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藏人 - 第7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我隨口說說:「你別那麼死心眼啊,會不會是這樣,白朗把人家老毛子給劫了?趙大瞎子一拍大腿,說:「哎呀,我操!還別說,白朗那個王八犢子,還真能幹出來!」

我趁機問他:「我聽說白朗以前是西北刀客?這是不是真的?」趙大瞎子撇撇嘴:「啥?西北刀客?!****刀客吧!」我有點懷疑:「他真不是?」趙大瞎子斬釘截鐵地說:「毛!」我又問他:「那他是幹嗎的?」

趙大瞎子說:「他吧,以前是在中蒙邊境盜獵不假,打黃羊。黃羊皮值錢,肉好,都是直接出口。三年自然災害時期,人民沒肉吃,部隊還開過去,用衝鋒鎗打。不過——」

我問他:「不過啥?」

趙大瞎子說:「你看,黃羊這東西,跑起來像陣風,只能定點打圍或者開車追着打。但是不管怎麼打,都得用槍!蒙古草原上的黃羊早給打得差不多了,也就中蒙、中俄邊界才有,那地方你要是敢開槍,還不是活膩歪了嗎?」

這是實話,別說在邊境開槍,你膽敢在邊境攜帶槍支活動,都可能會被邊境軍給擊斃了,白朗又怎麼能在那邊打黃羊呢?

我試探着問趙大瞎子:「我聽說,白朗是在一次打獵時失了手,被狼群給包圍了,後來被東家給救了,才來的咱這兒?」

趙大瞎子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我小心地問:「也是假的?」

趙大瞎子悶悶說了一句:「白朗那身手,能圍住他的狼群,恐怕還沒生出來呢!」

我越來越糊塗了:「我怎麼覺得越來越亂了呢,這些到底是咋回事?」

趙大瞎子拍拍我的肩膀,安慰着:「小七,咱們這裡的事情吧,說不清!你不知道,其實挺好,知道得越多越煩,唉,媽了個巴子的!」他抓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喝起來。

越聽越不對勁,我便留了個心眼兒,一邊把話題往其他事情上扯,一邊猛灌他酒。看着他酒喝到七八成,估計夠量了,就把酒瓶子奪下來,逼他趕緊給老子交代清楚了,不然別說酒,連尿都喝不成!趙大瞎子嘆息着:「他娘的,這裡面的事情還真是夠亂的,搞不好呀,這趟差就成了紅差!」

他要過酒瓶子,又灌了一口酒,斷斷續續給我分析這趟差為啥會成為紅差。

他說:「你想啊,以往獵場也在大興安嶺出過事,東家都是派誰去處理?」

我問:「是誰?」

趙大瞎子一拍大腿:「是俺!還有老馬他們!這種事情,怎麼能輪到白朗?」

我問:「會不會東家見白朗閒着無聊,讓他去逛逛?」

趙大瞎子一臉不屑:「俺說啊,小七,你真是腦子長到屁眼裡去了!他娘的白朗是幹啥的?他怎麼能進山找人啊?」

我被他罵得沒頭沒腦的,也有點不服氣,問他:「他咋就不能去啦?」

趙大瞎子說:「哎呀,你小子是不是真傻了?他娘的!白朗他是幹啥的?在內蒙古打黃羊的,大草原,戈壁灘,黃羊群,狼群,這些跟大興安嶺完全兩回事!能在戈壁灘打狼的,不一定能在大山里獵熊,就他那點打黃羊的本事,還指不定會不會摸迷了呢!」

我也拍了拍腦袋,說:「對,對,對,你看我怎麼連這塊都忘了,東家真是糊塗了,咋能把他給派過去?」

趙大瞎子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我又想起一個問題:「瞎子,那你說,白朗會不會根本沒進山?反正大蛇牙已經到手了。」

趙大瞎子也有點拿不準:「俺估摸着吧,他還是進山了……」

我說:「那你還說他進不了山?」

趙大瞎子說:「俺說他一個人進不了山,可沒說他跟別人屁股後頭也進不了山!」

我問:「白朗當時跟誰進的山?」

趙大瞎子搖搖頭:「不知道。」

我撇撇嘴:「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趙大瞎子大怒:「操,俺要是知道,還跟你在這兒扯淡?!」

我想想也是,換了個問題問他:「那大蛇牙是咋回事?那山里還真有那麼大的蛇?」

趙大瞎子吐了口痰,咳嗽了一下,說:「老輩人都說,見過水缸般粗的大蛇躺在半山腰上曬鱗,誰知道真假?」

我說:「這個在理論上不對,大興安嶺那麼冷,咋能有那麼大的蛇!」

趙大瞎子冷哼一聲:「理論上還沒有貪污腐敗呢!」

他這樣較真,這個話題就沒法繼續下去了,我只好換個話題:「對,關東姥爺這回咋也下山了?」

趙大瞎子表情也凝重了,想了想,說:「俺也想不明白,都活到這個歲數了,還有啥能吸引這個老傢伙的?」

我順口胡說:「搞不好關東姥爺想去捉那條大蛇?不是說蛇大有寶嗎?說不準他想弄那蛇寶呢?」

趙大瞎子卻認真了,說:「真有那麼大的蛇,那也是護山的寶貝,是小龍,這東西捉不得!」

我說:「那誰知道呢,反正關東姥爺都活那麼久了,說不準他活膩歪了,就想去捉捉小龍呢!」

趙大瞎子看了看窗外,搖搖頭,誠懇地說:「小七啊,這次跟東家來的人,我都沒怎麼見過,不知道是從哪突然冒出來的。小七啊,這次你小子多長點心眼,別被人給賣啦!」

看他那麼擔憂,我也有點緊張:「操,那這次可咋辦?」趙大瞎子點着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悶聲說:「咋辦?涼拌!他娘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我還有點疑慮,想問他什麼,他的眼神左右閃爍,好像在躲避着什麼。

火車轟隆隆鑽過一個個山洞,車廂里忽明忽暗的,沒人說話,氣氛有點尷尬,只有煙頭忽明忽滅的。

火車過了山洞,車廂里又恢復了明亮。我要開口說話,趙大瞎子卻說喝多了,喝多了,不行,不行,得放尿去。

他走後,我點起一支煙,眯着眼睛想着這一連串的事情。

先是那買槍的獵人神秘死在了大興安嶺,在樹幹上寫下我的名字,接着一枚大得離譜的毒蛇牙甚至驚動了傳說中的關東姥爺,最後東家帶我去大興安嶺追查這件事情,這事情怎麼越來越不對勁了?還有,東家當時跟我說,是關東姥爺執意讓他帶我入山,這又是怎麼回事?

越想越亂,我吐出一個煙圈,仰頭看着,看來這次大興安嶺之行,恐怕還真沒有那麼簡單。

這時,有人砰砰敲着桌子,嚇了我一跳。回過神來,就看見一個冷艷的女乘務員,站在我身邊,意味深長地看着我手上的煙頭。

對,車廂里不准抽煙,還有這酒!我手忙腳亂地熄滅煙頭,煙頭卻掉在我褲子上,燙得我齜牙咧嘴的,一臉嚴肅的女乘務員撲哧一下笑了。

第13章

進山第一夜(3)

我平時耍貧慣了,張口就來:「嘿,還笑?告訴你,不准歧視我們這些傷殘旅客!」

那姑娘聽我這樣一說,哼都沒哼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我趕緊攔住她:「不准走,你得賠償我!」

姑娘眉毛一挑:「賠償你什麼?你自己被煙頭燙了,不關我的事吧。」

我說:「嘿,怎麼不關你的事了?你看,你偷偷摸摸、神神秘秘站在我身後偷窺,明顯是對我有不軌的企圖。看看,臉紅了吧,被我識破了吧?好吧,別狡辯了,認輸吧,全招了吧,姓名、籍貫、民族、年齡、三圍、婚否、手機號碼,一個都不能少!」

那姑娘意味深長地看着我:「沒看出來,你還真貧啊?」

我一抱拳:「過獎了,還望美女多多指教!」

姑娘:「想知道我偷偷摸摸站在你身後幹嗎??」

我順口說:「想知道!」

她狡黠地一笑:「真想知道?」

我被她笑得有點迷糊,但是還堅持:「那必須想嘛!」

她拿出一個本子,說:「好,私自帶酒上車,沒經過登記,罰款!在車廂吸煙,也要罰款!」

我沒想到她會來這招,結結巴巴地說:「這個……」

她說:「這個什麼?嫌少?」

我恢復了狀態,挺起胸:「能打折嗎?」

她:「不能!」

我更加理直氣壯:「那能開辦公用品的發票嗎?」

她:「也不能!」

我說:「那不行,我不交!」

姑娘一甩頭:「不交的話,煙酒要沒收!」

我嘆息了一下,說:「好吧,我交,我交!不過我兜里沒零錢,怕你們找不開。」

她撇撇嘴:「多少?一百?」

我展開一個完美的笑容,攤開手,手心裡有一枚硬幣:「一分。」

她氣得臉色發白,拿走那枚硬幣,順帶狠狠捏了我手心一下,說:「這次先放你一馬,記住了,下次別讓我逮到!」不等我回話,自己款款兒走了,高跟鞋敲打在車廂上叮叮地響,像一串歡樂的音符。

我沖她背影喊一聲:「哎,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回眸一笑,笑容花兒一般綻放:「你猜?」

「靠!」我又點起一支煙,蹺着腿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嘬了嘬牙花子,想着這姑娘倒是有點意思,莫非這次命犯桃花,要解決老子的單身問題了?

對着車窗理了理頭髮,等趙大瞎子回來後,死活不願意回臥鋪車廂去,想等着那姑娘下次來,好歹得把她的手機號給騙過來。但是一路上,她卻再也沒有出現,我卻被趙大瞎子灌了不少酒,一路睡到了終點站。

到達加格達奇後,我們在一家酒店安頓下來。接下來的幾天,東家帶着我們背着相機,遊山玩水,吃了著名的紅燒罕(又名「罕大罕」,學名「駝鹿」)鼻、清蒸熊掌、烤飛龍(花尾榛雞,大興安嶺獨有的一種森林大鳥),喝了都柿(藍莓)酒。那副悠閒的樣子,讓我都搞不懂這次究竟是來打獵,還是旅遊了。

趙大瞎子勸我該吃吃,該喝喝,東家自有安排。關東姥爺已經早我們幾天上了山,在一個叫作坎子湖的地方等我們。我們要在這裡搞點傢伙,再過去跟他會合。

溜達了幾天,東家聯繫好了人,我們先去了市場上一個不起眼的玩具攤位。那玩具攤擺着小孩玩的飛機、小車,有各種髒兮兮的糖果,還有幾把仿真槍。我掂了掂那些槍,沉甸甸的,能打鋼珠,一槍下去,能打爆易拉罐。

東家跟那人低聲說了些話,塞給他一個厚信封,就帶着我們回去了。第二天早晨,趙大瞎子吃早飯時小聲告訴我,東西拿到了,四把手提,一把短貨,還有一把手弩。他說的是黑話,手提指的是短獵槍,短貨是輕機槍。他指了指白朗背的背包。白朗心情也不錯,咧嘴朝我笑着。

我心裡一陣狂跳,想了想,又有點不對,小聲問趙大瞎子:「不對呀,咱們一共六個人,怎麼才五把傢伙?」趙大瞎子輕蔑地上下看了我一眼,說:「操!就你,毛都沒長全呢,還想用傢伙!你小子就老老實實用那把弩吧!不錯了,本來想給你整把彈弓呢!」我狠狠罵了一聲:「操!」

我們還是按照買槍那人指點的進山路線進山。裝扮成遊客,跟當地運木材的車,先去了阿烏尼林場。開大車的是個朝鮮族兄弟,普通話說得磕磕巴巴的,跟我們說不了幾句,只會咧嘴直樂。車子路過林場檢查站,幾個武警攔在那裡,讓大家挨個打開行李檢查。我嚇得要死,偷偷看着他們幾個,他們卻一臉悠閒,蹺着腳看着武警,就像是真正的遊客。武警走過來,白朗無所謂地打開背包,裡面都是一些鏡頭,罐頭之類的,並沒有什麼違禁品。我才鬆了一口氣,也有些納悶,白朗把傢伙藏在哪裡了?

半下午時,車子開到了薩河林場。東家說,我們今天在林場過夜,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開始正式上山。林場工作人員看我們從北京遠道而來,熱情招待我們吃了當地有名的四大白:白菜、土豆、粉條、凍豆腐。吃飯時,場長介紹,我們吃的饅頭,還是十幾年前這裡駐軍留下的陳面,我倒是沒吃出來,還覺得挺勁道。

我們吃飯時,又來了一撥自駕游的客人,三男一女,穿着一身時尚的戶外裝。比較起來,我們幾人一身迷彩服顯得很土氣,起碼落伍了一個時代。

那男的不停朝我們這邊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什麼,引得姑娘不停咯咯地笑。

趙大瞎子他們則不以為然,小聲說:「別看那身花狗皮看起來不錯,到了大山里,就他娘的成破布條啦!到時候,還是老子身上的軍裝管用!」

吃完飯,我點了根煙,出去轉了轉,發現酒店旁停着一輛三菱越野車,應該是那伙遊客的車。信步走去,前面站着那個一身戶外裝備的姑娘,正用松果逗着樹上蹦蹦跳跳的小松鼠。

我剛想走開,那姑娘卻叫住了我:「哎,你過來!」

我疑惑地走過去,想着這丫頭是不是腦殘了,老子又不認識她,那麼親熱叫我幹嗎,也沒好氣地問:「幹嗎?」

她甩了甩頭髮:「幹嗎?怎麼還抽煙?」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這丫頭腦子是不是壞掉了,老子我抽煙難道還需要她審批嗎?丫也太把自己當尊人物了吧?剛想狠狠諷刺她幾句,她卻俏皮地一笑,又把頭髮攏成馬尾,嚴肅地說:「我說過,不要被我逮到哦!」

我一下子愣住了,香煙「啪」一下掉在地上。

這姑娘,分明就是火車上那個冷艷的女乘務員,沒想到換了生活裝後,那麼青春有活力,讓我竟然認不出來了。

我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是你……嘿,小朋友,你怎麼在這兒?」

她卻反問我:「大叔,你怎麼在這兒?」

我說:「我當然是來旅遊!那個,什麼,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走千里路,我書沒讀好,當然要多走點路了。對,你怎麼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