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 - 第4章
玖月晞
按照語言學的概念,這段對話無法繼續。
所以他不打算繼續,可半晌後說:「我其實覺得你站在這裡打擾我了。」
甄愛抬眼看他:「我沒動也沒說話。」
言溯:「呼吸有聲音。」
「......」
甄愛開門出去了。
很快歐文來了,轄區的警察也來了。言溯這才從房間裡出來,讓法證人員開始搜集血跡腳印以及其他證據。
來人里有一位很漂亮的拉美裔女法醫,小麥色皮膚,天然波浪捲髮和性感身材,見到言溯,笑也不笑:「Hey,
weirdo!」(你好,怪胎)
言溯看她一眼,不理;歐文卻很熱情。
女法醫叫Eva
Diaz伊娃·迪亞茲,歐文稱呼她Eva,言溯卻稱呼她Sergeant
Diaz迪亞茲警官。
但看得出來,言溯和伊娃很熟。
伊娃剛要進去,見言溯淺茶色的眼眸不帶風雲就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她抱着手,頭一歪,很挑釁地問:「怎麼?又猜我今天去了什麼地方,幹了什麼?」
「不是猜,是觀察和推理。」言溯糾正她的用詞,道,「你昨晚沒回家,在一個男人家留宿。Sex之後不洗澡換內衣,發炎或感染的概率會增大3-4倍。」
伊娃笑得咬牙切齒:「謝謝!」
言溯:「不用。」
伊娃直接甩頭進門。
甄愛透過門縫看了一眼,房間裡拉上窗簾一片黑暗,紫色的熒光下,猩紅的血跡格外觸目驚心。還在看着,歐文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他拍拍她的肩膀:「Ai,別怕。」
甄愛點頭。
「S.A.」有人叫言溯,這次是黑髮黃皮膚的警官,說話全英文,看上去和言溯歐文特別熟。
她胸前的名牌卡寫着Jasmine
Van
De
Bilt賈絲敏·范德比爾特,甄愛奇怪了,分明是黃種人,怎麼會有這麼傳統甚至老牌的英文姓氏?
范德比爾特是政壇數百年來十分活躍的家族。她是嫁過去的?看這個年紀,23歲左右,美國人通常結婚晚,實在說不通。她媽媽嫁了這個家族?也不對。言溯的外貌有非常明顯的混血兒特徵,眼窩深,瞳仁淺,鼻樑高,嘴唇薄,頭髮黑,皮膚白,五官立體得像石膏。
而賈絲敏不僅沒有半點兒混血兒的樣子,還是非常典型的東方面孔,臉平眉細額線低,眼睛細長,膚色甚至比一般的黃種人還偏暗。但五官比較協調,看着舒服,笑起來兩個酒窩更可愛。
賈絲敏很有氣質,看上去精明能幹又不失親近純真,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很好的教養。
但在這個問題上,甄愛很遲鈍,從小到大,她幾乎沒有社交,所以看不太懂別人的表情或舉止承載的意思。
她立在一旁不插話。賈絲敏也沒注意到她,她很崇拜言溯,說了沒幾句就詢問他對犯罪現場的看法,想聽聽他的意見。
但言溯以法證人員證據採集未完成為由拒絕了,說他只是觀察到一些東西,尚未形成任何想法,也不希望現在說什麼來干擾警官們的判斷。
話一出口,賈絲敏明顯更欣賞他;就連甄愛也忍不住側目,詫異於他的原則,原來並不是任何時候都一味出風頭秀智商的人。
言溯抬起清淡的眉眼,迎上甄愛的眼神,又波瀾不驚地移開。
賈絲敏看過現場後,出來和言溯商量案情:「好像是少了一個類似珠寶盒的東西,會不會是搶劫?」
言溯淡淡道:「搶劫沒必要把人從浴室拖來房間,操作困難還容易留腳印。而且是捅傷,不是割傷,兇手心裡有怨憤。」
「那我去查查有沒有類似的案件,看是不是連環……」
「不用浪費時間了。」言溯果決地打斷她,「即使她是目標類型,連環殺手也會誘拐,而不是選在四樓的公共宿舍殺人。不過這個兇手,」他習慣性地微微眯眼,
「有手段,冷靜,有備而來,這次的憤怒得到發泄,下次……很有可能在以後發展成連環殺手。」
賈絲敏心裡疑惑,不知道言溯是怎麼看出兇手的個性來的,雖然好奇但終究沒問,而是點點頭:「和我想的一樣。」
言溯走到房間門口,又對裡面的法政人員道:「那邊有一處血跡不規則,像被擦拭過;那邊像是有什麼東西把那個血點壓癟了,重點看看;再檢查一下梳妝檯上長方形的印記,是不是有不乾膠的成分。」現場人員依言照做取證去了。
一切完畢後,死者被抬出走。
伊娃出來時,言溯又交代了一句:「檢查一下死者的肺部。」
這時,有警官問是誰發現的現場打的報警電話,能不能回警局協助調查。
通常來說,第一個發現現場並報警的人有很大的嫌疑。
言溯毫不猶豫指了指甄愛。
那警官詫異:「你不是死者的室友嗎?」
歐文知道言溯是警局的熟人,便趕緊說:「她是和S.A一起的。」
言溯看了歐文一眼,對那個警官說:「她是和我一起來的。」頓了頓卻補充,「但來到案發現場前,我和她只相處了不到5分鐘,從血跡來看死者死亡超過一個小時,不能用來做不在場證明。」
這麼配合的樣子,十足一個模範好公民。
歐文無語地看他一眼,對甄愛交代:「Ai,我會通知律師,你要是不想說話的話,可以一句話都不說。」
言溯點頭:「歐文給你找的律師一定是最好的。」
歐文繼續無語看他,你個牆頭草,究竟是在幫哪邊?
☆、4阿基米德與密碼
甄愛坐在審問室里接受詢問,言溯歐文還有另外幾個警官立在玻璃窗外看着。
問話的是賈絲敏,她才一開口,甄愛就問:「可以用中文嗎?」
賈絲敏微微一頓,想了想,說:「我比較習慣英文。」
甄愛點頭,表示沒意見了。
賈絲敏先問了些基本信息。她以為甄愛是普通留學生,英文不好,所以說話格外的慢,慢得像是在給聽力不好的老人說話。
然後進入正題:「你和江心什麼關係?」
「室友。」
「能描述一下當時看到案發現場的場景嗎?」
「回宿舍的時候門是松的,鑰匙才碰到就開了。她躺在地上,到處都是血,我只看了一眼,後面就沒了。」甄愛的語速不徐不疾。
「之後呢?」
「報警。」
回答得太過乾淨利落,讓賈絲敏些許的措手不及,她的語速也恢復平常:「之後你就一直在現場?」
「是。」
「在做什麼?」
「站着。」甄愛絲毫沒理會她話里的疑問。
「站着?」賈絲敏的尾音裊裊上提,不相信的意味很濃。
甄愛依舊淡淡的:「嗯,站着。」
賈絲敏莫名覺得她的眼瞳黑得幽深,沉默了一兩秒,問:「正常人看到室友躺在血泊里,不會過去看看還有沒有救嗎?」
「有人圍着屍體,我覺得太擠了。」甄愛白淨的臉上很是坦然。
可賈絲敏怎麼都覺得這句話很詭異:「圍着……屍體?」
「是,言溯先生在檢查現場和死者,我沒必要湊上去添亂。」
「當時S.A.也在?」賈絲敏詫異了,語速飛快,「他怎麼會和你一起回宿舍?」
甄愛淡定反問:「這個問題和案子有關係嗎?」
賈絲敏垂下眼眸,遮去眼中的一絲不耐。
玻璃窗外,言溯若有所思地看着裡邊的甄愛,忽然問歐文:「你覺不覺得,她太鎮定了?」
「什麼意思?」
言溯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側臉異常的平靜:
「看到殺人現場時,她沒有尖叫或後退,甚至沒有一丁點兒驚恐或躲避的反應,僅有的只是抱着手。就像現在問她話,回答得有條不紊,一句語法錯誤都沒有。語速,邏輯,全部沒問題,她真正一點兒都不驚慌。」
歐文也看向甄愛,女孩和他任何時候看到的一樣,無論是暗地裡接受檢查匯報情況去實驗室;還是日常生活,她都是這樣,眼睛黑漆漆的像一潭深水,沒有半點漣漪;臉頰乾淨白皙,平平靜靜,即使是微笑也沒有真正的笑意。
她其實笑起來特別好看,她應該多笑的。
歐文藍灰色的眼眸微微一斂:「你懷疑她?懷疑到哪種地步?懷疑紙上的密碼是她寫的,為了吸引我們跟過去,她先到殺了人,然後等着我們過來證明她的清白?你認為她有牽連?這不可能,Ai她……」
「當然不可能。」言溯居然笑了一下。
歐文一愣,半晌後緩了臉色:「謝謝你相信她!」
「什麼?」言溯斜眼看他,神情古怪。
歐文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很開心你終於開始相信他人,而不是永遠拿那些冰冷的數據和證據。」
「你是在鄙視我。」言溯臉色不好。
歐文無語:「我這是在表揚。」
「你認為我會被『相信』這種抽象又感性的東西左右?」言溯漠漠的,「我不認為是她殺的,因為我在現場把她支出去後,掃了一眼她的東西。」
歐文扶額,果然還是他……
「浴室里只有一個人的洗漱用品,甄愛床上的衣服明顯不是她的風格,是死者的。因為沒地方放了,所以都擺去她床上。
她不在宿舍住。
沒什麼接觸的人不會有什麼仇恨。
打印機是死者的,甄愛用過,說明兩人關係不壞。另外,如果有仇恨,出於較量的心理,死者也不會把衣服擺在她床上。
宿舍里只有書架上的書是甄愛的。按顏色分大類,不同顏色擺在不同層次,再按字母順序排列,不住的地方都整理成這樣,她有很嚴重的強迫症。可殺人現場換來換去,血跡拖得到處都是,對她來說,一定會覺得,
一點兒美感都沒有。」
結論是:
「如果她殺人,會用一種更優雅又不失狠烈的方式。」話中竟含着極淺的讚許和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