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手記 - 第15章

煙雨江南

  20分鐘後,最後一線光芒準時消失在地平線上,這座巨大的荒棄城市徹底地隱入了黑暗。

  站在一道小巷中央,萊科納仰頭望着左右兩邊高聳的樓房,默然不語。奧貝雷恩站在他的身旁,臉上終於有了些掩飾不住的倦容,但是他臉上依然掛着微笑。就連工作最輕鬆的里高雷都感覺身體開始變得沉重。

  這場追逐的遊戲並不輕鬆,獵人和獵物的角色不斷倒換。

  每個人時時刻刻都要提防着不知會從哪裡射過來的子彈,雖然整個過程中蘇只真正開了一槍,而且也只布下了一個陷阱,但是時刻處於緊張狀態中使得眾人的體力迅速消耗。擋下蘇那一槍後,奧貝雷恩的精神現出明顯疲態,體力看起來也消耗了大半,誰也不知道他還能再擋幾槍。

  夜色下,城市宛若一個黑壓壓的龐然巨獸,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將眾人壓成肉醬。

  已經在這座迷宮般的城市中轉了整整一天一夜。

  疲倦如同爬藤,悄然爬上萊科納的心頭,枝蔓伸展,遍布每個角落。萊科納初次感覺到,捕捉蘇所能得到的榮耀並不象一開始那般來的吸引人,與大好前程相比,生命所受到的威脅更加實際。此前的追蹤雖然困難重重,在廣袤荒野上每拉近一公里距離都是一次勝利,但他一直是有恃無恐的,或許別人會畏懼超遠程的狙擊手,但是暗黑龍騎不會,每一個合格的暗黑龍騎都受過嚴格的反狙擊訓練。或許蘇的威脅遠遠超過了普通的狙擊手,但至少擁有奧貝雷恩的這支隊伍,仍然有資本追捕他。

  現在獵物近在咫尺,這座龐大城市裡似乎到處充斥着蘇的氣息,也沒有絲毫準備離開的跡象,然而……

  萊科納轉過頭,看到的是奧貝雷恩蒼白的臉色,這動搖了他最後一點野心。

  「也許你是對的,我們先離開這裡,再呼叫總部的支援吧。」萊科納的笑容有點勉強。到了現在體力耗盡、意志也行將崩潰的時候,他終於開始後悔在K7基地以及獵鷹總部浪費的能量。當時看來,用於焚燒那些膽敢觸怒或者是欺騙他的賤民的能量是如此微不足道,只需稍稍休息幾個小時就能夠完全恢復。可是幾日幾夜下來,誰會料到根本就沒有充分休息的時間和機會?即使人手充裕,從理論上來說安排哨兵不成問題,然而蘇顯示出來的狙擊能力,沒有人膽敢進入深層睡眠,在那樣的槍口陰影籠罩下,戰友也變得完全不可靠。現在每一分體力和能量,都顯得如此珍貴。

  而且現在回想起來,虐殺時那強烈的興奮和快感,也是非常消耗體力的。

  隱藏在暗處的蘇如同一隻最狡猾的腐狼,耐心地等待着獵物筋疲力盡的一刻。毫無疑問,身受重傷的蘇應該比經過嚴格訓練的暗黑龍騎先倒下,但是追蹤與反追蹤的遊戲玩到現在,率先支持不住的竟然是萊科納和他的部屬們!

  也許蘇再過一分鐘就會倒下,就會放棄,但是這個也許,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行人默默地在黑暗中行進着,除了萊科納之外,所有的扈從似乎都放鬆了下來。穿過前方的路口,就到了城市的邊緣,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宿營,並呼叫暗黑龍騎總部前來支援。領教過了蘇的狡猾與堅忍後,幾乎所有的扈從都相信,只有調來高階龍騎,才有可能捕捉這個狡猾的生物。

  廢棄的城市,到處是大塊的水泥、橫生的鋼筋、路基的斷層,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猙獰。

  呼啦啦!城市遠方飛起一大群巨大的蝙蝠,它們仿佛受了驚,成群結隊的飛過萊科納上空,將本就昏暗之極的夜色幾乎全部遮擋住。

  嘩啦。

  距離萊科納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堆廢土和垃圾上滾下了一塊指尖大小的混凝土碎塊。

  萊科納猛然停住腳步,轉頭,然後便看到十米外亮起了一團閃亮的火焰!

  在這個瞬間,萊科納的精神晉入到了一種極為緊張、也是極為平靜的狀態,他幾乎是看着那顆子彈彈頭旋轉着飛來,在空氣的高速摩擦中彈體上亮起一層若有若無的焰跡,然後消失在他視野的上方。

  「居然是眉心……」萊科納居然還來得及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可惜,他意識的速度已經完全脫離了肉體的反應能力,在子彈飛越這十米的過程中,萊科納的身體完全沒有辦法規避。

  子彈穿入萊科納的額頭,又從後腦飛出,巨大的動能將他的整個頭蓋骨掀飛後,再貼着一名扈從的頭顱飛過,帶飛了他整隻耳朵,鮮血頓時瀉落如流瀑。

  突如其來的變化,幾乎驚呆了每一個人!

  就在十米外的一大堆建築垃圾後,一個淡淡的黑影極為靈動地躍入旁邊的地下通道入口,消失在完全黑暗的甬道中。

  萊科納仍站着,保持着筆挺的身姿,慢慢向後倒去。

  一隻溫暖、顫抖着的手扶住了萊科納,將他輕輕放平、躺下。萊科納茫然地看着夜空,右手慢慢伸向上方,似乎在摸索着什麼。

  奧貝雷恩握住了萊科納的手。萊科納茫然的雙眼中掠過了一絲安慰,右手用力握緊,如同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稻草。他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就在這時,眼中的神采已然失去,右手漸漸無力、鬆開。

  這一次,換作奧貝雷恩握緊了萊科納的手,使他不至滑落。扶着萊科納頭部的左手上浸滿了大量溫熱、濕滑的感覺,奧貝雷恩卻不敢去看!

  奧貝雷恩灰發忽然飛揚而起,他向着黑暗憤怒咆哮:「下一個要殺的不是我嗎?!你這個騙子!」

  吼聲轟轟隆隆,傳出不知多遠,在高聳的摩天樓間來回迴蕩着,如非親眼所見,誰也想不到這纖弱的身軀竟然也會發出如此巨大的音量!

  一眾扈從面面相覷,他們並不理解奧貝雷恩這一聲怒吼的含義。

  奧貝雷恩仿佛看到茫茫夜空中,蘇正在對他冷笑,嘲笑着他的天真。他一直集中精力感應着500~800米的範圍,這是狙擊手發動襲擊的最佳距離,卻沒想到蘇竟然敢潛伏在他們離開的路上,而且一直讓他們接近到了十米以內才開槍。再強悍的防禦力量都需要時間來發動,這一槍如果射向奧貝雷恩,他同樣抵擋不住,雖然不會死,但至少會重傷。

  但這一槍射向了萊科納。

  奧貝雷恩輕輕將萊科納放下,霍然站起,向黑沉沉的地下通道奔去!他這一發力,身影立刻化成了一道淡淡輕煙,幾乎不比蘇慢了。

  「奧貝雷恩閣下!」扈從們只來得及叫一聲,奧貝雷恩已消失在了地下通道深處。

  扈從們立刻沖向地下通道,這時卻聽到里高雷的聲音冷冷地傳來,「你們想害死奧貝雷恩嗎?」

  扈從們當場停了下來,憤怒地轉頭盯住里高雷這個外人。其實他們心裡也清楚知道,在盛怒的奧貝雷恩沖入地下通道後,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追得上他了。

  「那下面幾乎沒有光線,而且地形非常複雜。」里高雷無視扈從們可以將自己殺死的目光,不急不忙地說:「你們在那裡發揮不了作用,如果遇到了危險,你們的主人卻不可能扔下你們不管。為了救你們,他多半也會丟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裡等。」

  扈從們漸漸安靜下來,然後各自散開。他們收斂萊科納的屍體,向總部匯報請求支援,並且設立營地,建立警戒線,分工有序,一切處理得井井有條。這七名扈從,整體能力素質完全可以與羅克瑟蘭公司最精銳的秘密衛隊相比,然而裝備和軍事素養卻要遠遠超過秘密衛隊。

  默默看着這一切的里高雷,眼中掠過不易覺察的擔憂。黑夜中,只有一點火光忽明忽暗,這是里高雷的煙頭,在黑暗中格外顯眼。不過並沒有人來制止他。奧貝雷恩已親自去追殺蘇,想必這個極度危險冷靜的狙擊手根本沒有機會再來狙殺眾人。而那些被裡高雷煙火光芒吸引過來的夜行生物,在數十米外就被這裡濃郁的危險氣息嚇得退走了。

  里高雷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煙。在萊科納被伏擊的瞬間,他看到了蘇,他相信蘇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那隻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翡翠般的眼瞳中看不到一點情感的波動,冰冷的目光如同一盆冰水,將他從頭淋到了底。蘇根本沒有傳達給他任何信息,就轉身躍入了地下通道。

  里高雷相信,那道冰冷目光本身就已承載了足夠的信息。

  至於奧貝雷恩,這個深不可測的年輕人在憤怒之下會展露出什麼樣的能力,里高雷完全沒有概念。而蘇,那個有着漂亮得近乎詭異眼睛的蘇,卻更象是黑暗中的王者。

  在密如蛛網且潛藏着無數致命生物的地下通道中,兩個人的生死搏殺會以什麼樣的結果告終,真的只有天知道。

  里高雷的煙盒空了,他翻遍了口袋,卻再也找不出一根煙來,只摸出兩枝包裝精美的舊時代雪茄。他充滿貪婪的摸了摸兩支雪茄,那狂熱而又小心的勁頭仿佛撫摸的是夢中情人的肉體。最終里高雷還是將手從衣服襯裡的口袋中拿了出來,向扈從們建好的臨時營地看了一眼,呸的一聲,吐了口濃痰。

  這些扈從不抽煙、不沾酒,簡直就和舊時代傳說中的清教徒沒什麼兩樣。就連那個喜歡用火焰一點點將人烤焦、聽到悽厲喊叫就好象會有奇異快感的萊科納也不動煙酒,不使用任何刺激性的藥物。如果不是萊科納望着麗時候那種赤裸且毫不掩飾的欲望目光,里高雷還以為他壓根對女人沒興趣,要不然為何在阿斯莫他根本不碰那個長得還算不錯的女人,而只是虐殺了事?說不定這傢伙根本就是個硬不起來的軟蛋,哪怕是把麗給了他,最後也有很大可能是被麗用皮鞭狠狠地抽上一頓,在踐踏和痛苦中尋找高潮。如果再變態些,還有可能是求着麗用蘇的那把巨大手槍干他。而如果麗恰好在這時扣動了扳機……

  里高雷向扈從們的營地看了一眼,萊科納的屍體被套上了密封雨布製成的口袋,放置在臨時營地的中央。口袋裡面吹入了某種不知名的氣體,看樣子兼有冷藏和防腐作用。對於這個死者,里高雷毫無任何尊重的想法,甚至於刻意的以最惡毒的想法去揣測他。

  大公司出身的人,一般都不會把在聚居地生活的人看成是自己的同類,正如在聚居地居民眼中,流民和暴民沒啥區別,都可以看成和腐狼一樣的野獸。但是在加入羅克瑟蘭公司之前,里高雷也曾經是一個流民,看待他們的眼光也就和旁人有所不同。

  在動盪年代,等級和階級之間的差別有時候比種族區別還要巨大。即使是里高雷,如今也不認為殺死一個敢於冒犯自己的聚居地居民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是萊科納不同,他不是殺死一個或者幾個居民,而是在成批的虐殺!

  在K7,在獵鷹莊園,所有的扈從都神色如常地看着萊科納揮出火焰、焚燒人體,神色如常地看着萊科納親手將獵鷹首領插在隨便選中的一根木樁上,他們也神色如常地將餘下的抵抗到底十一個獵鷹男人一一插在了木樁上。反抗的老人都被扔進了燃燒着的農場房屋裡,當扈從們也想對女人和孩子這樣做時,奧貝雷恩趕到並制止了他們,讓這些女人和孩子離去。雖然失去了棲身之地後,這些女人和孩子的命運並不會比男人們好上多少,但至少可以多活幾天。

  於是里高雷知道,在暗黑龍騎眼中聚居地的人根本不是同類,哪怕奧貝雷恩也是如此,即使他對女人和孩子表現出了憐憫,但是那種憐憫更象是對待無害的小動物。

  一想到當時的場景,里高雷又覺得身體裡有些奇異的不舒服,似乎那些木樁正一根根插進自己的身體裡。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再想起萊科納腦漿流泄而下的情景時,心中就多了一些奇異的快感,很想將那隻剩下半片的腦袋再踩個稀爛。

  蘇那轟鳴的一槍,讓里高雷狠狠地爽了一把。他甚至有想請蘇喝上一杯的衝動,雖然理智告訴他,蘇那一槍之所以沒有瞄準他,多半只是因為不值得而已。這樣好的機會,當然要殺個物有所值的傢伙。

  迷宮般的地下通道中,響起一陣急如暴風驟雨般的腳步聲。奧貝雷恩灰色的瞳孔深處閃動着淡淡的光芒,他眼中的世界已變得五顏六色,色彩當中有一條十分明顯的痕跡,標識出了蘇走過的路線。

  奧貝雷恩並不刻意放輕自己的腳步,他知道這樣沒有意義,蘇顯然是一個具有超乎尋常感知能力的傢伙,自己再小心也瞞不過他。而且奧貝雷恩沒有長時間在荒野求生的經歷,蘇則顯然對荒野非常適應,一旦給了蘇足夠的時間隱藏,那麼奧貝雷恩將再也沒有可能找到他。

  所以奧貝雷恩放開速度,在這片錯綜複雜的通道中以超過五十公里的速度奔馳。他要做的,就是以自己體力和速度上的壓倒性優勢追上蘇,並且幹掉蘇。

  在蘇逃入地下通道的瞬間,奧貝雷恩清楚地看到,蘇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仍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切口。他相信,在這種傷勢下,蘇堅持不了多久。隱匿和狙擊是一回事,正面對抗是另外一回事。

  一個又一個路口在奧貝雷恩身邊掠過,他飛速奔跑着,灰色的眼瞳中冒着憤怒的火焰。眼看着另一個交匯路口在前方出現,奧貝雷恩忽然身體向後傾斜,雙腳驟然抵住鋼軌!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徹了遠近的地下通道,內藏軟質合金的皮靴靴底與鋼軌摩擦着,帶出一溜耀眼的火花。奧貝雷恩保持着這個姿勢,滑過了交匯路口。

  交匯通道連接的是一條並行的維修通道,蘇站在維修通道中,平端着步槍,瞄準了這邊。在黑暗中,那碧色的眼瞳如一顆閃亮的寶石,發着幽幽的光芒。

  當奧貝雷恩看到蘇時,整個通道都被槍口噴出的火焰所映亮。轟鳴的槍聲傳到奧貝雷恩耳中時,子彈早已射在通道的牆壁下,並且轟下了一大塊厚重的混凝土,飛濺的碎石打在奧貝雷恩的臉上、手上,如同針刺般痛。

  蘇提前開的槍,子彈貼着通道牆壁的邊緣射出,但是他並沒有預料到奧貝雷恩是後傾着身體滑過通道,因此子彈從奧貝雷恩胸口不過十公分的地方掠過,射空。

  奧貝雷恩則在看到蘇的剎那揮出左手,然後他的感覺就被火光和槍聲所填滿,身體殘存的動能則拖着他滑過了通道。

  當奧貝雷恩再次出現在通道交匯口時,蘇已經消失。在維修通道的牆壁上,嵌着一片直徑三十餘公分的圓形冰片。冰片的邊緣極為鋒利,足足切進混凝土製成的牆壁近十公分。奧貝雷恩拔出冰片,在邊緣上沒有看到血跡。

  這次伏擊,雙方誰都沒有擊中對方。蘇那突如其來的一槍徹底使奧貝雷恩莽撞的怒火平熄下來,但並沒有打消他的鬥志。奧貝雷恩沿着蘇留下的痕跡疾追下去,錯過了這一次機會,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可能再次與蘇正面遭遇。剛才的戰鬥已經表明,哪怕是重傷之後,蘇仍然是個極度危險的對手,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奪去奧貝雷恩的性命。但是奧貝雷恩仍是追了下去。

  他知道前面的危險,然而並不認為自己的身份已經尊貴到了扈從們所想的,完全不能以身犯險的地步。而驅使他向前的還有另外一種強烈的東西,名為榮譽。

  維修通道很快就到了盡頭,連通到一座廢棄已久的地鐵站內。蘇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濃,轉了個彎,消失在站台一側的洗手間裡。

  咣!奧貝雷恩一腳將洗手間反鎖的門整個踢倒,沖了進去。頭頂的天花板已然打開,露出幽深的通風道。看通風道大小,勉強能夠擠進一個人去。而蘇逃離得十分匆忙,甚至連通風道口的柵欄都來不及復位。

  奧貝雷恩一躍而起,頭與上半身已進入通風道中,隨後左肘橫向一擊,手肘竟然破入不鏽鋼製成的通風道壁里,將身體掛住。

  通風道初段是垂直向上,然後水平延伸出去,盡頭則是一片黑暗,奧貝雷恩也看不清楚。

  奧貝雷恩右手向通道中凌空按去,雙眼中光芒一閃,只得砰的一聲悶響,似乎整個地鐵站都震動了一下!一道無形力場急速在通道內延伸,所過之處,構成通風通道的不鏽鋼板都在呻吟着、掙扎着,然而在幾乎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扭曲下,整條通道迅速扭曲、塌癟,如同被無數巨石砸過!

  通道的另一端,蘇那枝改裝步槍被扔了出來,然後蘇幾乎是從通道口沖了出來,凌空接住改裝步槍,輕盈地落在了地上。

  他忽然抬頭,凝望着剛剛躍出的通道口。

  只得波的一聲,通道口噴出無數灰塵與雜物,然後就絞結扭曲在一起,如同被無形巨手擰過一樣。如果蘇晚出來一分鐘,就有可能被鋼鐵製成的通風管道絞碎!

  蘇只向扭曲的通道口看了一眼,就提着步槍消失在幽深的地下通道中。

  戰鬥還遠沒有結束。

  奧貝雷恩並不了解這一帶的地下通道,甚至也放棄了對蘇留下的痕跡進行追蹤的方式。蘇在通風管道中移動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使奧貝雷恩以為必中的一擊竟然落了個空。但是這幾次近距離接觸已經使他鎖定了蘇,在感應中,蘇如一點碧綠的瑩火在不斷的移動着。奧貝雷恩雖然不清楚地形,但是在不斷向蘇接近,以他超過蘇近一倍的速度,哪怕是繞了彎路,也能夠迅速回到正途,並持續拉近雙方還不到100米的距離。

  地下通道中生活着形形色色的危險生物,此刻卻沒有一個冒出來,都遠遠離開了這塊區域。不論是奧貝雷恩,還是不再掩飾氣息的蘇,都給了它們太多危險的直覺。

  這一片區域對蘇和奧貝雷恩來說都是陌生的,蘇只要跑過的地方就會紀錄在地圖上,所以從不存在迷路的問題。奧貝雷恩似乎也對地形有異乎尋常的記憶力,儘管跟着蘇在迷宮的通道中繞來繞去,距離卻是在逐漸縮短。只要他走過一次的地方,就不會再出現繞遠或者是走彎路的情況。

  蘇很快也發現了這點,但他仍是維持着勻速的跑動,似乎是準備和奧貝雷恩拼體力消耗。奧貝雷恩的速度恆定在蘇的1.5倍上,不快也不慢,根本也沒有體力大量消耗的跡象。

  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了30米時,蘇突然停了下來。奧貝雷恩灰發忽然飛起,他猛然發力,軍靴在鋼軌上踏出大片火花,驟然提速向前衝去!這段通道他也曾經走過,知道蘇此刻的位置就在兩個彎道外。這點距離,奧貝雷恩只需2秒就能衝到蘇的面前。他有自信能夠閃開蘇的槍彈,或至少不讓蘇擊中致命的部位,而當他出手時,蘇就再也沒有機會。

  奧貝雷恩的身體帶着呼嘯的風音,直接橫飛起來,直衝向對面的牆壁!他在牆壁上重重地踏了兩步,整個人就強硬而兇悍地衝過了第一個轉角,就如同在牆壁上奔跑一樣。而他落腳的地方,混凝土都發生了大片的龜裂。

  衝過轉角時,奧貝雷恩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看見在另一個轉角處不知何時多了個鐵皮油桶,一顆曳光彈剛從側面射進了油桶!

  火光猛然照亮了通道中每一處黑暗的角落,洶湧的火焰翻滾而來,順着地下通道封閉的空間狂猛突進!

  奧貝雷恩心臟強勁有力地跳動着,突然降臨的危險幾乎使他全身上下的毛髮都豎了起來。他正以超過七十公里的狂猛速度沖向撲面而來的火焰,而且身在半空,再也難以轉向掉頭!

  奧貝雷恩瞬間弓身,以雙臂護頭,雙腿前弓後直,在半空中擺出全面防禦的姿態。就在火焰襲體前的剎那,奧貝雷恩身前忽然平空出現一面直徑數十公分的冰盾。

  狂猛的油氣火焰完全吞沒了奧貝雷恩,不僅完全抵消了他的沖勢,粉碎了冰盾,還推着他向後倒飛,再將他狠狠地摔在通道壁上,肆意擠壓衝撞着奧貝雷恩纖弱的軀體。

  而撞上牆壁的油氣火焰沒有了前沖的路,不得不掉頭向左,向側方的通道衝去。轉眼之間,爆炸的威力就已消減,通道中到處都是燃燒着的火焰。這些源自於汽油的火焰極難撲滅,地下通道內的溫度驟然升至普通生物無法生存的地步。

  奧貝雷恩自牆壁上摔落,他以一個標準的姿勢落地,卻還是差點摔倒。暗黑龍騎的制服上尚有大片的火焰燃燒着,一頭漂亮的灰發被燒得七零八落。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口鼻中不住噴溢出鮮血。

  他扶着牆壁,慢慢地站了起來,冰寒的氣息不住從制服下散發出來,身上還在燃燒着的火焰迅速變得微弱,再搖晃了幾下後,就一一熄滅。

  奧貝雷恩英俊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隱隱的怒意如同冰層上融動的岩漿,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他突然一聲咆哮!

  這平時安靜、羞澀的年輕人周圍10米內,驟然泛起層層迷漫的寒霧,所有還在燃燒着的火焰,一時盡熄!

  在通道的另一端,蘇身體後傾,正飛速地後退着。如非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想象一個人後退也可以達到這種速度。蘇以左手一手之力平端着改裝步槍,槍口指向前方。在他的面前,是猛烈衝來的油氣火焰。火焰沖勢猛烈,然而蘇退得也飛快,火焰始終都是差了幾米,沒有撲到蘇的身上。

  油氣火焰最猛烈的階段很快過去,然後迅速被蘇拉遠了距離。奧貝雷恩並未如蘇所想的那樣從火焰中破空出現,看來他在這次爆炸中受創不輕。如果他真的從火焰中沖了出來,蘇也不驚訝。這個安靜秀氣的年輕人身上有深如海洋般的能力,做到任何事情都不能說是奇蹟,蘇已有所感覺。

  蘇立在忽明忽暗的地下通道中,安靜地望着面前處處燃燒着的地下通道。那個灰發的年輕人的確厲害,已顯示出來的種種神秘力量遠超過蘇。只消想到那徹底扭曲的通風管道,蘇心底就會隱生寒意。然而,這並不會動搖蘇殺他的決心和信心。廢墟和荒野,是蘇的天下。

  剛才如果奧貝雷恩真從火焰中衝出,蘇蓄勢待發的一槍多半會打飛他的一條腿。

  改裝步槍緩緩放下,槍口斜指着地面,蘇順着一條傾斜而上的樓梯,穩定地向地面走去。

  在另一處地鐵站口,奧貝雷恩推開半掩的鐵絲網門,沿着台階一步步走了上來。他完全可以一把甩飛鐵絲網門,在推門的瞬間也的確有這種衝動。不過奧貝雷恩的心情漸漸沉靜,還是選擇了最循規蹈矩的方式走上地面。

  上身探出地鐵出口兩側扶牆的剎那,奧貝雷恩身體忽然前傾,筆直地栽倒下去,快要撞上地面時才以右手輕輕一撐,支住了身體。他保持着這個姿勢,向黑暗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