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古道(人形棺材+活人禁地) - 第9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我不敢亂跑,老老實實地跟在金子寒身後,還是不時踢到地下的東西,幾次差點絆倒,借着微弱的火光,發現地下堆的竟是古代殘破的頭盔、盔甲,還差點踩在一堆幾乎爛成泥的骸骨上,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我也暗暗驚奇,想着這他娘的真是出了邪了,這大山里怎麼像是一個古代戰場?

  又走了一會,金子寒在前面處停下來,俯下身子,仔細看着什麼。

  我也有些奇怪,剛才一路上發現了那麼多盔甲、死人、棺材,他都毫不在意,這時又在看什麼?

  走過去一看,才發現,前面的路上橫着幾條粗鐵鏈,密密麻麻纏繞在半空中,牢牢將幾個黑糊糊的黑疙瘩吊了起來。我仰頭看了看,那鐵鏈顯然是從上面垂下來的,但是頂上太高,火摺子的光照不了那麼遠,所以看不到鐵鏈子究竟是從哪裡垂下來的。

  那鐵疙瘩吊的倒不高,差不多離地有半米多高,有大有小,大的有一人多高,小的只有醃鹹菜的小桶那麼大,我數了數,一共有六個,按照從小到大的順序排列着。

  我越看越邪乎,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發現那六個鐵疙瘩下還有三條腿,這竟是六個鏽得不成樣子的大鼎。

  真是稀奇了,誰能想到這大山底下,竟然被人擺放了六個大鼎?

  這幾隻突然出現的大鼎,很像古人祭祀用的三足鼎,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澆鑄成的,被水腐蝕得厲害,也能看出鼎身雕刻着一圈圈花紋,看起來有點像古代神秘的文字。我仔細看了看,那些文字仿佛一條條形狀古怪的小魚,也像一條條彎曲着身子的小蛇,在我眼前一扭一扭跳躍着。

  這時候,就聽見金子寒突然冷笑了一聲。

  在這古怪黑暗的環境中,金子寒猛然冷笑一聲,嚇了我一跳,他提着火摺子挨個查看了大鼎,看得很仔細,每看一個,就廢掉一個火摺子,一直到了第五個,他站住不動了。

  我一路看過去,發現前四個大鼎空蕩蕩的,除了堆了層爛泥,什麼都沒有,第五個大鼎上卻蒙着一層厚牛皮,那牛皮竟然還沒壞,我用手彈了彈,牛皮繃得很緊,像面造型古怪的大鼓。

  金子寒將牛皮挑開,一股奇臭無比的味道迎面撲來,熏得我蹲在地上,差點吐出來,罵道:「這東西八成是古人的糞缸,趕緊蓋嚴實了。」金子寒毫不在意,將那張牛皮揭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牛皮兜朝我扔了過來,一下子把我蓋在下面。我氣得直罵娘,慌忙扯下它,發現越急越扯不下來,最後終於扯下它,將它狠狠摔在地上,剛想大罵金子寒,突然卻愣住了:這張牛皮怎麼會這麼大,還那麼軟?

  那張大的恐怖的牛皮,簡直像一個巨大的帳篷,牛皮內還黏着一層白花花的油脂,也不知道是什麼油脂,腥臭難聞,像在臭魚爛蝦中浸泡過一樣。這樣經年的老牛皮一般都很硬,這塊老皮子卻像小羊羔皮那麼柔軟,摸起來就像是撫摸一頭小羊。

  這山洞中的東西都古里古怪的,我也不敢多看,轉過身去,看見金子寒從鼎中撈出來了一個古樸的鐵盒子,鐵盒子打開,裡面裝滿了黃澄澄的細沙,這種東西我小時候見過,這是金沙,淘金人淘盡黃沙後,得到的就是這樣的金沙。

  我湊上去問:「這個盒子裡怎麼裝的是金沙?」

  金子寒未回話,將盒子遞給我,繼續往前走。

  我來不及多想,將盒子裡的金沙倒乾淨,罈子底下就出現了一塊溫潤的玉佩。那玉佩大約有拇指大小,雕成魚狀。我開始以為是一個玉佩,一摸,那東西溫溫的,質軟,像是一塊骨頭,但是骨頭又不可能有這樣透明的,像黃玉一般,看起來很像是琥珀。我聞了一下,那東西有股淡淡的腥氣,看來也是水裡的物件。

  我覺得這東西有些邪乎,便又放了回去,只仔細看那些金沙,想着那麼多的金沙,要是背回去,能給我爺爺打一個金煙袋。我四處找了找,沒東西盛金沙,急得只抓頭皮。

  金子寒這時回過頭看着我,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說了聲,用那塊牛皮裹住吧。

  我左右看了看,沒什麼好法子,只好忍住臭味,將金沙裹在那張臭牛皮中,包得嚴實了,牢牢系在了腰上。我安慰着自己,這金子本是濁臭之物,用這臭牛皮裹住,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我用臭牛皮裹好金沙,把盒子放回原處。金子寒走回來,看着我:「這幾塊玉佩,你不要?」

  我揮揮手,說:「不要,不是什麼好東西。」

  金子寒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撿起來看都沒看,就收到了身上。

  接着他又在大鼎中翻找了一會兒,又找出了八塊樣式古怪的玉器,也戴在了身上。

  沉甸甸的金沙墜在我懷裡,讓我的心情大好,我閒着沒事,也問金子寒要了張火摺子,自己在那反覆照着大鼎,想着文字肯定是看不懂了,但是古人一般有在鼎上繪畫的習慣,看看有沒有當年的壁畫。左右看了看,大鼎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銘文,別說是圖,連一個古怪符號都沒有,我彎着腰看了一會,那些大鼎都是被鐵鏈懸空吊起,離地約有半米高,我圍着大鼎轉悠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

  金子寒在前面半俯着身子用火摺子一一查看鼎的底部,我想一般古器的底部都有落款,這裡一定有什麼明堂,也照着他的樣子,蹲在地上看鼎的底部。

  鼎的底部生了一層厚厚的銅鏽,裹着綠毛,我順手在地上撿了根硬物,發現是根骨頭,也顧不了許多,便拿着在鼎底部扒拉,很快大片大片的銅鏽掉下來,露出的竟然是一副圖案,雖然殘缺不全,只是用極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一些花紋,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看出來什麼,但是一旦看進去,卻發現那些看似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人物環境卻栩栩如生,仿佛都能感受到他們的呼吸。

  我見金子寒似乎也在研究什麼,並不急着離開,便索性舉着火摺子在那慢慢分析,一連費了好幾張火摺子,才看明白,這幾幅圖描繪的是遠古時候,黃河邊一個部落,在黃河中拔出來了一個古鼎,他們將古鼎作為了族中聖物,然後發生的一系列故事。

  開始的時候,我還嘲笑遠古人的愚昧,一個古鼎而已,有什麼好崇拜的,但是我越看越心驚,看到第四個古鼎的時候,我幾乎要驚叫起來了,這些看似簡單的圖畫竟然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或者說是傳說!

  我當時看到最後一幅圖,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在這樣恐怖神秘的環境中,突然看到這樣一幕,實在讓我不敢相信,我使勁揉了揉眼,看了看旁邊的金子寒,他好像並不在意鼎底的畫,但我真的被震住了。

  我再一次仔細辨認了這幾幅圖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那畫上描繪的情景真的發生過的話,這幾幅被水嚴重腐蝕的簡單粗糙的圖畫,恐怕要比世界上任何一幅圖畫都要珍貴,也值錢的多。

  第一幅圖,一群披着獸皮,舉着木棒、石器的遠古人從黃河古道中,挖出來了一個大鼎,他們將大鼎架在一堆木材上,有人用石刀將一條魚活活砍成兩半,將魚拋入了大鼎中。

  第二幅圖,大鼎下燒起了一堆火,那群遠古人圍着大鼎又唱又跳,舉行着古怪的儀式。火堆熄滅後,一群人跪在地上,族長(頭上戴着插着幾根羽毛的頭冠,猜想是族長)將古鼎掀開,從裡面拿出一條完整的魚,摔在地上,魚在地上活蹦亂跳。

  第三幅圖,一群遠古人用投槍和弓箭,合力圍殺了一條黃河中的大蛇,那大蛇很大,蛇血將半截黃河都染黑了,族人煮食了大蛇,最後將大蛇頭放入鼎中。接下來,那大蛇竟然在鼎中緩緩遊了出來,並沒有攻擊族人,反倒規規矩矩伏在族長腳下,聽從他的指令,去攻擊其他民族。

  第四幅圖,族長胸口插着一支羽箭,應該是被人暗殺了,在祭祀中,他的頭顱被砍下,送入大鼎中後,在眾人的頂禮膜拜下,他緩緩走了出來。

  我當時大吃一驚,這大鼎底下古怪的圖案,竟然記錄的是一種生命復活圖!

  在遠古時候,一原始部落從黃河中發現了一個大鼎,這個大鼎具有複製生命的作用,只要在古鼎下燒起一堆活,然後將死魚放入鼎中,便會變成活魚。

  這個部落後來做了很多實驗,驗證了大鼎複製生命的秘密,他們用大鼎複製生命的功能,馴化了巨蟒、大魚、猛獸,讓這些巨獸為他們所用,最後成為了黃河流域最強大的一族。

  然後,好景不長,一直帶着他們南征北戰的老族長,被敵人偷襲中箭身亡,這個部落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們將族長的頭顱斬下,送入了大鼎中,將族長復活了?

  那個黃河古道中的大鼎,竟然真的可以複製一切生命?!

  真是見鬼了!

  我也開始懷疑起自己。

  我怎麼會對此如此熟悉,甚至都不用去猜想?

  我漸漸恍惚起來,猛然想起大腦殼說過,大鼎里放了個活死人的故事。

  可這還是不足以解釋我大腦中看到那些線條時立即浮現出的景象。

  我猛然想起金子寒,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一抬頭,發現他正站第五個鼎旁邊看着我。

  我起身走向第五個鼎。

  這裡也許有結局。

  第五個鼎明顯比其他四個大很多,但當我埋下身子去看大鼎下的畫時,卻發現畫被人硬生生磨掉了,一定是金子寒,我剛要起身去找他,頭一碰在鼎上,翁一聲悶響,疼得我癱坐在了地上。我坐在地上揉着頭,再點燃火摺子時,亮光一閃,突然看見鼎底部好象有字,上前仔細一看,有人用刀子深深刻了一行字,字是蒼勁的瘦金體,力透鼎壁三分:

  白浪,鎖棺。

  「他娘的金子寒,怎麼知道我父親……」我話剛說出口,定睛再一細看,大吃一驚,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那行熟悉的瘦金體字跡,分明是我父親的字跡。

  這不是金子寒乾的,他也沒有時間抹掉畫刻上字。

  我使勁讓自己清醒。

  難怪孫傻子說曾在古桑園中見過我,他沒有騙我,他當時見到的是我父親。

  我父親,竟然也到了這個古怪的黃河鬼窟!

  我着急去看第六個銅鼎,這時候手中的火摺子已經燒盡,燒到了我的手指上,燙得我直咧嘴。

  我恍惚地站起來,想問問一直神神秘秘的金子寒,他一定知道我們白家到底和這裡有什麼關係?他之前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也許都是有意說給我聽的?

  我點亮火摺子,四處一照,卻沒發現金子寒。

  我大喊他的名字,也沒人回應。

  金子寒失蹤了!

  我朝遠處望去,遠處漆黑一片,只有嘩嘩流淌的瀑布聲發出一股微弱的白光,四周一片漆黑,金子寒又這樣莫明其妙消失了。

  突然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心裡着急,也顧不上害怕,在地上隨便摸了跟不知道什麼動物的腿骨,在黑暗中試探着,摸索着,邊輕聲呼喚着金子寒,邊往外走。

  這時候,忽然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絲亮光。

  我興奮地大喊了一聲金子寒,在這個古怪的山洞中,也只有他有火種。

  可是洞裡除了我自己的回音,沒有任何聲音。

  我剛想朝着那光亮處走過去,那微弱的光閃了一閃,又悄無聲息地熄滅了,周圍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金子寒這小子,神神秘秘的,又在搞什麼鬼?

  我還是朝着消失的光亮處走過去,沒走多遠,卻發現前面一亮,那微弱的亮光又在另一個方向出現了。

  我有些吃不准了,金子寒確實有些神經兮兮的,但是在這樣古怪的山洞裡,應該不會開這樣的玩笑才對。

  萬一要不是他,那會是誰?

  我趕緊站住,低聲喊了聲:「金子寒?」

  沒有回應。

  在這空蕩蕩的山洞中,猛然喊出一句話,聲音在空曠的空間中傳得很遠,音色也變得很古怪,猛然聽到這個聲音,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鼓足勇氣,清清嗓子,又喊了聲:「金子寒?」

  沒有人回答。

  但是那道光明顯亮了一下,接着又黯淡下來,然後一明一暗,反覆閃爍着。

  我徹底搞不懂了,他娘的金子寒,難道是用燈光給我發信號嗎?

  我想起我小的時候,四處揚言台灣會反攻大陸,大家要是在山上遇到敵特的飛機,就趕緊捂住手電筒往山下發消息。那消息好像就是這樣,亮一下,關一下,亮一下,再關一下,有表示危險的,也有表示安全的,幾長几短,都不一樣。但是解放軍在台上普及這些的時候,我和發小猴子正在底下爭論陳真和霍元甲到底誰更厲害,沒注意聽,這下子可糟了,誰知道金子寒這個死小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一下子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去也不是,回來也不是,就那麼瞪着那光發呆。

  就在這時,前面突然有人哼了一聲。像是一個感冒的人帶着重重的鼻音。

  我一時間心裡更發毛了,這聲音聽起來不像是金子寒的聲音。

  我有些急了大喊道:「金子寒是不是你?」

  「唔。」那邊傳來一聲冷哼。

  那人果然是金子寒,我渾身一下放鬆了,心裡恨恨地罵道:「你小子早放個屁不行了!」

  那點光離我不遠,我在黑暗中磕磕絆絆走過去,差點跌了一跤,剛走到那邊,那點光卻悠悠往前走了。

  我見金子寒不等我就走了,罵着:「他娘的,你等等我!」急忙跑過去,這時候那點忽明忽暗的光猛然升高了,朝着上面飛去,越飛越高,後來只剩下一點模模糊糊的白點。

  金子寒難道會飛了?我嚇了一跳,一時間怔在那裡,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來來回回想了一遍,想着金子寒再怎麼神,也不可能直接飛到空中去了,那飛到空中的又是什麼?

  這時候,我又想起從前聽爺爺講的鬼怪故事,要是世界上真有鬼神的話,這樣的環境真是太適合了,這裡像是個古戰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再聯想起剛才那聲奇怪的哼哼,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莫非這裡真有鬼嗎?

  這時,黑暗中又冒出一股微弱的綠瑩瑩的燈火,在空中慢慢遊動着。

  我連退幾步,想着這綠幽幽的燈光,一定是什麼動物的眼睛,就像我和大腦殼在黃河灘上遇到的狼群一樣,這下可糟糕了,金子寒不在,我又沒什麼武器,待會打起來非得吃大虧不可。

  隨着這朵綠瑩瑩的燈光出現,黑暗中出現了許多綠瑩瑩的小燈,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最後在這些小燈之中,竟然突然出現了一盞水缸般大的鬼眼,懸浮在半空中,幽幽地盯住了我。

  我渾身的冷汗都下來了,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怪物?

  這一隻獨眼就有水缸那麼大,整個身子加起來還不得有火車頭那麼大,白爺我就是被它一口吞掉,也不夠它塞牙縫的呀!

  那隻巨大的獨眼在半空中轉了幾圈,朝我這邊緩緩過來了,竟然在我身邊停住了,圍着我轉悠。

  一股寒氣從我腳下瞬間傳遍全身,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狠狠一咬牙,想着在這黑燈瞎火的地方,跑也跑不了,乾脆跟他拼了!我緊緊抓着那截骨頭,想着那東西再敢過來一點,老子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給它一棍子再說!

  那隻突然出現的巨大的綠色獨眼一直徘徊在我身邊,既不上前,也不退後,就在黑暗中和我對峙着,後來竟然開始在半空中緩緩旋轉起來,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我不由一愣,這隻獨眼怎麼能旋轉,而且還旋轉了好幾圈,難不成它在地上一直打滾不成?我想了又想,腦子裡猛然一個機靈,從地下撿了塊石頭,朝着綠燈籠砸了過去,那燈籠轟隆一下散成了碎片,沒過多久又聚集在了一起,重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燈籠。

  我不由哈哈大笑,這可真是十年玩鷹,一朝被鷹啄瞎眼,這看起來鬼魅無比的東西,其實就是我小時候經常玩的螢火蟲!只有螢火蟲才會發出這樣忽明忽暗綠瑩瑩的光芒,成千上萬隻螢火蟲聚集在一起,在半空中組成一個大圓球狀,從遠處看,就像只巨大的鬼眼。

  想通了這點,我再也不怕了,索性跟着這個巨大的螢火蟲走,借着螢火蟲的光,一路走着,一邊低聲呼喚着金子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