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之城 - 第3章
煙雨江南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沒問題。」歌頓笑着說。
伊蘭妮沒有說什麼,沉靜下來。她並不相信歌頓的話,此前她和歌頓不但談不上了解,甚至加在一起也沒有說過多少話,或許他和茜更熟悉,這個男人就說可以為她去死?
人類。人類總是輕易承諾,卻從不準備兌現。
可是,看到他胸口那仍在滲着鮮血的傷口,伊蘭妮卻又有些動搖。
沉默。
許久,伊蘭妮才打破了沉寂:「你們家族的人,都是這麼的……」
「愚蠢?」歌頓笑了笑,繼續說:「也許吧!我們年輕的時候都很笨。可是笨不要緊,最怕是無法遇到讓自己變笨的人。」
「理由不充分。不過阿克蒙德,這個姓氏有些奇怪。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歌頓·以塞亞·塞坦尼斯托利亞·阿克蒙德。」
伊蘭妮有些吃驚的抬起頭,看着歌頓。他那雙眼睛仍然純淨得如同最完美的寶石。可是她的心卻再也難以寧靜。這個名字長得離譜,發音也與傳統語言有所不同。可是淵博的學識告訴她,中間的那段名字,和惡魔有關。如果這個男人真的具有惡魔血脈,那麼這個名字就會對他產生強大的約束力,或許不若惡魔真名的作用那樣強大,卻也相差無幾。
沉默了片刻,伊蘭妮才說:「那你家裡的人沒有告訴過你,這個名字不能隨便說出去嗎?」
「你是說我的真名?」歌頓笑了,「我剛懂事的時候老媽就說過了啊,真名是不能告訴別人的。如果有,也只能有一個。」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伊蘭妮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覺得這個男人,和他有關的一切,都很荒謬,卻又如此真實。在虛幻與真實之間,卻有一點觸動心扉的東西,那是毫無保留不求回報的付出。歌頓所說的,願意為她去死並不是妄言,而是真實的承諾。把真名告訴了她,也就相當於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她。可是,怎麼會有這麼笨的男人?
「那你將來想要做什麼呢?一直當個冒險者嗎?」
「當然不!我會創建屬於自己的軍隊,去征伐異族,開疆拓土,建立自己的國度!」歌頓說話的時候,凜然豪邁的氣勢油然而生,如一個真正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將軍。
伊蘭妮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着跳動的篝火。火光映得她的臉忽明忽暗,也映出了眉宇間一抹淡淡哀傷。
天邊飄來了雲,悄然把三個月亮掩住。夜更加暗了。
伊蘭妮忽然站了起來,說:「我要走了。」
歌頓愕然:「走?你要去哪裡?」
「去我該去的地方!」伊蘭妮根本沒有停留,直接向山洞外走去。
「那我們以後……」
「沒有以後!」伊蘭妮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清冷的聲音仍在山洞中迴蕩着。歌頓愕然站着,沒有追出去。他剛剛失去了一個心臟,根本追不上一個恢復了魔力的五級魔法師,而且伊蘭妮身上還有着不屬於魔法師的神秘力量。
歌頓頹然坐下,用力抓着頭髮。過了片刻,他忽然縱聲大笑着:「沒關係,反正阿克蒙德家族的人總會發瘋的。『不在瘋狂中變態,就在沉寂中消亡』,咦,這句話是哪個混蛋說的來着?」
寧靜的夜裡,歌頓的大笑傳出很遠很遠。
篝火依然燃着,上面的兔子早已變成了炭。
時間總是在不停流逝,五年的時光很快從指縫間悄然溜走。
當第六個春天到來時,永夜森林不再寧靜。人類的軍隊從森林外圍向中心層層推進,在刀兵和魔法的強大破壞力下,鬱鬱蔥蔥的美麗景色消失殆盡,熊熊烈焰將參天古樹成片放倒,悠然生活了多年的魔獸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巢穴,張皇逃命。它們中有十分強大的傢伙,可是再強大的魔獸,也不是人類構裝騎士的對手。
永夜森林是銀月精靈的傳統領地,延續了上古高等精靈血脈的銀月精靈會打擊一切敢於侵占領地的敵人,也不止一次重創了入侵的人類大軍,無數垂涎永夜森林豐富物藏的野心家鎩羽而歸。
可是這次入侵的軍隊和以往不同,統帥是精靈們從未見過的戰爭天才,軍隊中也多出了由整整五十名騎士組成的構裝騎士中隊。在戰場上,精靈們賴以屢次戰勝人類軍隊的叢林作戰經驗和大陸最強弓箭手不再能占據絕對優勢,部落之間的分歧最終導致了分散兵力的錯誤。最強大的幾個銀月精靈部落先後慘敗,十二個強大的精靈王戰死過半。眾多精靈戰士前赴後繼的犧牲卻沒能阻止人類軍隊,大軍兵鋒如火,洶湧狂烈,席捲一切障礙,直指永夜森林深處的精靈王庭。
在精靈王庭前,退無可退的銀月精靈各部落聯軍和人類軍隊展開決戰,全軍覆沒。一千三百年以來,永夜森林的精靈王庭首次失陷。
永夜森林深處,一小隊精靈正在快速奔跑,他們仿佛與森林融為一體,快速穿行時只留下了一個個模糊的身影。森林以往是寧靜的,現在卻到處都迴蕩着馬蹄聲和殺氣騰騰的戰號。烈火燃燒着,無情地吞噬着棵棵古樹,為後面的騎兵清出一條條衝鋒的道路。可以看出這些精靈的惶然,這已經不再是他們所熟悉的森林,不時會有一隊騎士從前方躍出攔截。
在遠方,世界樹正熊熊燃燒,烈火甚至映紅了半邊天空。
精靈們護衛着一個年輕的女祭祀,每當有敵人阻截時,就會有幾個戰士脫離隊列,奮不顧身的沖向敵人,以生命掩護祭祀的撤退。強大的精靈戰士一個個倒下,身披血色戰甲的構裝騎士卻永無止盡。
女祭祀懷中抱着一本金色的厚重書籍,這是月神艾露西婭的聖典,也是銀月精靈最崇高的聖物。她奔跑着,速度和精靈戰士不相上下,一點也看不出是個法職者。在突破重重阻截後,她的身邊就只剩下最後兩名戰士了。
她們的前方突然開闊,出現一片寧謐的湖泊。月星湖,是永夜森林中的一顆珍珠,而現在,卻有一個騎士靜靜地站在湖邊,攔住了她們的去路,殺氣瀰漫在空中,擾動着這片原本寧靜溫馨的土地。如果有人能透視到水下,會發現原本自由自在生活在湖裡的生物們,都停止了一切活動,深深地潛伏到了湖底。
儘管只有一個人,可是他高大雄偉的身軀就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山巒,而胯下那匹深黑色的戰馬也比普通戰馬高出一半,披着的馬甲厚得讓人吃驚,它卻似乎全無感覺,只是偶爾從鼻子裡噴出一小股火焰。騎士手中提着一把重劍,三米長的劍鋒散發出的寒光令人心悸,劍尖上還有鮮血在滴下。顯然,那都是精靈的血。
女祭祀停住腳步,身側的精靈戰士卻沖了上去,一躍而起,從空中撲擊馬上的騎士。這是以命搏命的撲擊,他們只想把精靈長劍送入騎士的胸膛,而對橫掃而來的重劍視若無睹。從覆面頭盔中發出轟鳴的大笑,雙手重劍帶着惡風,若閃電般一揮而過!
騎士從明顯擁有魔獸血統的戰馬上躍下,向女祭祀走去,大笑着說:「高貴而美麗的月神祭祀,你可是精靈王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如果讓你跑掉,還帶着聖典,那我打下精靈王庭的功勞至少要減去一半!你說,我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嗎?這可是我第一次統帥大軍出戰呢!」
直到他的話說完,兩個精靈戰士的屍體才墜落在地。他們可是精靈王庭最精銳的銀月武士,卻沒能擋住騎士的一劍。
女祭祀輕輕顫抖着,忽然咬着牙說:「歌頓!?」
騎士的身體猛然僵硬,如同石化的雕像。他一把掀開覆面頭盔,露出稜角剛硬如鐵的臉。正是歌頓,五年的時間幾乎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抹去了年少輕狂,沉澱下穩重剛毅。五年前的冒險者,如今已是統率着千軍萬馬的將軍,並且完成了千年以來這個位面人類不曾達成的功績。
只有那雙眼睛,和五年前一樣純淨清澈。
歌頓凝望着女祭祀,片刻後臉上湧現出狂喜,失聲叫道:「你是……伊蘭妮!」
站在歌頓面前的是絕美的月神精靈祭祀,而非當年容貌普通的人類女法師。可是歌頓知道,她就是伊蘭妮,雖然容貌完全不同,那雙眼睛卻從未變過。只是當年三級的年輕戰士看不透精靈王庭秘傳的變形魔法。
歌頓的喜悅漸漸淡去,浮現苦澀,緩緩地說:「原來你是銀月精靈,還是月神的祭祀。這麼說你是王族,難怪當年的魔法就那麼強了。」
他凝望着伊蘭妮,許久,才咧開大嘴笑了,說:「嗨,妞!你很美麗,比我想象中最完美的女人還要漂亮得多。可我還是喜歡你女法師時候的樣子。」
聽到熟悉的大笑,伊蘭妮恍若回到了五年前,可是手中厚重而冰冷的聖典又讓她清醒過來。月神艾露西婭的祭祀,必須保持無瑕的純潔。
伊蘭妮捧起了聖典,冷冷地說:「歌頓,你手上沾染了太多銀月精靈的鮮血,今天我們兩個只能有一個活着離開這裡!」
歌頓揉了揉鼻子,苦笑着說:「你……不是我的對手……」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伊蘭妮已經以不輸於精靈戰士的速度衝上,聖典上已泛起璀璨光芒,封面正在打開!
看着一往無前衝來的精靈,歌頓手中沉重的雙手巨劍呼嘯着飛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斬,這一劍擊實,不要說纖弱的銀月精靈,就是食人巨魔也能一斬兩段。五年過去了,當初的三級小戰士如今力量已深不可測。
死亡陰影已盤旋在頭頂,伊蘭妮全無所覺,極速突進時,當年的邂逅卻一幕幕在眼前重放。
在搖曳的篝火前,她曾經問過:「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沒問題。」
五年了,他的樣子完全沒有變化,也真的成了統率千軍萬馬的將軍。只是,他的兵鋒所向,為什麼會是永夜森林啊……
伊蘭妮忽然笑了,重劍劍鋒在瞳孔中不斷放大。她沒有閃避,而是忽然從聖典中抽出一把短劍,驟然再次加速,帶出一片殘像,刺向歌頓的胸膛!她還記得那個夜晚,曾經親手感覺過他的心跳,也由此記住了他第二個心臟的位置。
伊蘭妮知道,這一劍歌頓避不開。這是精靈王庭的最高戰技,秘劍·月華斬。她是月神的祭祀,劍技卻比魔法和神術都要深湛。經由月神艾露西婭祝福的一劍,任何鎧甲都無法抵擋,即使是人類武力最巔峰的構裝騎士也不行。
短劍劍鋒帶着月華,一去無回!
伊蘭妮的眼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歌頓的胸膛,以及胸膛上深深的創口。五年前,為了救她,他失去了第一個心臟。而現在,她手中的短劍即將刺入他第二個心臟。
對於歌頓的重劍,她完全不打算做任何閃避,也根本避不開,她只希望能夠在重劍腰斬自己之前,將短劍刺入歌頓的心臟,讓他為烈火和銀月精靈的生命付出代價。
就讓,就讓我們一起留下吧,留在這片森林裡……她如是想着。
帶着月華的短劍毫無滯礙的破開了重甲,刺入胸膛,深深插入了強勁脈動的心臟,勃發的劍氣將心室徹底絞碎。
然而重劍毫無徵兆地停下,劍鋒已貼上了她的肌膚,卻不再寸進。那隻握劍的手,穩定得如同山巒。
歌頓看着伊蘭妮,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卻已發不出任何聲音。但他是微笑的。
重劍緩緩落在地上,雄偉的身軀也向前傾倒,倒在了伊蘭妮懷裡,胸口噴涌的熱血剎那間浸透了她的半身,就如五年前那樣。
「你……」伊蘭妮已說不出話來,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滾熱的血沖刷着她的身體。
「笨不要緊,最怕的是沒有遇到讓自己變笨的人。」在毫不猶豫的告訴她真名後,歌頓曾經說過的話,現在清晰在她耳邊迴響着。
聖典悄然掉落,她的雙手則緊緊抱住歌頓,他的身軀正在她懷中逐漸冷去。
「你不會死的,不會!」伊蘭妮用力抱着他,輕輕的說。
接下來,是介於夢境與現實之間的七天。七天後,歌頓緩緩張開了眼睛。他躺在一個山洞中,胸口的傷口已經癒合,胸膛中再也感覺不到心跳,可是生命力澎湃得一如以往。他緩緩側過頭,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一襲祭祀長袍。長袍上噴濺的都是他的熱血。現在血跡早已乾涸,血腥氣卻掩不住她身上的香氣。淡淡的馨香,不止留在祭祀袍上,也留在他的身上。
馨香婉婉不絕,卻再也看不到伊蘭妮的美麗身影。幾天以來的旖旎、春色和親昵,恰如春夢,過而無痕。
這一次,真的沒有以後。
卷一
群星閃耀之年
第1章
成長
春天。
這是一個讓人欣喜的季節,經過漫長的寒冬,人們終於可以開始新的一年,不必忍受酷寒,食物更容易獲取,品種也慢慢變得豐富。所以冬去春來時,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不止是人類,矮人、獸人、精靈甚至是食人魔都把最重要的慶典放在春天。當然,世界是如此複雜,總會有例外,比如說地下世界的居民們,春天對他們就幾乎沒有意義。例外可以發展到極端,比如雪妖,這個種族最痛恨的就是春天。不管怎麼說,對於大多數人類來說,春天總是讓人愉悅的。
當溫暖而濕潤的氣流艱難地翻越了海岸山脈,抵達魯瑟蘭村的時候,村中人們就知道,春天又到了。
魯瑟蘭坐落於海岸山脈腳下,是這座綿延萬里的巨大山脈中很不起眼的一個小點,也是數以萬計的人類聚居地中的一個。這裡隸屬於塔克男爵領,也是神聖同盟帝國的領土。可是即便以直線距離計算,塔克男爵的城堡距離這裡也有將近三百多公里。只有每年秋季收穫時,村裡的人們才會看到男爵的稅官。也只有在這個時候,領主才有了微不足道的存在感。男爵的稅很輕,只是收些山里特有的土產而已,對村民們的日常生活幾乎造不成什麼影響。不過村子的產出有限,如果稅收影響再大一些,就會涉及到生存問題了。
山裡的生活其實不算艱難,只要一年辛勤勞作到頭就行。
春天一到,村外的土地就需要翻種,播種下夏天就可以收穫的糧食。獵人們則開始進入森林,這個時節,森林深處那些餓了一冬的魔獸逐漸醒來,開始覓食。它們變得十分危險,並極具攻擊性。但是一些魔獸身上的特產,比如說某些可以用作珍貴藥材或者是香料的腺體,只有在這個時候成色最好,也才能夠賣出最高的價錢。每年的這個季節,獵人們都會有死傷,但是年年獵人們都會照常進山。所以在魯瑟蘭村,森林與狩獵女神得到的信仰最多,要知道,除了永恆之龍外,諾蘭德大陸上的神明和信仰可是多如頭頂的星辰。
諾蘭德大陸是物產豐饒的土地,是崇尚力量的土地,也是等級森嚴的土地。
即使魯瑟蘭這樣一個偏遠而寧靜的村落,也深深打上了年代的烙印。村民們質樸誠摯,但也同樣尊重強者,鄙視弱小。僅有幾十戶的小村莊,卻也有着隱然的等級高下。
村外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這是一個男孩,背上卻背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籮筐,裡面裝滿了麵包果。在春天,一冬的儲備已基本消耗殆盡,而新的作物尚未到收穫的時候,這種味道並不怎麼樣的果實可是很重要的口糧。它很容易獲得,只要到村旁的樹林中去撿就好了。
在小男孩身後,三個比他要整整高出一頭的少年結伴出現。他們手裡提着的是獵弓短叉,腰中還別着短刀,身後背着鹿和兔子等獵物。他們雖然年紀還不到十歲,卻也能進山打獵了。他們的獵物當然不是魔獸,而是一些溫馴的動物,捕獵的途徑也主要是依靠陷阱,可是這已經很不容易了。城鎮中的平民和貴族子弟,這個時候多半還在父母羽翼下學習和修煉。
為首的少年忽然高聲叫着:「嗨,李察,你的父親呢?他沒教你捕獵嗎?我在你的年紀,可是已經一個人進山設陷阱抓兔子了呢!」
旁邊一個男孩附和的笑着,說:「沒爹的孩子只會撿果子!」
三個大男孩哈哈笑着,越過了小男孩,向村子裡奔去,步履輕鬆,一點也看不出每個人都提了幾十公斤的獵物。小男孩沒有理會嘲笑,而是繼續背着自己的籮筐向村里走去。一個坐在村口的中年壯漢早把一切都看在了眼底,他向小男孩招了招手,叫了過來,然後把一塊風乾的魔獸肉乾塞在男孩的手裡,憐愛的揉了揉他的頭,問:「小李察,皮魯他們這樣欺負你,你不生氣嗎?回頭大叔就去教訓他們一頓,就算是小孩子,說話也不能太過分。」
沒想到小男孩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沒有生氣。」
「可是……」男人用粗糙黝黑的大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有些難以理解,還以為他是怕了那幾個大男孩,忍不住就想要說幾句。山裡的孩子,什麼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乏勇氣。
哪知道小男孩笑着說:「我雖然沒有爸爸,可是我有一個最好的媽媽啊!」
男人聽了這句話,只能繼續抓着頭,憨憨的笑着,說:「那是,那是。」
小男孩哼着歌,背着大筐,蹦蹦跳跳的向村里走去。這個時候,小李察心底的一點陰翳早已一掃而空,又變得開心起來。因為媽媽告訴他,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讓自己變得很快樂。
這一年,小李察六歲。在六歲的時候,他學會了快樂。
中年男人名叫鮑比,他是村裡的鐵匠,而男孩的媽媽據說是一個魔法學徒。當她隻身一人來到魯瑟蘭村時,懷中的小李察還在襁褓里。那是一個外貌並不是非常漂亮的女人,卻溫婉如水。她的到來給小小的魯瑟蘭村帶來了全新的氣象,村子裡第一次有了醫師,不用再為一點小病小痛跑去幾十公里外的鎮上看病,或者索性忍着,等它自然痊癒。她叫伊蓮,在村邊開了一間小小的藥劑店,雖然能做出的只是最初級的藥劑,卻在第一年中就救了不止一位村民的命。所以村長和長老們決定,分給伊蓮一塊土地,正式接納她成為魯瑟蘭的一員。小小的魯瑟蘭村中,最多的就是獵人,僅僅有三個職業者,那就是鐵匠,兼任醫生的伊蓮,以及退役士官的村長。這三個人支撐起了整個村莊的運轉。
魯瑟蘭村的生活平靜而緩慢,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轉眼之間,又是新的春天。
小李察又長高了十幾厘米,看起來和八九歲的孩子差不多。按照魯瑟蘭村的傳統,他已經應該學習製作和鋪設陷阱,去獵捕兔子以及其它一些草食的小魔獸了。距離魯瑟蘭村不遠的一片樹林中,這類小魔獸數量很多,而大型魔獸幾乎不見蹤影。那是村里訓練孩子們的保留地。獵人們從不捕獵那裡的小動物,但是會定期去巡邏一遍,把林子深處那些偶爾闖進來的危險的大型魔獸清理乾淨。不過每隔幾天,小李察依然會背着籮筐上山。背上的籮筐看起來比例已經不是那麼失調,卻說明他還在撿果子。麵包果並不美味,山上又到處都是,村裡的人更喜歡美味的魔獸肉。就算不考慮味道,那可是吃了能夠長力氣的。
不過李察依然要在開始狩獵的年紀撿果子,這是媽媽的要求。不止如此,他還要順便採集藥草,每個季節各有四種,然後按照既定且繁複的工序進行處理。一半工序要在採下藥草時完成,而另一半則是回家之後再做。讓他不理解的是,麵包果也要做類似的處理,並且工序和耗時都要多上不少。村里從來沒有人家這麼做,麵包果是最容易取得的食物,熟透以後,一個晚上就會自然落地,撿起來就可以直接入口。但是,媽媽要求,麵包果不能撿落到地上的,而是要從主幹上採摘下來,挑選的大小色澤都有固定要求,採摘手法也是特殊的。李察並不明白是為什麼,也沒有感覺按照特殊方法帶回來的麵包果有什麼口味上的差異,可是只要他沒有按照要求去摘的麵包果,都會被媽媽挑出來。在幾次斥責之後,小李察再也不玩花樣了,而是認認真真,把每一個繁瑣的步驟做好。一直到冬天,再也摘不到麵包果之後,媽媽才告訴他,這是為了讓他擁有恆心。
這一年,小李察七歲。在七歲的時候,他記住了做事要有恆心。要說七歲的記憶中有什麼不愉快的,那就是每次晚餐都是麵包果。這件小事,最終成為他童年時期揮之不去的夢魘之一。
新的春天到來,魯瑟蘭村還是老樣子。鐵匠鮑比依舊單身,伊蓮的藥劑店生意也未見起色,村長依然健壯,每次出現難以對付的魔獸時都是沖在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