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藏人 - 第5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關東姥爺走後,白朗簡單跟大家說了幾句,有幾個兄弟在大興安嶺深處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兄弟的命不能白扔,東家這次專門請了關東姥爺出山,一起去大山深處找人。這次上山的時間可能會長一些,東家有些事情要向大家交代一下。

我有點納悶,東家每年在山裡都會待幾個月,這次雖然請了關東姥爺出山,也犯不着這樣勞師動眾,把大家都叫過來吧。尤其連我這樣和狩獵八不沾邊的小角色都叫來了,難道是有什麼大事要宣布?

我不動聲色地踩了一下趙大瞎子,他沖我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東家說了幾句場面話,讓白朗拿出了一個東西,給大家傳看,說是白朗在兄弟們失蹤的地方找到的。我也好奇得擠過去看看,那東西有手掌大小,薄薄的,半透明,有人聞了聞,說有股淡淡的腥氣,像是水裡的物件,一片大魚鱗,說不準還是海里的大魚鱗。不過剛才關東姥爺肯定看過這東西,東家又那麼謹慎,應該不是普通的魚鱗。大家小聲議論着,誰也說不清楚那到底是個啥玩意兒。

東家又讓白朗給大家送過去一個銅盤子,盤子上蓋着塊紅布,揭開紅布,裡面擺着一小截白玉,那白玉有手指般粗細,一端挺粗,另一端漸漸變細,看起來有點像古代造型古怪的暗器。

這東西,這東西就是趙大瞎子說的大蛇牙嗎?看看趙大瞎子,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我心裡一陣激動,早聽說有這麼一根大蛇牙,我還不信,沒想到竟然真的有!

忙擠上前去,仔細看了看,那東西初看像塊玉,拿到手裡才知道不是,這蛇牙不像玉一樣晶瑩剔透,也沒玉那麼涼。最明顯的區別,它裡面是空心的,看起來像是一根小號的玉筍(本意是一種植物,一種潔白的筍芽。呈細長圓錐狀,長度約在8到10厘米)。

還別說,這東西還真像是一枚大蛇牙,蛇牙尖,是彎的,牙槽是空心的,裡面裝的都是毒液。這樣看,剛才那片東西也能解釋了,那分明就是這條大蛇的鱗片嘛!有那麼大的毒牙,巴掌大的蛇鱗也不足為奇啦!

我還在得意,但是看看大夥全傻眼了,在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說話。

終於,有人結結巴巴地說:「東……東家……這,這東西是蛇牙!可是,不對呀!大興安嶺就算有那麼大的蛇,也不可能是毒蛇啊!」

我才醒悟過來,這枚毒牙足足有一指長,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大的蛇?!在場的都是專業獵人,大家很快根據毒牙換算出來,這要是蛇牙,那條蛇恐怕要有幾十米長,水缸那麼粗!退一萬步說,即使這世上真有這樣的大蛇,它也不可能在大興安嶺,更不可能是條毒蛇!

大蛇這東西,主要出自熱帶,尤其是東南亞的熱帶雨林,沼澤峽谷,多大的蛇都有。傳說在二戰時期,小日本攻占緬甸,美軍派一隊炮兵在叢林中伏擊日軍,結果在沼澤地中遭遇了一條巨大的森蚺襲擊。巨蛇足足有水缸般粗,纏在運兵車上,甚至將運兵車都絞成了麻花,最後用迫擊炮才轟死它!

大蛇出在熱帶好理解,氣候溫潤潮濕,沼澤、峽谷方便大蛇行走,尤其是這樣的環境能為大蛇提供豐富的食物。問題是,咱們大興安嶺是典型的寒帶,一年大雪封山幾個月,零下幾十攝氏度,怎麼可能會有巨蛇?就算有,它餓不死,也早就給凍死啦!

東家卻問:「大家怎麼看?」

第9章

一根手指般長的大蛇牙(3)

大家都有些尷尬,這怎麼說?東西明顯是假的,難道說東家弄錯了,這東西是偽造的?

東家看看大家,說:「我已經找人鑑定過,也讓關東姥爺看過,這確實是蛇牙不假。」

底下一陣騷動,這東西竟然真是蛇牙,那這事就深里去了,大興安嶺竟然真有那麼大的巨蛇,難道老輩人傳說山上有巨蛇曬鱗,身子在小山頭上纏繞了整整一圈的傳說是真的?

大家都有些隱隱的激動,我也是熱血上涌,小時候聽姥爺說過,大山上隱藏着一些巨蛇,好天氣時,會躺在大石頭上曬鱗,光鱗片就有巴掌大,但是我一直是當故事聽,沒想到這樣的巨蛇竟然真的存在。

底下一個瘦巴巴的小子說:「東家,按說,這……這巨蛇不該出自東北才對?」

東家點點頭:「毒牙是真的,但是大蛇不一定出自咱們東北。」

瘦小子搞不懂了:「那……那這毒牙又是咋回事?」

東家說:「毒牙確實是在幾個兄弟失蹤的地方發現的。不過只有牙,沒有蛇。所以我們也不知道,這牙是有人丟在那的,還是真有這樣一條蛇在那裡。」我的腦子飛快轉動着,這個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毒牙到底是哪來的?趙大瞎子開始說,這枚毒牙是從那個賣皮子的獵人肚子裡取出來的,怎麼東家又說是白朗在山裡撿到的?趙大瞎子肯定不會說錯,他當時也沒必要說謊。這麼說的話,只能說東家在防着什麼。他在防着誰?難道就是趙大瞎子說的那個內鬼?

我胡思亂想起來,越想越興奮,想着說不準大興安嶺深處真藏着這樣一條巨蛇,那可真是神啦!操!

但是也不對,熱帶雨林的巨蛇,基本上沒有帶毒的。因為沒有必要,這樣巨大的身軀,能瞬間絞殺鱷魚、猛虎,牢牢盤踞在食物鏈最頂端,根本沒必要生長毒牙。還是退一萬步說,要是真有這樣一條大得幾乎像史前巨獸一樣的大蛇,還長着毒牙,要是還能被什麼東西打斷毒牙,那打斷它毒牙的神秘生物,真是無法想象了。

交易獸皮多年,我知道,大興安嶺深處潛伏着許多外界根本聞所未聞的神秘物種,有些野獸神乎其神,根本不能用常理來推算。說不定大興安嶺深處還真就潛伏着一頭傳說中的神獸!這事情想想就讓人興奮。

這時候,又有人問:「咱們失蹤的兄弟,會不會是被這條大長蟲給吃啦?」

白朗搖搖頭,說:「我們也考慮過這種情況,仔細搜查了附近,附近很乾淨,沒有血跡,草叢灌木也沒有被壓過的痕跡,而且也沒人開槍,也沒人放弩,除非是他們自己乖乖跟着它走了。」

這事情就更奇怪了。

獵場的獵人都是從各地招募的專業獵人,都是真刀真槍和野獸拼過命的,不管遇到黑瞎子還是東北虎,就算明知道是個死,臨死前也要放一槍撈夠本!

這麼說吧,遇到野獸直接認慫的獵人有,但是不可能在我們獵場。

況且白朗的意思很明白,那兩個老獵人還不止是直接認慫,竟是乖乖跟在它屁股後面走了。這是什麼混賬思維,難道他們中了野獸的催眠術,出現了幻覺,成了動物的傀儡啦?!

東家說:「不管怎麼樣,他們是咱們獵場的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這次要親自去把他們帶回來。這次上山可能會有危險,我不勉強大家,大家願意去的就留下,不願意去的可以自動退出,我不會怪大家。」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有人有點緊張,左右看看,但是也不好意思當着那麼多兄弟的面退出去。

白朗向前一步,說:「各位兄弟,東家知道你們不怕死,但是這次事情重大,大家上有老、下有小,有家累的就不要去了。大家都理解,不會怪罪的。」

大家小聲討論着,有幾個人畏畏縮縮地站了出來,給東家道歉,有說家裡有事情走不開的,也有說身體不好,不適合出遠門的。東家點點頭,讓他們站到了一邊。趙大瞎子踢了踢我,示意我也站出去。我沒理他,昂着頭站得筆直,老子巴不得去山裡闖蕩一番呢,想讓老子退出,做夢!

東家點點頭,點了幾個人,讓他們回去準備一下,三天後前往大興安嶺。

又向大家道聲辛苦,交代了一些離開後的事宜,就客客氣氣請大家回去了。

趙大瞎子也要跟着出去,被我死死拽住了。挨到最後,屋裡除了白朗、東家外,還有一個年輕人。他好死不死,就站在東家身後,看起來也沒有要走的樣子。我等不及了,先跟東家道歉,說我當時疏忽了,沒想到收了幾張破皮子,會扯出那麼大的事情,以後再也不會接這種生意。白朗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忙把那張白狼皮從背包里拿出來,告訴東家,這就是那人交易的皮子。趙大瞎子先吃驚地叫了起來:「這哪能是狼皮?!這不會是成精的老兔子吧?!」

他抓住狼皮,仔細看了看,最後肯定地說:「操,這還真他娘是狼皮!」

白朗也過來仔細看了看皮子,皺了皺眉頭,說:「這皮子不對。」

趙大瞎子吃驚地說:「咋?這不就是狼皮嘛!」

白朗遞給東家,東家眼睛眯了一下,說:「還真不是狼皮。」

趙大瞎子急了:「不可能!俺在大山里住了半輩子,狼皮我還分不清?!」

白朗淡淡地說:「狼皮沒有那麼白的,除非是狗皮。」

東家把皮子給我看了看,問我的意見,我撓撓頭,說:「這個……我看不出來。」

趙大瞎子有點惱火,霍一下站起來,說:「俺打小就在山上掏過狼崽子,這狼是啥樣,俺還看不出來?這絕對是狼皮!」

白朗拍拍他的肩膀,安撫着他,說:「瞎子,你先坐下,坐下,慢慢說。這捉鷹你是行家,但是說到狼,你還得聽我的。我在內蒙打了二十年的狼,這狼皮、狗皮還是分得清的。我跟你說,這皮子不管是啥皮,都肯定有問題。」

趙大瞎子氣哼哼坐下,說:「說,你說!」

白朗說:「你看看,狼皮後背中間會有條筆直的黑線,這皮子沒有。」

趙大瞎子接過來皮子,仔細看看,還真沒有黑線,他說:「會不會這狼是雜種,沒有黑毛?」

白朗沒好氣地說:「只要是狼,別管是不是純種的,背上都有黑線,這個不會錯。」

趙大瞎子反覆查看着皮子,說,「這不對呀,你看這皮子的爪子,這鼻子,肯定是狼沒錯!」

白朗也無奈地笑了,說:「是沒錯,所以我說皮子有問題。」

按照這個說法,這張皮子肯定是狼皮無疑,但是這狼皮的顏色,又完全不符合常理,所以我也不敢說什麼了。

我問:「這要不是狼皮,又是啥皮子?」

白朗皺緊了眉頭,猶豫地說:「我在蒙古那邊打了那麼多狼,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狼皮……」

這時候,一直站在東家身後的年輕人突然開口,淡淡地說:「狼皮。雪狼。」

那個人一直站在東家背後,沒有說話,我也沒注意看,這時候看過去,發現他頭髮很長,打着結,皮膚黝黑,看起來不像是漢人,倒像個藏人。這人我沒見過,看看趙大瞎子,他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這也是獵場的人。

「雪狼?」我說,「不對啊,雪狼皮我也經手過不少,雪狼皮不是純白的,是灰白色,也沒那麼稀罕呀!」

他冷冷地說:「你不懂。」

那人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他拿起那張狼皮,卻不看皮子,反而對狼腹部那兩排細密的針孔很感興趣。

我有點生氣,他娘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老子問你話,你連看都不看一眼,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

東家對他卻很寬容,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轉頭問白朗:「你知不知道雪狼?」

白朗臉色煞白,他猶豫了一下,說:「東家,還真有雪狼。但是也不對。」

趙大瞎子問:「咋不對?」

白朗搖搖頭,說:「大家說的雪狼,指的是西藏的狼,這種狼生活在雪線上,皮毛顏色是灰白色,也叫白狼。這個不對,白狼皮其實是灰色的,沒那麼白。

其實真正的雪狼叫紐芬蘭狼,生活在北極圈,只有這種北極狼的毛色是純白的。還有,狼背上都有黑線,但是只有這種北極狼背上沒有黑線,是純白色的。這麼說的話,除非這張狼皮是北極圈的雪狼皮。」

我也有些疑慮:「如果真是北極的雪狼,怎麼能被大興安嶺的獵人打到?」

白朗苦笑着:「所以我說這事情邪門。還不止這些,問題是,紐芬蘭狼早在20世紀初就滅絕了,現在你就是去北極,也找不到一隻雪狼了,那這皮子……又是哪來的?」

趙大瞎子張大了嘴:「真滅絕了?那咋來的狼皮?」

白朗也有點拿不準,說:「所以說,事情確實奇怪,按說這不可能是北極狼皮。但是小哥肯定不會認錯,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白朗這句話有點奇怪,憑啥這黑大漢說話就不會錯了?操,別說他,如來佛祖還有出錯的時候呢!

但是東家卻很贊同白朗的話,他點點頭:「這麼看,它還真是只雪狼。」

我有點不服氣,想爭辯,趙大瞎子卻拉了我一下,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別跟那人吵,我只好把火氣硬壓下來。

大家又扯了一會兒閒話,白朗和趙大瞎子都走了你是不是想問,我也氣哼哼要走,卻被東家留了下來,他問我:「小七,你是不是想問,這次上山帶不帶你?」

我張大了嘴,想說幾句,又不知道怎麼說,後來傻乎乎點了點頭。

東家沒說話,像是經過一番考慮,緩緩地說:「這次,你也去。」

我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激動得滿臉通紅,使勁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

東家仿佛有些傷感,他微微嘆息着:「我知道,這麼多年,你一直想進山……」

我沒說話,以為他接下來會說不帶我去的原因,沒想到他沉吟了半天,卻冒出來一句:「這次是關東姥爺讓你去的。」

「關東姥爺讓我去?」我愣在那裡,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東家轉身走進書房,說:「小七,進來陪我喝壺茶。」

我說聲「好」,跟他去書房坐下。

第10章

一根手指般長的大蛇牙(4)

東家喜歡喝茶,喝的是碧螺春。碧螺春很特別,這是極細的茶,卻要放在極粗的陶杯里喝。茶葉放在粗陶杯里,旗艦一般根根豎直,在水中浮浮沉沉,茶水程翠色,一派祥和。我喝了一口,找了些飲茶的輕鬆話題胡扯,小心翼翼揣摩着東家這次的意思。

喝茶,其實就是談話,往往要談一些很沉重的話。因為話題太沉重,所以需要澄淨的茶葉沖一衝,茶香裊裊,把話題的沉重氣氛也沖淡了。

這年頭,大家都忙,老闆更忙,誰會閒着沒事,讓你陪着喝茶?

東家喝一口茶,悠悠問我:「小七,你來鋪子多久了?」

我算了算,說:「東家,差不多有五年了。」

東家答應一聲,說:「還記不記得,招你時,我問過你什麼?」

我說:「東家您當時問我,怎麼看待狩獵。」

東家點點頭:「嗯,你怎麼說?」

我說:「當時我說,越是熱愛動物的民族,越熱愛狩獵,比如哈薩克民族、蒙古族、鄂倫春族、藏族。我覺得,越是熱愛狩獵的人,才越懂得愛護動物、尊重動物。」

東家點點頭,說:「你說得對。好多人說不能開放狩獵,開放必然導致動物滅絕,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