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古道(人形棺材+活人禁地) - 第16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謝教授讓我拿出那幾塊玉佩,擺在桌子上,讓那老船夫看看,這個是不是七竅塞。

  老船夫緩緩抬起頭來,只看了一眼,卻一下子緊張了,問我:「伢子,你在哪裡拿到的這些物件?」

  我哪敢將上次的事情都說出來,只是隨口說無意中進入了一個黃河邊上的山洞,在那裡一口大缸中撿到的東西。我一說完,老船夫就問我,我當時進入的山崖,是不是呈一個人臉形狀?

  他這一說,倒提醒了我,當時我坐在桑樹上往上看去,那高大石崖就像是一張古怪的人臉,忙連連點頭,說就是,就是,像一張死人臉。

  謝教授也說:「久聞三門峽的黃河古道中藏了座人臉怪山,據說那山洞中有三眼石人,我一直想去拜會,只恨找不到門路,沒想到入口竟和那條鐵鏈子有關。」

  老船夫不住看着那幾塊玉佩,後來就問我,我撿到玉佩的地方,有沒有看到死人?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

  老船夫問道:「真沒有?」

  我說:「嘿,你這老爺子,我騙你幹嘛呀?難不成我把死人藏在家裡了?」

  老船夫才點點頭,頹然坐在那裡,沒有再說什麼。

  黃曉麗這時候問:這個七竅塞又是什麼東西呢?

  謝教授解釋着:「你拿的這些玉佩本是古代的七竅塞,王公貴族下葬時,要用一些玉佩封住兩耳、兩眼、兩鼻孔、一口,就是七竅,這個你們都懂吧?」

  我們點點頭。

  謝教授說:「但是你這些玉佩卻多了一個。」

  我還有些不明白:「多了一個?」

  謝教授點點頭,說:「你這裡雖然只有四枚玉佩,卻有一枚大小形狀都不對,既不是封眼,也不是封耳,更不是封鼻,封口。」

  黃曉麗問道:「那是封什麼?」

  老船夫這時候悶悶說了一句:「天眼。」

  我們一下子愣了。

  這天眼說的是人額頭上的第三隻眼,神話中的二郎神楊戩就是三隻眼,還有傳說清代努爾哈赤也有三隻眼。

  但是我一直都認為這三眼之事只是傳說而已,難道這世上真有三眼人嗎?

  謝教授說,三眼人的事情,其實在上古一些祭祀用的青銅器上有記載,好多出土的甲骨文中也有關於三眼人的事情。不過這件事情多涉及上古一段隱秘的歷史,就被隱瞞了。

  他說在河南地區發現的仰韶文化,這是新石器時期的一段歷史,也是中國古代從母系氏族轉到父系氏族的一個過渡期。在仰韶文化後,才有了龍山文化等。仰韶文化也被稱為彩陶文化,因為在仰韶文化遺址發掘出了許多精美的彩陶,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三眼彩陶。

  黃曉麗問:「三眼彩陶?」

  謝教授點點頭,說:「仰韶文化出土的彩陶中,有許多大眼人,其實當時出土的一些彩陶中,也有許多三眼人的形象。這些三眼人不僅出現在彩陶上,在當時的瓦罐、石雕上,都出現了大量類似圖案。」

  我和猴子相互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拿定了主意,當時在黃河古洞中看到的事情,絕對不能透露出去。

  猴子故意說:「會不會是古人繪製圖案不準確,考古學家看走眼了呢?」

  謝教授說:「這些三眼人的圖案很清晰,在這些人的額頭上,出現了一隻略小一些的眼睛。」

  黃曉麗說:「你看是不是有這樣的可能,古人將帝王等神化成三眼神了呢?」

  謝教授說:「我們當然也考慮了這些原因,大家也以為這是將帝王虛化了,圖騰化了,後來才發現不是。這種三眼圖案不僅僅出現在帝王身上,也大量出現在平民身上。而且這些圖案的人物比例都和真人一樣,只是多了一隻眼。」

  黃曉麗還是搖搖頭,說這些圖案多是古人的臆想,當不得真。

  謝教授有些着急,他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說道:「其實關於這個三眼人存在的證據,並不僅僅是這些圖案,我們曾在黃河古道中,發掘出了三眼人的骸骨。」

  猴子拍着手叫道:「這可是大事呀,為什麼不說出來?」

  謝教授緩緩說道:「古生物學家對那些骸骨研究後,發現那堆骸骨的上下肢比例不對,更為關鍵的是,那些骸骨都有很長的尾椎骨,很像是一條長長的尾巴。」

  我忍不住說道:「那些骸骨是人嗎?」

  謝教授搖搖頭,說道:「恐怕那些骸骨並不是人類,只是一些人形怪物。」

  黃曉麗說:「就算是怪物,也算是一項重大發現了,為什麼要隱瞞住呢?」

  謝教授卻反問了她一個問題:「人和動物的根本區別是什麼?」

  黃曉麗想都不想就答道:「根據馬克思主義學說,人和動物的根本區別就是,人能製造和使用工具。」

  猴子也插嘴說:「人還能直立行走,會勞動。」

  謝教授點點頭,說道:「當時在那個古洞中,考古學家發現了這些三眼骸骨製造的大量石器,甚至包括鐵器,還有許多用獸牙、魚骨製作的魚鈎等比較精細的東西。並且從他們強壯的下肢來看,他們已經具備了直立行走的能力。」

  我們都不說話了。

  黃曉麗最後問了一句:「既然這段歷史被隱瞞了,謝教授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這時候老船夫說了一句:「是我告訴他的。」

  黃曉麗偏着頭問道:「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老船夫說道:「那個黃河古洞,就是我發現的。」

  沒有人再有什麼疑問了。

  謝教授見我們都沉默了,也嘆了口氣,說:「我在研究一些古怪宗教文化的時候,也在一些甲骨文和青銅器的銘文中,發現了一個古怪的象形文字。」

  他用手蘸了水,在桌子上一筆一畫,寫出了一個古怪的甲骨文:

  這個象形文字比較特別,底下是一個象形的「鬼」字,上面有三道豎槓,大家都知道,象形文字上的筆畫一定隱含着什麼含義,那麼這字上的三個豎槓又代表了什麼呢?

  我發現,在三門峽地區出土的古青銅器上,有的就有這樣的符號,後來才發現,這個符號代表着一些災難性的事情,比如戰爭,災難,大規模的饑荒等。不僅如此,這個符號還頻頻出現在一些具有預言性質的祭文中,裡面還提到了一個古代的神秘民族,叫鬼族。

  這鬼族的標誌就是額頭上有第三隻眼。這第三隻眼終年不能見光,卻能看到地底下和水裡的東西,所以這鬼族人大都生活在水下的洞窟中,終年不見陽光。並且根據古籍記載,鬼族人善於尋找地下水中的寶貝,曾有人無意中進入鬼窟,說那裡金光四射,到處都堆積着各種珠寶,所以當時好多部落都打過鬼族人的主意,也引發了一場又一場慘烈的戰爭。

  這鬼族人雖不多,但是他們居住在大山洞窟中,鬼窟地形特殊,鬼族人又善於驅獸,所以一次也沒被打敗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大約在唐朝時期,鬼族突然間就失蹤了,再沒有一點痕跡了。有人曾掘開了地下鬼窟,發現裡面到處都是人骨頭,卻沒有一顆金珠,甚至連一粒金沙都沒有。

  就有人說他們在挖洞時不幸挖開了地獄之門,全部掉到了地獄中,也有人說他們被地下的惡獸吃掉了。反正這鬼族突然就消失了,誰也不知道真正原因。

  後來我考慮了很久,我覺得這個象形文字應該就代表着鬼族這個民族,以及一種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

  這個文字明顯象徵着三眼人,或者就是長着三隻眼的惡鬼,這個「鬼」不僅長着三隻眼,而且第三隻眼要明顯比前兩隻眼小一些,也要略微往上一些。

  惡鬼的說法,也符合中國古代的傳說。比如最早出現的西王母,就是一個三眼鬼的形象。

  我們聽他這樣一說,也是驚訝不已,沒想到在遠古的黃河上,竟然還居住着這樣一個神秘的民族。

  黃曉麗依然用她一貫的懷疑精神問道:「請問謝教授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謝教授問她:「你知道殷墟嗎?」

  我怕黃曉麗說話太直接,忙打着哈哈,說:「這殷墟我倒是知道一點,是不是甲骨文什麼的?」

  謝教授點點頭:「那你知道甲骨文最初是被誰發現的嗎?」

  我說:「這個就不清楚了。」

  謝教授說:「殷墟在河南安陽。敝祖上便是東晉時期『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謝安。不瞞各位說,我們謝家祖籍,就在河南安陽附近。現在的說法,甲骨文是在清朝光緒年間,由國子監王懿榮發現的。其實這個不對,早在秦朝時期,古代一些名門望族就已經開始秘密研究甲骨文了,只是一直沒對外界公布。我祖上當年也收購了大量龜甲,曾在龜甲上破譯了一些上古秘密。不過這些因為涉及家族一些私事,請恕我不能直言。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說的這鬼族人之事,便是在一副大龜甲的祭文中記載的。」

  他想了想說,在甲骨文中還記載了,鬼族人相信在地下有一個鬼窟之門,鬼窟之門後是一個永生的世界。他們甚至用隕鐵鍛造了很多巨大的鐵鏈,用鐵鏈綁着巨龜,希望巨龜能帶他們進入真正的鬼窟之中,以此得到永生。

  黃曉麗也好奇了,追問着那鬼窟之門又是怎麼回事。

  謝教授搖搖頭,說鬼族人行為詭異,所做之事往往匪夷所思,不能按照常理推斷,尤其他們崇拜的邪神,又喜歡用鬼隕控制人的精神,所以好多古籍都認為鬼窟只是一個臆想出來的地方,事實上是不可能有這樣的地方的。

  這時候,老船夫卻突然說了一句:「關於這三眼人,在黃河上倒也有一個傳說。」

  老船夫說,在黃河灘上,一直流傳着「開金眼」的傳說。「開金眼」是江湖切口,意思是人在額頭上又長了一隻眼,那隻眼和普通人眼不同,嚴格說,都不算是一隻眼,只能說是在額頭上裂開了一條縫,那條縫就像是一個口子,能看到地下藏着的寶貝,但是看不到人。

  那第三隻眼就叫做「金眼」,這隻眼看不到世間的人或物,卻能看到藏在地底下或水中的金珠玉脈。這種金眼是天生的,這種人一生下來,額頭上就有一道縫,開始是閉合的,到了一定時候就會睜開,睜開後就能看到地下的金脈。

  不過這金眼也並不像是傳說中的那麼邪乎,只要睜開眼一看,地底下什麼都清清楚楚。在用金眼看之前,必須用茜草焚燒地面。茜草潮,燒完地,土壤鬆軟,這樣金眼才能透過地面看到地底下的東西,這個燒茜草的步驟,被他們稱為「開金眼」。

  謝教授點點頭,說他在黃河灘上尋訪民間傳說時,也聽說過這個故事,他一直懷疑這些人和上古的鬼族有些隱秘的關係,只可惜從沒有人親眼見過這些金眼人。

  黃曉麗又問了幾個問題,謝教授也一一解答了。

  到最後,我們要起身告辭時,老船夫終於開口,說他願意帶我們去黃河上找黑棺,但是我們雖是衙門中人,黃河行船的規矩也不能變。別說我們,就是前朝乾隆爺過黃河,也要按照規矩燒紙行禮。人在黃河漂,命就全交給黃河爺了,要不按古訓來,我們都得餵了黃河鯉魚!所謂入鄉隨俗,我們又是經年跟黃河打交道的,知道黃河的邪門處,自然是滿口答應。他略想了想,就告訴了我們黃河行船的一些禁忌。

  黃河自古不夜航;雨天不行船;風大不行船;不能說「沉」、「翻」等不吉利的詞;在黃河上,更不能隨便許給黃河大王東西。

  黃河上這些古怪的風俗,就像湘西的沉豬籠、山里活埋土匪一樣,要是有人膽敢違反了,船主甚至可以動用私刑,將人綁了,囫圇扔到黃河中去,免得害了一船的人。

  這種事情,官府是不管的,也不敢管。

  這些規矩,都是老輩人用人命換來的,一絲一毫也不能錯,我們自然明白,紛紛表示一定遵守。

  老水鬼點點頭,最後又補充了一條,他的那條黑狗也要帶上。前面幾條規矩都好理解,最後一條帶着他的黑狗,就顯得有點古怪了,想來是老人捨不得離開黑狗,當時便答應了。

  最後,老水鬼還讓隊長置辦了一些古怪的東西,半車生石灰、十斤干蚯蚓、二十斤硫黃、三大桶燒酒、一桶黑雞血。

  來到這個太行山腳下的小村子,本來是為了尋找我父親失蹤的線索,誰也沒有想到,我竟然鬼使神差地開始了一段詭異非常的黃河之旅。

  很多年以後,我再一次回過頭來看這段故事,才發現原來冥冥之中,自有命運,作為一個芸芸眾生中一枚小小的棋子,當你覺得可以掌控一切的時候,其實連門都沒摸到呢。

  有時候,我也會想,要是當年我沒有去上河村,沒有去太行山,也沒有進行這段黃河之旅,那麼我以後的命運又會不會被改寫呢?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多年,也沒想明白。

  也許,我永遠都不會想明白了。

  畢竟,生活不是故事,並不能像故事一樣推到重來,你只能按照命運的軌跡一直朝前走。

  這次尋找鬼棺,我們坐的是老船夫的船。那是艘杉木老船,船頭立着塊黑木,黑木上放置着一面古鏡,那隻黑狗先跳到了船頭,然後趴在古鏡旁不動了。老船夫從懷中掏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白碗,舀了半碗水,穩穩放在了黑木下,看着滔滔的黃河,渾濁的眼睛也漸漸明亮了。

  我和猴子先上了船,然後喊着黃曉麗,她剛登山船,一看看到船頭那塊黑木頭,面色大變,差點從船上掉下去,被我一把拉住。我問她怎麼了,她勉強笑了一下,說沒事,沒事,還是上了船,卻離船頭遠遠的。

  黃曉麗做事情認真仔細,她這樣反應,肯定是這艘船有點問他,我跟猴子胡亂扯了幾句話,就過去悄聲問她,是不是這船有什麼問題?

  黃曉麗面色發白,點了點頭,說:「這是,好像是……黃河鬼船。」

  「黃河鬼船?」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黃曉麗臉色慘白,說:「老白,你還記得當時那個老河工說得黃河屍王的事件嗎?」

  我說:「啊,那個事情呀,那必須記得啊!」

  黃曉麗說:「那個老河工說,老道士為了壓制住黃河屍王,自己在黑棺上坐化了,最後用心口一抹熱血,塗在了黑棺上,讓人將這塊棺木鋸下來,放在黃河鬼船上……」

  我一愣,驚道:「什麼,你說咱們這艘船是……」

  黃曉麗點了點頭,說:「我剛才仔細看了一下,那截黑木確實是八卦形狀,上面有層暗紅色。恐怕咱們坐得這艘船,就是幾百年的黃河鬼船。」

  我也嚇了一跳,我知道這個寡言的老船夫一定大不一般,卻沒想到這艘船竟然是幾百年前的古船,不知道在這艘船上,曾經發生過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

  我這時候突然想起,上次去上河村,過黃河時,那艘渡船也在船頭鑲嵌了一塊黑木板,那也是黃河鬼船嗎?那個船夫本來說他的船不渡活人,但是那個接我們的古怪老鄉嘀嘀咕咕跟他說了段話後,他又決定送我們去上河村了,那個老鄉又和他說的什麼話呢?我總覺得上次上河村之旅不是那麼簡單,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一切都像是被人安排好的一樣。

  我越想越亂,索性不再像,過去跟老船夫打了個招呼,說:「老爺子,這次可要辛苦您了,您看咱們這次要往哪裡走呢?」

  老船夫拍拍黑狗,黑狗懶懶地起身,潛入水中,好一會才冒出頭來,朝着一個方向嗷嗷叫着,他眯着眼看着那裡,說:「就朝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