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 - 第18章

煙雨江南



那首領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幸好還有份急智,撲地跪在地上,伏地痛哭起來。

這一哭把羅格也弄得呆住了,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兒啊?」

首領渾身一抖,差點把「你怎麼知道?」給說了出來,話到口邊,又給咽了下去。他哭聲不絕,心思急轉,道:「小人遭奸臣迫害,全家遇難,是以不得以在此地劫掠為生!」

羅格哼了一聲,示意不信。那人急道:「小人自幼父母雙亡,先寄人籬下,後流離失所,……」

胖子一把將斧頭從樹中提了出來。「小人自小為仇家所掠,多年折磨……」

大斧高高舉起。「小人家有悍妻,不堪折辱……」

斧光一閃!「小人畢業於帝國軍事學院!!!」

斧子正正好好的停在那首領的脖子上。首領面孔扭曲,大汗滾滾而下,急道:「小人畢業於德羅帝國軍事學院,哦……不敢隱瞞大人,是還差半年就畢業了。在畢業前軍略對抗上,只因小人出身貧寒,就被要求輸給一位侯爵的小公子。後來小人心有不甘,多喝了幾口酒,路遇一小美人,小人就……就將她打昏,拖入無人所在,強行上了。事後才發現她是那侯爵公子的意中人。小人連夜出逃,被那侯爵家殺手一路追殺,直逃到此處。生活無着,才聚起一班兄弟落草。」

首領說得又快又急,身子卻挺得紋絲不動。剛才那斧子自行入木,鋒利無比,他又哪敢動上一動?

羅格仔細打量了幾眼這個首領,見他二十七八年紀,中等身材,還算眉清目秀。適才能看破自己在一旁反埋伏,還有幾分能耐,更為難能可貴的是,這群土匪居然紀律還很嚴明,這人帶兵本事不錯。想到這裡,羅格哈哈一笑,道:「你奶奶的,居然拿這等酒後亂性的鬼話唬我。若是你心中沒起過念頭,喝多少酒也亂不了性!」

「是,是。大人明見,其實小人早就知道那女子是誰。只是膽子太小,不喝酒不能成事。」

「你奶奶的,這樣吧,今後你就在我手下辦事吧,你叫什麼名字啊?」

那首領感激涕零,道:「小人名叫羅伯斯基,多謝大人栽培。小人能跟着大人這樣的明主,那是三生有幸,家門……」

羅格聽得頭大無比,怒喝道:「給我住嘴!再亂拍馬屁,小心我斧子不長眼睛。讓你這幫兄弟先回營地里休整,讓他們這段時間小心謹慎,你這就跟我去吧。等我辦事回來,這些人要還沒給人滅了,我自會想法安排他們。」

午後斜陽下,一行騎士又上路了。只是這次衣甲鮮明的隊伍中多了一個土匪山賊打扮的人,頗不和諧。那人此刻緊緊跟在羅格身旁,正在領受教誨。

「以後拍馬屁,要恰到好處,不能亂拍一氣。你奶奶的,老子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你這不着邊際的馬屁拍上來,我如何聽得舒服?嗯,對了,當日你喝酒之後,所作所為之事,現在給我細細的道來。」

「是,是。那日小人多喝了點酒壯膽,便去那小丫頭必經之路上埋伏……」

古樹,斜陽。一眾騎士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漸漸的遠去。

轉眼間日薄西山,風塵僕僕的騎士們遙遙的望見了一個小鎮。這小鎮規模不大,看起來不過三千人的規模,但位於交通要道附近,旅館酒店倒還是不少。小鎮上的人看起來也還算富足。小鎮裡剛剛進駐一個規模不小的大商隊,光護衛的傭兵就足足有兩百人。看那服色旗號,有經驗豐富的騎士告訴羅格,這是羅恩公國大傭兵團「百戰傭兵」護衛的商隊。

不等羅格吩咐,自有下屬騎士挑了一家最大的酒店,進去搶占了兩張桌子。此時這酒店裡早已經坐滿了傭兵和商隊的一些頭面人物。羅格等人進得店來,店內眾人都抬頭看了一下,見是正規騎士團打扮,都不願招惹。

這種行走於各國之間的大商隊和傭兵之中,多得是亡命之徒,羅格也不願意隨意惹是生非。多年生意做下來,他倒是更想看看這商隊之中,有沒有大家一起發財的機會。

羅格剛剛坐下,就有兩道熱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個女子猛地站起來,喝道:「老天有眼,終於讓我遇見了你這頭混蛋的豬!」

那人一頭金色長髮束在腦後,面容嬌好且透着一股野性,年紀二十七八上下,身材高挑,穿着百戰傭兵制式的土黃色半身鎖甲,身旁是一把巨大的雙手劍,正是奇薇!羅格朝她望去,與三年前相比,她少了原有的天真,多了成熟與堅毅,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她膚色略略有些黑,想來是風餐露宿的傭兵生涯的緣故。

奇薇見羅格並不慌張,還有那裡盯着她猛瞧,不由得怒火上升。三年前要不是這胖子卑鄙無恥,機關下毒,無所不用,自己怎麼會失身在他手裡,還連累了哥哥死於非命。「嗆」的一聲,奇薇巨劍出鞘,就待撲上相鬥。

這邊龍與美人的騎士們一見事情不對,立刻抓起兵刃,掀翻了兩張桌子作屏障,人人亮出一把三箭手弩,指着百戰傭兵和商人們。

「辛蒂,住手!」一個三十多歲、長着一張國字臉的中年傭兵拉住了奇薇,奇薇奮力掙了幾下,那隻手卻是紋絲不動。「放開我!道爾,我今天一定要殺了那頭肥豬!」那被稱作「道爾」的中年傭兵眉頭一皺,見有點拉她不住,一把將她攬在了懷裡,喝道:「辛蒂,你冷靜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奇薇叫道:「這隻肥豬他把……他……他害死了我的哥哥,也是害得劍與血玫瑰傭兵團覆滅的兇手!」

「是嗎?」那中年傭兵聽了,愛憐的摟了摟奇薇,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卻盯住了羅格,「這位騎士大人,我想這件事情您需要給我一個解釋!」

「哈哈哈!」羅格道:「你是在命令我嗎?你,一個羅恩公國的傭兵,要在萊茵同盟境內命令同盟騎士團的大隊長?如果我不同意給您解釋呢,尊敬的道爾先生?是不是就要率領您這二百位傭兵將我拿下呢?可是您不要忘了,這個小鎮人可不少,此地又深入萊茵同盟境內五百多里,您以為您可以平安的逃回羅恩公國嗎?好吧,就算您本領高強,可以逃得回去,這些下屬呢,能逃回去幾個?您為了一個女人,就可以放棄手下兩百條性命了?」

那道爾聽了,道:「我的部下和我的生命一樣重要,而我的妻子,辛蒂,我也會用我的生命去保護她,讓她快樂。如果您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會以一個武者的身份向您提出決鬥的要求。想來一個騎士是不會拒絕一場合理的決鬥要求的吧!」

「做你的夢吧!我們大人要務在身,地位重要,你這種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傭兵說決鬥就決鬥,想解釋就得給你解釋?嘿嘿,你怎麼不去找同盟軍務大臣羅歇里奧決鬥去呀,他也是騎士呢。又怎麼不找劍聖普羅西斯決鬥啊,是不是怕打不過就不決鬥了?這麼說起來,你要決鬥也是因為有把握勝得羅格大人才提出來的吧!這是決鬥嗎,這是謀殺!什麼武者身份,我呸!」

新加入的羅伯斯基口齒尖刻無比,非止於奉承拍馬而已。這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又條條在理,只把道爾說得羞愧無地。

道爾呆了片刻,才道:「這位先生說得也是,是我考慮不周。然而無論如何,我決不能讓奇薇受了委屈!這樣吧,如果這件事是我錯了,我道爾會任羅格先生處置;如果是羅格先生錯了,還請答應我的決鬥請求,至於時間、地點、方式可由羅格先生選擇!」

「不!」奇薇叫了起來。「這肥豬卑鄙下流,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你別答應他什麼!放開我,今天我非殺了他不可,一切事情有我承擔!」

「這位奇……啊不,現在是辛蒂小姐!呵呵,你看我笨的,應該稱呼你為道爾夫人才是。」羅格笑眯眯的說。奇薇一見羅格的笑容,禁不住從心底有股寒意,待得聽他叫自己作辛蒂,才多少放下點心事,不由得擔心的看了道爾一眼。這神色變化,都被羅格看在了眼裡。

「道爾夫人,您的哥哥可不是死在我的手裡吧?他好像是死在萊茵城城防軍的手上吧?至於原因難道還用我說明嗎?」羅格的口氣漸轉嚴厲。

商隊幾個領隊一聽,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其中一個老者責問起道爾來:「道爾先生,您所屬的百戰傭兵團受我們委託,是要保護我們平安到達萊茵同盟南部海港的,並不是與人起衝突的。更何況是與萊茵同盟王都軍隊起衝突?您這位夫人,不會來歷上有什麼問題吧?想必您也知道,我們克拉克商會一向聲譽卓著,是絕不會將任務委託給有任何不良紀錄的傭兵的。這件事,我想您該首先給我一個解釋才是,如若不然,我們可要向貴團團長進行投訴,或者提議公國商會斷絕與百戰傭兵團的往來的!」

商會一向是傭兵團最大的主顧,如果羅恩公國的商會斷絕與百戰傭兵團的往來,那百戰傭兵團就只有解散一途。道爾由百戰傭兵團團長自幼帶大的,情若父子。這傭兵團是老團長一生心血,他又哪能讓傭兵團在自己手中覆滅呢?可是辛蒂,難道就這樣看着她的仇人不管不成?

道爾心內為難之極,羅格則在一旁微笑不語。

第八章

吾往

羅格對奇薇和道爾的關係越發的感興趣了。一雙笑眯眯的眼睛不停打量着他們,捕捉着他們之間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道爾穿着一件土黃色的半身鋼甲,防禦力僅次於全身戰士鋼甲及聖騎士甲,每一塊甲片都整潔之極,閃閃放着油光。甲冑下是天藍色的底衣,看那質料是由上等天麻製成。寬大、高高立起的護頸中可以看到絲製的白色襯衣,熨燙得筆挺之極。道爾也是使一把雙手巨劍,護手由紅木包銅製成,劍柄上麻線纏繞得異常的整齊,未端鑲着一塊紅寶石。羅格精神力悄悄的探了過去,除了此劍曾經由魔法強化了一個硬度之外,沒有其它的特殊之處了。

道爾眉頭緊鎖,在商會首領和奇薇的雙重壓力下,心內不斷交戰,戴着皮手套的手不斷抓起劍柄然後又放下。面頰不斷抽動着,時而咬牙時而嘆氣,鬥氣時閃時滅。

看着道爾的皮手套,羅格心內忽然一動,一滴油汁由道爾面前的菜盤中飛出來,啪的一聲,沾在道爾的盔甲上。「啊!」道爾的表情突變,就如剛剛吃下了一隻死老鼠一般。他大退了兩步,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仔細的擦拭着那一點油漬,反覆擦拭了好久,只至再沒一點痕跡留下,才厭惡的將那手帕遠遠扔了。

羅格微笑。

如果評價笑容的話,胖子的笑容絕對是一流之列。如果說少女的微笑可以點亮世界,長者的微笑可以撫慰心靈,胖子的微笑就是理解,就是平凡,就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之間的笑。胖子笑的時候,眼睛是眯眯的,歡暢的。所以胖子笑的時候,也就沒人發現他眼中時時閃動的銀絲,何況那銀絲是如此細小,就是不眯着眼睛,也無人會留心的。

奇薇痴痴的看着道爾剛毅的面容,只有她才知道道爾為得到今天的地位付出了多少汗水和鮮血。

老團長公正無私,對道爾這個義子的要求比其他人苛刻得多。在道爾的功績足以升任三次大隊長的時候,老團長才任命他作了傭兵大隊長。只有她才知道,道爾每天夜裡都會在無人處瘋狂習練劍術,清晨又比任何人都要早的起來,修習鬥氣。也只有她才知道,道爾深埋心底的雄心壯志,對事業的狂熱執著。

同樣只有她才知道,道爾為她付出了多少。三年前,當她被同盟軍隊追殺,同伴隕盡,走投無路的時候,是道爾收留了她;三年裡,多少次道爾以他的劍、以他的盾甚至以他的鮮血將自己護翼在他的臂膀下?一年前成婚的那夜,滴酒不沾的道爾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醉後的道爾抱着奇薇大哭,道出了自己深埋心底三十五年的無數心事。得夫如此,更有何求?

然而奇薇對道爾有無比的愧疚。事事追求完美的道爾同樣也有一個缺點,潔癖。在道爾求婚之時,已經深愛上道爾的奇薇沒敢將三年前的那場往事說出來。人的天性中總是有自私的一面,經歷了太多傷痛的奇薇並不想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

三年過去了,萊茵同盟的官僚們早已經淡忘了那個被通緝的小小傭兵團。奇薇這才與道爾同回萊茵同盟。沒想到,卻在這裡遇到了命中的魔星羅格。

「唉!」奇薇心裡嘆了一口氣,眼前又浮現出道爾那血肉模糊的手腕。當初二人出任務時路遇大隊魔獸,被逼入塔什干大沙漠。在無水無援的情況下過了兩天後,奇薇終於支持不住暈倒。道爾一路背着奇薇,時時咬破手腕,以鮮血延續着奇薇的性命。一天後,二人終遇路過的商隊,這才獲救。

就是那一次,奇薇已經死去的心又復活了。

「神啊,為什麼!要讓我經歷這麼多苦痛,要讓我的幸福如此的短暫啊!」奇薇心裡在哭泣,臉上卻換上了一副平靜的表情,拉住了道爾的手,柔聲道:「道爾,我……」背後如一道冰水淋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是羅格的目光。

羅格哈哈一笑,道:「奇……」

胖子滿意的看着奇薇全身戰抖了一下,才續道:「您看,我又說錯了,該是道爾夫人才是!當年我和你們之間的確是有些誤會,令兄的死我也很抱歉。唉,其實當初令兄多點耐心,多聽聽我們的解釋,也不至於誤襲城防軍軍官了。後面的事,誰都沒想到會到這種地步,唉!」胖子長嘆一口氣,悵然若失。

奇薇心中怒極,此刻她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自然清楚當初實際是中了羅格布下的陷阱,然而現在又發作不得,只有死盯着羅格,喘着粗氣。

道爾沉吟片刻,他非是愚蠢之人,當初追殺奇薇的是萊茵同盟的警察部隊,他當然知道奇薇來歷並不簡單。只是日久情深,奇薇終於向他吐露了當年的辛酸往事,只是瞞過了受辱一節。此刻見奇薇如此激動,這羅格自然是當年兇手之一。奇薇此刻表現,其實是不願自己毀卻前程罷了,才寧願放過殺兄仇人。

當年羅格等人還只是幾個不成氣候的小貴族,就已經能動用警察部隊追殺奇薇。眼下不過三年功夫,眼前這羅格竟已經成了騎士團的大隊長。看他笑眯眯的,這份鎮定功夫叫人佩服,然而卻半點高手的氣勢也沒有,想來一定是靠陰謀或拍馬上來的了,如此並不足慮。

然而道爾二十年傭兵生涯,眼光老道,識見不凡,馬上就想到不對之處。羅格雖然只帶了十個騎士和一個……等等,那人怎麼越看越是山賊的樣子?先不管那麼多,那十個騎士人數雖然是絕對劣勢,然而卻毫無懼色。手弩威力巨大,這麼近的距離之下,在場眾人怕是只有自己能夠躲得過去。一旦開戰,己方必然傷亡慘重。

他緩緩看了看周圍部下,人人劍拔弩張,只等自己一聲令下,就要上前圍攻了。奇薇漂亮豪爽,武藝過人,在傭兵團中很有人望。傭兵們多是悍勇亡命之徒,百戰傭兵又是個大傭兵團,團中之人早已習慣了說上句話,此刻看到奇薇仇人,早已經躍躍欲試了。有那被弩箭對正之人,臉有懼色,卻是強自鎮定。

再看龍與美人騎士,竟臉有興奮之色,更有幾人不住輕舔嘴唇,顯然是手上有無數血腥的嗜血屠夫。再看裝備,又是極為精良,雖非魔法裝備,但品質之精,就是自己這個傭兵大隊長的裝備也有所不及。這分明是王牌騎士團精銳中的精銳啊!那麵團旗氣勢逼人,但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哪個旗士團的團旗來。

雖然一時半會之間,這一仗可能還打不起來,但龍與美人騎士們都不曾鬆懈。羅伯斯基看了道爾神色,與身邊騎士們低聲交談了幾句,眾騎士的弩弓全部轉向,一半指向的都是明顯年輕且經驗不足的百戰傭兵,另一半則指向了商隊的頭領們。

克拉克商會幾位長者神色大變,只有為首的那位老人還是鎮定如初。羅格見了,斥責手下道:「這爭端是我和百戰傭兵團的事情,怎麼可以把克拉克商會的長者們牽連進來?!這點常識都沒有?快把弩弓給我放下了!」

幾個騎士立即稱是,弩弓卻不放下,只是轉了方向,五把弩弓都指上了奇薇。

克拉克商會老人們臉色好看了很多,都悄悄的擦了擦汗,看向羅格的目光充滿了感激。那為首老者卻向羅格微微一笑。

道爾突然長嘆一聲,喝道:「大家把兵器都放下!」傭兵們雖然不解,但命令就是命令,還是垂下了刀劍。

羅伯斯基贊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緊跟着唉喲一聲,卻是被羅格提起來,重重扔在地上。羅伯斯基心知這次馬屁又拍錯了地方,臉上堆笑,心下仔細檢討。

道爾伸手撕下了胸前的百戰傭兵的標記,平靜對身後傭兵中一位年長的道:「從現在起,你就是百戰傭兵團第七大隊的隊長,負責將克拉克商會貴賓們平安護送到目的地。」

奇薇驚慌起來,死死拉住了道爾的胳膊,哭道:「道爾!你……你要幹什麼!不要做傻事啊。」她頓了頓,看了一眼羅格,那胸有成竹的笑容更讓她心生寒意,死死抓住道爾的胳膊不放手。「道爾,我……我認錯人了。他並不是當年那些人之一,當初我和他只是個誤會罷了!求求你,我們走吧,走吧!」

道爾淡淡一笑,輕撫着奇薇的頭髮,道:「奇薇。」奇薇大吃一驚,全身麻木,動彈不得,呆呆的看着道爾。

道爾把奇薇攬在了懷裡,柔聲說道:「知道嗎?你是個愛說夢話的孩子,所以,其實所有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這一年來,看着你每一次從噩夢中驚醒,我的心都會破碎一次。我瘋狂的練習劍術,就是為了眼前這一刻。你怕我知道你的遭遇後會離開你,傻孩子,我娶到了你,就是得到了整個世界了,我怎麼會放棄這個世界呢?」

道爾抬頭望向羅格,鬥氣緩緩提起,平靜的道:「當年的事非恩怨,我們都心知肚明。作為百戰傭兵的大隊長,我應該以客人委託為至高利益。但現在我已經不再是個傭兵,而只是一個深愛着自己妻子的丈夫。人生在世,有所必為,有所不為。羅格閣下,希望您能有一個騎士的最起碼尊嚴,接受我最後的請求。」

道爾深吸一口氣,淡紅色的鬥氣籠罩了全身。「我,道爾,謹在此挑戰羅格閣下及其所有下屬!」

另一個身影也踏上一步。「我,奇薇,謹在此挑戰羅格閣下及其所有下屬!」

生又何歡,死有何懼,雖千萬人而吾往矣。

輕輕提起戰斧,羅格笑道:「你真是要挑戰我和我的下屬們?」下屬們幾字特別強調了一下。

道爾站勢如岳停山峙,道:「正是!但我仍有一個小小要求,希望此戰無論我是勝是敗,羅格閣下都不要為難我這些下屬們。」

轉頭看了看奇薇,她也是一臉的堅毅,羅格嘆了口氣,道:「以一敵眾,你這要求也並不過分。但是奇薇,你忘了提醒道爾先生,我是個魔法師了吧?」

酒店裡頓時哄的一聲。武士與一個擁有一小隊騎士作護衛的魔法師作戰實在是與自殺沒什麼區別。酒店老闆見兩撥人在自己店裡決鬥,本來就已經臉色發白,只是不敢出來阻止。此刻竟聽得其中一方竟是魔法師,天哪,魔法師一個火球,這店裡的一切可就報廢了!他雙眼一翻,終於暈了過去。

道爾也是臉色慘白,但看那羅格實在沒有半分魔法師的樣子,身穿的是最強壯的騎士才能穿得動的亮銀全身甲,手提長柄戰斧,若這也算是魔法師,那恐怕獸人也能當魔導士了。奇薇嘴裡發澀,想起了往事,聲音發苦:「他……他真的是一個魔法師!」

「媽的!我們一起上,宰了這幫兔崽子!」百戰傭兵們鼓譟起來,刀劍再一次舉起,就待一擁而上了。一個極為威猛的大漢拎着一把重戰錘,站在陣前,指着羅格罵道:「你這肥豬,還不自己抹了脖子,難道要等着大爺動手不成。」

羅格嘿嘿一笑,道:「呵呵,怎麼今天人人都對我這個同盟騎士團大隊長喊打喊殺的?好象本人就是任人宰割的不成!羅伯斯基!意圖殺害同盟軍官的,萊茵同盟律法是怎麼說的!?」話到後來,語音已是極為嚴峻。

羅伯斯基當年也是德羅帝國軍事學院的高材生,肚子裡很是有幾分貨色的。自從在萊茵同盟轉職成山賊之後,首要工作就是研究同盟律法,什麼人不能動,什麼事不妨一作,都研究得清清楚楚。自此打劫大法不犯,小錯不斷。地方警備機構無力圍剿,所犯之事又不值得正規軍隊出動,所以山賊事業如魚得水,蒸蒸日上,直到遇到了羅格,這才失手被擒。實在是非戰之罪。

一聽羅格問話,這馬屁精哪能不立刻上前湊個趣呢?「羅格閣下,攻擊同盟軍官(大人您是中校大隊長,絕對是軍官了)是同盟律典十二條死罪之一。聚眾意圖攻擊同盟軍隊的,證據確鑿的,為首者與攻擊同盟軍官同罪,斬!協同者處五年至十五年苦役不等!」

「所以……」羅格打量着那為首大漢,「就是我殺了他,也沒什麼事了?」目光所到之處,那大漢如被針刺,疼痛無比。

「正是,大人。這店中老闆侍者,鎮民酒客,都是證人,此人確是意圖聚眾圍攻同盟軍官!」

道爾已經看出不對,喝道:「都住口!你們都退下!今天這事,哪個百戰傭兵都不得插手!」那人卻還在嘴硬,「你這肥豬,只管過來啊,看大爺我一錘砸爛了你的烏龜殼!」

羅格哈哈一聲狂笑,喝道:「你一個小小傭兵,居然狂妄到如此地步。冰雪銀狐傭兵團又如何?!雪狐還不是死在我手裡!今天不斬了你,還當我怕了你們不成!」說罷,一道白色光環自腳下升起,呼的一聲籠罩了全身,正是「蠻牛之力」已經發動了。

戰斧「縛魂」第一次被運起,向那大漢砍去。這一斧速度不快,但卻帶起奇異的「嗚嗚」風聲,仿佛地獄中的惡魔正在掙扎着要跨出來吸取血肉一般。

道爾大驚,叫道:「手下留情!」鬥氣大灸,照亮了半個酒店!他撲了上來,就要救人。

那大漢心裡害怕,口裡還道:「看我一錘砸爛了你的破斧子!」一錘掄了過來。那鐵錘光看外形,比「縛魂」大了一倍不止,要說砸爛,似乎也不是什麼大話。

錘斧相交,嚓的一聲,「縛魂」輕輕巧巧的就將錘頭一削兩半,大漢如被雷擊,口中狂噴鮮血。羅格獰笑着,手腕再一運力,「縛魂」畫了個弧形,再次當頭斬下。

道爾正在此時趕到,揮劍架上,鬥氣漫延到劍上,艷紅如火焰!

空間中黑光一閃,那大漢登時被斜劈成兩段,血柱沖天而起!

一把巨大的鐮刀這才現身出來!

鐮刀順勢一轉,刀柄電閃雷鳴般刺向道爾面上!

道爾渾身寒毛直豎,他從沒有如此與死亡如此接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