便是有,也經常被改來改去,誰也不會費心起個好聽的名字給他們,都是胡亂編個號兒。南君宮裡,至少有二十個編到乙的女奴,便不免要加個前綴來區分。
小乙也是幫她們換衣服做得熟練了的,與衛希夷配合默契。衛希夷解開對襟上衣的扣子,她便提着領子往上一提,衛希夷身子往前傾,雙臂後折,前踏一步,外衣就下來了。
人都回來了,女瑩便不着急了,坐在蓆子上托腮問道:「看到了嗎?」
「嗯,看到了,」衛希夷一邊換衣服,一邊說,「公子先是個小孩兒。」
與她一樣,女瑩也先入為主地以為公子先是個偉岸青年。「上邦公子」四個字,代表了多少遐思。女瑩的好奇心滿溢了出來:「怎麼?怎麼了?他什麼樣兒的?」
「瘦瘦的,小小的,說話總抬下巴。」
聽到瘦小,女瑩便沒了興趣,無聊地道:「啊?那不是很醜?」
「美也不行呀,跟咱們一般大,他娶不了你姐姐啦。」
女瑩開心地笑道:「哎喲,那可太好了,我也不想姐姐嫁他!外公家就在相北三百里,我都沒能去過。上邦更遠,真嫁了,以後我就見不到姐姐了,那多難過呀。幸好幸好,阿姐嫁不去上邦。嘿嘿嘿。」
衛希夷想了一想,如果自己姐姐嫁人之後都不得見,想也是不樂意的,也為女瑩高興,笑道:「對呀對呀。館驛里的人肯定會告訴王的,王就不會把你姐姐遠嫁啦。」
初生牛犢不畏虎,小孩子不懂懼怕。小女孩子,也不知道嫁人的真正含義,也還沒有明白聯姻背後的真相。多少成年無法說出口的話,她們卻能肆無忌憚地說出來。無知,所以無畏。不知珍寶的價值,所以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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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傻樂了一陣兒,小乙已經麻利地將衛希夷打扮好了,衣服換好,頭髮也髻成了雙鬟式。女瑩一看妥了,拉着衛希夷的手,一氣跑到許後正殿牆根才鬆開。兩人錯開幾步,一前一後、慢慢地走了進去。她們不是最晚到的,女瑩偷笑了兩聲,與三個異母的姐姐交換了個眼色。衛希夷也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母親女杼,女杼是王宮織室的執事,正站在女官隊伍的前面。
許後面容整肅,滿意地看着宮內女眷、女官安靜地依次列隊站好,方才緩聲發話。她吐字清晰,每個字音都比正常說話拖長半拍,這樣的說話方式很顯權威,卻又極大地折磨着大眾的耐性。
女瑩將手別到背後,比着手勢。衛希夷照着手勢一看,南君的寵妾、太后的侄女夫人阿朵已經閉上眼睛要打瞌睡了。有熱鬧瞧了!
果不其然,許後講完:「有貴客來,自宮謹守門戶,不得圍觀。無論哪一宮、哪一室犯禁,我必嚴懲之!犯者重責,餘人連坐。」便發現這個老對頭又公然下她的臉子了。
許後致力於建立自己的威嚴,南君僭稱,與她一力支持不無關係。如今威嚴受到了挑戰,許後斷不肯在眾人面前示弱。猛便將手身前高腳果盤往阿朵擲去!
阿朵也非善與之輩,頭一偏,從容避開,眼睛也張開了。毫無睡意地盯着許後:「看來王后想當眾打死我了。」
「我說的話,干係王室顏面,你聽到沒有?」
「我又沒有女兒,聽不聽,有什麼關係?」
「都是一家人,休戚與共、福禍相依,你就不顧大家麼?」
「尊卑有別、貴賤有差,也是你說的。既然有別有差,想來福禍也是不一樣的。我就不操心了。」
兩人越說越激烈,南君諸妾見狀,忙將女孩子們領了出去。女瑩伸了個懶腰,對衛希夷道:「那人怎麼那麼煩,回回跟母后鬧,她還能做王后不成?」衛希夷不在乎地道:「回回鬧,也不見占上風,無聊。」兩人沒心沒肺地笑了。
女瑩作了個結論:「反正,阿姐不用嫁給上邦公子,太好了!以後也不用嫁就更好了,就在咱們自己家裡不分開。咱倆以後,也不分開。」
第4章
又生事
兩個好朋友歡歡喜喜做好了自己的計劃,又開開心心回去了女瑩的寢殿。南君有大志向,王城與王宮也建得極大,回到寢殿,女瑩已經有些累了,看衛希夷還是精神抖擻的樣子,不由羨慕地說:「我要是像你這樣就好了,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衛希夷摸不着頭腦,歪頭看着她,女瑩卻笑了:「可是希夷和我一直在一起,也是很好的呀。」衛希夷笑着點頭:「嗯。」
兩人開心地笑了一陣,也不知道笑什麼,只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很值得開心。小孩子的快樂,總是那麼簡單。
開心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很快,一聲輕咳打斷了傻笑。兩個小姑娘嘴角一抿,女瑩對衛希夷眨眨眼,兩個都聽了出來——衛希夷的母親女杼來了。
兩人一齊坐直,女瑩悄悄地對衛希夷做個鬼臉,衛希夷右邊的唇角往內一陷,做出一個十分無奈的樣子來。她家裡女人說了算,更兼她的父親時常要隨南君出征,在家的時間稀少,管教子女的事情是女杼在做的。衛希夷的兄姐都是不用操心的,到了她這裡,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整日上躥下跳將兄姐的那幾份來不及做的淘氣活兒一併幹了,令女杼不勝其擾,每每要教訓她。
隨着衛希夷越長越大,女杼已經無法憑自己的力量逮住她了,要麼指揮家內奴隸圍追堵截,要麼指使在家的丈夫下場捉拿,方才好將幼女好一通教訓——衛希夷對母親的畏懼與日俱減。
女瑩卻很喜歡這位織室的執事。雖然女杼在許多事情上極像許後,譬如都對她們講要乖一點、聽話一點,對於她們結伴淘氣的行為不以為然。然而在女瑩的心裡,女杼比許後更有活人氣兒。許後仿佛每次祭祀時看到的神壇上的神像,或金或石或木,端莊威嚴,不可置疑,卻總是覺得不像是一個「母親」。
女杼先對女瑩行了一禮,喚一聲:「公主。」才瞪向女兒:「你又淘了什麼氣?」
衛希夷莫名其妙:「我幹什麼啦?幹嘛總說我?」
女杼無奈地道:「你們一路上說了什麼?」
衛希夷重複了一句:「說了什麼?」她的記性很好的,甚至能夠記得去年的今天她還在跟着父親巡視周邊的路上吃了美味的烤蜘蛛呢!只因並不覺得去圍觀一位「貴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姜先對她講過不可肆意偷窺貴人居所的話她也記得,然而這裡又不是在姜先的國度!所以,都不是什麼犯規的事情,為什麼說她?
女杼只得加重了語氣,連女瑩一道說了進去:「公主也是,這幾天可要當心。」
就是這樣!這才是「母親」的樣子。要是換了她的母后,是絕對不會允許她頂嘴的。女瑩默默地想,心裡充滿了羨慕。她十分喜歡女杼與衛希夷在自己面前這樣生動活潑。也仿着衛希夷的口氣問道:「為什麼呀?又沒有我什麼事兒!」
說完心裡暗樂了一下!仿佛做成了一件長久以來想做的壞事一樣,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女杼掃過來的無奈眼神更助長了這種快意,女瑩十分有耐心地等着答案。女杼也沒有讓兩個女孩兒失望,回答得很快:「剛才我聽到你們兩個說阿朵夫人了?」女瑩搶先道:「她有什麼說不得的?這宮裡不常說她?」
衛希夷站在一邊,眼向上望,手掌在胸前對齊,指尖往上,然後一上一下地搓動着,發出輕微的聲音,哼嘰道:「她天天酸嘰嘰的,煩!」
女杼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將兩個小女孩兒的模樣看在了眼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阿朵夫人不是尋常婢妾,公主也要將她作長輩敬。你就更是了!」指着女兒,「真是不懂事兒。」
「不懂事兒」這四個字,衛希夷聽了無數次,如同秋風過耳,什麼都沒留下。女杼只好再加一份解釋:「公主,縱然瞧不慣阿朵夫人,也不要在有貴客的時候讓客人瞧出來。家裡失了和氣,會讓外人笑話的。自家有什麼事情,等客人走了,再說。」
說這話的時候,女瑩的保姆追了過來。女瑩羨慕衛希夷的體力,然而隨侍們卻總恨這位小公主精力過於旺盛,讓她們追之不及。聽到女杼說的話,保姆幾乎要感激涕零了。她是許後親選的人,卻無法完成許後的任務——帶好女瑩。虧得衛希夷被選為女瑩的女友之後,女杼教訓女兒,偶爾會帶上小公主,小公主有人陪着,也能聽進去一些。
女瑩看到保姆,就有些不開心,保姆侍奉小主人總是十分盡心的,女瑩也挑不出毛病來,只覺得她煩,老是拿許後壓人。這不,保姆又來了:「是呀,王后雖然不喜歡阿朵夫人,也不會喜歡在這個時候因為她生事的。」女瑩又不開心了起來。
女杼看看天色,輕快地道:「一眨眼都快要到晡食了,你,給我回家。」說便一指女兒。衛希夷有一樣好處,她能從表情和口氣的微小變化中分辨出什麼是底線,幾乎從來不會讓父母在大事上面為難。雖然以她的年紀,也沒經歷過什麼家庭大事。
也看了一下時間,衛希夷還認真瞄了一眼日晷,果然時辰快到了。女瑩卻不幹了,嘟囔道:「幹嘛不留下來陪我?」保姆一臉無奈,求助地看向女杼,女杼道:「明天不是還來嗎?」
見女杼態度堅決,女瑩也給她面子,當眾將衛希夷拉到一邊,小聲說:「明天可早點來,咦,我有東西給你。」說完,拉着衛希夷跑到妝檯前,拿出一隻漆盒,裡面放着些女孩子的首飾,捏出一隻鑲青金石的戒指來給衛希夷。青金石難得,小姑娘們卻不會計較價值多寡,只問好不好看。衛希夷也收得不客氣,小聲說:「今天宮裡有事兒,我娘肯定不回家,我有功夫把那個做好。」女瑩一個勁兒地點頭。
說完悄悄話,才將衛希夷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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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有幾年宮廷生活的經驗,衛希夷猜得挺對,因有貴客,宮中準備着,各處執事都不得擅自離開。不但是女杼,連同衛希夷在膳房裡的姐姐羽,也不得回家。
衛希夷換了回了方便的衣裳,一個人跑回家。與王宮夯土為基不同,宮外大家因為地面炎熱潮濕,習慣了在地上打木樁,木樁上上加橫樑木板成屋的干欄式建築。
她的父親屠維是獠人,與族內起了衝突而出走,恰逢着南君勵精圖治,便投了這位英主。獠人在南疆也是數得上號的悍勇,屠維生得高大魁梧,濃眉大眼,十分惹人注目,又表現勇猛,被南君相中,擇為近衛,後來更升為近衛里不大不小的頭領,因而被稱為「獠衛」,故此姓了衛。
屠維稱不上國之重臣,他的家也稱不上府邸。然而職位緊要,也有些家資。家裡的奴隸很少,男女主人也不是日日在家,好在女主人掌家,對奴隸還算寬和,給鞋穿、衣能蔽體、食可果腹,倒也沒發生逃逸之類的事件。只有衛希夷與弟弟在家時,也不曾發生傷害小主人的行為。
衛希夷一回家,廚娘辛就端出了一盤吃食出來,皆是當地常見的果蔬,還有一塊烤肉,一碗夾了點豆子的米飯。比起宮裡的吃食,滋味也不算差,羽在宮中膳房、女杼也會烹飪,家中飲食也難免比別人家好。衛希夷卻不在乎這滋味,隨便將吃食往嘴裡一倒,便跑回自己的屋子裡。
她與羽共居西廂的三間房內,中間用竹編屏風隔開。翻出一隻竹編的盒子,裡面放着些零散的工具,還有許多蚌殼。這便是她承諾給女瑩的東西了。
兩人是同學,衛希夷學的總比別人更快些,師傅卻是為教導王的子女而存在的,不會為她一人加快進度。她便有大把的時間在學完之後東遊西盪,看什麼都去插一腳、學一手。東一麟、西一爪的,會的東西可不少。不過她年紀小,又不是專心學這些手藝的,好些東西只是看過記住了而已,實則樣樣都懂、樣樣稀鬆。只有感興趣的東西,才會沉下心來研究。
前幾天,她在路上看到有個大姑娘戴着漂亮的耳墜,陽光下泛着美麗的光澤,不怕生地詢問,得知是蚌殼做的。小姑娘喜歡漂亮的東西,從此上了心,自己磨了個不成樣兒的帶給女瑩看。對於她們來說,漂亮就好,不在乎貴重。女瑩的金銀珠玉的飾物不少,蚌殼不值什麼,反而沒有。
若說就真的愛得不行,那也是扯淡,都是圖新鮮。衛希夷拍胸脯保證弄點給女瑩,倆人一起玩兒。這便琢磨上了。父母姐姐的面子,工匠手底藏私活,無關緊要的手藝也教她一些。她學東西很快,又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一哄二哄得匠人開心,還多教兩手。得了點秘技,回來就自己搗鼓上了。
到得第二天,果然讓她磨出一對近圓的薄片來,帶着蚌殼本身的弧度,還鑽了孔,好做墜子。朝食也顧不上吃,揣着墜子,叼着枚果子,又跑到了宮裡。這回從門裡進去,光明正大地尋女瑩。
遠遠地就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接着是女瑩生氣的聲音:「憑什麼?」
有情況!
衛希夷快走幾步,聽清楚了女奴們低聲的勸慰。事情並不複雜,不外是許後擔心幼女過於活潑,不太適宜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因而禁了她的足。衛希夷也呆掉了!她特別理解女瑩的心情,迎接貴客,多熱鬧呀!宮裡御道兩側相對的四十面銅鼓會同時敲響,拖到地上的長長的號角吹出低而大的聲響,鍾罄奏出悅耳的音符。到得晚間,火把將庭院照得亮如白晝,大殿裡穿梭着美麗的舞娘,跳着歡快的舞蹈!還有矮小的侏儒,說着逗笑的滑稽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