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清穿 - 第2章
我想吃肉
老子連英語都學不好啊~~~~小小嬰兒的心底咆哮只有被忽略的份兒。
她的便宜娘又轉回漢語了:「成了,把這些與前些日子做的那幾件衣裳一道兒給老爺送去。去跟老爺的人家裡問問,有沒有順捎的東西,也一併帶去吧。」兩種語言切換之流利,令姚婧嘆為觀止。
小丫頭小心把包袱給包了起來收好,姚婧還在震驚中。
第3章
二月初二被剃頭
外頭的鞭炮噼哩叭啦地響,姚婧打着哈欠,看着屋子裡的人。坐在上首的是她的便宜娘,兩溜雁翅站着丫頭僕婦姨娘,便宜娘的下手左右各一個小男孩兒,左手邊的年紀大些,約摸有十歲的樣子(便宜媽叫他富達禮),右邊那個比他小兩三歲(被叫做慶德)。這倆她倒是在便宜媽的屋裡見過不少回,都是她哥哥。
今天是除夕夜,姚婧終於見着了素未謀面的親姐姐——一個挺漂亮的小女孩兒,看着像幼兒園小班的樣子——由嬤嬤引着在座位上坐了,姚婧多看了她兩眼,是個美人胚子,眼睛很亮,或許是因為大病初癒的關係,顯得有點兒單薄。姚婧因為還是個幼兒,被嬤嬤抱着,進門兒先行禮,也是在嬤嬤的懷裡完成的,再由便宜娘介紹,嬤嬤們引着:「這是大妞妞,這是小妞妞。」地讓她們互相認識了,再被抱到便宜娘的身邊。
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她倆哥哥本來戴着瓜皮小帽的,進了屋裡覺得熱了,得了允許就拿下了帽子,姚婧才發現他們的腦門兒光光,這也沒啥,問題是他們不是那種半個和尚頭,而是說不上什麼樣的髮式。只有一小撮的約摸有個茶杯口兒大小的頭皮上的頭髮倖存並且辮成了小辮兒垂了下來,有點像遼金那種男子髮式,只是遼金男子的小辮兒似乎是在腦袋側面的,這倆的頭髮保留的部分是在頭頂心上。
清代男人或者說男孩兒的頭髮是這樣的麼?開始他們戴着帽子的時候姚婧還納悶,是不是因為小孩子的頭髮少的關系所以辮子細,哪裡知道這小細辮兒分明是是給剃出來的。姚婧小時候瞄過一眼一部講李叔同帥和尚的電視劇,剛好看到帥大叔到日本留學,被當地蘿莉說他的髮型是「半個和尚」,於是要求剪辮子。因為太形象了,所以記得很清楚……難道她被電視劇給坑了?
然後更震憾的事情出現了——她那位姐姐居然也是同樣的髮式!你妹啊!歷史課本上不是說留頭不留髮的那是男人麼?!姚婧不由掙扎着小胳膊努力往自己腦袋上摸——她穿過來還沒到要自己梳妝打扮的年紀還沒照過鏡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是不是禿的!
這點小小的願望也沒有實現,嬤嬤把她抱得穩穩的,就怕在這過年的好時候攪了大家的興致。姚婧痛苦地扭過了臉去,不幸看到牆根兒也站着一溜兒頂着光腦袋的小姑娘,越發確定自己的頭髮保不住了。好在……她親娘的頭髮還是全的,她家春喜夏喜和嬤嬤們的頭髮也都全在,或許可以認為以後可以被允許留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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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媽宣布年宴開始之後,就回頭來逗姚婧,讓她叫「額娘」[1]。是了,姚婧在不知道自己多大的時候,學會了叫「額娘」(還好,她算是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牙沒長全,應該很小才對吧?不然不至於見到的人都說『聰明』,這其中也不排除為了討好便宜媽而故意這樣說的嫌疑。
姚婧不大樂意與這些人過於親密,她還是適應不過來,身為一個小嬰兒,沒有迫切地融入社會的需要,她還可以縮在自己的龜殼裡懷念過往。只是架不住大人們的聒噪。便宜媽對着她先叫了不知道多少聲「額娘」,嬤嬤、丫環也在一邊跟着重複,不說話會被她們念叨死的。
讓她叫個媽、娘,倒還簡單,現在的聲帶連着發兩個不同的音節有點兒難。努力着重複練習了好幾天,才發出正確的音節來。要她猛然管個生人叫媽,她還真開不了這個口,媽不是能隨意叫得出來的,這個字的份量實在是太沉。反而是「額娘」心理上的關係,比較能叫得出口來。
姚婧叫了一聲「額娘」,被高興的便宜媽在嫩臉蛋兒上親了一口,才得以被放過。
年紀小,牙也沒長出多少,不滿周歲的小嬰兒吃不了什麼東西,被哺乳過後就這麼在桌邊兒看着,聞着飯菜的香氣,姚婧分外懷念一家人一起動手包餃子的大年夜。除夕夜裡,人頭不齊的團圓宴上,姚婧再次默默想起了她的家,想起叫了二十多年媽的那個真正的媽。閉上眼睛,大庭廣眾之下哭出來就太丟人了,即使縮了水也不給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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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太小,什麼也做不了,屋裡挺暖和,被熱氣一烘悃勁兒就上來了,姚婧在清代的第一個新年就這麼稀里糊塗地過去了。第二天,穿上大紅新衣,戴着明晃晃的項圈手鐲腳鐲一套子沉甸甸的行頭,姚婧的眉心被乳母拿胭脂點了個小紅痣。小孩兒粉團兒一樣,玉雪可愛,卻沒幾個人看,整個家裡空蕩蕩的。
另一個大問題——姚婧穿到現在,還沒見過這家的男主人,更不要說男性親戚了。沒見過男性親戚還能說是因為年紀小、禮教嚴,但是親爹都沒見着,忙得連大過年都不着家……三藩啊,最後必敗的,可惜自己對清史不感興趣,完全不知道中間過程,以及——就算完全知道過程,她現在還不知道她爹姓啥叫啥,那也對不上號,這年頭就沒人沒事兒在自己家裡連名帶姓喊男主人名字的。
姚婧隱隱有了新的擔憂,穿越這回事兒,她這是頭一回,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知道現在的這位『阿瑪』姓啥叫啥啊?
而且奇怪的是她連祖母、伯母、嬸母、姑媽這樣的人都沒在這家裡見過,太奇怪了!這年頭不是聚族而居的麼?姚婧咬起了手指頭。對清代日常生活的了解少得可憐,《紅樓夢》因為位列四大名著,她才有幸一讀,對照着這本『化石書』,她發現自己處的環境完全與這本名著搭不上邊兒。
人家有老太太,她家沒有;人家有好多親戚,她家沒有;人家有好多姐妹,她家只有一個;人家的奴僕離了主子就掐尖好強拌嘴吵架,她家沒有;人家有鬧心的小老婆,她家,呃,小老婆好像有那麼兩三個,但是卻很老實,至少在現在的姚婧看來這些姨娘很規矩;人家沒用學滿語蒙語,她家倒有了……姚婧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是一個神馬狀況?!!
正在此時,原本寂靜的府邸忽然動了起來。就有管事娘子急急過來道:「太太從宮裡回來了,快預備着。」
宮裡?姚婧呆滯了。
當然了,大年初一,正旦,自然是要入宮朝賀的。姚婧慢三拍才想到了這一點,想來歷朝歷代的規矩是差不多的。被抱到正房,看到正在換衣服的額娘,渾身金光燦燦,帽子被丫頭捧着,頂尖兒一顆紅寶玉,下面是兩粒大珍珠,再往下是鏤花的金座,華麗得很。脖子上掛着三大長串顏色不一樣的珠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在石青鍛子周圍片了金緣還繡了花哨的圖案,各種掛件、圖案不一而足。晃得人眼睛疼。
一時那位姐姐也來了,這兩人與母親同住一個院子,嬤嬤抱來也快,又一小會兒,等太太取了脖子上掛的朝珠又換了身旗袍之後,兩個小男孩兒也來了。太太換了衣服,居然領着四個孩子到了另一處院落,一樣正房正屋莊嚴肅穆,衝着兩個空椅子擺了拜墊磕頭。完了還到院子裡又沖南方再磕頭。
姚婧由嬤嬤抱着,跪的是嬤嬤,她好奇地四下看着,發覺這裡的擺設並不比太太的正房差,甚至還要更好些,心中有了疑惑。好容易拜完了,通過大家的對話,她才知道,住在這裡的是她的便宜祖父。富達禮問便宜媽:「額娘,今年瑪法和阿瑪又沒回來,什麼時候能見着他們呀?」「快了。」
「又是快了。」小聲嘀咕的是二哥慶德,姚婧為這個『二』哥偷笑了好久,看向慶德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即使是哥,二了也不好聽啊,姚婧偷偷地笑了。
回到正房,輪到太太端坐了,上首兩把椅子,太太坐了右邊兒的,左邊的空了出來,兒女們磕頭說吉祥話。姚婧也把練習了好久的『恭喜』說了出來,得了一對裝了金錁子的荷包,上面的富貴雲紋刺繡精美。過年的其他事情就基本上與她無關了,誰叫她還小呢。
拜年的人倒是有一些,額娘也會出門做做拜年的活動,姚婧卻基本上見不着什麼人,連兄姐也少見面,兩個哥哥應該是上學的年紀了,平時基本上不怎麼見面,放了年假兩人更是不會與牙都沒長全的妹妹逗樂,偶爾有空來捏捏嘟嘟頰倒是真的。那位姐姐大病初癒,被限制活動,繼續將養身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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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去了,兩個哥哥繼續上課去,姚婧能見到的人更少了,她卻忙了起來。小嬰兒能忙什麼?
答曰:學習。
學走路、學說話。幸運的是姚婧現在『學』的還是漢語,偶爾會夾雜一些滿語、蒙語詞彙。烏雅嬤嬤堅持應該學滿語,何嬤嬤心裡認為當先學漢語,最後還是太太發話了:「都是要學的,只是咱們家在漢軍旗里,如今說漢話的人多,先學點漢話罷,等大一點兒了再學國語、蒙語,要不然弄混了反而學不好,」又安撫烏雅嬤嬤,「小妞妞說話快,過了年讓她跟嬤嬤學說國語[2],平日裡也與她說一點兒聽着。小孩子學東西快,嬤嬤不必擔心。」
烏雅嬤嬤想是有體面的老僕,猶自堅持:「雖是漢軍旗,也是滿洲呢。」直到太太說:「我原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她哥哥姐姐都是這樣過來的,富達禮那會兒就是一塊兒學,孩子舌頭都打結了,老爺親口說的挨個兒來,如今照那會兒的例就是了。小妞妞還要嬤嬤多費心。」烏雅嬤嬤才勉強同意了。
自此姚婧的學習生活算是開始了,也沒什麼教材,就是拿着些小玩藝兒教她認,尹嬤嬤拿着個蘋果念叨了二十多遍『苹——果——』,讓姚婧跟着學。
姚婧:……
畢竟是個偽嬰兒,只要身體硬件允許,目前的『學習』還是很快的。姚婧同學很快地「學會」了不少漢語詞彙,得到額娘院子裡不少誇獎。烏雅嬤嬤甚至偷偷地教她說幾個滿語詞彙,甚至額娘也會偶爾說兩個蒙古詞彙讓她記一下,還好,只是幾個簡單的詞,還沒動上寫,數量也少,學起來倒也不算太難。
姚婧的心裡是這樣評價的:一點系統性都木有啊!你們這屬於放養!放養!
日子過得很是充實。轉眼間,倆月過去了,春暖花開二月二,二月二龍抬頭,據說是個好日子,因為日子好,也就適合做很多事情,比如——剃頭。姚婧終於知道自己是個什麼髮型了,這一天,她被剃了……不管之前是什麼樣,至少從這一天開始,她的腦門兒,禿了![3]
[1]查了不少資料,據說滿族大戶人家管母親叫『奶奶』、管祖母叫『太太』,庶子管生母叫『額娘』,如果生母是正室,至少也是叫『額涅』。實在也是理不清楚了,只好隨大溜,叫額娘了,反正是音譯麼,聽着都挺像的。某肉總覺得奶奶太太似乎……是職稱?
[2]即滿語。
[3]滿族不論男女小時候均留金錢鼠尾式發形,女孩子長大一點之後才會開始全部留頭髮。不過是初生的時候就剃還是過一陣再剃,木有查到資料,估且這麼寫吧。
第4章
終於見到親爹了
小嬰兒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現在正處在三藩之亂中,京中一片壓抑的氣氛,也沒什麼人會這麼不長眼地在這當口呼朋喚友燈紅酒綠,婦人間的交際也低調得多。姚婧現在又是個小孩兒,更沒她什麼事兒了。
除了這樣的國之大事,家裡的氣氛也很不好,從隻言片語中姚婧知道她現在的『阿瑪』是個軍官,目前正在直隸某處窩着,以備一旦前線吃緊就扔過去頂着。這倒還好,『額娘』只是念叨一下不知道衣食住行舒不舒適而已。她的那位『瑪法』可是正經八百地在前線挽着袖子跟三藩對着幹。
據王嬤嬤她們偶爾說及這些事情的時候露出來的一點「掛了將軍大印呢」、「又換地兒了」,可知目前正干着一件高風險的工作——甭管哪個朝代,就算你再不喜歡它,它再矬,在剛開始的時候總是不容易混水摸魚打醬油的。
在姚婧所聽到的清穿普及課程里,這個被姑娘們戲稱為『康師傅』的皇帝,似乎尤其不好惹,撇開什麼三藩台灣的國家大事不提,所有穿越去的姑娘就沒有不吃過他苦頭的,輕則為難、重則受虐,更玄乎的是他老人家無意間的亂點鴛鴦譜就能讓人神經錯亂便秘一生。
再細緻的信息就沒有了,王嬤嬤也是在逗姚婧說話的時候偶爾這麼說兩句,壓根兒就沒指望她記住。
然後,再讓人抓狂的事情出現了——現在的皇后,去年剛剛由妃子扶正、今年新年還接受命婦朝賀的那個女人,掛了!姚婧被剃禿後不久,二月二十六,陰沉的鐘聲響了起來。
聽到何嬤嬤悠悠地嘆着氣說:「第~二~個~了~」的時候,姚婧不由打了個寒顫。康師傅,你的鬍子是藍色的麼?
姚婧穿過來的這家地位也不低,當即就接到了消息,一片忙亂之後,紅燈籠也換成白的了,過年新做的大紅衣服也脫下來換了,額娘急急吩咐着套車去宮裡哭靈。
死了皇后,哦,應該叫崩?反正吧,她是掛了,雖然是在戰亂中,該有的禮儀也不能少,姚婧現在也弄不清楚到底有什麼禮節,但是額娘一連兩三個月都沒法安靜下來卻是真的。不光是宮裡的事情,還有家裡的事情,家中子女年幼,上頭沒有婆婆坐鎮、下面沒有兒媳婦跑腿、中間也沒有妯娌幫襯。兩三個月下來,臉就瘦了一圈兒。本來這是位圓潤福態的貴婦,現在下巴都尖了,但是要姚婧來說,還是這樣更漂亮一點兒。
好容易這一套事情忙完了,額娘也回家了,再細細清算了一下這段時間家中細務,幹得好的賞、偷懶耍奸的罰,這才有功夫琢磨旁的事情——其中的一件就是考問兒女的功課。這位額娘本身的文化水平有限,文采就不要提了,能說能看漢語、蒙語,會說滿語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但是並不妨礙她考查兩個兒子的課業——字跡是不是工整,就算不識字的人拿着本子一對比也看得出來了。
也許是家風比較好,也許是父祖不在家的緊張氣氛感染得這兩位小少爺有了一點『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意味,至少在功課上還是很看得過去的。現在還不能預見未來是不是會變成老奸巨滑的萬惡封建社會官僚,但是現在實在是認真學習的好正太兩枚。
至於現在只被嬤嬤丫環們用「大妞妞」稱呼的那位姐姐,依舊跟姚婧一天打不着幾個照面兒,哪怕她們住在一個院子裡。她也要學一點功課,只是與姚婧一樣,文化課也不怎麼被重視,暫時也不用去上學,只是額娘會吩咐一個略識幾個字的伶俐丫頭教她先念《三字經》而已。
這個時候,時間已經進入了夏四月。這會兒用的是農曆,正經的大夏天,熱得很。姚婧穿着雪青色的小褂兒在正房大炕上無聊地抽打撥浪鼓的時候,傳來了一個震動全家的消息——她阿瑪,那位她素未謀面的便宜爹,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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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姚婧看來,能見到這位便宜爹實在是僥天之幸,她不用擔心自己幼年喪父,然後孤兒寡母寄人籬下被惡毒親戚虐待……看吧,史湘雲不就是先例麼?等她知道她的想法有多離譜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她還有哥哥呢,她哥哥都有十歲了,在這個十三四歲就能結婚的年代,算半個成年人了,即使沒了爹也不能被純粹當成個孤兒來看。(姚婧:我囧,使用童工是非法的)
不管怎麼樣,她是見到親爹了……
姚婧怎麼也沒搞清楚她爹怎麼就回來了,仗不用打了麼?阿瑪,你被康師傅解僱回家吃自己了?放增塑劑的黑鍋分配給你背了麼?
咳咳,事實上,是她多想了,據院兒里她額娘身邊臘梅興奮的時候嘰喳了兩句:「咱們家老爺又升了呢,要調到山東去做總兵,怪道這兩天院子裡總有喜鵲叫。」姚婧也不知道這便宜爹原來是做的什麼官,但是總兵這官似乎不小,她便宜爹本來在直隸,升了官之後回京陛見被允許回家看看,然後再麻利地打包去山東繼續給康師傅當槍使。無論如何,這家的男主人終於可以回家洗個熱水澡吃點自家廚子做的可口飯菜了。
托康師傅『體恤臣下』的福,姚婧首次見到了她的『阿瑪』。怎麼說呢,這是一個不太好形容的男人,略有了些年紀,但是卻還沒有蓄鬚,摘下帽子,頭頂上茶杯口兒大小的面積是蓄的長髮拖着辮子,周圍一圍兒短髮,約摸有一厘米的樣子——姚婧已經知道,這是因為康師母崩了,禁剃頭給禁出來的茬子。
面色略顯一點黑,想是連日辛苦,五官端正,身材不特別高也不特別矮,不胖也不瘦,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很『標準』的人。唯有一雙眼睛透着光亮,那亮光也不刺眼,臉上的表情稱不上嚴肅,卻也不是那種彌勒佛式的開口笑,表情淡淡的,又不顯疏離。姚婧打量着他,心中下了定論:這是一個標準的封建社會的官僚與標準的家長。
那邊額娘已經說了:「這是阿瑪,小妞妞還沒見過阿瑪呢,以後就認得了。」說得『阿瑪』也笑了起來,甚至伸手摩挲了一下姚婧的嫩臉蛋兒。唔,有薄薄的繭子呢。額娘又在逗她叫『阿瑪』,姚婧老老實實地笑出沒長齊牙齒的牙床:「阿瑪。」
唉唉,裝天真地問:「大叔您哪位?」的親情劇聽起來很煽情,實在不適合跟這位標準爹來演。
標準爹打量着從沒見過的小閨女,粉團一個,烏黑的眼珠子淡淡的眉毛。嗯,挺標準的一個小姑娘。看不出未來會傾國傾城,但是……長得標準也不錯呢。
看完了小女兒,阿瑪開始跟年長的兒女說話,富達禮和慶德垂手而立,問一句答一句。阿瑪先問生活起居:「每日何時起,何時讀書,能拉幾石的弓……」兩人一一答了。把好好的正太弄成小老頭兒模樣,這份功力……
只見標準爹又問大女兒:「聽你太太說你病了,現在可好了?」大妞妞也奶聲奶氣地自己回答了:「已經好了,還讀書了呢。」得阿瑪又問了一回讀了什麼書,答曰《三字經》背完,開始背《千字文》了。阿瑪略一點頭,讓她背了兩句,誇了她,又說是太太教得好。接下來就是考兒子讀書了,女兒們被抱了出去。
親子時間結束,姚婧回到自己的房裡打滾兒,才發現——她依舊不知道她爹姓啥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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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似乎真的只是回家看看的,除了給兒女帶了禮物,兒子們的是文房四寶與兵器一類,女兒年紀小用不着脂粉首飾,各得了點兒綢緞——由房裡保姆給收了放好。還認真地與妻子商議:「小妞妞周歲了,抓完周,起個大名兒吧,大妞也是,有五歲了罷?一道取了名兒罷,前些年我與阿瑪都在外頭有差使,便是回來看看也是匆忙,倒誤了這事兒。」
「老爺與老太爺忙的是大事,再說了,小孩子家,晚些取名兒才養得住。就是小妞妞,我也覺得她晚些取名兒才好。」通情達理的妻子。
做丈夫的心知妻子這是不想埋怨他,微微一笑:「不礙的。」又問抓周的事兒準備好了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兩人才歇下了。
第二天上午,姚婧同學的抓周儀式正式開始了。悲催的她,還是在院子裡忙着給她準備儀式的時候通過管事娘子催着:「小心着些兒,這些都是小妞妞抓周要用的,磕着了碰着了仔細你的皮。」才知道自己一周歲了。
一向久聞抓周大名,從未經歷過的姚婧同學很覺得新鮮。正房炕前放了張大案,上面擺着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首飾、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鏟子、勺子、剪子、尺子、繡線、花樣子……
到底要拿什麼?這是一個大問題。要是個男人,抓個書啊筆啊刀啊就行了,可是個姑娘麼……姚婧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趴在大案上思索着。
第5章
傳說中的抓周禮
姚婧想死的感覺越來越濃了!尼瑪穿什麼不好穿成個姑娘!
選鏟子勺子?廚具?做廚娘?在這樣的人家裡沒事兒鑽廚房會被鄙視吧?不記得十二釵里有哪個是精通廚藝的,雖然榮國府跟她家的情況沒什麼相符的,也不能冒這個險。選佛經道經?會被各種憂鬱的眼光看死吧?選吃食?證明自己是個吃貨?他們會不會為了『糾正』而天天餓我的飯?錢啊算盤什麼的……這年頭好像鄙視言利?首飾花朵倒是保險一點兒,又有臭美輕佻的嫌疑?至於筆墨紙硯一類的,姚婧不覺得一女孩兒在這個年代選這個是什麼好事兒,李清照也只有一個。
可是擺着個印章算神馬?尼瑪到底要選什麼啊?!!!!姚婧心裡咆哮着。
就在這當口兒,周圍的人已經有些忍不住了,這都一刻鐘了,小妞妞什麼還都沒選……婆子們急了,小祖宗你隨便兒拿一樣得了,甭管拿什麼,咱們都有吉祥詞兒說啊!能持家啊、美人胚子啊、知書達理啊……什麼東西是好是壞,還不全看咱一張嘴麼?
姚婧猶豫了好久,再三衡量,這是一個重要的時刻,這會兒選什麼雖然只是個小測試,卻也能影響到大家近幾年對她的看法和培養方向,怎麼着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去。終於,她伸出右手抓了個印章,婆子們大大鬆了一口氣,一迭聲地說她將來「有造化」、「必做誥命」、「有鳳冠霞帔穿」云云。
那邊兒額娘也舒展了笑容:「再抓一個。」阿瑪依舊笑得雲淡風輕地標準,標準得……讓姚婧想把手裡的印章砸到他臉上,你閨女抓周你笑得燦爛一點兒會死啊?!
有了這個打底兒,剩下的就好辦了,左手尺子右手針線拿了起來。再被誇「心靈手巧」,姚婧才慢半拍起起來,婦有四德:德言功容,針線活是必不可少的,幹嘛一開始不按這個標準抓東西?真是傻了……(姚婧同學,你還沒有適應麼?這可不是個女人可以競選總統的時代啊!)
男女不平等神馬的,是最大的悲劇。打小的時候學說話都比同齡的男孩子早,上學了考試成績也不比男生差,知道這年代不對勁,但是對於本朝對女子的要求還是沒有形成下意識的反應——二十幾年的教育不是這幾個月的放養能夠改得過來的。
再說了,擱後世里,衣服都到店裡買,誰還拿針線?姚婧的眼睛一開始的時候都沒往針線上頭瞄,抓完了印章放下之後只是順手拿了針線而已。她今天一大早才知道要抓周,轉眼就被抱了來,腹稿還沒打好……想錯了想錯了想錯了,後悔也晚了。
額娘叫把她抓的東西依舊收了起來,讓她再抓第三樣。姚婧傻眼了,抓周有這樣抓的麼?還是之前抓的都不對?
姚婧猶豫了一下,不過這個表情在小孩子臉上顯出來只是可愛的疑惑。額娘耐心地誘導着:「來,再來一個。」卻並不伸手拿着任何東西在姚婧面前逗她。姚婧這會兒心裡沒底了,掃了一眼案上的東西,不確定地抓了筆墨。
終於,儀式結束了!
姚婧虛脫地趴在案上,然後被嬤嬤火速抱起。額娘笑得很滿意,似乎姚婧並沒有選錯東西。阿瑪摸了摸下巴,點了點頭,對額娘道:「老二還在外頭,我去看看他去。」額娘道:「叫富達禮和慶德一道兒去見見二叔罷,在外頭擺飯。」
這位『二叔』顯然是額娘的小叔子,阿瑪的弟弟了。姚婧第一次聽說這府里還有這樣一號人物,不過想來叔嫂之間本來就要避諱一點兒,如果這位二叔大人再無趣一點、潔身自好一點,那就連被丫環僕婦八卦的價值都沒有了,她一個小丫頭不知道也很正常。不過,二·叔啊——噗!又一個二,真是悲催!
然後姚婧慢半拍地想起一件事情來——她姑娘的抓周儀式,除了自家爹娘和兄姐與幾個姨娘、丫頭、嬤嬤,再沒有親友圍觀了!這是一個什麼狀況?如果說是因為女孩兒抓周,所以男客不露面的話,為毛女性親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