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 - 第7章
煙雨江南
「羅格,身為魔法師也不見你放個魔法,老是仗着一身蠻力拳打斧劈的怎麼可以。沒見過這麼愛和人肉搏的魔法師的。嘖嘖,還真的打算魔武雙修不成?要是沒有骷髏風月,我看你早就被切成肉片了。現在用上機弩了,還真是射人先射馬啊。可是這眼睛怎麼青了,不會是在自己馬頭上撞的吧。唉,看看人家魔法師,就是那個奧菲羅克身邊火得不行的那小妞,都是用飛的。」
羅格極不服氣:「難道召喚風月不是用的魔法嗎?」
佛朗哥毫不留情的反駁:「是魔法沒錯。不過你現在打得過風月嗎?見過魔法師打不過自己寵物的嗎?而且你那骷髏也的確奇怪,沒聽說過哪個骷髏用鐮刀的,更何況一刀揮過還會起飛腳踢人。這麼陰毒的骷髏也只有你才能召喚得出來。」
凱特見佛朗哥轉過頭來盯着自己,立刻先發制人:「我知道,人家倒地後我再上去狠揍不符合騎士身份。不過你呢,躲在背後專刺人大腿也不見得是個貴族的做法吧?」
佛朗哥面無愧色:「我不向露肉的地方刺,難道還專挑盔甲扎不成?當我白蘭地喝多了不是?」凱特登時語塞。
幾人眼見得接近丘頂,這才停止互相挖苦,挺胸凸肚,一派紳士模樣。一時之間,那副謙遜有禮,溫文爾雅的模樣倒是很能騙得幾個人。凱特面容嚴肅,渾身透出神聖的氣息;佛朗哥俊雅風流,一頭黑髮披散,透出一股藝術家的氣質。就連羅格,胖臉上也仿佛籠上了一層寶光。
只可惜丘頂眾人個個實力過人,人人功力深厚,早已把幾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在耳里。
奧菲羅克面帶笑意,十二圓桌騎士則個個表情古怪。埃麗西斯毫無表情,周身的黑色火焰卻竄起一丈多高,在這地獄火焰中無數張扭曲的面孔時隱時現。
波濤過後,總會有短暫的平靜。冰雪銀狐對此次的戰敗沒有任何反應,巴伐利亞公國則既沒有發表聲明,也沒有採取其它任何進一步的行動,就仿如根本不存在這一場戰爭一樣。政治永遠是讓人費解的。
黃金獅子與冰雪銀狐一戰很快傳遍了大陸各國,被稱為獅狐之戰。是役黃金獅子騎士團以五百之眾擊敗三倍之敵,僅死傷五十人。冰雪銀狐一天之內,四神狐或亡或俘,全部覆沒。冰風雪銀四個大隊共戰死七百人,被俘八百人,僅有三百多殘兵逃回羅恩公國。此役之後,黃金獅子騎士團名聲扶搖直上,隱隱有躋身大陸十大騎士團之勢,奧菲羅克則被認為是大陸年輕一代中最有希望成為聖騎士之人。
然而再洶湧的波濤中也會有各種各樣的泡沫,有光的地方就會有暗。此役之後又一個傭兵團的名字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
「龍與美人」傭兵團正式為世人所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斬殺了雪狐「屠夫」哈特。他們在獅狐之戰中也很活躍,具體的事跡功勞卻由於有心人的隱瞞,並不為人所知。街間坊里各種版本的謠言都有,說者並不當真,聽者也不在意,畢竟和獅狐之戰的主角們比起來,龍與美人傭兵團只是起到綠葉和小丑的作用罷了。
再小的綠葉也需要陽光和養分。一棵植物的養分自然會優先供應最光彩奪目的花朵,綠葉想要長得繁盛就只有向根須,向深深的土壤去掠奪。
戰後羅格等人如願以償的受封塞勒斯堡。這次受封原本僅是名譽上的收穫,對諸如羅格、埃特等可能沒有領地繼承的人來說,等於是提升了身價。而倫斯、佛朗哥、凱特倒是無所謂。
塞勒斯堡領地範圍內共有兩個小鎮和十四個村落,人口不過五千,原本是一個沒落貴族的領地,三十年前,這支貴族的最後一點血脈在此病死,自此依同盟法律,此地被劃歸巴伐利亞公國所有。在被雪狐占據之前,這片貧脊的土地的年納稅款不過區區幾十枚金幣,不足以支付一個普通貴族子弟一年的生活費用。因此,很快的這個小小的城堡就變成被遺忘的角落,逐漸的荒棄了。
但那個精鐵礦的發現將改變這一切。
精鐵礦實質上仍是鐵礦,只是品位要高得多罷了,可以直接煉出高品質的鋼來。普通鐵礦則只能先出鐵,再成鋼,煉成的鋼材品質也往往不算太好,仍需鐵匠千錘百鍊方能去除雜質,煉成精鋼。這許多道工序下來,儘管精鐵礦價格往往是普通鐵礦的十幾倍,打成的高品質兵器價格卻還要便宜。
這幾個貴族是敗類了一點,但絕不是敗家貴族,相反個個都對財富有着天生的敏感。這也難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幾人中除了佛朗哥外,都自幼就零用錢短少,但因為身為貴族,自是見慣了奢華。貪婪和口袋中金幣之間的巨大鴻溝就只能依靠頭腦去彌補。所謂處處留心皆學問,十幾年下來,貴族敗類們道聽途說的也學了不少賺錢法門。
此刻幾名貴族敗類正擁擠在低矮陰濕的礦坑裡,觀看着苦力們開礦。
幾個苦力扶着鐵釺,另有苦力們一下下地揮動鐵錘,重重的落在鐵釺上,發出「咣當」的巨響。幾錘下來,就有一些原礦嘩嘩的掉落,後面等待中的苦力則把這些原礦裝入布袋,運出礦坑。看着閃着烏黑光澤的礦石一塊塊的落下,羅格禁不住心花怒放。「嘩啦!」一塊原礦從苦力的袋子中脫落出來,滾到羅格的腳邊,一個五大三粗的監工高高揚起手中鞭子,怒喝一聲:「媽的,敢給我偷懶!老子今天不抽死你,就讓我給死靈法師變成骷髏!」
這下可犯了羅格的忌諱,風月在異界也莫名的憤怒。胖子高喊一聲,「住手!」
監工揚在半空的手臂立刻停住,急忙跑過來點頭哈腰:「您有什麼吩咐?」羅格看了一眼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苦力。這個苦力看上去有四十多歲,骨瘦如柴,看起來也不比風月豐滿多少。臉上皺紋縱橫,每一道皺紋里都填滿了黑色的礦粉。一雙呆滯、混濁的眼珠里充溢着恐懼。苦力身上只穿了一件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麻衫,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可以明顯的看到幾道深深的鞭痕。羅格不置可否,揮了揮手。苦力千恩萬謝的背起礦石向洞外艱難的走去。
羅格俯身拾起那塊原礦,輕輕用手指捻動,仿佛在撫摸着心愛情人雪白的肌膚,那張胖臉剎那間是如此的溫柔和聖潔,看得一邊的監工目瞪口呆。
鐵錘重重的落在鐵釺上,一個老年苦力扶釺的雙手一震,碎石崩濺下,一縷鮮血順着虎口流下。老苦力看了一眼虎視眈眈的監工,咬牙握緊了鐵釺,鐵錘落下,巨痛讓他的臉抽搐了起來。老苦力眯着眼,等着鐵錘再一次落下,卻遲遲沒有等到。他奇怪的睜開眼睛,看到眼前一片雪白的棉布。老苦力抬頭望去,看到的是羅格那張溫和的胖臉。「墊一墊吧。」胖子柔聲說道。老苦力遲疑半天,才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那塊棉布,鮮血迅即在上面染上了幾朵雪紅的梅花。
羅格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消失,對身邊呆若木雞的監工厲聲說道:「以後沒有絕對必要,不許再鞭打這些苦力!」頓了一頓,羅格又上下打量起這個監工來,直看得他渾身寒毛倒豎,「這,這,領主大人不會是看上我了吧,怎麼辦?怎麼辦?」監工一咬牙,「拼了,前程重要,只要眼睛一閉……」羅格有些奇怪的盯着正咬牙切齒的監工,以行家的口吻扔下一句:「你這身骨頭,給死靈法師做骷髏稍嫌差了些。」
幾名貴族鑽出礦坑時,太陽已近西山,不知不覺的已在礦坑裡呆了大半天。這個精鐵礦是如此重要,幾個貴族個個事必親躬,仔細觀察每一道工序,陰暗、潮濕、噪音和難聞的氣味都無法與財富的誘惑相提並論。在幾名貴族敗類的眼中,漆黑的原礦都是散發着金黃色的光芒的。
幾名貴族敗類都很奇怪羅格今天的表現,佛朗哥更是直接惡毒的懷疑羅格在作戰中傷了頭部。胖子微笑不語,腦中翻來覆去的是一個蒼老智慧的聲音:「要善待每一個為你創造財富的人。」「老傢伙,倒底還是留了點有用的東西啊。」胖子惡毒的想着。
大陸傳說中,有一位叫德克勒克的強者,自小資質平庸,但憑過人毅力,深山苦修八十載,終於在九十五歲時終成大陸有數的幾個劍聖之一。三年後,德克勒克臨終前對幾名弟子言道:「我這一生,除劍之外,再無他物。」
貴族敗類們對財富的偏執與德克勒克境界高下雖然判若雲泥,但本質卻還是相同的。自從與精鐵礦打上交道之後,優雅、藝術、氣質、品味通通飛到九天雲外,幾天來敗類們與苦力摸爬滾打,每個環節都要仔細觀察。日落西山之際,幾人聚在小飯廳里,烤肉、麵包外加劣質紅酒就是一餐。月上中天,如雷的鼾聲此起彼伏。
這是個偏執狂的時代。
第十六章
亂民
太陽剛剛從林梢上躍起,胖子就已經吃完了早飯,信步走入苦力營,這是他入主塞勒斯堡幾天來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接收了雪狐的領地之後,胖子順帶接收了雪狐的一百多個開礦的苦力。
大陸上各國或多或少或明或暗都會有奴隸的存在。最高等的奴隸包括絕色的精靈女子,卓著的武士等,等而下之則有各種各樣的熟練工匠等。苦力是所有奴隸中最卑賤的,往往毫無技能,只能從事最危險、最苦累、最骯髒的活計。各種奴隸之間的分等標準簡單而直接:為主人創造價值能力的高低。
與苦力的地位相適應,苦力營地通常是所在地區最骯髒和破爛的地區。苦力是終身的,臉上會被烙上苦力的印記。逃跑對苦力來說並不是好的出路,大陸慣例,逃跑的苦力被捉住之後,就屬於捕獲者,原主人則有權力用合理的金錢來贖回。被贖回的苦力除了少數外,往往被原主人用極其殘忍的手段在其它苦力面前處死,以儆效尤。可就算是這樣,苦力大規模的逃亡仍是時有發生,零星逃亡不計其數。
神聖歷650年,苦力們爆發了大陸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暴亂,暴亂的苦力數量達到了七十萬,甚至推翻了一個小公國的國王。然而失去控制的苦力們除了殺死了所有的貴族外,還殺死了神聖教會在那個公國的全部神職人員。當時的教皇保羅七世出面召集12國聯軍共計10萬人,另派出聖殿騎士5000人,由教會最年輕的聖騎士奧古斯都統領,前往鎮壓這些神之棄民。
當綿羊遇到武裝到牙齒的獅子,數量和意志就已經毫無意義了,何況遇到的還是一群獅子。是年七月,奧古斯都率聖殿騎士六戰六捷,每戰不留降卒,至月底,屠盡七十萬起義苦力,史稱紅色七月。奧古斯都自此又有別號「血天使」。
剛踏進苦力營的羅格腦中未及翻完從《大陸通史》中得來的苦力資料,一股撲面而來的怪味就險些把他衝倒在地。胖子四處打量,怒目而視。苦力營里到處是低矮破爛的窩棚,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野獸的窩都會比這要體面一些,一道道各種顏色的污水在營地中四處流淌,怪味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
此時營中的苦力們都已起身,正自排成一隊,等着吃早飯。營地中間架着一口巨大的鐵鍋,鍋里煮着滿滿的灰綠色粥一樣的東西。一個高壯肥大的監工正在把一勺勺的「粥」分給苦力。羅格皺着眉頭走上前去,再一次差點被那「粥」發出的氣味放倒。胖子強忍着走到鍋邊,從監工手中接過勺子,舀起一勺仔細的看了看,灰綠色的湯汁中堆着不知名的葉子,看得出來根本就沒切過。「粥」粘粘的,一個氣泡翻上來,帶出了一條已經煮熟了的肉蟲子。胖子早餐在胃裡瘋狂的蠕動着,趕緊把視線從那勺粥上挪開,卻看見一眾苦力們兩眼放光的盯着這點「葷腥」,喉節不住的上下滾動。
羅格面色難看之極,盯着分飯的監工問道:「這裡是誰負責準備吃的給這些苦力的?」
監工登時覺得不妙:「回大人,是我負責。」
「從買糧到做飯都是你嗎?」
「是的,大人。」
「媽的!我每個月花十個金幣,就是讓你做這些豬都不吃的東西嗎?說!你倒底貪了我多少金幣?」羅格飛起一腳,把這個監工踢倒在地,猶不解恨,衝上去繼續朝他的身軀猛踢。旁邊原本圍觀的幾個監工忙上來把羅格拉開。
被打的監工爬了起來,擦了一把臉上的血,露出一股兇狠的潑皮無賴的神色:「領主大人,每個月您的主管尼拉可是只給了我四個金幣的。您要找也得先找他啊。何況,」他惡狠狠的看了四周一圈,被他目光掃到的苦力無不畏縮退後,「就這些豬!我一個月肯用半個金幣餵他們已經很有良心了!」
羅格只氣得混身發抖,他盯了一眼還在架着他胳膊的兩個監工,那兩人忙放開手,站到一邊。胖子定了定神:「看來你們幾個關係不錯啊,我在自己的地盤上動手打人,居然還敢來攔着,嘿嘿,嘿嘿。」
那個被打的監工並不理會羅格的威脅之意,道:「閣下,我是這勒芒鎮鎮長伊恩的兒子,您可以叫我古塔。這幾個人都是我們鎮上的。您也知道,這塞勒斯堡周圍可沒什麼人煙,趕走了我們幾個,你再也不會找到其它的人來給您幹活了。總不成從里爾城或法爾堡帶人來幹這種粗活吧?再說何必為了這些最卑賤的豬玀髒了您的手呢?交給我們就行了。這樣吧,以後您每個月只要為這些豬付6個金幣就成了。」
這幾個監工一個一個顯然都惟古塔的馬首是瞻。羅格靜默了一會,嘆口氣:「那就這樣吧。但是現在礦里的產量不足,你給他們吃這樣的東西,哪有力氣幹活呢。」
古塔哈哈一笑,說:「您就放心把這裡就交給我吧。我保證他們會象發情的公豬一樣幹活。當初雪狐在這裡的時候,也都是靠我的。」
古塔的笑聲餘音未了,就被一聲悶哼所代替,隨後一張方臉漲成紫紅,手捂着胯下慢慢倒下。龐大的身軀倒下後,背後露出了一臉陰笑的羅格。胖子很滿意自己撩陰腿的效果,對身法也頗為自得。那場生死大戰對羅格實在助益良多。現在對付這樣一個武功魔法一竅不通的古塔,還不是遊刃有餘,手到擒來?
其它幾個監工見勢不妙,頗有一擁而上的意思,羅格冷哼一聲,道:「你們幾個要是嫌活得太長,不妨來試試。貴族在自己領地上殺個把人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要是打了我這個貴族,全家流放都是可能的!」話一出口,羅格就痛罵自己,還有什麼流放地比這裡更荒涼的?
那幾個監工對望一眼,果然圍了上來。胖子不動聲色,一腳踏上了古塔的腳踝,運起暗勁,「喀嚓」聲里,已是把骨頭踏了個粉碎。古塔殺豬般的慘叫聲里,眾監工大驚失色。羅格再一把拎起古塔,把他的臉按在仍然架在熊熊烈火的大鍋上,一陣輕煙冒起,古塔剛叫了兩聲就暈了過去。羅格把古塔扔在眾監工的面前,此刻他半邊臉上已是焦黑一片,血肉模糊。
經歷過幾天前血肉橫飛的殺戮,羅格對這樣的場面已經無動於衷了。那幾個監工卻面色青白,不住發抖。羅格一指其中一個抖得最厲害的小個子,當時就把他嚇得坐倒在地上。「你,明天起就是這的頭,每個月還是給你十個金幣,你要把這些苦力給我餵得象牛一樣壯!至於這個廢物,」羅格一腳把古塔踢到監工們面前,陰冷的說:「操他奶奶的,不是覺得苦力們都是豬嗎?明天你就和豬們一起幹活!把他給我烙上字!」
邊上一個監工小心翼翼的說:「大人,他是伊恩鎮長的兒子,這麼做的話,鎮裡的人可能會對大人不滿啊。」羅格嘿嘿笑着,不住盯着他瞧,那個監工滿頭大汗,一直點頭哈腰。
「按我說的去做!你們哪一個不高興的話,就頂替他好了!你們不是串通好了想給我個下馬威嗎,想先獅子大開口再慢慢還價是吧?媽的,再惹老子不高興,明天通通進苦力營!」羅格扔下一句,轉身出了苦力營,一路恨恨不已,「伊恩,你這老東西,上次的事還沒來得及算帳,你兒子居然敢妨礙老子賺錢,咱們走着瞧!」
夜幕降臨在塞勒斯堡,點點星光在寒風中閃爍,深秋,山地的夜已經很淒涼。偶有一兩隻不知名的秋蟲鳴叫着,卻只給這夜景帶來更深的淒涼。山裡的人家早已經蜷伏在溫暖的被窩裡,一邊寫意的翻滾着,一邊想象着還在路上奔波的人們,登時覺得被窩無比的溫暖。山鄉里的男男女女更是開始了原始的娛樂,樸實、劇烈的動作考驗着床輔的質量,毀壞了無數蟲蟻的安樂窩,也讓出來遛彎的老鼠不得安寧。
一道黑影閃閃爍爍的溜出了塞勒斯堡。一陣寒風過去,黑影抖得越發厲害了,壓低聲音咒罵着,他無意中成為參照標準,襯托出了無數躲在被窩裡的人的幸福。黑影的公德心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好運,在他急步踏上前往勒芒鎮的路途時,三個剪徑毛賊跳了出來。黑影大吃一驚,未曾料到這窮鄉僻壤的,居然還有此等敬業毛賊。黑影看看以一敵三,勝算不大,正打算奉上買路錢時,一個毛賊從後而上,一記悶棍將他打暈。隨後三人利索的將黑影塞入麻袋,扛回塞勒斯堡。
黑影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數九寒冬在游泳。做這個夢自然很快就醒了,凍醒的。他低頭一看,身上濕淋淋的,就如同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再抬頭,面前一個一臉陰險的瘦小漢子手裡還拎着一個空桶。他頓時清醒了不少,此時才看清房間裡還擺着幾張椅子,上面坐着那幾個年輕貴族。周圍還站着些傭兵,光從臉上就能看出是無比陰險殘暴的那種,此刻人人都似乎不懷好意的盯着自己。他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來,後腦此刻又開始劇痛起來。
「我們可敬的監工先生,您簡直太對得起我們付給你那點薪水了,這麼晚了,還要奔波操勞啊。」倫斯陰陽怪氣的說道。誰這麼晚被從被窩裡拉起來,脾氣都不會太好。
「監工先生,他的名字叫什麼來着?啊,托夫勒先生!您看,您的名字真的不錯,說不定還有點貴族的血統呢。」佛朗哥也開口了,「我可以榮幸的問問您,您這麼晚出門,有什麼要緊事嗎?當然,您也可以選擇遲些再說,這樣我們這個晚上比較不會氣悶。」
托夫勒恐懼地看着傭兵們熟練的擺弄着各種刑具,炭盆也點起來了。他大聲叫道:「我是要回鎮裡的家去看看,我老婆生病了!」沒人理睬他的叫喊,貴族們仍在品評他的身材,盡職的傭兵們則在做着最後的檢查工作。
這刑訊中的學問艱深浩淼。鞭打火燒只是下乘,攻心方為上者。龍與美人傭兵團來源複雜,兵痞、土匪、惡棍、流氓都有不少,也有很多是老傭兵。動亂年代,傭兵和土匪往往一線之隔,進城是傭兵,出城當土匪的不在少數。是故龍與美人中刑訊好手不在少數,這用刑道理,雖稱不上大師,對付一般人物,也還綽綽有餘的。
傭兵們一聽羅格今晚要拷打人犯,踴躍報名。貴族敗類們精挑細選了一番,圈定六人今晚上陣。這幾人果然了得,還未動手,僅是一番布置,已是讓托夫勒豆大汗滴滾滾而下。「我說的可是實話啊!放開我!你們要幹什麼?」
佛朗哥走上來,俊美的面容在托夫勒的眼中卻顯得如此猙獰。「你很配合,要不然我們這麼多準備工夫豈不白做了?夜還長着呢。」
托夫勒急道:「等!等一下!我說,我全說!」
「你閉嘴!!」屋裡的傭兵們暴喝着。
「要說也得等過了一輪拷打才是。那才有點男人的樣子,嘿嘿。」羅格剝了個香蕉,扔在嘴裡。
一個大鬍子傭兵開始過來解托夫勒的腰帶了。這位可敬的監工先生殺豬般的嚎起來:「我說!我是要去給伊恩報信,讓他帶領全部鎮民過來把古塔救回去,再去王都請命告狀!」
幾個貴族面面相覷。倫斯陰陰的道:「你當我們小孩子嗎?就這麼也想把我們趕走?說吧,雪狐在勒芒鎮還有多少人!」
托夫勒渾身一戰:「什,什麼雪狐?」
「看來這個晚上,不會那麼平談了嘛!」
「是呀,是呀。」
老闆當前,傭兵們自是個個精神抖擻,人人想賣弄一下手段。六個傭兵圍着托夫勒開始忙碌起來。一根冰涼的鐵絲剛剛碰到他的皮肉,可敬的監工先生立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真讓人懷疑這種巨聲是如何從他那瘦小的身軀中發出來的。那個拎着鐵絲的傭兵更是嚇得手一顫,鐵絲掉落在地上。托夫勒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立刻以龍吼的音量,潑婦罵街的語速交待了所知道的關於雪狐的一切情報,其中自然包括了有關某位勒芒鎮的大人物的部分。
生死關頭,監工先生的生存本能和頭腦益發的敏銳,簡直稱得上睿智了。他第一時間發現了貴族們感興趣的東西,於是把雪狐的名單自動重複了一遍,又加油添醋了種種關於那位大人物的醜聞,真是陰險毒辣狠,奸懶饞滑壞,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無所不包,無所不為。一旁的書記官記得眉飛色舞,揮筆如飛;眾敗類們則是聽得搖頭晃腦,心曠神怡。
終於,托夫勒先生的控訴告一段落,眾人頗覺得餘興未盡。書記官捧着厚厚一疊紀錄來到托夫勒面前,他看也不看,立刻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書記官又拿給幾位貴族過目,幾人看得嘿嘿陰笑,直夸托夫勒是個人才,當監工實在是委屈他了。托夫勒剛脫險境,乍得如此誇獎,不由得驚喜交加,只覺得此時此地,就是人間天堂。
羅格看罷,搖了搖頭,暗道:「亂民何來?果然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老頭,看來還是你毒啊。」
第十七章
構陷
初冬時節的勒芒安詳,寧靜,帶着一種柔和的溫馨。鎮中的老樹在寒風中發抖,時不時掉落幾片枯黃的葉子。勞碌了一年的山民們開始進入了冬歇期,獵人們偶爾會進山捕點野味,給老婆孩子添點油水。山民們質樸、踏實,卻在嚴酷的生存環境下變得非常強悍。
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聚集在小鎮廣場的人群上。老鎮長伊恩正在動情的發表演講。一個簡單的擴音魔法使年老體衰的鎮長可以將自己的聲音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伊恩罕見的披上了魔法師袍。他上一次穿這件魔法師袍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熱血沸騰的冒險者呢。
「先生們!我擔任勒芒鎮的鎮長已經二十年了。這些年來,我們小鎮的平靜從不曾被打破過。我們辛勞度日,用自己的雙手蓋起溫暖的房子,疼愛我們的妻子,養大我們的孩子。我們和洪水斗,和乾旱斗,和魔獸斗。我們身上的傷疤就是這些鬥爭的印記,是男子漢的驕傲!我們不曾在任何威脅我們妻子兒女的事物面前退縮,因為我們在守護世代居住的故土,因為我們是驕傲的山的子民!」
一陣掌聲響起。伊恩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如今這寧靜即將打破。幾個卑鄙、兇狠的貴族宣稱是這塊土地的主人。這塊土地屬於我們,這塊土地屬於大山的兒子。而這些貴族,不光要奪走我們的土地,他們還要搶走我們手裡最後一塊麵包,我們孩子的最後一個蘋果!這些貴族,」伊恩一頓,高聲道:「要我們每家每年交納五個金幣的賦稅!」
一陣女人的驚呼響起,隨後是男人憤怒的吶喊。「殺死這些貴族!」「把他們趕回王都去!」「誰也別想奪走我們的土地!」一個尖銳的童音響起:「我操這些貴族的姥姥!」一陣鬨笑聲響起,孩子的母親漲紅着臉,死死的掐着淘氣的兒子。
伊恩等大家靜了靜,繼續道:「我剛到這個小鎮的時候,巴姆還不大會爬樹。」高大的鐵匠纏着綁帶,半躺在擔架上,難為情的嘿嘿笑了起來。「可是這些貴族,剛來到這裡就打傷了他。他們還毫無顧忌的調戲鎮裡最美貌的姑娘!我們的妻子,女兒,受到了無法形容的羞辱。」幾個年輕姑娘抽泣了起來。
「不光如此,大家來看看,他們對我的兒子,古塔做了些什麼!」
古塔被兩個健壯的青年扶了出來。鎮民們無聲的注視着他纏滿綁帶的腳踝,破爛的衣服,已經開始腐爛的面孔,最驚心動魄的是臉上被烙上的苦力的標記。「這些貴族怎麼可以隨意把平民變成苦力?!」一個年輕的姑娘哭叫着撲了出來,她是古塔的戀人。「古塔,他們都對你做了些什麼?」
伊恩高舉雙手:「我們的生存已沒有保障!!我們的妻女在被玷污的邊緣!!我,伊恩,十級法師,將去挑戰這些貴族!今日之事,至死方休!而你們,」伊恩的聲音轉向柔和:「我的孩子們,你們要去王都申訴,去向教會申訴,就如黑夜終將過去,正義也將取代邪惡!願神保佑你們!」
廣場上的氣氛達到了最高潮。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百五十個如狼似虎的「龍與美人」騎士們衝進了廣場,包圍住了廣場上的人群。山民們雖然兇悍,但面對全副武裝的騎士包圍,也不禁膽寒,喧嚷的廣場上一下子靜了下來。龍與美人騎士們向兩邊讓開,貴族敗類們騎在高頭大馬上魚貫而出。
古塔突然歇斯底里的叫喊起來:「是他,是那個惡魔!」原本高壯的漢子此刻如同被貓逼入絕境的老鼠,恐懼到了極處,反而拼了命的想咬貓一口。他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着貴族們。眾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一身黑甲的羅格倒提戰斧,騎在馬上,洋洋自得。
鎮民中一個青年站上一步,高聲叫道:「古塔倒底犯了什麼錯,你們這些惡魔要把他折磨成這樣?難道說貴族就能隨便把人變成苦力嗎?還有每家五個金幣的賦稅!你們還給不給我們活路了?你們今天必須要給我們一個交待!」
「對!我們要一個交待!」怒吼如潮。
羅格看着廣場中間的伊恩,兩人間無形的目光幾乎要擦出火花。
羅格微微一笑,不再理會伊恩,轉頭望着那個激動的青年,從容問道:「你剛才說,你們賦稅是多少?」
「五個金幣!這讓我們……」青年又激動起來。
羅格一聲厲喝打斷了青年的抱怨:「托夫勒!」
托夫勒立刻從鎮民中閃了出來,跪在地上不住的發抖。「你倒給我說說看,我讓你通知伊恩這個鎮的賦稅是多少來着?」
托夫勒抖得更加厲害了,只趴在地上,絲毫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