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藏人 - 第18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聽他這樣一說,我噔噔噔連退幾步,生怕那葡萄藤下竄出來一隻黑瞎子。

又想起我們昨天晚上打傷的那隻黑瞎子,它會不會逃到了這裡?

趙大瞎子擠眉弄眼地小聲說:「沒事,咱們這有能跟熊瞎子摔大跤的銀(人)!」

白朗卻顧不上搭理他,蹲下身,仔細辨認着樹幹上留下來的記號,越看臉色越差,眉頭糾結在了一起:「東家,有點不對勁!」

東家說:「怎麼了?」

白朗說:「這記號不對。」

「記號不對?」趙大瞎子也有點緊張,「咋回事?那小王八羔子咋做的記號?」想了想又說:「你上次不是來過嗎?咋又不對啦?」

白朗神色嚴肅:「我上次來這裡,看到的不是這個記號。」

趙大瞎子驚訝了:「咋,還能有兩個記號?!」

東家打斷趙大瞎子的話,沉着地問:「白朗,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朗說:「東家,咱們進山後,就是按照上次我們尋山的路,也找到了嘎子留下的記號。但是不知道咋回事,這個記號不對了,這裡我上次肯定沒來過。」

趙大瞎子也過去扒開樹根,仔細看了看,罵着:「媽了個巴子的,還真不是!咱們的人是上周失蹤的,痕跡應該很新。你們看,這標記都長實了,少說也有幾年了。」

小山子也跟着說:「難怪我老覺得不對勁,上次來的時候,就沒見到這裡的葡萄溝。」

東家點點頭,沒說話。

我也有點緊張,這樣大規模的葡萄溝,白朗怎麼也不會看錯的,看來這次我們都迷路了。不過有白朗、趙大瞎子在,我倒不擔心出不了山,就是有點弄不懂,他們說的樹上出現了一個幾年前的標記是啥意思。

白朗轉頭問東家:「東家,你以前派人來過這裡?」

東家搖搖頭:「除了失蹤的那個人,這是咱們獵場的人第一次來這兒。」

白朗說:「這個鬼臉標記只有咱們獵場在用,其他人不會用,就是仿也仿不了那麼像。這個又是誰留下的?」

趙大瞎子也咂巴着嘴說:「那就邪了,這標記咋跟咱們獵場的標記一模一樣?!」

東家遲疑了一下,說:「這個標記,也許是我的東家留下的。」

「東家的東家?」我們一下愣住了。

東家點點頭:「對,我的東家,也就是咱們獵場幕後的大老闆,他也喜歡狩獵,說不定以前他來過這裡。」

我們都不說話了。

大老闆的事情,誰敢猜測?再說了,人家自己願意來這裡狩獵,是他的自由,我們也管不着。

對了,當時趙大瞎子說過,東家第一次派老獵人來的時候,就在電話里說,遇到過獵場的標記,搞不好就是這個標記。

白朗也有些猶豫地看着東家:「東家?我們走哪條路?」

白朗的意思很簡單,要不然原路返回,這次就當是白來了。要不然就沿着大老闆標記的記號往前走,看看能否發現什麼。

東家想了想,問:「這標記通向哪?」

趙大瞎子蹲在地下,仔細研究了一下,面色大變:「東家,這標記有鬼!」

在這緊張關頭,趙大瞎子猛然冒出一句「有鬼」,連我都嚇得一哆嗦:「什麼鬼?!別瞎說!」

趙大瞎子臉色煞白:「誰瞎說了,這標記讓咱們進葡萄溝!」

幾個人朝着密密麻麻的葡萄溝看過去,葡萄溝嚴嚴實實鋪在山谷中,形成了一個獨特的葡萄峽谷,順着山溝不斷往下蔓延,一眼望過去,山溝一直通往山下的峽谷,峽谷連綿不斷,不知道有多深。尤其這葡萄溝里還很可能有黑瞎子,確實危險極了。

大家都有些疑惑,留下這個標記的人是誰?是讓我們順着葡萄溝進入山下的峽谷嗎?

沉默了一會兒,東家淡淡地說:「跟着這個標記走吧。」

白朗點點頭,揮揮手,說了聲:「走!」說完給趙大瞎子使了個眼色,自己將背在肩頭上的獵槍拿了下來,還上了槍栓,在最前面開路。趙大瞎子也端起獵槍殿後,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我有點緊張,緊跟在白朗身後,想把背包里的弓弩拿出來,又怕被人笑話,只撿了一根粗樹枝,去掉枝葉,握在手裡。

葡萄溝聽起來名字不錯,其實人走在裡面非常難受。進了葡萄溝,像是鑽進了山洞,密密麻麻的葡萄藤層層疊疊盤繞在灌木上,結成了一層厚厚的帳子,裡面光線很暗,看起來真像是葡萄藤結成的大山洞。我們在洞口處待了一會兒,等白朗他們先去探了探路,說沒問題,才走進去。進去走了一會兒,才漸漸適應了裡面幽暗的光線。

走在葡萄溝里,腳下軟綿綿的,像是鋪了層軟草,用手電筒仔細照照,發現下面一層紫黑紫黑的,全是腐爛的葡萄皮。

這得有多少葡萄?

趙大瞎子瓮聲瓮氣對我說,這些葡萄得有上百年了,葡萄藤到處發芽,糾纏在一起,每年秋天,上面掛滿了一嘟嚕一嘟嚕紫黑色的葡萄,因為沒人吃,就成串成串落在地上,成了肥料。所以這土地肥呀,你往下挖,泥土都是葡萄味的,能挖兩米深!

在這裡走路太氣悶,趙大瞎子又給我講起,最喜歡吃野葡萄的是黑瞎子,就是狗熊。說狗熊是黑瞎子,其實它並不瞎,只不過是臉上的毛特別長,長得甚至會擋住眼睛。黑瞎子要看前方的地方,經常要直立起來,用兩隻爪子扒開眼前的毛,才能看清楚。有時候毛上沾滿了松油,全粘在一起,它用手使勁一扒,常常會扯掉一撮毛,疼得它嗷嗷直叫,顯得笨拙又好笑。

黑瞎子是雜食動物,它逮住啥吃啥,像山梨、山杏、野蜂窩、野菜、野果、蘑菇,榛子、山花椒、小動物等。它甚至還愛吃螞蟻,還會釣螞蟻,扒螞蟻窩,連螞蟻帶螞蟻卵一起大口大口吃進去。

黑瞎子在大夏天最喜歡躺在葡萄溝里,葡萄溝里陰涼,它就躺在那兒昏天昏地地睡覺,餓醒了就站在葡萄架下,用肉爪子一把一把地撕扯着葡萄藤,連藤帶葡萄一起向嘴巴里塞,吃得肚圓了,再回去接着睡,一個夏天能吃幾千斤野葡萄。

這葡萄溝里並不都是嚴嚴實實的葡萄藤,有的地方葡萄藤密實一些,有的地方稀稀拉拉的,能透過陽光來,山溝里的情境也能看清楚。

大家謹慎地走了一段路,葡萄藤漸漸稀薄,斑斑點點的陽光透進來,也不顯得像原來那樣陰森可怖了。

白朗他們又在老葡萄藤下發現了一個鬼臉標記,幾個人在那兒研究着標記,判斷着是往前走,還是怎麼辦。

我順腳往前走了一會兒,眼前一亮,前面竟然出現了一座黃澄澄的小土堆。這裡怎麼會有土堆?我好奇地過去看看,卻發現那並不是土堆,而是黃澄澄的山梨,這些山梨有幾百個,堆得像一座小山。

山梨?還是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山梨?

這可真是邪門了。

我有點不敢相信,伸手拿了一個,梨子軟軟的,聞起來確實是野梨的味道,還有股奇怪的酸臭味。

我趕緊招呼東家他們過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會在這裡藏了一堆山梨。

沒想到聽我一說,趙大瞎子臉色一下變了,當時便打開槍栓,和白朗兩人一前一後,沖了過去,趕到那野梨山旁,看都沒看一眼,就開始警惕地搜索。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明白問題嚴重,趕緊放下背包,也拿出我的弓弩,手忙腳亂支上,想隨時給他們增援。

兩人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最後朝前又走了一會兒,才鬆了一口氣。白朗說:「東家,它可能還在附近,咱們得趕緊出去!」

東家說:「先等等,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東西。」

白朗主動端着槍,在周圍戒備着,我們幾個開始仔細在周圍尋找。

大家仔細尋找一下,小山子眼尖,搬開了一塊大石頭,發現有點異常,石頭底下長着很長的草。這石頭並不像是一開始就在這裡的,而像是有人專門從別處搬過來的。

我們把石頭搬開,用背包里的軍用鐵杴往下挖,挖了大約半米多深,就聽見叮噹一聲響,像是碰到了鐵器。扒開土看看,裡面竟然是一個包着鐵皮的木匣子。這個匣子顯然埋在地下有年月了,外面一層鐵鏽都要鏽完了,用鐵杴使勁撬了幾下,鐵皮就折斷了,裡面用一塊黑乎乎的獸皮包着幾樣東西。打開看看,有一個六七十年代老版的工作日記,一個玉石嘴的水煙袋,還有一塊鐵牌子。

我吃驚得簡直要叫出聲了,又是一塊鐵牌子,還是以這樣詭異的形式出現在我們面前。

要說這些老兵是組隊來大興安嶺打獵,倒也能說得過去。畢竟現在獸皮越來越值錢,老兵沒錢吃飯,仗着一身好身手,來這裡打獵換錢,也可以理解。

第31章

誰給狗熊開了膛?(2)

可是這鐵匣子明顯埋在地下有年頭了,還有那老式的日記本,這些都說明了是幾十年前埋進去的,難道說拿鐵牌子的人早在幾十年前就開始進駐大興安嶺了?

趙大瞎子和小山子也很緊張,小心看着東家的臉色。

東家拿着那塊鐵牌子,眯着眼看了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最後說了一句:「走吧。」

我們不再說話,迅速往前走。路上即使遇上鬼臉標記,也只是草草看一眼,緊趕慢趕,終於在一個多小時後,走出了這葡萄溝。

走出葡萄溝,是一個開闊的峽谷,我們終於又一次看到了藍天,也終於脫離了那種悶熱潮濕的環境,山谷無遮無擋的風吹在臉上,我敞開衣服,吹得很過癮,問趙大瞎子,那堆山梨是怎麼回事,怎麼大家見了山梨馬上臉色都變了。那些山梨看起來成色多好呀,咱們應該背一背包,到時候一路上還有水果吃!

趙大瞎子一臉晦氣,說:「操,你還惦記着吃它呀?!」

我說:「廢話,多好的山梨呀,還那麼一大堆!」

趙大瞎子哈哈大笑,給我解釋了這堆野梨的由來。

他說,大山里是「七月核桃八月梨」,大秋天裡,山裡的果子都熟透了,什么元棗子、山葡萄、糖李子、野杏。你要知道,不光人喜歡吃野果子,黑瞎子也願意吃啊!黑瞎子最喜歡吃的就是山梨,它吃山梨有個習慣,它會先爬到梨樹上,不管梨熟不熟,張開大口,一口一個吞進去,嚼都不嚼,一口氣把整棵樹上的野梨全吃完。

黑瞎子一口氣吃了那麼多山梨,又不消化,最後只能吃進去是啥樣,拉出來還是啥樣。大山裡的人都知道,你要是在樹林裡發現一大堆山梨,那東西千萬別吃,還得趕緊跑,因為那就是黑瞎子拉出來的野梨!

聽趙大瞎子這麼一說,我才明白,為啥那些野梨摸起來軟軟的,還有股酸臭味,當時一陣噁心,想着剛才幸好沒吃,不然現在非得吐出來。

趙大瞎子在那擠眉弄眼,說,其實我吃了也沒啥,這狗熊拉出來的野梨吧,雖然感覺是差了點,其實沒有毒,能吃,據說比普通梨子還要甜!

這小子老拿我開玩笑,我氣不過,正尋思着找個什麼理由好好奚落奚落他,把面子找回來,這時候就聽見小山子叫了一聲,然後摔倒在地上,大聲呼喚着救命。

小山子年齡小,好動,在地下坐不了幾分鐘,就得起來四處遛達遛達,人也愛一驚一乍的,見到個大螞蚱,也得咋呼一聲。

我和趙大瞎子沒理他,裝聽不見,折了根小木棍掏耳朵。

白朗看看我們,站起身過去看了看,急促又冷靜地說:「瞎子,帶槍過來!」

白朗那麼緊張,看來還真有問題。我們趕緊趕過去,還沒走到地方,就聞到一陣強烈的血腥味。

白朗和小山子站在灌木旁,一動也不敢動。

白朗做了一個手勢,表示那灌木叢里有危險,讓趙大瞎子站在正前方,用槍封堵住所有出口,一旦獵物竄出來,馬上開槍獵殺。

他給小山子點了點頭,讓小山子引出獵物來。

灌木叢中血腥味強烈,我緊張地捏着手指頭,生怕那灌木叢中的猛獸會突然竄出來傷人。

小山子也很緊張,他弓着身子,用一根長木棍小心翼翼挑開灌木叢,那裡面赫然蹲着一隻狗熊,張大着嘴,瞪着趙大瞎子!

小山子叫一聲「哎呀」,回頭想跑,卻摔了個跟頭,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後跑。

我大吃一驚,這灌木叢里竟然是一隻狗熊,這黑瞎子要是竄出來,趙大瞎子不完了!

趙大瞎子反應極快,那狗熊剛露出來,他就條件反射一般朝後猛一跳,這一跳足足有一米多遠,身子在空中拉開槍栓,腳一沾地,槍已經端起來,死死對準了那狗熊。

那狗熊卻沒有竄出來,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白朗硬是站在那裡,一動沒動,他死死盯住黑瞎子,說:「好像是死的……」

「死的?」趙大瞎子試探着走過去,右手食指扣在扳機上,槍口對準了黑瞎子,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嘿!嘿!」他輕輕跺着腳,想激怒那黑瞎子,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死了。

黑瞎子還是靜靜坐在那裡,一動也沒動。

趙大瞎子小心走過去,用槍筒戳了戳黑瞎子,黑瞎子身子硬邦邦的,果然是死的。

我才鬆了一口氣,擦擦額頭,發現手心裡也全是汗。

小山子已經跑到了東家那兒,東家聽說發現了一隻熊,也提着槍趕了過來。雖然是虛驚一場,他還是讓趙大瞎子先別動它,自己戴着手套,掀開熊毛,仔細研究着,眉頭漸漸皺緊了。

我忍不住問:「東家,是咱們昨天晚上遇到的那隻嗎?」

東家說:「是那隻,身上還有彈孔。」

我還有點惋惜,說:「昨天還多虧了它帶路呢,沒想到那麼不經打,一打就給打死了。」

東家搖搖頭,說:「它不是咱們打死的。」

「啥?!」趙大瞎子也愣了,「不是咱們打死的?那它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