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古道(人形棺材+活人禁地) - 第7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奇怪的事發生了太多,我倆也沒覺得有什麼,抱定決心要進古桑園,便直往古桑園奔去。

  也許那隻蛤蟆滾得慢,我們還能追上。

  山樑彎彎曲曲地向前延伸,黃河也順着山樑嘩啦嘩啦流淌。走了沒多久,山樑陡然升高,和群山連成一片,形成了三面巨大的山崖。黃河水一路咆哮着,狠狠撞在山崖上,拐了個彎流去,在這裡留下了一個很深的水潭。古怪的是,這水潭裡渾濁的河水卻不是渾黃色,而是有些泛青的烏黑色。

  我仰頭看了看,山崖仿佛刀劈一般,筆直豎在那裡,石縫中伸出不少蒼松古柏,連陽光也遮住了。

  大腦殼站在峽谷口,看着黃河水撞在岩石上,碎了一片片白浪,還有些心慌,結結巴巴地說:「那個……古……古桑園,就在這個大峽谷里。」

  我們小心沿着河灘走過去,河灘上滿是圓石,有的甚至有一間屋子那麼大,都被河水沖得光溜溜的。走過這片河灘,就看到了那個古桑園。

  在我來之前,我也設想過那片古桑園有多大,但是一見之下,我還是禁不住吃了一驚。

  在那大峽谷中,長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桑樹。

  我從很遠處看過去,那古桑樹的樹冠像朵黑雲,齊刷刷挨着懸崖頂,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在那株古桑樹旁密密麻麻全是大大小小的桑樹,仔細看去,那些小桑樹都是這棵古桑樹分出的小杈子,每一株都差不多有半間屋子那麼粗,那麼多小桑樹捧着那株古桑樹,這裡說是一個古桑園,其實只有一棵樹。

  只不過,這是株生長了數千年的樹。

  面對着這棵上千年的老樹,我和大腦殼都肅靜了,難怪古人要將老樹稱為樹仙,這上千年的古樹,確實有一股雄渾的氣魄,讓人不得不肅然起敬。

  我和大腦殼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古桑園,樹下落着厚厚一層桑葚子,一腳踩下去,能陷到小腿肚。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深潭的水是烏黑色,這經年累月的桑葚子腐爛了,黑色的汁水流入深潭,將水染成了黑色。

  再往裡走,卻發現到處都是被撞斷的合抱粗的古桑樹,露出一截截白生生的木頭茬子,怪石嶙峋,桑園中滾落着牛大的石蛋蛋,石頭間散落着許多骸骨,大大小小什麼形狀都有。我踢了一下攔在路上的牛頭骨,那顱骨的眼窩中閃電般竄出一條黑蛇,朝我吐了吐芯子,又鑽到了石縫中。

  我不由暗暗稱奇,這個古桑園,更像一個巨大的屠宰場,不知道古人為何要在這裡建一個這樣古怪的桑園?

  我和大腦殼深一步、淺一步地繞過古桑園中的亂石,那亂石堆中散落了一些動物骸骨,骸骨中一小堆碎石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堆碎石包在一個粗牛皮縫製的袋子裡,牛皮袋經風吹雨淋,早已破損,露出來了一些青黃色的粗沙粒,有玉米粒大小,上面結着青綠色的銅斑。

  我略一看,就發現這是一包金沙,喚作玉米金。

  我爺爺曾和我說過,自然界的金子種類很多,天然的金子都叫原金,根據具體形狀不同,名字也不同。

  金子呈粉末狀的叫狗毛金,米粒大小的叫米粒金,再大一點的金顆粒,就叫瓜子金。此外根據原金的形狀,還分為腰帶金、蛇金,最好的還是狗頭金。

  狗頭金是天然產出的不規則金塊,通常由自然金、石英和其他礦物集合體組成,因其形似狗頭而得名,也有人叫它馬蹄金。

  原金只是金礦石,還需進一步提純,按照含金量不同,金礦石的顏色也不同。金的成色分為「赤」、「黃」、「青」、「黑」,成色最好的是赤黃色,黃金含量有九成,其次是淡黃色,青黃色再次,最差的則是黑金。

  我看了看,這些玉米金屬於青金,成色一般,估計能煉出六七成黃金。不過這些玉米金量很多,能有五六斤重,這古桑園中哪裡來的這麼多玉米金粒?

  我四下里找了找,這包金玉米周圍散落着一堆骸骨,不知道是什麼骨頭,在骨頭旁邊還有一支筷子,半截插在土裡,只露出一點在外面。

  我撿起筷子,那支筷子從中間斷開了,只有半截,但沉甸甸的。我擦乾淨筷子上的泥,露出了金燦燦的本色,這筷子竟然是用純金打造的,上面還刻着條古怪的小蛇。這筷子打造時一定摻了其他金屬,堅硬無比,我看了看斷口,明顯是外力硬給折斷的。

  大腦殼聽說這筷子竟然是黃金打造的,眼睛直往外冒綠光,直勾勾盯着那筷子看,連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我見他那麼稀罕這金筷子,就讓他將筷子拿着。

  我看了看蒼蒼莽莽的古桑林,心中越來越湧起一種不安,這個古桑林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我和大腦繼續向古桑園裡走,突然大腦殼尖叫了一聲,渾身發抖指着前方一處灌木。

  我定睛一看,心裡猛地一顫,灌木前陡然站了個女人,穿着一身大紅袍子,背對着我們。

  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古桑園中到處是獸骨、大石頭、棺材板,出現什麼邪乎東西都正常,就是出現個女人,太不正常了。

  這時候,那女人顯然發現了我們,慢慢轉過身,朝我們走過來。

  大腦殼大叫一聲,拼命就往外跑,跑了沒幾步,就跌倒在地上,爬起來接着跑。

  我當時就嚇傻了,兩條腿發軟,怎麼也抬不起來。索性心一橫,想着老子死之前,也得看看這女鬼到底長什麼樣,狠狠心抬頭一看,那女人眼眉處怎麼有些熟悉,我也顧不得害怕了,再仔細看一看,當時大叫了起來。

  「宋圓圓!」

  我失聲叫起來:「宋圓圓?!宋圓圓!」

  宋圓圓明顯一怔,退後兩步,轉身消失在了灌木叢中。

  我忙追過去,桑樹上吊下來一嘟嚕一嘟嚕的藤蔓,密密麻麻,仿佛大漁網一般,我扒開那堆藤蔓再去看,古桑園中空蕩蕩的,哪還有半點人影。

  大腦殼此時一人跑了出去,我怕他出什麼事,也不敢在古桑園中久留,便出去找大腦殼。

  我在河灘上尋到大腦殼,把事情和他一說,他嚇得魂飛魄散,說會不會是孫傻子把宋知青給害死了,宋知青鬼魂顯靈,是讓咱們給她報仇呢!

  大腦殼已經嚇得語無倫次,我讓他閉嘴,自己坐在河灘上想這件事。

  首先,宋圓圓是怎麼來到古桑園的?

  這當然可能是孫傻子帶她過來的,那孫傻子又去了哪裡?

  我們未喊她的名字的時候,她朝我們靠近,被我識破後,又突然逃走,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想了半天,卻怎麼也想不明白,但我確定自己在接近答案。

  還得進古桑園才行。

  而且金子寒如果還在的話,也可能在裡面。

  驚魂之後,我已確信有人在搞鬼,必須弄明白。

  我拿定主義後抬起頭,卻發現還沒多大一會兒,這天怎麼黑了?而且黃河響聲越來越大。

  大腦殼臉色煞白,古怪地說道:「黃河響了,黃河紅了,黃河大王要吃人啦!」

  我想起孫傻子和老支書好像都說過這樣古怪的話,忙扯住大腦殼,問他這黃河響,黃河紅到底是什麼意思?

  大腦殼古怪地看着我,說:「這些都是命,逃也逃不掉,俺上次是跑出去了,這次看來黃河大王是鐵了心要把俺留下啦。」

  我越聽越不明白。

  大腦殼一臉死灰色,他說,白,白大哥,俺上次跟你扯了謊,俺以前不僅進過古桑園,還進了黃河鬼窟,看了不該看的東西。這次是黃河大王跟俺要東西了,俺是跑不掉咧!

  俺打小就知道,俺是黃河裡衝過來的娃娃,沒人養,沒人要,吃百家飯長大。但是上河村人待我很好,大家都吃不上飯時,還是省下一口飯給俺吃。俺嘴笨,不會說啥話,但都擱心裡頭啦,有一天俺大腦殼要是出人頭地了,一定好好報答大家。

  俺後來就發現,每年黃河漲水的時候,全村的人都很緊張,怕黃河淹了村子,要是哪次黃河沒有漫過村子,那都像過節一樣,要敲鑼打鼓慶祝。

  俺當時也弄不懂,要是村子怕被黃河淹,為啥還要住在黃河灘上?

  後來俺才知道,原來上河村是個古村子,整個村子都是在唐朝時遷過來的,這個村子以前給黃河許過願,要守在黃河邊上還願,就是被黃河全淹死了,都不能走。

  不過他們守護的東西具體是啥子,俺就不知道了。

  反正俺就知道,他們守護的這個物件,沒守住,給丟了。

  說起來也是邪乎了,自從那個物件沒有了,村子就經常被水淹,村裡的人也活不長,人死了也不埋,直接光着身子拋到黃河裡餵魚。

  俺不知道這裡到底有啥說道,俺只知道,俺賤命一條,誰對俺好,俺就對誰好。所以俺就藏在河灘里,偷聽老支書他們講話,知道丟的物件是件褂子,就藏在古桑園裡。俺就趁黑揣了把柴刀,自個兒偷偷來到古桑園裡,想找回褂子。

  我說:「你進古桑園不是為了找吃的,是為了……」

  大腦殼點點頭:「嗯,案不想告訴他們,不然老支書又要打俺。」

  「俺順着黃河道一直走,餓了逮魚吃,渴極了也喝幾口黃河水,就這樣摸到古桑園。俺在古桑園找了幾遍,都沒找到,後來渴得夠戧,就去水潭邊喝水。那時黃河乾涸了,水潭底下露出一個大水洞,俺用手試了試,水洞裡的水冰得扎手,嚇了俺一跳。」

  「俺當時一想,這桑園怎麼出了一個水洞,是不是老支書說的黃河鬼窟,那個褂子是不是被藏在這裡啦?那時候天熱,俺也沒多想,當時脫得光溜溜的,在腰裡扎了條草繩,把柴刀用草繩綁緊了,就潛進了水洞裡。」

  「那水洞冷得邪乎,越往裡越冷,最後冷得骨頭渣滓都結冰了,俺就要熬不住了,洞裡突然過來一股勁,將俺一下吸了進去。」

  「進入了水洞後,裡面漆黑一片,俺憑着感覺往裡走,覺得那裡面很大,俺雖然被泡在水裡,但是洞口上還有空氣,俺用腳試了試下面,發現那古洞下有一道道的石梯子,順着石梯子往前走,裡面的水也越來越淺,後來就只能沒過腳脖子。」

  「俺上了岸,裡面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俺就跪在地上,摸着地往前走,拐了幾個彎,前面突然就冒出了一道藍光。俺當時嚇得要死,以為是遇到了水裡的夜叉鬼,但是看那藍光沒追過來,就小心走過去看看,走到頭才發現,那藍光是盞小油燈,放在一個烏龜殼子裡。再往下走,裡面有一個大銅缸,大缸里躺着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像一個包起來的大粽子。」

  「俺仔細看看,那個大粽子擺得像個人樣子,裡面指不定是個死人,不過這死人咋不裝棺材,反而包起來了,難道這個就是孫傻子說的殭屍?」

  「俺當時很害怕,但是不知道咋回事,後來竟然動手將那大粽子皮給解開了。那外面一層黑糊糊的皮子,也不知是啥皮子,臭得要命,差點把俺給熏倒了。也不知道咋的了,解開一層皮子,就又想再解一層,就像身子骨不當家了一樣。」

  「俺其實早明白了,這白布下肯定包着一個死人,但是就想看看這個死人的樣子。」

  「揭開最後一層白布,那白布里裹着一個老人。老人身子幹得像塊臘肉,肚子癟得像個風乾的橘子,但是腦袋瓜子還不錯,雖然面部都凹陷下去了,但還能看見那人鼻尖上長了顆大痦子。最讓俺害怕的是,那乾屍一樣的老人身上,竟穿了件大紅袍褂子。」

  「俺看着這老頭很邪乎,歷來人死了都要埋了,死人也忌紅。老輩們說,人死後要是穿紅,就會變成冤鬼。俺咋也不明白,這時就聽見身邊傳來了一聲咳嗽聲。」

  「俺當時差點嚇死,以為是冤鬼索命,轉身就要跑。想了想,不行,俺今天便是跑了,保不准冤鬼還要找俺索命。俺死就死啦,不能把冤鬼帶到上河村去害人。這樣想着,俺便站住了,閉着眼等了一會兒,那古洞中又沒有聲音了。」

  「俺壯着膽朝那大缸中看了看,就看見那大紅袍子一起一伏,俺以為有老鼠,用柴刀挑起衣服一看,卻發現,卻發現……」

  大腦殼面色恐懼,他小心地看着周圍,不敢說出來了。

  我急得要命,問他:「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出來呀!」

  大腦殼憋了半天,終於說:「那個人,他還活着!」

  我當時也是頭皮一陣發麻,叫起來:「那人都成了乾屍了,還能活?!你這謊扯得也太遠了吧!」

  大腦殼蹲在地上,好一會兒才說:「俺也不曉得到底是咋個回事,反正俺當時揭開衣服,就看見那個老人乾癟的胸腔中,一顆拳頭大的心臟依然紅潤,在那兒撲通撲通跳着。」

  「俺當時再也忍不住了,以為是詐屍了,拼命往回跑,一口氣跑出了古桑園。跑了很遠後,俺回頭看看,天陰得瘮人,那段黃河像要開鍋了一樣,咕嘟咕嘟往外冒泡,那河水看起來暗紅暗紅的,就像是黃河淌血一樣。」

  「俺想起老支書經常念叨的『黃河響了,黃河紅了,黃河大王要吃人啦!」哪敢多待,當時便屁滾尿流地回去了。

  「俺回去後,有一天在黃河灘上捉魚,就看見漂過來一條小船,船上站着一個年輕人,年輕人鼻樑上長了一顆西瓜子那麼大的痦子,直朝俺招手。」

  「俺也有些犯暈,那個人俺根本不認識,怎麼老給俺招手。」

  「等那人走遠了,俺在路上突然犯了悟,當時俺在缸里看到的老人,鼻樑上就長了一顆大痦子,難道他們是同一個人?」

  「俺想起那個老人撲通撲通直跳的心臟,想着那個老人不僅復活了,甚至還年輕了,越想越害怕,嚇得一路跑回家裡,悶頭做了好多天噩夢,才漸漸忘了這件事。」

  大腦殼講述這些的時候,天漸漸暗了下來。

  大腦殼講的真切,又把我的怕勾了出來,原本想再進古桑園的決心動搖了。

  我眯着眼向古桑園背靠的山崖看去,對大腦殼說,要想看清整個古桑園的全貌和其中的蹊蹺,也許我們得爬上眼前這個山崖。

  我想繞着危險走。

  居高臨下看個究竟。

  大腦殼贊同的點點頭,說左右他都跑不過這一回了,上山崖看看也好。

  於是我們走到山崖旁,手腳下並用,開始往上爬。

  山並不陡,樹木林立,我們爬一陣歇一陣,慢慢爬到了山腰處。

  大腦殼突然咦了一聲,說這上面怎麼也有個山洞?

  我湊過去一看,只見山崖開裂,露出了一個大口子,大口子像個山洞。

  我向大腦殼使了個眼神,示意進山洞。

  大腦殼似乎下了下決心,往山洞裡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