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藏人 - 第9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本來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後來才發現,事情遠沒有結束。
「過了幾年後,我一直也沒幹啥正經工作,四處亂晃,到處找戰友。有一年,又回到內蒙古,去找巴圖,卻發現巴圖早就瘋了。他被人關在地窖里,腳用鐵鏈子鎖在底下。我當時很生氣,他的腳都潰爛了,地窖又關得嚴嚴實實的,他還怎麼活?沒想到,他們家裡人卻說,是巴圖自己要求這樣的,他害怕……我跳進地窖,盤着腿跟他說着從前當兵時候的事。我發現巴圖好像一直很害怕什麼,在我無意中說出什麼話時,他就會突然一哆嗦,然後跳起來,藏到地窖最陰暗處。我一個詞一個詞的試探了很久,才發現他怕的那個字是『狼』……
「我詢問了巴圖家人,他們家有沒有遭遇狼患,答案是沒有。別說狼患,這幾年就連一聲狼嚎都沒聽見過。
「我徹底搞不清楚了,他到底怕什麼?怕狼?什麼狼讓他怕到要藏在陰暗的地窖中,用鎖鏈把自己給鎖在下面?
「我總覺得事情可能還和幾年前那樁事情有關,如果說這是狼群的報復,那報復終究也會落到我身上。於是我選擇了跟他一起待在地窖里,看看有沒有事情發生。
「當天晚上,我喝了點酒,和他睡在一起,也沒發生什麼事情。結果第二天早晨起來,卻發現巴圖消失了。那個綁住他的鐵鏈子還在,腳鐐也在,他的人卻不見了!他去了哪裡?
「我們發瘋了一樣找了一整天,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後來,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草原上,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對,就是那個地方!
「我借了一輛摩托車,一桿槍,又一次去了我們從前那個營房,那裡已經荒廢了,成了一堆廢墟,但是在廢墟上,豎起了一支旗杆。在那支筆直的旗杆上,掛着一面風乾的人皮,巴圖死了。
「那個晚上,我騎着摩托車,拿着槍,像瘋了一樣在草原上開着,我大喊大叫,讓那群驢日的狼出來,讓它們來吃我!
「黑暗中,到處都是綠瑩瑩的狼眼,不遠不近地跟着我,但是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我的摩托車耗盡了油,也沒有一匹狼試圖攻擊我。
「我沮喪地躺在地上,難過極了。我知道,狼群不會殺我了,它們會折磨我,一直到死。
「從內蒙古回來,我一刻不停地趕往山西陽泉,去見小劉,我怕他也會出事。但是小劉卻拒絕見我,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後來,我經過四處打聽,才知道小劉媳婦在一次晚上出門時,被一群狼圍攻,但是卻沒有受傷。之後,小劉媳婦懷孕了,生了個孩子,眼睛是綠瑩瑩的,三角眼,像極了狼眼……小劉從此以後搬家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白朗把煙頭扔在水裡,說:「以後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我去了內蒙古打黃羊,其實主要是打狼……」
我聽得都呆了,小心翼翼地問白朗,連長和巴圖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只剩下一張人皮?
白朗說,他後來也請教了好多人,包括一些專家教授,最後得出一種結論:他們是被一種古怪的蟲子給吃掉了。這些蟲子很小,能從人的耳孔、鼻子、嘴巴鑽進去,把人的內臟和血肉吃乾淨,只剩下一張人皮。這種古怪的蟲子常常成千上萬隻集體活動,它們能釋放出一種麻醉劑,把人麻醉了,然後吃掉。
它們生活在草原深處,行動不便,食量又大,經常找不到足夠的食物。狼群和這種古怪的蟲子達成了秘密協議,也叫啥共生。狼群負責把這些蟲子帶到食物豐富的地方,它們偶爾也替狼群解決一些麻煩。
東家站起來,拍拍白朗的肩膀:「沒事,都過去啦!」
白朗點點頭,不再說話,一聲不吭地背起行李,跟着東家往前走。
趙大瞎子也招呼我一聲,跟着走了。小山子在我旁邊經過時,輕輕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我悶悶想着,沒想到狼群竟然懂得運用這種詭異的蟲子解決危險,難怪白朗要說它們成精了!我也終於明白,白朗為啥要在內蒙古殺狼,又為啥總是單身一個人了,他是害怕狼群的詛咒會在他或家人身上應驗。不過,東家願意留他在身邊,難道不怕狼群的報復嗎?
聽了白朗的講述,氣氛有些沉重,原本進入大山的喜悅也給沖淡了。我們一路上沒再說話,悶頭走了好久,終於在一處小溪旁停下來,東家說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弄點吃的。
走了好久,我也覺得累了,在溪水中洗了洗手和臉,溪水冰冷,刺激得我渾身一個激靈,索性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聞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氣,一股淡淡的興奮感油然而生。
大興安嶺的特點是有山有水,山多是起伏的山谷,一個個的小山包,從山上下來的山泉水,匯聚成一條淙淙小溪,歡快地流淌着。還有那藍得憂鬱的天空,絲絲縷縷可見的白雲,綠油油的茂密的草地,美得讓人感覺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趙大瞎子踢了踢我的背包:「小七,走,哥哥帶你搞點好吃的去!」
我興奮起來:「去打獵嗎?」
趙大瞎子含含糊糊地說:「差不多吧!」
在大興安嶺打獵,可算是一件難得的事情,我殷勤地要幫他背槍,卻被他攔住了:「不用槍。咱們還在大山邊上,被巡邏隊發現就完了。」
我說:「不用槍?那怎麼打獵?」
趙大瞎子嘿嘿笑着:「待會兒你就知道啦!」
走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條小河,小河有五六米寬,河水清澈,水流很急,嘩嘩流淌着。順着小河走了會兒,前面出現了一座小橋。小橋是用兩棵伐倒的小樹並排橫在小河上搭建的,我試了試,木頭很結實,背陰的一面都長出了蘑菇。
過了河,我們進入了老林子。老林子裡,全是一棵棵合抱粗的落葉松,挺拔高大,嚴密厚實的樹葉將陽光幾乎全部遮住,只有幾處林木稀稀拉拉的地方,有一縷縷的陽光透過來。腳下是厚厚的枯葉層,踩上去軟乎乎的。一隻松鼠受到驚嚇,嗖一下躥上樹枝,好奇地打量着我們。
我有些緊張,生怕周圍會潛伏着什麼野獸,尤其是狼。趙大瞎子卻毫不在乎地往前走,驚起了灌木叢里的一群野雞,它們一個接一個從灌木叢中躥出來,撲騰撲騰飛遠了。
我氣得直罵他,他卻還是傻笑着,低頭在草棵子下找,找了一會兒,就叫我:「小七,快來!」
過去看看,是一叢毛茸茸的蘑菇頭。我不以為意:「這小蘑菇夠吃啥?」
趙大瞎子也不解釋,催着我撿蘑菇,還給我指點着,說每個蘑菇冠上都有一個小缺口,順着蘑菇缺口找過去,就能找到成片的蘑菇了。
按照他的方法,我們不一會兒就採到了不少蘑菇,趙大瞎子索性脫掉上衣,系上扣子和袖子,做了個臨時的袋子裝蘑菇。
我看了看,差點氣死,趙大瞎子那蠢貨竟然采了不少五顏六色的蘑菇!
色彩越艷麗的蘑菇,毒性越大,這是我們從小在課本上學習到的知識。
誰知道這小子卻說我懂個屁,書上都是不懂行的人瞎說!
他說,你要是拿不準蘑菇有沒有毒,就扒開蘑菇下的浮土,看看蘑菇根部有沒有蟲子,或者蘑菇有沒有被蟲蛀?有蟲子窩,或者有蟲蛀,說明這蘑菇肯定沒毒。
仔細看看,好多紅艷艷的蘑菇,還真被蟲子蛀空了,有些很平淡的蘑菇,倒是乾乾淨淨的。趙大瞎子看了一眼就說有毒,蟲子最精,有毒的蘑菇從不靠近。
蘑菇採到後,我建議趙大瞎子打幾隻山雞,大山深處的野蘑菇、山雞,用清涼的山泉燉一鍋,那味道絕對美極啦!
可是趙大瞎子那蠢貨卻不搭理我,反而翻着身邊的小石頭,捉了幾隻蟋蟀,捏死了,串在一根小木棍上,找了一處花叢,在上面輕輕搖晃着。不知道他要搞什麼鬼,難不成是想把蟋蟀燉蘑菇吃?
第17章
進山第一夜(7)
不一會兒,幾隻指頭大的毒蜂從花叢中竄了出來,圍着棍子嗡嗡飛着。
我連連倒退,大山中的馬蜂毒性很大,往往十幾隻就能要人命。這些毒蜂將巢穴修在小山坡上,人一腳踩下去,蜂巢就塌了,比踩到地雷還可怕,幾百隻毒蜂會嗡一聲從蜂窩中湧出來,像毒旋風一般牢牢裹住你,用不了幾分鐘,人就會被蟄死,閻王爺都救不了!
趙大瞎子是不是瘋了,沒事招惹這催命鬼幹啥?
他不慌不忙地輕輕晃着木棍,一隻大馬蜂圍着棍子嗡嗡盤旋了幾圈,落在上面,貪婪地吃起蟋蟀肉。
趙大瞎子小心翼翼將木棍插在地上,從頭上拽下來一根長頭髮,在一頭打了個活結,另一頭拴了根細細的草葉,然後小心翼翼將活結套在了馬蜂的細腰上。那大馬蜂貪吃,毫不在意有人在它身上綁了東西,狠狠撕咬掉一塊蟋蟀肉後,便展開翅膀飛走了。它身上墜着根草葉,歪歪斜斜朝前飛去。
趙大瞎子給我招了招手:「跟上它!」
我們兩個貓腰跟在它後面,它飛不多遠,就落在了一個小山坡上,那裡有一個碗口般大的窟窿,它一下鑽了進去。這裡應該就是可怕的毒蜂窩了。
我急了:「你想弄蜂蜜也不能找死吧?」
趙大瞎子搖搖頭:「俺要捉馬蜂。」
我搞不明白了:「捉馬蜂?捉它幹啥?你要吃嗎?」
趙大瞎子興奮地搓着手:「幹啥?你待會兒就知道啦!」
他在馬蜂洞口故技重施,沒多大會兒,就活捉了十幾隻大馬蜂,一頭用頭髮拴着,一頭綁在一根小木棍上。
我大為不解,看他得意地帶着一棍子活馬蜂,回到小溪處,找了一處水淺的河灣,將馬蜂的翅膀掐掉一半,從頭髮上解下來,扔進河中。馬蜂被去了一半翅膀,飛不動,只能用另一半翅膀拼命拍打着水花,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我徹底搞不明白了:「瞎子,你這是要看馬蜂游泳?」
趙大瞎子說:「屁!今天哥哥教你一招,怎麼空手捉魚,你小子好好學着點!」
我說:「空手捉魚?用啥捉?就用這馬蜂?」
趙大瞎子說:「你小子懂個屁,好好學着點吧!」
他把其餘十幾隻馬蜂如法炮製,全投到水灣周圍,很快,小河灣中全是拼命拍打水面的毒蜂子。
這時,水下猛然泛起一個水花,一隻大魚從水下露出頭來,一口將毒蜂吞到口中,接着一個轉身潛到水下,繼續吞食另外幾隻馬蜂。沒多久,又引來了其他幾條大魚,紛紛搶食着毒蜂。
我幸災樂禍:「壞了,大魚把你的毒蜂當點心吃了,看你怎麼捉它!」
趙大瞎子一點也不擔心,反而坐在地上,點起了一支煙,甚至都不去看河水裡的馬蜂。
沒幾分鐘,水面上連一隻馬蜂也看不到了。我剛想繼續嘲笑趙大瞎子,卻發現有點不對勁,一條條大魚在水下橫衝直撞,有的甚至躍出水面,瘋狂跳躍着。
這些魚是怎麼回事?難道是瘋了嗎?
趙大瞎子慢慢抽完那支煙,站起身,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順着河灣走不了多遠,就看見幾條大魚仰面浮出水面,翻起了白肚皮。他挽起褲腿,下去將魚撈上來,那些魚又肥又大,單個足足有五六斤重。他不慌不忙沿着河岸走了一會兒,又在下游撈到了三四條那麼大的魚,還有一條足足有十斤的大青魚。
我吃驚得嘴巴都合不上,問趙大瞎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大魚剛才還活蹦亂跳的,怎麼那麼快就死了?
趙大瞎子悶聲說:「還不是毒蜂子給蜇死的。」
我還是不明白:「它們在水底下,毒蜂子怎麼能蜇到它們?」
趙大瞎子說:「俺把活的毒蜂子拋到水裡,被大魚吃啦。毒蜂子是那麼好吃的?它們在魚的肚子裡,把所有毒液都釋放了,幾隻毒蜂加起來,那大魚就給毒死啦!」
我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為何要費勁巴力地捉毒蜂,原來他早就想到了用毒蜂捉大魚。沒想到這小子平時悶不作聲,肚子裡的花花點子還真他娘的多!
老林子裡到處是枯枝,很容易就收攏了一大堆,在河灘上架起了一堆火。
小山子眼饞地看着大魚,趕緊從背包中取出鐵鍋、調料,自己去河邊收拾了魚和蘑菇,打算弄一大鍋泉水鐵鍋燉柴魚。這江水養肥的野魚、剛摘下來的蘑菇,在松木枝上燒得滾開,一時間香味四溢,饞得我直流口水。
吃飯時,趙大瞎子「噓」了一聲,小心地指了指河邊。轉過頭去看看,河邊一處灌木微微晃動着,不一會,一隻小獸從灌木中露出頭,探頭探腦地看我們。
「嘿,是只狐狸!」小山子手痒痒了,從腰裡拽出來一支柳葉飛刀,要甩過去,卻被東家制止了:「咱們的食物夠了,別打它。以後你們要注意,除非是受到野獸攻擊,或者是食物不夠了,否則能不打獵物,就不打。這是咱們獵人的規矩。打獵,不能忘本,山神爺爺都在天上看着咱們呢……」
小山子答應一聲,怏怏放下飛刀,狠狠撕扯着魚肉。
趙大瞎子得意地晃晃腦袋,說:「操,還別說,這9月還真是打狐狸的日子!」
我問他:「這打獵還分季節?」
趙大瞎子說:「咋不分?!」他結結實實地給我上了節打獵課。他說,咱們打獵吧,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獵經》上怎麼說?
「九月的黃羊,十月的狼,九月的野狐,雪天的野雞盲。飛狐走兔,不見面的狼。野雞臥草叢,兔子臥場坎,鵪鶉落的泥塘地,黃羊跑的塵土揚。」
這《獵經》里說的是打獵的技巧。打獵不光要仔細看,周圍有沒有野獸,還得找准地方,知道野獸的習慣。黃羊跑得最快,像一股旋風,吉普車都追不上。但是黃羊7月懷了崽,就跑不動了,這時候打黃羊,一打一個準。九月打狐狸,十月打狼,是因為九、十月間,天冷了,狐狸和狼的毛長得正厚實,尤其是狐狸,半夜時能躺在冰河上睡覺。這時候,全屯子的人都上山圍獵,進行大規模狩獵。
雪天打野雞就很容易理解了。大雪過後,地上到處都是銀白色的,色彩斑斕的野雞無處藏身,很容易就被發現了。還有就是人帶着狗去攆野雞群,野雞急了,就會把脖子深深扎進雪堆里,沒多久,就凍成了硬邦邦的,可以像蘿蔔一樣拔出來。
我聽他這麼一說,眼睛都直了,問他:「那『野雞臥草叢,兔子臥場坎,鵪鶉落的泥塘地,黃羊跑的塵土揚』又是啥意思?」
趙大瞎子說:「這說的是動物的生活習慣,野雞喜歡趴在灌木叢里,兔子喜歡藏在土溝子裡,鵪鶉成群結隊落在沼澤地上,黃羊跑起來,四個蹄子像鏟地一樣,能帶起來好多塵土,遠遠看去,屁股後面像是冒了一股煙。」
他比喻得很形象,惹得我哈哈大笑。又有點好奇,這《獵經》說得是挺神乎,到底管不管用呢?
趙大瞎子不置可否:「等待會兒進了山,俺給你指點指點你就懂啦!」
正說着,白朗突然放下筷子,警惕地說了句:「東家,這魚不對!」
東家停下筷子:「怎麼了?」
白朗指着那條十斤重的大魚下腹說:「你看,這魚肚子上有個彈孔。這魚被槍打過!」
我嚇了一跳,俯下身子仔細一看,魚肚子整個被子彈打穿了,留下了一個指頭肚大小的洞。
東家問:「什麼槍打的?」
趙大瞎子皺着眉頭看了看,說:「肯定不是獵槍,也不是氣槍,應該是****式手槍那一類!」
東家沉默了一下,冷靜地說:「把火熄了。」
白朗給小山子使了個眼色,小山子馬上提了桶水,將煮魚的火堆給澆滅了。火被澆滅,一股白煙冒了出來,小山子又連連澆了幾桶水,將白煙也給淹滅了。
這火澆滅了,還怎麼吃烤魚?我剛想叫住他,趙大瞎子卻低聲說:「老林子裡還有一撥人,有槍!」
我猛然醒悟,東家熄滅火,是怕火產生煙,被另外一伙人發現。不過目前槍支管理那麼嚴,山里那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還能弄來「****」?我聽說好多殺人犯就藏在大興安嶺的大山里,會不會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