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 - 第5章

玖月晞

  歐文整個人都不好了:「你這是在表揚人?」

  「當然。」

  歐文扶額,這人沒救了。

  「不過,有個問題我很好奇。政府會給部分證人免責權,殺了人不會受到處罰,我相信她也有。」言溯背着光,眼眸在這一瞬間烏漆漆的,「如果她殺了人,你會怎麼辦?」

  歐文立刻反駁:「她不會。她沒有社交圈子,所有的精力注意力都在她的專業上。這樣認真純粹的女生根本不會去......」

  「是啊。」言溯嚴肅地說,「因為她認真又專業,所以她永遠不會殺人。」

  歐文梗住,挫敗地嘆了口氣,他也知道言溯不是針對甄愛,只是在邏輯問題上這人天性/愛較真,「我也知道這句話的前因後果毫無聯繫,邏輯上說不通。但我還是相信她。而且,就算你說的這種事真的發生,」

  他笑笑,沒有絲毫猶豫:「我也要履行我的職責,不管遇到任何情況,不管對方是誰,拼盡全力護她安全,即使殉職也在所不惜。」

  言溯不語,輪廓分明的臉頰微微一動,下頜咬出一道動容的線條。

  他小時候在中美兩地切換,語言環境的頻繁轉變讓他孤僻冷清不善交際,還三番四次被媽媽拎去做自閉症檢查。如果說他在美國有朋友的話,那就只有一個歐文。

  歐文也是混血兒,但樣貌上更接近白種人的父親,因為母親被殺而立志當警察,後來不僅做了警察,還成了隊伍里最優秀的特工。

  以前到現在,他的信念一直都很堅定。

  言溯抬眸,看向玻璃窗那邊的甄愛,忽然想,這些時時刻刻都要偽裝身份的人,他們的信念又是什麼?

  賈絲敏還在繼續提問:「可不可以問一句,為什麼你的室友被殺了,你一點兒都不難過或驚慌?」

  甄愛莫名想起言溯的那句話,有樣學樣地反問:「你既然徵詢可不可以問,為什麼我還沒準許你就直接問了?既然你原本就要問,為什麼開頭還要徵詢我的同意?」

  賈絲敏:……

  這種繞來繞去的調調怎麼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玻璃窗外的歐文臉有點兒灰,古怪地看了言溯一眼,後者淡定自若,不作任何反應。

  賈絲敏臉色略僵:「這是禮貌的習慣用語。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她把甄愛的岔開話題當做是逃避。

  甄愛只回答了一句:「或早或晚,人都是要死的。」

  賈絲敏:……

  這是一種怎樣的世界觀?

  發展中國家的人都這麼冰冷又沒有同情心嗎?賈絲敏滿心憐憫地嘆了口氣:「詳細說一下死者江心的情況吧,包括朋友人際圈之類的。」

  「我只知道剛開學的時候,她很活潑開朗參加了很多社團,比如攀岩野外生存跳舞之類的。她朋友很多尤其是男性朋友……」

  「有男朋友嗎?」

  「不知道。」

  「不知道?你們是室友……還有別的嗎?」

  「前段時間她說退掉了很多社團,可後來在學校里看到她和密碼解讀社的朋友一起,穿着一樣的t恤。她總愛在課堂上睡覺。沒了。」

  賈絲敏覺得這些信息毫無用處,又認為甄愛是在打馬虎眼,「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你記得真清楚。」

  甄愛道:「因為我和她就講過那幾次話。」

  賈絲敏自以為理解,「你們關係不好?」很明顯,一個歡樂開朗招男生喜歡的室友,一個沉默冷淡看上去很孤僻的人,怎麼都合不來。

  甄愛不回答了,看她半晌,緩緩往椅背上一靠:「剩下的和我律師談吧!」

  賈絲敏一愣,突然出現這種情況,程序上她一句話也不能問了。通常來說亞裔沒有那麼強的自我保護意識,不管問什麼問題都會極其配合,她沒想甄愛竟突然就不肯說了。

  她話音未落,歐文立刻示意等在門口的律師,律師很快把甄愛帶出來,還警告意味十足地對賈絲敏道:

  「我可以投訴你言語誤導!」

  賈絲敏灰着臉不吭一聲,這一刻她真恨美國這種司法體制給嫌疑人那麼大的自由!

  律師帶甄愛去其他警官那裡登記信息,賈絲敏走出來見言溯一直站在隔間,不禁臉紅,覺得剛才很丟人,又向言溯提出了諮詢的申請。他是FBI和CIA的特別顧問,大家自然想得到他更專業的意見儘早破案。

  可很明顯,言溯不感興趣,但還沒說出拒絕的話,歐文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你必須參與這個案子。」

  言溯眼眸靜靜瞧他,一副「沒吃錯藥吧輪到你來命令我」的表情。

  「要搞清楚江心和那串密碼是怎麼回事,還要搞清楚有沒有別的密碼。」歐文語速很快,「這個案子可能和Ai沒有關係,也可能江心要害Ai結果出了意外,還有可能有人要殺Ai卻殺錯了江心。必須弄清楚。」

  言溯一副「這種小型案件地方警方完全有能力解決輪不到我插手」的表情:「哦,讓我去處理10年前我就能解決的案子,哈,我的生活真是每天都在進步。」

  歐文糾正:「10年前,這種話真不適合一個二十幾歲的人來說。」

  言溯木着臉:「哦,請你相信警方。」

  歐文:「我不信。」

  言溯:「不信你自己來。」

  「地方轄區的獨立案件,非恐怖襲擊非公共安全,特工不能插手。」他聲音很低,急得手都攥成了拳。

  言溯看他半晌,轉身看向賈絲敏:「可以。」

  賈絲敏很開心,笑道:「S.A.你喜歡音樂,紐約國際音樂節要開幕了,我有朋友在那兒做策劃,拿票的話……」

  言溯點點頭,掏出支票簿唰唰簽字遞給她:「我要四張,謝謝!」說完人就走了。

  賈絲敏捧着支票愣住,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歐文跟着言溯離開,直搖頭,有這麼遲鈍的人麼?

  

☆、5阿基米德與密碼

  從警局出來,歐文把律師拉去一邊單獨交代事情。

  言溯和甄愛則排排站在路邊,望着雪地中央一條條的車輪印,互不說話。

  言溯依舊是雙腿筆直,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夜間冷風呼呼地吹,他仍背脊挺直地像棵樹。

  甄愛卻縮成一團,凍得瑟瑟發抖,偶爾扭頭看他一眼。

  北半球冬天的夜來得早,夜幕中他的側臉愈發的白皙,輪廓也愈發分明,刀刻斧琢一般。額頭飽滿,眼窩深深。

  他的眼睛很漂亮,明明很靜卻有種水波蕩漾的錯覺,映着街對面的霓虹燈,亮閃閃的。鼻子的峰度很完美,薄唇輕抿,下頜的弧線也是乾淨利落,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看到過的西方人物石膏模型。

  他絲毫沒察覺到甄愛的注視,很專注地望着街道對面,唇角微微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好似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甄愛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又扭頭看他,猜想他究竟在看什麼。

  他卻忽然眼眸一垂,感應到了她的目光,緩緩側頭看她,眼眸被夜染成深茶色,好似很深,又似很淺。一雙眸子乾淨得像是月夜的雪地,好像很純淨,又好像很幽深。

  他靜謐地看着她,似乎在問:看什麼?

  甄愛被他逮個正着,尷尬地扯扯嘴角,問:「你在看什麼?」

  「那個廣告牌很有意思。」他朝對面的方向,抬抬下巴。

  甄愛這才發現他是在看沃爾瑪的戶外廣告牌,寫着打折促銷廣告——

  「O

GEE!

ON

SALE!

MAR.

1ST

  ALL

@

N.Y.T

  噢天,大折扣,3月1日盡在N.Y.T」

  N.Y.T是他們所在的這個城市North

Yearfield

Township的縮寫。

  廣告牌上面畫着黃橙橙的桔子,冬日裡這樣明媚的黃色真好看,可她不知道有趣在哪裡。

  他兀自看着,發覺她沒反應,便解釋道:「那串文字很有意思。」

  這句話基本沒有起到解釋的作用……

  他的世界真的很難理解。

  甄愛完全接話無能。

  言溯見她低頭不說話了,抿着唇看了她幾秒,問:「你玩過anagram遊戲嗎?」

  甄愛抬起頭,不明所以地迎視他。

  她知道anagram變位,就是把單詞或句子裡的字母換順序,組成新的單詞或句子。可她不明白這和剛才他們說的話有什麼關係。

  「這種問題也要想上四五秒?」言溯側頭望向遠方,淡淡評價,「你的反應速度真是慢到驚天動地。」

  甄愛抿抿嘴:「沒玩過,聽過。」

  言溯微微側過身子來,面對着她,開始提問:「比如,eat可以換成什麼詞?」

  甄愛沒想到他突然就發問,愣了愣,才道:「tea!」

  「速度真慢!」他毫不掩飾鄙視的表情,繼續,「lived.」

  「devil.」

  「嗯,不錯。」言溯低頭,問,「繼續玩?」

  她從沒玩過任何種類的遊戲,這種考畫面記憶力空間想象力和反應速度的遊戲,很新奇,她點點頭。

  他看着她,聲音忽然輕下來:「準備好了嗎?」

  這句話讓甄愛莫名心如擂鼓,仿佛第一次參加知識競賽的選手:「準備好了!」

  「聽人說話的時候,最好保持安靜,因為......」

  「因為listen(聽)換個順序就是silent(安靜)!」甄愛立刻回答,言溯已經把詞說出來了,這個不難。

  「參加葬禮不要太傷心,為什麼?」

  「葬禮funeral,那是......」甄愛眼睛一亮,「real

fun!」真有趣。

  「為什麼兒媳婦都害怕婆婆?」

  「婆婆是mother-in-law。」她蹙眉想了想,小聲問,「因為她是woman

Hitler,女希特勒?」

  「是啊。」言溯似乎很滿意她的速度和配合,整個人看上去帶了一絲少見的輕快,「最後一個,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湯姆克魯茲?」

  Tom

Cruise?他的名字可以重新排序轉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