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古道(人形棺材+活人禁地) - 第20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那官家當時大喜,忙傳令下去,命人第二日清晨備馬洗轎,親點了三百精兵,每人賞了二斤熟牛肉,一碗老酒,由他自己親自陪着這年輕道士去黃河灘上捉妖。待這些人馬殺到黃河畔,饒是年輕道士已聽過關於黃河古怪的描述,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都說黃河黃河,又黃又濁,那水中裹挾的泥沙仿佛泥漿一般,在黃河邊捧一捧水,手裡能留下半捧泥漿。可是現在這條黃河上卻翻騰着猩紅色的河水,河道中仿佛流淌的是人血一般,水上漂着星星點點的白點,都是漂浮在水上的死魚臭龜,腥臭難聞。這哪還是黃河,分明是一條血河!

  那年輕道士摸了摸黃河邊的泥土,發現那泥土也變成了暗紅色,紅得發紫,摸起來細膩光滑,看起來並不像是黃河上常見的黑色淤泥。那年輕道士看了一會兒,問跟在一旁的村長,這黃河變色後,可有什麼異常?那村長支支吾吾還想搪塞過去,官家一瞪眼,說:「老老實實回話!」那村長忙哈下腰,說:「這位道爺真會說笑,你說這黃河大王都降災了,哪個還敢吃這黃河中的水哎,鄉親們吃的都是三十里外的井水,連那雞鴨都綁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到這黃河邊上來!」

  道士問:「那黃河中的魚蝦有沒有什麼異常?」村長嘆息着:「從那天漲水開始,黃河就翻了坑,大魚小魚都浮了頭,好多大魚瘋了一樣往岸上蹦,水裡也爬出來了大甲魚,眼睛都是通紅的。開始還有烏鴉、野狗在河邊叼死魚吃,後來連野狗、烏鴉都死在了黃河邊上,這可真是造了八輩子的孽呀!」

  那年輕道士左右看了看,一時間也看不出門道,就讓人駕起一隻小船,去黃河中將那七具人形玉棺拖上岸來。卻見七具棺材下各有一條鐵鏈,鐵鏈外也裹了一層玉,已玉化成了一根根玉鏈。那七根玉鏈最後牢牢綁在了一個銅鑼之上。

  那人形玉棺原本周身潔白、晶瑩剔透,現在白玉上卻凝結了一道道血絲,仿佛黃河中的血水滲入了玉棺一般,滋潤美艷,看起來分外詭異。那村長就有點害怕了,說:「道士爺爺明鑑,這七具玉棺恐怕是黃河娘娘,這次黃河出血會不會是因為村民動了這黃河娘娘的靈柩,才惹得它發怒。我想咱們是不是在黃河大王廟前做一場法事,化掉黃河大王的怨氣,再請一個喇叭班子吹吹打打,將黃河娘娘風風光光請回去,這個事情就可以了結了。」

  那道士看了人形棺和玉鏈後,心中已有了定數,這時說道:「爾等不必驚慌,這七具人形玉棺雖然古怪,但我已看出它的出處。」

  那官家聽他這樣一說,當即喜形於色,忙躬身向他請教。只聽那年輕道士說,古人云「美玉藏於深山」,玉是山石流水凝結成的精華。在山水中有玉根,從玉根中會慢慢生出來美玉,美玉剛出來時像棉花一般柔軟,後來在流水中慢慢變硬,就成了咱們看到的這種樣子。古人發現了玉的這條奇妙之處後,便開始尋找玉根。

  玉性偏陰,所以尋玉根或采玉,只能讓女子裸體入水,根據女人天生的陰氣來感知玉脈。當時有諺語云「和闐之玉,多在於水」,說的就是水中采玉的情景。采玉需要找七名處子,赤身裸體,只在腳下綁着一條鐵鏈,七人在河中並排行走,以赤足感知水下的玉脈。為防止采玉人私藏美玉,在水邊設有監工,手執銅鑼,每見采玉人採到玉石後,便敲一下銅鑼為記,負責記錄的官員便會在玉冊上畫一個紅點,最後按照紅點向采玉人索取玉料。

  那道士向官家拱了拱手,說道:「這七具人形棺材,其實並不是棺材,而是七個采玉人跌到了尚在流動的玉脈中,被玉脈裹挾住,最後凝結成了人形棺材。大家可以看看,這鐵鏈為何一半被玉化,一半未被玉化,就是因為拴在采玉人腳下的鐵鏈一起被裹入了玉脈中,另一半沒有被裹進去。」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眾人也紛紛點頭,感慨着黃河果然神秘,誰能想到這黃河底下竟然還有一條流動的玉脈,那玉脈之古怪,竟然能將采玉人都裹挾了進去,成為了實實在在的「玉人」。

  那官家也點點頭,問道士這七具玉人要如何處置為好?道士說:這玉棺雖美,但恐不合天數,死者亡魂被禁錮在玉棺中,久必生變。古人云「入土為安」,還是將這玉棺打碎了,將她們在這黃河邊埋葬了吧。官家對道士言聽計從,立刻便讓人將那七具玉棺打碎,將玉中人好好在黃河邊上安葬了。誰也沒想到,就在幾個士兵將那玉棺打碎時,竟又發生了一件怪事。

  且說當時那幾個士兵依照道士所言,將那人形玉棺打碎了,發現那七具女屍依舊栩栩如生,卻像睡着了一般。但是最古怪的卻是,那女人無一例外臉上都長了三隻眼。

  那三眼女屍一出來,當時便嚇得眾人紛紛後退。那年輕道士也是暗暗吃驚,才知道這裡被人做了一個局,可他竟然看不出這個局究竟是為了什麼。最後只能還是按照原來的打算,將女屍葬在了黃河灘上,將玉石碎片焚燒了。好在那黃河血水也隨着時間漸漸退去了,那官員自然大喜,想要宴請年輕道士,卻發現他早已飄然遠去。

  這麼多年來,那年輕道士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他在黃河上遍尋這件事情的來歷,卻在無意中發現了黃河中許多巨黿身上都被鎖上了鐵鏈,那鐵鏈不知通向何處,更不知為誰所鎖。年輕道士逐漸變成了老道士,臨終留下遺言,想讓自己的徒子徒孫完成夙願,揭開這個黃河鎖鏈之謎,這個秘密解不了,後人永為黃河奴。

  黃七爺這時候看着滔滔黃河水,緩緩說道:「當年那個年輕道士,就是我爺爺。你們現在知道,我們黃家人為何要守着黃河鬼船,要做守着黃河的水鬼了吧。」

  我和黃曉麗才恍然大悟,沒想到這裡還有這樣一段傳奇故事,不過按照黃七爺所說的,當年在黃河灘上的黃河帶血事件,又是怎麼回事呢?

  黃七爺說,他年輕時年少氣盛,也曾去過那裡尋訪了好多老人,查了好多當地縣誌、民俗,想要查出這件事情的真相,但是事情畢竟太過久遠,已經無法考證了。不過他能確定的是,那地方一定被某個高人布下了一個局,當時的血河人棺,包括黑狗的古墓,都是這局中的一環。這人形玉棺一定要放置在玉根上,用流動的玉漿將人牢牢包裹住,要找到玉根,就要用到古代分水尋金之法,黑犬那個古墓是用金沙做的機關,所以設計這個局的人,一定和採金門有些關係,但是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

  黃七爺說起這件事情,一臉嚴肅,最後說道:我們這次尋找的黑棺,只怕也和這個黃河迷局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第七章

金門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我爺爺生前的好友黃七爺,黃七爺性格高傲,好在對我實在不錯,恨不得在一路上將我們白家的分水尋金法全部交給我,遇到什麼山水走向,都要給我仔細分析,讓我一一記下。遇到了黃七爺這樣的黃河高人,我也漸漸放下心來,想着黃七爺縱橫黃河,等找個機會和他說說,我父親的事情還不是手到擒來,順便也將我們白家和黃河鬼窟那些事情一併給問清楚了。

  一路上,黃七爺按着沿途的山脈水勢,給我講解着古代分水、觀山尋金之法。他說,你們白家為金門「分水」一派,尋找的是黃河中的水金。

  這水金是怎麼來的呢?這天然的金子叫原金,原金一般都被緊緊裹在大石頭裡,後來經過風吹日曬,石頭裂開,細碎的金顆粒從石頭縫裡掉出來,這些金顆粒都像沙子一樣,呈顆粒狀,就被叫做金沙。這些金沙開始散落在山上,後來隨着山洪雨水流到河水中,跟着水走,越走越遠,這就是河金的來歷。

  金門有句老話叫「河直無金」,說的就是河道太直,水中的金沙就會被黃河水一路沖走,到河灣處才沉澱下來,直通通的河道是存不住金沙的。

  他也給我指點着什麼山出金,這藏金的山有種特別形狀,呈倒元寶形,也像個饅頭。在老金門中,這種山被叫做「扣金山」,說的是這種山就是個聚寶盆,地下扣的都是金子。

  那麼,咱們黃河手藝人找的是什麼呢?

  就是這黃河底下的金脈。

  你要知道,這金玉乃山水精華,多藏於深山大水中,不過這些金玉也像糧食一樣,是從石頭裡慢慢長出來的,叫做金苗。金苗開始只是石頭上一圈圈的金紋,後來就會慢慢生成金子,這金子剛長出來,像棉花一樣柔軟,見風后才會變硬,就是你看見的金燦燦的金子了。咱們手藝人,就是要靠着一身「分水尋金」的功夫,去黃河中尋找到這金苗,找到原始的金礦。

  這金門之說,無非就是觀山,分水,尋金線,最後找到隱藏在大山深水中的金脈。

  觀山就是尋找藏金的大山,我剛才跟你說過,這藏金的山有種特別的形狀,是一種倒元寶狀,也像一個饅頭狀,這種山最可能出金。

  藏山好看,辨水就難了,這是一門技術活。

  辨水是採金術語,說的是找出金線後,怎麼沿着金線的走向發現金脈。金子裹在岩石中,經日曬雨淋後,岩石裂開,金沙流到水中,懂行的人看到一粒金沙,就會順着水流和河水的脈絡去尋找金線。

  金沙就是水中的小金沙粒,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混在水中的河沙里,在晚上舉着松明從水中照過去,能看到河底下有一條隱約的金線,順着金線走,就能找到金脈。

  關於金脈的叫法,官家和民間的叫法也不同,其實都是同一個意思。官家多將金脈稱為礦脈,民間多稱之為金線,找到金線就找到了金礦路,只要盯死了金線,一路摸過去,就離金脈不遠了。

  五行曰「土生金」,金一定是生在土中的,不過這生金之「土」有講究,一定是花崗岩,只有花崗岩才可能是金脈,石灰岩那些是絕不會生金的。金子除了生在花崗岩中,還有就是生在火山岩漿,因為火山生成岩體的過程中,會產生相當大的能量,這巨大的能量能富集地殼中的金,也多會形成金脈。

  按照金線尋過去,便能找到金脈,金脈就是金礦在岩石表面分布的金紋,簡單來說,金礦隱藏在大山深處,可能有大塊地方都有金子,但是有的地方含量高一些,有的地方含量低一些,那麼採金人就要鑿開岩石,取一些金石,研究上面的金子分布,這些岩石表面金線的走向脈絡,就是金脈。

  一般來說,金脈下就是金礦,但需要手藝人「觀脈定位」,就是根據岩層中金脈的紋路和走向,判斷出金層的所在地,看看在哪裡開山尋金層最省事,這個金層就是金礦石了,找到了金層,那就是挖出來了金礦,至於這金礦見不見紅,能出多少金,那就要看運氣,還有手藝人「分水定金」的本領了。

  「觀脈定位」考驗的就是眼力了,好多人千辛萬苦找到金脈,但是鑿空了半座山也找不到金層,最後血本無歸,跳崖自盡。這些事情都太常見了,尋金路上,白骨累累,金山下摞的一層一層全是人骨頭。

  挖出來金礦石後,還不算完,這些只是原金,原金還要提煉出渣滓,才能算是真金。這個就很簡單了,有很多種方法,化學方法、物理學方法都可以。一般就是在金礦石中加入適量水銀,之後黃金就會粘成小塊,把這些小塊架到炭火上烘烤,蒸發掉水銀,剩下的就是黃金了。

  我聽黃七爺這樣講,也對照着一路的山水,卻發現我們走得似不經意,其實卻是緊緊扣着分水尋金的古法,沿着黃河中的尋金路走,我也有些拿不住,我們這次到底是去採金還是去尋找鬼棺?難道說,那鬼棺也是直奔金脈而去嗎?

  又走了大半天,黃七爺停下船,讓猴子潛入水下,將一塊白布蒙在船底,自己按照一種古怪的節奏鏘鏘敲着一面銅鑼。鑼聲越來越急,也越來越響,這時候就看見水底下泛起了好多水花。接着奇蹟出現了,船行到哪裡,哪裡就不斷有大魚躍出水面,拼命往船上跳,我和猴子不一會兒就撿了好多魚。

  黃七爺放下銅鑼,收了蒙在船底下的白布,魚才不再跳出來。

  他說,這種捉魚方法叫做「跳白」,最開始是沿海漁民一種古老的捕魚方法,將船底塗成白色,魚被白色驚嚇,就會跳到水面上。後來被他們「潛淵」一派學得,又創造了一種特殊的銅鑼,按照一種特殊的音律,能使水下的魚受不了誘惑,跳出水面,蹦到船上去,被人捉住。這個捉魚之法不算什麼,他們「潛淵」一派有些秘法甚至可以驅魚馭鱉,無所不能。

  我和猴子驚異無比,黃七爺卻說,金門四脈,每一脈都有獨特的本領在身。他們「潛淵」一般在水窟山洞中做活,和水底下的魚蝦龜鱉走得近,多會一些馭魚捉鱉之術,其他幾派也各有各的門法。

  「凌雲」一脈多為女人,她們懂鳥語,能和飛禽溝通,在採金時經常藉助飛禽之力,好多鳥都喜收集金玉珠寶,她們便驅鳥尋寶,尋找險峰山谷中隱藏的金礦。

  「觀山」一派則善於相土打洞,能從土色中分辨出下面是否有金脈,並善於各種土木工程,做的往往是地下的活計。他們不僅開山尋金礦,地下古墓中埋藏的金子也開,後來這一派的好多後人就成了專業的盜墓人。

  你們白家則善於引蟲驅物,當年我和你爺爺在山中被狼群圍困,就曾運用分水一脈秘法,引出了山中成千上萬隻大老鼠,活活將狼群咬散了,兩人才得以出來。

  說到這裡,黃七爺驕傲地說,其實好多地方,比如北京的天橋,鄭州的老墳崗,天津的三不管,河南新野的耍猴人,雲南的馭蛇人,好多手藝人驅蟲駕鷹的本領,都是從我們金門手中傳下去的,只不過世人多不知道這派而已。

  我聽他這樣一說,方才知道這金門一派的淵博,沒想到這金門四派,不僅僅善於淘金,還有駕馭萬物的秘術,這真是一派古老的學問。

  吃完魚,我們繼續往前走,小船順着黃河古道轉入了一處峽谷中。黃曉麗左右看看,說道:「這裡怎麼好像是太行山?」

  黃七爺說:「這正是太行八陘。」

  我不明白這太行八陘是什麼地方,猴子給我解釋,這太行山為山西、河北、河南三省的界山,太行山多森林、峽谷,尤其是山體被河流切斷成了一條條山谷,這太行八陘,說的就是橫穿過太行山脈的八條峽谷。太行山在古代地位很高,被譽為「天下之臂脊」,意思是誰控制了太行,誰就可以得天下。

  黃曉麗有些疑惑,咱們不是要去尋找黃河古洞中的黑隕棺嗎,怎麼又去這太行山了?

  黃七爺說,那黑棺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裡就轉入了太行山的水脈中,好像有人帶着它們走一樣。

  黃曉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也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我們本來是追查鬼棺下落的,那棺材衝到了黃河中,雖然黃河水大,但是怎麼也不能像長了眼一樣,還會在水裡轉移路線,跑到這太行山中來。但是既然黃七爺這樣說了,他作為我的長輩,我也只好附和着他,說去太行山不錯,我們正好可以去參觀參觀太行山革命根據地,瞻仰一下前輩們的風采,然後跟猴子使勁眨眼,猴子也只好說,去太行山也好,也好,傻笑。

  太行山山高谷深,多高崖深谷,高高的山谷中盤繞着一條古棧道,有的甚至鑿山而過,曲折蜿蜒,盤旋迴環。我看了看,那古棧道很窄,好多地方堪堪能走過單人,還好我們走在水下,不然這一路可夠辛苦了。

  小船在峽谷中行了一段,天也漸漸黑了,峽谷中怪石嶙峋,到處都是激流,我總覺得這黃河水中隱藏着怪魚,一路都不敢鬆氣。黃七爺在一處緩灘處停下船,讓我們上岸找戶人家歇歇腳。

  我們穿行在峽谷中,看着懸崖上垂下來的厚厚的藤蔓,羊腸一般的古棧道,山上密不透風的大樹,也有三分震撼。又走了一會兒,卻看到漫山遍野都是紅色,原來是山上有很多野生的山楂樹,這時候紅艷艷的山楂花開了,所以滿山紅色。

  這村落是個古村落,皆是明清的古代建築風格,高宅大院,紅牆綠檐,藏在深山之中,若不是我們一路從水路過來,還真不容易發現。

  猴子上去敲了敲門,那大門卻應聲開了,我們走過去一看,那院子中空蕩蕩的,別說人,連雞犬也不見一隻,只有堂屋正對着大門的地方,擺着一把古代的太師椅。這時候正好刮過來一陣風,太師椅緩緩搖動起來,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我們都覺得這地方有些邪門,卻又說不出來什麼。這時候黃七爺看了看門楣,門楣上有幾道刀砍的痕跡,當時神色大變,低喝一聲:「快走!」

  我們不知道怎麼回事,也知道事必有異,忙跟着黃七爺身後疾走,就聽見整個村子一聲狗叫都沒有,風吹過樹林,嗚嗚作響,屋門不斷開合,發出吱呀吱呀的古怪聲音。

  我們順水又走了一會兒,走到一處村子裡,找了戶人家,拿出我們的證件給他們看了,又給了他們幾斤糧票,讓他們弄了點吃的喝的,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這戶主人姓劉,是個老實的莊稼漢,當時看了我們的證件,接過糧票,忙張羅着給我們弄吃的。我洗臉時,見他踩着一個凳子取臘肉,臘肉是用鐵鈎子吊在檐下,他將臘肉取下後,卻將鐵鈎子埋在了鍋灶下的煙灰里。我看着奇怪,他給我解釋,當地人認為這鐵鈎是大凶之器,閻王殿裡的勾命鬼就用它勾人的魂,鈎子要是空了,就不能掛在樹上,不然鈎子會將路人的魂給勾沒了,要放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狠狠曬一天,把陰氣曬光了才行。今天已經晚了,他先把鈎子埋在鍋底灰里,壓住陰氣,等天明了就去曬鈎子。

  劉老漢忙活了半天,把那吊風乾的山豬肉燉得稀爛,用一隻三條腿的黑鍋端了上來。猴子見盛飯的傢伙有些奇怪,誰家的鍋還長腿,而且還是三條腿,用石子刮開外面一層黑灰,卻發現這可不是普通的鐵鍋,而是一口古代的青銅鼎,鼎身上雕刻着一些銘文。

  猴子忙問,老鄉,這口鍋是哪弄來的?

  老鄉搓着手嘿嘿笑着,說這口鍋是從水底下撈上來的。

  他說,他們這個村子挨着太行山峽谷,到處都是水,大水繞着大水走了一圈又一圈,在下游就積成了一條大瀑布,大瀑布下有一個深水潭,叫做黑龍潭。這黑龍潭水深得邪乎,裡面還有古怪物件。

  他說,從前有人在黑龍潭附近放羊,那羊就成天少,他就懷疑這羊被水裡的東西給吃了。他就找了幾個人,弄了一大圈麻繩,麻繩底下拴着個鐵鈎子,鐵鈎子上綁着一塊牛骨頭,沉到水底下。結果一盤繩子放完了,鐵鈎子還沒到底,大家把繩子往外拉時,那牛骨頭不知道被什麼給咬住了,幾個人死死拉着,僵持在那裡,直到繩子給掙脫了才完事。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去那邊了。

  說起來這黑龍潭也夠邪門,不管多熱的天,一挨着水潭,就感覺像是抱着冰塊一樣,冰涼冰涼的,不管天有多旱,黑龍潭就從來沒幹過,大家都說這黑龍潭底下肯定通着哪裡,說不定就通着東海龍宮。

  這是上個月的事情,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日光毒得很,曬得我脫了一層皮,回家吃罷飯,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睡到下半夜,就聽見外面咕嚕咕嚕響,我探頭看了看,外面天紅得不像樣子。我開始以為失火了,想下去救火,這時候聽到黑龍潭裡轟隆一聲,就好像天塌了一樣,我整個人都從床上掉下來啦!

  我以為是黑龍潭裡的龍王爺爺顯靈了,哪還敢再露頭。挨到第二天放亮,出去一看,黑龍潭下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奇怪的是大口子旁邊圍着好多大魚,有尺把長,也不進去,也不跑,就守着那個大洞。有人腰上綁了麻繩,偷偷潛到水洞裡找寶貝,最後給嚇了個半死,說那裡面啥也沒有,就有一口漆黑漆黑的大棺材,他嚇得沒敢再看,趕緊回來了。

  我聽他說起黑棺,想着這黑棺會不會和我們尋找的黑棺有什麼聯繫,我看了看黃七爺,他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不要作聲。

  我就接着聽他講。

  他說,俺們後來就偷偷請了個算命的瞎子,瞎子去黑龍潭探了探水,就說這是黑龍顯聖,要出大事了。

  他跟俺們說,根據古書記載,這黑龍潭一共出現過兩次異象:一次是吳三桂大漢奸放韃子入關,斷送了我們漢人王朝;還有一次就是八國聯軍侵華,占領了咱們的皇城。這兩次事後,黑龍潭都出現了異象,有人看見潭水在深夜沸騰起來,從水底下漂起來好多線裝的古書,水底下還隱約能看見一座古代的宅院,寫着「常山趙子龍寶宅」。看吧,我早說過,你們不敬神,不禮佛,天下又要出大事啦!

  俺們聽他這樣一說,知道他又開始犯迷糊了,就塞給他一個窩頭,堵住了他的嘴。接着就跟着去看稀罕,發現裂縫裡漏出來好多東西,有白碗、有古劍,好多人都撿走了,俺瞧這鐵鍋還不錯,就給搬到了家裡。

  猴子用手敲了敲那大鼎,隨便看了幾眼,突然咦了一聲,站住不動了。

  我問他:「怎麼了,這黑糊糊的小鼎上還能看出花來?」

  猴子搖搖頭說:「不對,我開始以為這是個大銅鼎,沒想到這是個鐵傢伙。」

  我撇撇嘴說:「你管他是鐵傢伙還是銅傢伙,反正能吃飯不就成了!」

  吃完飯猴子沒理我,抱着這個大鐵鼎出去用井水沖洗乾淨,在燈下看了一會兒,就喊我:「老白,老白!」

  我說:「幹嗎?」

  猴子說:「你過來看看這鼎上的花紋,怎麼那麼熟悉?」

  我過去看了看,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同。倒是跟過來的黃曉麗說了聲:「咦,這個花紋怎麼和黃河中的那個大鼎上的花紋差不多?」

  猴子點點頭,說:「沒錯,你看看這紋路,這浮雕,和那個古鼎一樣!」

  我在旁邊嘬着牙花子看了半天,也說這鐵傢伙還真有點邪門,在水底下泡那麼久怎麼也不生鏽?

  猴子想了想說:「這古鐵要是不生鏽,那就有兩種可能。」

  我問他:「哪兩種可能?」

  猴子說:「一是隕鐵打造的物件都不會生鏽,二是在鑄鐵時加入一定比例的金銀,也不會生鏽。像晉祠鐵人,那麼多年都沒生鏽,據說就是因為裡面含有一定比例的金銀。」

  我說:「這鑄一口大鐵缸還要往裡面加金銀,這成本也太高了吧。」

  猴子說:「這加金銀還是好的,要是煉製隕鐵的東西,那才叫麻煩。」

  黃曉麗也問他:「這隕鐵煉製東西,和普通鐵器有何區別?」

  猴子說:「一般來說,煉鐵都是用大風箱,裡面加上木炭或焦炭,溫度最高差不多能達到700℃,一般煉鐵的草鐵十幾分鐘就給化掉了,但是這個溫度,最多也就是把隕鐵給燒紅了,根本熔不了。大煉鋼鐵時,全民都去採礦,在廣西一個山坡上就發現好多被砸斷的大樹,地上也有好多深坑,大家挖開深坑一看,裡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隕石,大家將這些隕石投入煉鋼爐中,煉了七天七夜,根本煉不出來一滴鋼水。」

  我說:「那不對呀,你祖上那什麼魚腸劍、龍泉劍的,相傳不也是用隕鐵打造的嗎?」

  猴子說:「你別急呀,我只說這隕石難煉,又沒說它不能煉。在我們家就有一個煉隕石的古方子,在隕石中加些石灰石、稻草粉,倒入一些白醋,將這隕石給『養』起來,這樣再燒,就能熔化了。」

  我和黃曉麗也都感慨,這隕鐵確實難煉,真想不出那黑隕棺那麼大的個兒,是怎麼冶煉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