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手記 - 第3章
煙雨江南
少年握緊刀鋒,靜靜地等着人群破門而入的一刻。女孩也不再哭泣,閃爍的美麗藍色眼睛在房間中環視一周,又落在了那把方刃斬骨刀上,於是伸出小手,想去抓那把刀。這東西她用得很順手。
少年左手一伸,已把女孩拉了回來,不許她去碰那把刀。他將女孩擋在自己身後,安靜地望着房門和窗戶。窗戶雖然用木條釘死,可難保不會有人從這裡衝進來。
「安靜!」旅店外響起警長雄渾的聲音,喧鬧聲立刻小了些,顯示出警長的權威,雖然還不大夠:「先讓我看看是怎麼回事!該死的,好重的血腥味,裡面到底死了幾個人?」
咣當一聲,旅店的房門被警長一腳踹開,人群立刻一片驚呼,然後嘩啦一聲,警長的烏茲已經拉開了槍栓。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響起了一個森冷且充滿了殺機的聲音:「都滾開!給夫人讓路!」
少年立刻聽到幾聲慘叫以及重物墜地的聲音,顯然來人根本沒有給人留下閃開的時間。可是外面方才還洶湧澎湃的喧囂已徹底消失,暴民,甚至包括了警長,全都鴉雀無聲,無人敢發一點響動,更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然後在轟隆聲中,煙塵四起,旅店的院牆、牆壁、大門、屋頂竟都被人硬生生地拆開。嗤啦一聲,一隻戴着深黑色皮手套的手插進了被當作牆壁的薄鐵皮中,一握一拉,整片鐵皮便被他扯下,隨手拋到了十餘米外。這是個高大、英俊、傲慢而且冰冷的青年,金色的短髮根根豎起,好似燃燒着的火焰。他穿着一件銀灰色合金製成半身鎧甲,將前胸、後心、小腹等要害部位護住。鎧甲下是深黑色綴着暗金色條紋的制服,腳上的長筒皮靴擦得閃閃發亮,與周圍的髒亂格格不入。剛剛就是這個人,僅憑徒手便在幾分鐘內從十幾米外的街口一路拆到了這裡,在亂建房屋的街區中開出了一條足有五米寬的大路。
少年、女孩和房中的地獄,就此展現在眾人面前。
女孩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圍的人群,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匯聚在一起。她本能地感覺到一絲危險,又想去伸手抓那把方刃斬骨刀,卻被少年緊緊抓住。
在看清女孩面容的瞬間,喧鬧的人群忽然一片死寂,就連那高傲的金髮武士表情也有些凝滯。
每一個人的呼吸聲都在少年的耳中清晰迴響着,明顯地越來越粗重。於是他嘆了口氣,抬起頭,望向金髮武士的身後。
在剛開闢出沒幾分鐘的大路另一端,停着一輛馬車。這是輛舊時代十八世紀式樣的四駕馬車,漆黑鑲金的車身古老而優雅,銅製的車燈擦得閃閃發亮。駕車的是四匹高頭大馬,難得的是四匹都是一樣的毛皮雪白,不摻半絲雜色。
整個約克斯頓鎮都不會有人認得出這是四匹純血馬,不過也沒關係,不管是什麼馬,都已經奢侈得遠遠超越了他們的想象極限。
馬車前後,各站着八名全副武裝的武士,身上的合金盔甲與那金髮青年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金髮青年是空手,十六名武士則武裝着重火力。與那四挺重機槍比起來,警長的烏茲簡直就是個玩具。
四名侍者從後面的運貨馬車中取過一卷卷猩紅的地毯,從四駕馬車下順着大路一路鋪了過來,一直延展到少年和女孩的面前。
房間中是血與肉的地獄,猩紅色的厚重地毯鋪了下去,立時就沉沒在半凝固的血水裡。侍者們卻毫不猶豫地將顯然昂貴得離譜的地毯一塊塊地疊加上去,直到整整高出血水五公分,保證了鮮血絕對不會涌到地毯上面,這才罷了手。
四名侍者身上無論是黑色燕尾服、雪白的襯衣還是熨得整整齊齊的領結,都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約克斯頓鎮上,即使是那些很體面的人也不過和舊時代的乞丐類似。警長的牛仔褲上就有個很顯眼的大洞,只不過因為不是破在屁股上,所以已經是頭等代表着身份的裝束。而且因為水的珍貴,鎮上的人從不洗澡。
與其他人不同,少年看的是這些侍者的腳。他們優雅地踏在一塊塊高出血水的破碎肢體上,輕盈得仿佛是只蝴蝶,肢體上已經明顯鬆軟的肌肉只是微微下陷,就承擔住了侍者的重量。直到他們鋪好地毯,退出屋外時,八隻鋥鋥發光的黑皮鞋上都只有鞋底沾了一點點血污。看到這裡,少年深碧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一名上了年紀的管家走到馬車前,緩慢而優雅地打開車門,然後在自己手臂上鋪起一塊雪白的方巾,平舉而起。
車門內,伸出了一隻手,仿如蘭花般優雅、細膩、纖長,扶在了管家的手臂上。中指戴着的戒指上,那顆足有鵪鶉蛋大小的深藍寶石几乎讓所有人都看直了眼。惟一讓人感到有些突兀的,則是那些長達五公分的修長指甲。指甲線條無可挑剔,上面卻飾着黑紅相間的花紋,讓人不寒而慄。
從馬車內出來的,是名身着舊時代中世紀宮廷盛裝的女人。她頭髮高高盤起,用金絲薔薇花紋的髮帶束成髻。她看上去剛剛二十左右,淺灰色的雙眸帶着典型的貴族式冷漠,皮膚細嫩得似乎隨時可能會被風吹破。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符合哪怕是最苛刻的古典美的標準。
女人一下馬車,約克斯頓鎮的居民頓時忘記先前被射殺還躺在腳下的鄰人,轟的一聲,你推我擠,想要湊上前看得更清楚些。這裡大多數人一輩子從沒有看到過皮膚光潔的女人,更不要說她身上那舊時代才有的禮服以及那些足以讓舊時代貴婦名媛們嫉妒得眼睛發紅的珠寶。
這個女人身邊幾乎每一樣東西,都和這個時代如此的格格不入,確切點說,是奢侈到超出人們想象力所能及的範圍。
興奮而且激動的人群推搡着,一步步向馬車擠了過來。只要在群體當中,哪怕是最懦弱的人也會有莫名的勇氣,更何況在這個時代,人與野獸的差別已然模糊。
就在人們情緒快要失控的時候,一名衛士忽然抬起槍口,槍口猛然噴出熾熱的火流,暴雨般的槍聲中,數以百計的子彈輕而易舉地將擋在前面的肉體撕碎,從擁擠的人牆中切割出一個突兀的空洞!
直到將整條彈鏈打光,衛士才放低已經發燙的重機槍,木然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仿佛剛才射殺的不是十幾個人,而只是十幾頭牲口而已。在約克斯頓所有鎮民的耳中,衛士更換彈鏈的喀嚓聲是如此清晰、冰冷。警長則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悄悄將自己的烏茲藏在了身後。
女人根本沒向屠殺現場看上一眼,自從下了馬車的那一刻起,她便盯住了女孩。她優雅地抬起手,用黑紅相間的指尖向女孩一指,說:「這個女孩我要了。」
她的口氣不容置疑,不容違抗,既是對少年說的,也是對管家的吩咐。管家微微躬身,說:「遵命,夫人。」
少年明白,這是命令,完全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自女人下車的一刻起,他便始終低垂着頭,完全沒有向她看上一眼。然而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個女人每走近一步,他的顫抖就強烈了一分。
以手臂作扶手的老管家也隨着她一步步走來,不過他是恭敬而謹慎地走在地毯之外。雖是行走於血流遍地的廢墟中,老管家的皮鞋卻是一塵不染,而且與侍者們不同,他的鞋底也是乾淨的。事實上,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曾真正接觸過地面。
女人一直走到少年面前,伸手將女孩從他身後拉到自己面前,微微俯身,仔細地看着女孩無比精緻的面容,許久才吐出一口氣,贊道:「好漂亮的眼睛。」
自出生時起,女孩便漂亮得過份。隨着年紀的增長,她的美麗更是與日俱增。或許因為年紀的關係,女孩並不知道畏懼,而是有些好奇地同樣回望着女人。
自始至終,少年都是垂頭站着,動也不動,任由女人將女孩拉走。雖然裹着厚厚的毛毯,可是他身體的顫抖卻怎都掩飾不住。
女人有些詫異地向少年望了望,點頭道:「你畏懼的居然是我,而不是我這些手下,很好!看樣子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該做怎樣的選擇。你覺得,我會給你什麼樣的選擇呢?」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說:「我活着,她是你的。或者我死了,她還是你的。」
女人更有些驚訝了,不過不是因為少年的答案,而是因為他的聲音。她的語氣柔和了一些,問:「告訴我你的名字。」
「……蘇。」
少年每說一句話前都會沉默片刻。他需要控制住身體的顫抖,才能使聲音保持平穩。
女人露出一絲微笑:「好吧,蘇。我的全名是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斯。這個女孩我帶走了,你現在還保護不了她,只有在我這裡,她才能發揮出全部的天賦。記住我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你足夠強大了,可以來找我。好了,現在,給我看看你的臉。」
她身體前傾,用左手食指長長的指甲將少年的下頜挑起,兩張臉相距不到十公分,她呼吸中的神秘香氣甚至完全籠罩了他的臉。然後,她又用兩根指甲將少年臉上纏滿的繃帶慢慢拉了下來。這些繃帶看上去非常的髒,卻奇怪的沒有任何異味。
黑紅指甲的尖鋒緩緩在他的皮膚上滑過。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低着頭,目光只看着自己皮鞋的鞋尖。衛士們全都轉過身去,背對着這邊,手中的武器則指向了圍觀着的人群。那些黝黑的槍口讓約克斯頓的鎮民們也變得聰明了些,知道光是低下頭還不夠,還必須轉過身,才有可能活下去。
在極端寂靜之中,對時間的感覺便成了問題。似乎只過了一瞬,又仿佛過了許久。
不知何時安吉莉娜已將少年的繃帶重新拉了上去,掩口笑道:「我很期待你來找我的那一天哦!」
說完,安吉莉娜便拉着女孩向馬車走去,在她身後,那清脆、高亢、肆無忌憚而且曖昧的笑聲不住抖落在紅得象血一樣的地毯上。
女孩並沒有哭,也沒有絲毫抗拒的動作,只是一路頻頻回頭張望着,直到馬車的車門將她深藍色的雙眼擋住。
馬車車窗上,安吉莉娜忽然掀開車簾,露出半邊充滿古典美的面容,向少年道:「在這個時代,最艱難的事,就是有尊嚴地活着。希望你沒有選擇這條最糟的路。」
直到四駕馬車完全駛離了約克斯頓,少年才慢慢抬起低垂的頭。
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拉娜克希斯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也不知道對於這個時代來說,血腥議會的蜘蛛女皇意味着什麼。
卷一
動盪年代
章一
頭狼
本該有四季的地方,在這個全新的時代,依舊有着四季,只是含義有些不同。
春天意味着甦醒,大到暴熊、石龍,小至吸血蠅和熒光跳蚤,都會從沉眠中醒來,飢餓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它們自然格外的兇猛。吸血蠅這一類的小傢伙危險程度並不比鐵甲暴熊差多少,這個時代天知道有多少種可以迅速致人於死地的瘟疫,而幾乎每一類細菌抑或是病毒,都將吸血蠅當成最合適的載體。而每一年,瘟疫的種類都在急速增加着。醫生這個職業,從來沒有如此重要過,也從來沒有如此無力過。
然而春天仍然是最好的季節。
夏天是酷熱的,陽光中強烈的紫外線對於大多數生物來說都是致命的,甚至於那些變異的動物或者人類也不例外。秋天不再是收穫的季節,舊時代的糧食和水果早已因為不適應新的環境而滅絕,因此一切生物,需要發愁的都是食物。那些能夠在最惡劣環境下仍愉快生長的植物,大多數甚至要比石龍還要危險。至於冬天,要考慮的惟一問題就是在春天到來前沒有餓死。
天空中薄薄的灰雲不斷變幻着,露出了一片極美麗的藍天,陽光如火一般傾倒下來,澆在因酷熱而乾裂的大地上。
在陽光落下的瞬間,特納就放下了頭盔上的護目鏡。
這個產自舊時代的單兵護目鏡能夠過濾強光和紫外線,保護眼睛。雖然如今的紫外線已經比過去強烈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倖存下來的人類也在適應着新的環境,至於那些嬌弱的人類早就變成了荒野中的枯骨。透過護目鏡的紫外線雖然強烈得足以致盲,但對特納來說,這不過是稍嫌耀眼而已。在他身後跟着的八名士兵也足夠強壯,此時的陽光雖然會讓他們不舒服,但還不致於影響行動。
特納右手扶在翻新過的M3A自動步槍上,看了看周圍的地型,左手打出個手勢,隊伍便跟隨着他繼續前進。隊伍中的每一個士兵都穿着迷彩服,裝備着自動步槍,而且裡面還包含着一枝榴彈槍。雖然士兵的制服有些破舊,而且武器的式樣也不統一,從舊時代精銳的M3A到大眾的AK系列都有,可這仍然表明他們是一支真正的軍隊,而不是暴民土匪那種隨意拼湊的武裝隊伍。這支軍隊有軍銜、有戰術、有後勤、有訓練,最重要的,則是能夠養得起這樣一支軍隊的組織肯定不小。
四十三歲的特納有近二十年的軍旅經驗,也是一個可以依賴的好長官。此刻他率領着隊伍走在一條光禿禿的山脊上,這樣的好處是視線很好,可以將十幾公里的範圍盡數收在眼裡。至於有沒有可以遮擋陽光的樹林,特納並不在意,大片的綠色往往意味着無法預知的危險。
群山中迴響起了腐狼的嚎叫,特納立刻向狼嚎的方向望去,他的瞳孔迅速擴張收縮,眼球的形狀也相應地微微改變。無需望遠鏡,他的目光便鎖住了數公里外的幾個小黑點。特納這才舉起望遠鏡,鏡頭裡面,可以看到幾頭毛色灰黑的腐狼正在紅褐色的山岩上不安地轉來轉去,時不時仰天發出幾聲長嗥。
特納的視力範圍是正常人的1.5倍,代價則是耗費了一個進化點,或者直白點說,一次基因改造的機會。普通人或許一生只有一到兩次基因改進的可能,大多數人選擇的是強化肌肉力量或者是身體防禦力,特納卻毫不可惜自己將進化點用在了視力上。荒野中的戰鬥,能夠早一刻發現危險,便意味着多了一點生存的機會。
「該死的!看上去這些傢伙的個頭又長大了。」特納咒罵了幾句,便領着手下轉向山谷進發。
這幾頭腐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居然在陽光這麼強烈的白天出來活動,它們可是習慣夜行的族類。不過特納並不需要知道這些,根據經驗判斷出山谷中有個狼窩,這就足夠了。夏天也是腐狼繁育的季節,這個時候狼窩裡應該有幾隻才斷奶的小狼。他的任務就是摸清這一帶腐狼及其它生物的變異進行情況,察看有沒有新的未知生物出現,以及每隔三個月就要帶回幾隻腐狼的屍體供基地研究。
一般說來,這個任務需要特納和他的手下在荒野中走上大半個月,但難度並不高。這片方圓一百多公里的荒涼地區,特納早已了如指掌,什麼地方適合哪種生物棲息生存,他閉着眼睛都能數得出來。以他這隻九人小隊的火力,就是遭遇了擁有上百隻腐狼的大狼群,也完全應付得了。
然而問題在於,在這個時代,一切都在飛速變化着。特納是眼看着腐狼的個頭逐漸增大,最初只需一發子彈就能解決的成年腐狼,現在往往要兩個三連發點射才能殺死。它們正在變得速度更快軀體更強。用基地研究主任的話來講,就是在過去的12個月中,成年腐狼的平均體重增加了12%,肌肉力量增加23%,敏捷提升18%,而抗擊打能力提高35%,對輻射強度的抵抗力則是增加了50%。
特納當然記不住,也沒興趣去記如此精確嚴謹的表述,他的思維方式更加簡單形象:腐狼正在變大,而且越來越危險,他的小隊從前可以對付一百五十隻腐狼,現在只能應付不超過一百隻的狼群,就是這樣。雖然好象一切都還在基地的掌控之中,但是特納每次出任務,心裡不安的感覺都會變得更加強烈一點。想象得出大如老虎、並且擁有和人一樣智慧的腐狼嗎?特納就曾經不止一次地夢到過這個。
幾公里的山路對於特納和他精擅山地戰的小隊來說,也就是半個小時的路程。看到特納等人的到來,山岩上的成年雄性腐狼伏低了身子,呲着直滴口水的獠牙,不住從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咆哮。
這是非常典型的腐狼保護領地的行為,說明它們身後有個狼窩,裡面還有不少尚未斷奶,沒辦法跟得上大狼腳步的幼狼。
腐狼的領地通常很大,到處都是洞窟的山谷可能只有這群腐狼。特納可不想一個一個山洞去搜尋,他作了個手勢,身後一個老兵便端起自動步槍,第一個點射將一頭腐狼打得凌空飛起,然後第二個點射接踵而至,三發子彈全部射進腐狼不住掙扎的身軀,將它打得連翻了幾個跟頭。
餘下的腐狼們嗚咽着,顧不得同伴,夾着尾巴向山谷深處逃去。
特納將M3A一擺,道:「盧卡斯,看你的了!」
「明白!」一個看上去剛剛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摘下了面罩,露出足足比平常人大了一倍的鼻子,一路嗅着向山谷深處走去。儘管山谷中到處都是腐狼刺鼻的氣味,但盧卡斯的鼻子並不比腐狼差,對於他來說,每頭腐狼的氣味都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再加上它們剛剛離去,因此根本不會認錯。
九人小隊不緊不慢地走着,漸漸到了山谷中央。他們的目標已經十分清晰,就是一個幾百米外的洞穴,洞口還可以看見幾根乾枯的骨頭。
和以往一樣,特納留下兩名戰士守在洞口,自己率領着其餘的戰士進洞搜索。他並不擔心埋伏,在狹小深長的洞穴中,高射速、大威力的M3A幾乎是不可抗拒的。何況這次帶來的有八個人中有五個是出過十次以上任務的老鳥,他們都至少強化過一次基因,足以應付任何情況。已經有隊員開始組裝簡易獸籠,一個活的腐狼狼崽的價值要超過十頭死狼。
洞穴不深,只往裡面走了三十多米,就到了盡頭。然而那裡除了成堆的枯骨,就只有大堆的乾草,根本沒有小狼的影子。
特納面色鐵青,死死地盯着乾草堆,眼角不住跳動着。他忽然用槍口劃開草堆,下面露出的是粘滿穢跡的岩石,還是沒有任何小狼的影子。
「盧卡斯,你……」
有人剛說了半句,就被特納粗暴地打斷了:「你他媽的給我閉嘴!盧卡斯不會犯錯!」
特納蹲了下來,掏出刺刀,挑開一團看上去還很新鮮的狼糞,仔細看了看,猛然站起,嘩啦一聲將M3A的槍栓拉開,喝道:「他媽的,這是個圈套!我們走!」
後面一個老鳥跟了上來,道:「嗨!頭兒,誰給我們下的圈套,你可別告訴我是腐狼!哈哈……」
他笑了兩聲,發覺周圍根本沒人應和,只得悻悻打住,無奈地聳了聳肩。他也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只不過這種時候開個玩笑應該是緩解緊張的好辦法。
特納加快了腳步,低沉地道:「多半是腐狼!上帝,真希望我錯了!」
他們甩開大步,幾步就繞過最後一個彎,來到了洞口。然而守在洞口的兩個人卻彎着腰,顫抖着,一步步退到了洞裡!特納一言不發,直接衝到洞口,一把將那兩人拉開,向洞外望去。
特納的雙眼驟然睜大,在那深褐色的瞳仁中,已被密密麻麻的腐狼填滿!
「老天!至少有三百頭腐狼!」特納的心猛然抽緊,幾乎不能呼吸!
特納鼻中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臭氣,多年戰鬥養成的本能使得他立刻向後倒躍,同時向洞口空處打了一個長點射。
一道黑影如電般在空中掠過,鋒利的牙齒在本該是特納後頸的位置上全攏,然後五發熾熱的子彈便將它的整張肚皮完全掀飛!
這是頭足有三十公斤重的強壯公狼,它被子彈的衝擊力帶得飛出去數米遠,落地打了幾個滾後,幾乎所有內臟都已脫落的它竟然還能掙扎着站起,搖晃着向洞口發出威懾的低哮,直到另外一隻公狼一口咬斷它的頸骨為止。
撲通!特納重重地仰摔在地上,順帶撞倒了兩名手下的士兵。當他被攙扶起來之後,才發現冷汗早已將內外衣服都浸了個通透!
一名老鳥向洞外望了一眼,面色立時蒼白起來,道:「頭兒,看樣子我們被困住了。」
另外一人察看了一下手中的步話機,搖了搖頭,說:「完全沒有基地的信號。」
「我們的食物和水還可以支撐十天。」
「我們的彈藥只有一個基數了,這可不夠殺光它們的。」
幾名老鳥自行報着物資情況,特納越聽臉色越是難看。他小心翼翼地站在距離洞口一米遠的地方,向外望去,越看心底里的寒意就越重。
強壯的腐狼都在來回逡巡着,它們的涎水滴滴落在山谷灼熱的岩石上,蒸發出嗤嗤的白煙。然而它們雖然飢餓,卻都停留在距離洞口五百米外。似乎它們也知道,超過這個距離,自動步槍的威力和準頭都會大減。山谷中超過三百隻的腐狼使特納小隊突圍無望。如果脫離了山洞的庇護,快速敏捷的腐狼只消四面合圍,一個衝鋒便可將整支小隊撕成碎片。
特納退回了洞裡,靠着洞壁坐下,道:「看來這些腐狼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裡。洞口放兩個人守着,每兩小時換一次班。盧卡斯,伯格,你們兩個先開始,其他人休息。希望我們的運氣足夠好,基地的援軍能夠找到我們。」
士兵們紛紛靠着洞壁坐下,閉目假寐,現在必須節省體力,誰也不知道需要在這裡呆多久。
但幾乎無人能夠真正入睡,所有的人心中始終有一個徘徊不去的疑問,這些腐狼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聰明了?它們知道設下圈套,還懂得躲開自動步槍最有殺傷力的範圍。而且它們儘管飢餓,卻沒有一頭狼會越過那道無形的界線,這樣的表現,簡直就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