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漢天空 - 第10章
今何在
這女孩子竟然已經這麼依戀我了嗎?康德想,或許她只是怕我重新遇到百亞變成什麼魔王吧。
他掙開了雲迪的手,笑着:「想和我同歸於盡,一同餓死嗎?我才不干。要死也一起撐死嘛。」
康德走在城市的夜中,肚子一直咕咕作響,上哪去弄錢和吃的呢?那塊爛木劍也賣不出錢啊。現在又沒有力氣也沒時間去接任務了。羅恩、里德他們在哪兒呢?難道還迷失在城堡中嗎?不會碰上那兩個可怕的魔人難道、如果了吧。
忽然,騎兵們的馬蹄擊碎了街巷的寧靜,他們從康德身邊奔過,差點撞翻了他。
「這是怎麼了?」康德想,「全部戒備的樣子,是因為城堡中魔族的出現嗎?」
果然,城中到處都是士兵,似乎正在進行全城的大搜查。
在路口,士兵也設起了路崗打量着這夜中的行人。康德剛走過去,就被叫住了。
「你是做什麼的?這麼晚還在城裡逛?」
「現在晚嗎?才剛天黑一小時啊。」
「魔族重新出現在地面上了,而且襲擊了斯馬拉古騎士的城堡,所以聖佑騎士團發布了宵禁令,你不知道嗎?」
「我今天才剛從城堡回來……所以不知道。」
「什麼?你說什麼,你從斯馬拉古城堡回來的……你怎麼會在那兒?」
「我……」康德心想,我要跟他們說什麼魔女魔王還有未來之類的,這些士兵哪聽得明白啊。
忽然一個士兵大叫起來:「看他的頭頂,那是魔人的標誌!」
康德嚇得跳了起來,他想起了頭上的魔晶,忙捂住頭轉身就跑。
「抓住那個魔族!」士兵們在後面緊緊追着。康德想:回去一定要向雲迪學她那個加速魔法才行。
奔到旅館門口,那裡卻也正在進行搜查。旅客全被趕下了樓來,康德看見雲迪被兩個士兵拉了出來,粗暴地推倒在地,急得立刻沖了過去:「你們放開她!」
士兵們衝上前,把康德和雲迪圍了起來。
一匹高頭大馬奔來,上面坐着一位全副武裝的騎士,可康德一眼看見了後面隨着的一位女箭士,正是那天帶他們去城堡的瓊娜。
「瓊娜!是我啊,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康德,你帶我們去城堡救斯馬拉古騎士的,我不是什麼魔族,你可以做證的是吧?」
瓊娜看看康德,靠近那位騎士:「尊敬的斯馬拉古騎士閣下,這個人的確是我帶去的傭兵戰士之一啊。」
那騎士策馬靠近了康德:「你頭上為什麼會有魔使徽記?」
「那是一個魔族女孩給我安上的,可我沒有聽從她的命令。」
「把那可惡的魔徽從他頭上摳下來!」騎士回頭命令士兵。
「不!」雲迪驚喊着,「硬摳下來的話,他會死的。」
騎士斯馬拉古冷冷看了雲迪一眼:「做了魔族的僕從,難道還能饒過嗎?」
他抽出了劍:「看我斬除邪惡的騎士之劍。」
騎士揮劍向康德砍來,康德舉起他的木劍一擋,可木劍啪地一下就折斷了,康德被劍砍得旋轉了一圈摔倒在地上,劇痛包圍了他。雲迪的驚呼聲響起,可已經像在極遠處了……
雲迪撲過去抱住了康德,手中泛起白色光芒,想用魔法支撐他的生命,可那一瞬間,她又猶豫了。
如果就讓他這樣死去,是否未來就不會再有魔王康德了呢?
可是他還沒有做任何邪惡的事,也沒有成為魔王,他有什麼罪應該死呢?
猶豫間斯馬拉古的馬已經到了她身後。
有一個身影直衝了過來,架起了斯馬拉古的劍,另一隻手拉起雲迪衝出了人群之外。
是跟着康德他們一起進城堡的那個黑袍劍士都里斯。
接着一個大個子從士兵們背後沖了進來,把七八個士兵撞得飛出去老遠,那是落魄傭兵團的亞漠斯,接着壞嘴裡德、小個獵手西坦也跟着跑了進來,後面是羅恩和矮人阿茲。
「你們想幹什麼?」斯馬拉古暴跳着,「你們難道是魔族同夥嗎?」
可傭兵團沒工夫搭理他,他們從士兵包圍圈的這頭衝進來,又從另一頭沖了出去,好像被什麼東西在後面不要命地追着似的。
只有里德百忙之中回了一下頭:「魔族?你很快就會見到了。」
士兵們的喊叫聲又響了起來,這回隊列被更加兇狠地沖開了。斯馬拉古回過頭去,看見了他最不想看見的兩個傢伙。
「這裡人真多啊。」難道打量着周圍的環境,「我們好像一不小心衝進包圍圈來了。」
「看,」如果發現了地上的康德,「那個女魔使正在找的人。」
「那小丫頭說他是什麼未來的魔王?一心想要把我們魔王被封存的力量給他呢。」
「他看起來快死了……無論如何,他是戴着魔徽的人,先救活再說。」難道取出一個黑色小藥瓶,將藥水倒入康德的口中。
「笨蛋!他是人族,我們的藥水對他們來說就是毒藥!」如果氣得猛擊自己的頭盔。
康德的身子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黑血從他的口鼻中涌了出來。難道嚇得把他一把推開。
「兩個魔族,消滅他們!」騎士斯馬拉古揮劍指着,士兵們涌了上來。
「戰爭爆發了嗎?」如果興奮地喊,「六翼神龍軍團全體,列陣,應戰!」
「就兩個人列什麼陣!你病得不輕。」難道一點也不想聽指揮。
魔箭手瓊娜搭上箭,一道白光射向如果,箭扎在如果的盔甲上,忽然變得赤紅,一個附着在箭上的魔法發動了,火焰爆開,裹住了如果。
難道一個飛步跳到了瓊娜的馬前,瓊娜忙一個翻身從馬背上倒翻了下去,馬已經被砍倒了,瓊娜腳剛落地就又發出了箭,這次一箭扎在難道的頭盔上。難道翻着眼睛,不安地等待着這次箭上會有什麼樣的魔法,忽然噗地一團煙霧炸開,一群魔法蜂沖了出來,魔人難道暴叫着亂蹦起來。
瓊娜回頭喊着:「趁機進攻吧,騎士!騎士?」
斯馬拉古騎士早騎着馬跑遠了。
這時如果惱怒地從火焰中走了出來:「就用這種小火苗來對付在熔岩瀑中修煉的魔族精英戰士嗎?太可笑了,是不是,難道?難道!你在亂蹦什麼?」
人群外,雲迪甩開都里斯的手,掙扎着撲向康德:「我們不能讓他落入魔族人之手!」
如果冷笑着:「女法師,我們又見面了。」舉刀走來。
都里斯卻猛地跳到了他面前,揮刀向他砍去,如果發現這位黑衣武士力量雖然不大,刀術卻十分出眾,不由也驚訝了。他自來到地面後,第一次有人可以把他逼得後退了。
「那個黑衣武士開始反擊了,」落魄傭兵團在遠處看見了,亞漠斯大喊,「我們也沖回去吧。」他和里德、西坦一齊高呼着殺回來,和瓊娜會合在一起。
雲迪試圖運用治療法術救活康德,可她受傷後太虛弱,一下昏伏在了康德的身上。都里斯逼開如果,一縱身跳到雲迪身邊,抱了她又飛奔而去了。
「啊?我們剛沖回來,他又跑了?」亞漠斯和里德、西坦互相望着。
「這個人眼裡從來沒有別人的嗎?」西坦惱火地罵着。
「有,他不是把漂亮的女法師扛跑了嗎?」里德無奈地說。
「那我們怎麼辦?」三個人互相望着,又看着逼上來的難道與如果,一齊撒腿又跑了。
瓊娜愣愣地看着他們跑遠,又回頭看看走近的魔人:「我……他們……這個……剛才不小心射了你們兩箭,痛嗎?」她眨巴着大眼睛。
「不小心射了兩箭?」如果正要舉刀上前,忽然腳抬不起來了,一下摔倒在地。回頭一看,自己的腳不知什麼時候被土堆埋住了。另一邊,地上的泥土也像會生長一般漲起,包住了難道的半個身子。
矮人阿茲從土中探出頭來:「還是要靠我的土系法術啊。趁他們還沒有掙脫,快跑吧!」
瓊娜和士兵們轉身逃去,阿茲也消失在了土裡,如果和難道憤怒地踢開土堆,追了上去。
紛亂的街口突然變得安靜了,只有康德倒在那裡,偶爾身體還抽動一下。
第九章 驚恐的長夜
直到天色將亮,康德長長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睛。仿佛經過長睡,他的眼中放出黑色的異樣光彩。
「啊,」康德說,「我這是在幹什麼?我在哪兒?」他拍了拍頭,然後望向前方,「怎麼我好像已經睡了幾百年?」
路上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這個人:臉色慘白,渾身是傷,還淌着血,自己卻毫無察覺一般,只有那雙眼睛放着怪異的光。
康德也覺得路上的人目光很異樣,他卻並不在乎。經過一夜,他的心境似乎變了許多,不再小心翼翼,也不再思前想後。
「人生不過是周而復始,未來總是虛不可測,你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來。」康德忽然想起《若星漢史詩》里的話,好像是法師修瑪在教導天壤騎士時說的話。當他又站在廣場上,感到了光線溫暖地流過他的身體,這是童年後少有的細微感覺。同時卻覺得又有一股陰暗的力量在反向流動着。
「光明總使我愉悅,而黑暗讓我冷靜,在黑暗中我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從而明白力量的源泉。」這是當年魔族法師暮希發爾領悟黑暗系魔法「蘊」時所說的。不知為何現在康德發現體內像是有一種暗黑的力量使他分外舒服,市井的嘈雜一點也不能影響他的冷靜,仿佛有一層罩子讓他超脫於世間,心中卻豁然明亮,從前的一切疑惑現在都不成為問題,並對自己的力量有了無比的信心。但是走在陰影中時他就會感到很冷,仿佛身體再也不會產生熱量,而且他居然也毫無疲倦與飢餓之意了。
他發現他能自由控制自己的聽覺與視覺,可以在嘈雜聲中聽清他想聽的聲音,也可以在一片紛亂中一下就看到他要找的東西,而且每個細微處都能看得清楚,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遠處一隻蒼蠅的飛行,聽到牆裡有老鼠在爬,自己的感知力竟已變得非同一般。
這時幾個劍士從他對面騎着馬走來,康德和他們曾經在行會中多次見面。
「又是你這小子,幾天不見看起來混得更慘了?你像是剛被人暴打過。躲開,別擋了大爺的路!」一個劍士一鞭就甩了過來。
康德聽見鞭子揚起的風聲,清清楚楚看見那鞭子的運動軌跡。他一抬頭就把鞭子抓在了手裡,再一拉,那劍士就一個跟頭從馬上摔了下來。這時他又聽見了背後的風聲,他不用回頭就知道一根棍子從右上方劈了下來,他想躲開,但是他的身體卻有些跟不上他的思想,啪,那棍子重重打在他右肩上,他覺得右肩一沉,但一點也不痛。他一回頭就把那個惡棍扇倒在地。劍士群衝上來,拳腳棍棒全落下來,康德笨拙地抵擋着,但沒有人能打倒他。
那被拉下馬的劍士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惱羞成怒,拔出了腰中短刀,對着康德後背刺去。康德只覺得一股尖銳的風襲向他的後心,但轉身已來不及了。
「哧」的一聲,那刀深深捅入了康德的後背。
所有的人都退開了,那劍士也退到一旁,沒想到自己這麼輕易地就殺了人。
有人大喊:「殺人了!」市集一片混亂。
劍士們驚駭地看着康德還站着,他伸手在自己背上摸,但夠不着那把刀。
「快跑!」他們一鬨而散。
偌大的市集上一下空出一大塊地方,只有康德一人,很多人躲得遠遠地看着,房屋裡也有人把窗戶開一條縫往外看。
小流浪漢柯斯丁飛跑過來:「康德,康德!你怎麼了!」他抱住康德,淚流滿面。
康德摸了摸他的頭:「看來我的冒險就要結束了。」
他推開柯斯丁向前走,柯斯丁看見了他背後的刀子,驚得說不出話來。
康德走了一步、兩步、三步……所有的人都看着他,所有的人都在等他倒下。
康德走了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他走過的路上全是血,他還在走,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氣。
康德就要走出集市廣場,忽然他轉頭看向街一邊,然後轉身向這邊走了過來。人們驚叫着四散開來。
可康德走進了一家店鋪,對兩腿打戰的老闆說:「來碗空心面。」
圍觀的人們險些全摔倒。
康德坐在店鋪里,外面里三層外三層圍着看他的人,包括聞訊趕來的衛兵和幾個好奇又跑回來的劍士。老闆想從後門溜掉,但被人堵了回來,他只能哆嗦着把麵包和水端出來。康德吃了一口,忽然覺得一陣反胃,全吐了出來。
人群中有人驚叫道:「他不能吃東西,他死了!」
「他果然是個殭屍!」人群中有人大喊。於是婦女和小孩發出尖叫,人群跑了大半。
康德愣愣地坐在那兒,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心裡能感覺到光線的移動和風的路徑,但身體卻毫無知覺。他發現自己手腳冰冷,且不知疼痛。但這不能說明什麼。他難道不是好好地坐在這裡嗎?
忽然康德想到一個問題,他坐在那兒,靜靜地等了一分鐘、兩分鐘,忽然他跳了起來,用最大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叫喊,那聲音像怪獸中了致命的一擊倒下前的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