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古道(人形棺材+活人禁地) - 第6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篝火很快燒起來了,火苗噼里啪啦響着,我和大腦殼抱着腿坐在火堆前,看着外面黑糊糊的黃河水,誰也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

  我想着爺爺以前給我講的黃河怪事,那一幕幕就像是發生在眼前一樣,不由發起呆來,大腦殼見我一動不動,以為我中邪了,使勁晃着我的肩膀,叫道:「白……白大哥!」

  我回過神,只見大腦殼正瞪大眼睛緊張地望着我。

  大腦殼畢竟年紀小些,顯然是害怕了。

  我說:「大腦殼,別緊張,一定是有人在幫我們,否則那些狼早把我們吃了。」我同時也想說服自己不要害怕。

  大腦殼使勁點頭:「嗯,一定是黃河大王。」

  我強擠出些笑摸摸大腦殼的頭,對他說:

  「大腦殼,你知道鐵頭龍王嗎?」

第四章

鐵頭龍王

  我和大腦殼依偎在火堆旁,因為恐懼到了極限,世界縮小,我們倆竟成了兩個相依為命的人。

  關於鐵頭龍王,我只是很早的時候聽爺爺講過,現在給大腦殼再講,好多東西都只能拼湊了。

  在爺爺嘴裡,黃河一帶人把鐵頭龍王傳得可神乎了,有人說它是黃河中成精的鯉魚,身上結着七層魚鱗,頭上隆起一架鹿角,一下子能撞翻大船,一口就能吞掉在河邊飲水的水牛。

  也有人說,其實這鐵頭龍王就是黃河大王的真身,代替黃河大王在黃河中巡視,要是哪裡的黃河大王廟香火不盛,這鐵頭龍王就會撞斷河堤,水淹百姓。

  大腦殼聽得眼睛都直了,問我:「白,白大哥,這鐵頭龍王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說:「我爺爺說,這鐵頭龍王,其實就是伏在黃河底的黿。」

  這個黿,就是古代的巨龜。現在大家常把大龜都叫做黿,這不對。在古時候,能翻江倒海的巨龜,才被稱為黿。

  這黿是蟒蛇和巨龜生的崽,所以才能長那麼大個兒。據說這東西能活一萬年,能長到火車頭那麼大,一旦發起怒來,能掀起城牆高的巨浪,打翻漁船,淹沒良田。

  我父親當年在黃委會上班,負責巡查河堤。我當時問過他,這個巨黿是不是真的存在,那黃河改道是不是巨黿給撞斷的河堤,你猜他怎麼說?

  大腦殼伸長了脖子問:「怎麼說?」

  我說:「我父親說,黃河為啥改道?那是因為黃河從上游帶下來太多泥沙,這些泥沙沉到下游,把黃河給墊高了,黃河成了懸河,遇到汛期,河水暴漲,漫過河堤,這樣黃河才會改道。」

  大腦殼明顯有些失望,說:「啊,看來那黿,還是沒有咧!」

  我說:「這話倒也不能這樣說。我父親當時也說了一種情況,在黃河中游乃至上游,水位很正常的時候也常常會發生改道,這就很難解釋了。就好像說,原本那黃河水好好流着,但是突然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河水暴漲幾倍,最後大堤崩潰,黃河改道了。這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是……就像是黃河中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巨獸,將河道整個堵死了,河水過不去了,只好越堤而過,所以造成了黃河決堤大水泛濫。」

  大腦殼說:「這巨獸肯定就是黿了?」

  我說:「我當時問過我父親,我父親偷偷告訴我,在黃河道乾涸後,他專門去看了看,發現黃河古道中有個巨大的深坑。深坑前後各有四個巨大的爪印,就像河底下曾有一個巨獸伏在這裡,用四隻爪子牢牢抓住河底,這樣才出現了那麼大的巨坑。他聽黃河邊的老船夫說,這就是鐵頭龍王,也就是巨黿,它臥在河泥中,緊緊扒住河底,堵塞住了河水,才導致黃河改道。」

  那神秘出現又離奇消失的石頭,以及地上的劃痕,不禁讓我想起關於鐵頭龍王的傳說。

  如果真是巨黿的話,可是它為什麼剛好出現在門口,替我們擋住了狼,好像是特意來救我們似的。

  大腦殼說:「你是不是有點想多了?」

  我說:「管不了那麼多了,先這樣想,我爺爺說心裡寧靜,一切事就合理。」

  大腦殼看看天:「這天看着要亮了,我們還在這兒等嗎?」

  「要不然我們順着大龜爬的痕跡去看看,這可能與我們這次進古桑園有關,金子寒回來我們也能提供點線索。不然他老覺得我們沒用。」說完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身體感覺舒展了很多。

  「對!」大腦殼說,「這個小哥不搭理我們,可是就是覺得我們礙事。」

  說着話大腦殼也來了精神,索性爬起來做了個火把,我們兩人沿着那大龜的爬痕一路追過去,就看見那痕跡穿過河灘,直奔前面而去。

  我們尋着痕跡走了一會兒,大腦殼猛然立住了,說不對,不對,不能再走了,前面是古桑園!

  我看了看,前面黑糊糊的,月光下,黑壓壓的樹林被風吹着嘩嘩響。

  我和大腦殼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過去。

  這時,身旁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咳嗽聲。

  那咳嗽聲十分古怪,聽起來就像上了年紀的老人抽旱煙時不小心嗆到了,又強忍着不想出聲。

  這深更半夜的,又在這樣荒無人煙的黃河老灘上,哪裡來的咳嗽聲?

  我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兩人屏住呼吸,仔細去聽,卻只聽見風吹過樹葉,嗚嗚作響。我們聽了一會兒,再也沒傳出來那種古怪的咳嗽聲,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

  我想上前探個究竟,大腦殼卻不敢去,訕訕地站在那裡。

  我刺激他:「你不去,就在這兒等我,如果聽見不好的動靜,你馬上跑。」

  大腦殼點了點頭,他看我往前一走,又害怕了,一把拉住我,可憐巴巴地說:「你走了,俺自己在這兒咋辦?俺,俺,俺還是跟你去吧,咋也是兩個人一起!」

  我笑了一下,用力拍了一下他,算是給他鼓勁,也給自己壯膽:「對呀,我們手中有槍,兩個大男人,怕啥呀。」

  還沒走幾步,那咳嗽聲又來了。這次我們聽得清清楚楚,聲音從前方樹林邊一塊立着的石頭旁發出來。

  大腦殼哆哆嗦嗦地問我:「白,白大哥,那石頭後面是不是蛤蟆叫?」

  我苦笑着:「這年頭蛤蟆要能像人一樣咳嗽,怕早修煉成精怪了。」

  說實話,這時候我也有三分打憷,月光明晃晃照在河面上,大石頭後的樹林裡一片黑暗,那石頭後到底藏着什麼,難道那裡真有個老人?

  河灘上光禿禿的,況且這荒郊野外的,怎麼可能三更半夜冒出一個老頭?

  我提着膽子,擎着那支火把,小心翼翼走過去,將火把往石頭後一照,發現石頭後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我剛鬆了一口氣,那熟悉的咳嗽聲又一次在我身後出現了。

  我又用火把照了照石頭背後,石頭背後空蕩蕩的,確實連個人影子都沒有。

  這事情邪性了!

  我舉着火把傻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時候,那塊大石頭上,傳來了一陣敲擊石頭的聲音。

  我一動不敢動,眼巴巴看着火把的火焰上下躥動,心中亂糟糟的。

  「恐懼會讓身體生出鬼來。」我想起爺爺曾說過的話,使勁鎮定自己。

  這時,大腦殼突然鬼鬼祟祟地說:「白大哥……俺知道是啥在叫咧……」

  我小心地看着四周:「是什麼在叫?」

  大腦殼也看了眼四周,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他曾聽一些行走江湖的手藝人說過,手藝人行走江湖,有恩報恩,有怨抱怨,誰要是得罪了他們,他們表面上不說什麼,背地裡就會玩陰的。

  就說解放前的泥瓦匠,給你蓋屋修門的時候,你必然要伺候好了,飯桌上大魚大肉是自然,還必須要有一盤紅燒的泥鰍,這盤菜誰也不能動筷子,只能泥瓦匠自個兒吃,這就是規矩。

  要是你不按規矩來,得罪了泥瓦匠,他當然不會說什麼,但是保不齊就要在活計上給你做手腳。心眼小的泥瓦匠就會將水泥和稀一點,將磚瓦砌得縫大點,這屋子經不了多少年就糟了。這還好,要遇到心狠手辣的主,甚至會在石灰中混入雞血或骨灰,那你就等着家裡鬧鬼、遭災吧!

  我越聽越糊塗,趕緊打斷他,讓他揀重要的說。

  大腦殼這才說,當年鬧饑荒的時候,他出去四處討飯,在碼頭上遇到了幾個手藝人。這幾個人在那閒扯江湖之事,大腦殼也偷聽到了幾個手藝人害人的法子。一個叫做「半夜鬼敲門」,一個叫做「鬼咳嗽」。

  「半夜鬼敲門」,說的是將鱔魚血塗在仇家門上,蝙蝠最好鱔魚血,聞到門上有鱔魚血的味道,就不斷去撞門。就這樣,門整夜響個不斷,開門一看,外面又什麼都沒有,就像鬼敲門一樣。

  「鬼咳嗽」則是抓只蛤蟆,在它嘴裡塞一撮胡椒麵,然後在蛤蟆嘴上封幾條線。蛤蟆被胡椒麵嗆得直咳嗽,嘴巴被封住,咳不出來,就會發出老人一樣的咳嗽聲。

  大腦殼懷疑,這裡會不會被人設計了一個局,我們可能是中了「半夜鬼敲門」和「鬼咳嗽」的障眼法了。

  大腦殼說完,我點點頭,沒回話。

  我知道大腦殼和我一樣也在安慰自己,包括剛才說巨石是鐵頭龍王,也是我胡亂拽到腦子裡的念想。在這樣在外毫無依靠的情況,我們不約而同在自己內心裡找合理的依靠,給自己壯些膽,不知道前面是什麼,也得往前面走。這也許是唯一的辦法吧。

  這時,旁邊又傳來咳咳的幾聲咳嗽。大腦殼講完壯着膽子把火把插在河灘上,撅着屁股在石頭底下找蛤蟆。剛找了一會兒,他突然像彈簧一樣蹦了起來,叫道:「白大哥……真……真有隻大蛤蟆,那麼大的蛤蟆!」

  我探頭一看,那石頭底下黑糊糊的,隱約看見裡面臥着個簸箕大小的物件,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

  我剛想問大腦殼裡面究竟是什麼,那東西突然動了一下,接着發出了一聲熟悉的咳嗽聲。

  那石頭下,果真伏了只簸箕大小的蛤蟆!

  我嚇了一跳,險些跌倒在地,用火把一照,就看見蛤蟆背上有很多暗紅色的斑點。我怕有毒,忙招呼大腦殼脫掉衣服掩住口鼻,小心翼翼用木棍戳蛤蟆一下,蛤蟆「刺」一聲,就往外噴出一股紅霧。

  那紅霧直朝我們撲來,我和大腦殼忙往後退。

  那紅霧有一股辛辣味,嗆得人直想咳嗽。我好容易忍住,待紅霧散去,再看那蛤蟆,還是停在原地。我又接着用木棍戳它,它又噴出一股紅霧,往石頭底下挪了挪。我們待它再噴不出紅霧,才用木棍小心掀翻了它,將它從石頭下扒拉了出來。

  那蛤蟆渾身長滿了毒瘡,身上遍布着血紅色的條紋,看起來分外猙獰。

  好在那蛤蟆雖然看起來恐怖,卻老老實實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只是不斷咳嗽。

  我見這大蛤蟆稀奇,就想起爺爺曾說過,這蛤蟆天生會測水。在發洪水之前,蛤蟆就知道洪水能淹到多高的地方,會提前爬到樹梢上。水鄉的人見到蛤蟆爬樹,就會收拾了東西,也跟着蛤蟆爬到樹上。蛤蟆爬到哪裡,洪水就會漲到多高。

  有一年黃河決口子,好多人跟着蛤蟆爬到樹上,洪水十幾天還沒退下去,大家帶的吃的吃完了,開始到處找吃的。先是扒樹皮,扒光了樹皮,就開始吃樹上的癩蛤蟆。最後集體中了毒,眼睛腫成了銅鈴那麼大,肚子也鼓成了球,身上到處都是黃豆般大小的肉疙瘩,活脫脫變成了「人蛙」!

  大腦殼聽我這樣一說,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棍子扒拉倒蛤蟆。蛤蟆在地上左右掙扎,卻怎麼也掙扎不起來。

  大腦殼咦了一聲,說:「白……白大哥,你快……快看看,真是邪了門了,這大蛤蟆怎麼沒有腿?!」

  我仔細一看,發現巨蟾肚子下光禿禿的,果然沒有腿,難怪這它被大腦殼戳來戳去也不跑,原來是跑不了。

  我也覺得奇怪,這蛤蟆是先天無腿,還是被人將腿斬斷了呢?

  我拿火把仔細一看,發現這蛤蟆的脊梁骨里,被穿進去了一根極細的金線,那金線緊貼着蛤蟆身子,要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我用火把一照,就看見金線是長長的一縷,從蛤蟆身上出去,順着河灘走,我們沿着金線走了一會,發現那金線極長,竟然一直延伸到古桑園中。

  我舉着火四處看看,這時明晃晃的月亮鑽到了雲層里,空蕩蕩的河灘上悠悠浮起了一層白霧,古桑園在白霧中影影綽綽的,仿佛有無數個影子在來回走動。

  古桑園外,流淌了幾百萬年的黃河水嘩啦嘩啦響着。

  我和大腦殼也都震驚了:這蛤蟆身上的金線,怎麼會和古桑園有關係?

  大腦殼呆了半晌,說:「白,白大哥,我覺得這裡不乾淨。」

  我點點頭,帶着大腦殼回到了篝火旁。坐在那裡,折了根蘆管,隨手塞進幾片干樹葉做煙葉,就着篝火點着了,拼命抽着,這樹葉做的煙葉很嗆,簡直能將肺給憋炸了,但也只有這樣才能壓住心慌。吸了幾口,我漸漸平靜下來了,說:「這我知道,你在哪兒見過牛大的巨龜,簸箕大的蛤蟆……不過話說回來,這老黃河邊上,又有什麼事情正常過?」我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大腦殼搖搖頭說:「俺……俺不是這個意思,俺說不乾淨,是說這裡可能有啥好東西。」說完用手悄悄指了指古桑園。

  我恍然大悟:「你說咱們遇到的東西不乾淨,是這院子裡有大物件?」

  大腦殼點點頭說:「俺也想,這裡莫不是埋了寶貝?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怪東西圍着它?」

  我想了想,按照我爺爺的說法,這寶物都是聚集了天地精華,有寶物的地方,天地靈氣也足,所以寶物周圍的動物都會長得很大,容易出大蛇、巨龜、老樹。這裡挨着黃河古道,附近又是懸崖峭壁,這寶物要是生在這裡,那誰能想到?

  那巨龜我就不說了,那隻大蛤蟆脊梁骨上拴的可是正正經經的金線。黃金韌性好,一點黃金就能抽出來很長的金線,這蛤蟆身上的金線細若遊絲,一定是上好的金匠打造的,不是凡物。看來這古桑園中,必然大有古怪。

  我和大腦殼尋思了一下,決定等天一亮,就順着金線去古桑園中找找,看看這裡究竟有什麼古怪。

  我和大腦殼在火堆旁抽着樹葉煙,硬挨到了天大亮,才掙扎着爬起來。渾身都凍得僵硬,上下牙直打架,想站起來走動走動,卻一下子摔在地上,才發現腿腳早就麻木了,失去了知覺。

  我們活動開身子,先去尋那隻斷了腿的大蛤蟆,找到了那塊大石頭,蛤蟆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奇怪了,沒腿它也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