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 - 第5章

盛世清歌

  用晚膳的時候,難得謝侯爺讓人把一大家子都召集到一起,男女分桌坐,中間擋了個屏風。雖說是家宴,卻比尋常要注重許多,從謝侯爺到三個老爺,沒有一個人缺席。就連身子不好的二夫人都過來了。

  七位姑娘按照排序圍坐在圓桌旁,首位是老夫人,三位夫人則站在一旁伺候着她用膳。

  女眷這桌基本上沒什麼聲音,謝明珠和謝明嬌兩看相厭,彼此都不理睬。倒是男桌一直很熱鬧,酒肯定是要上桌的,而且氣氛還十分熱鬧。

  「寧息公子一別七年,完全變了模樣。當初你去臨安的時候,與明鏡同歲,還是個孩子呢。」二老爺的聲音傳過來。

  當提到「寧息公子」四個字的時候,謝明嬌明顯抖了一下,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女眷這邊大房的人,臉色晦暗不明。老夫人和何氏的表情也頗不自在,顯然他們三房與這位寧息公子,有過不太愉快的曾經。

  「二老爺叫我世臻吧,我是在侯府長大的,不必如此客套。原本是要與大老爺一起回府的,只是被五王爺接去住了些時日,才拖到今日。」

  清越的男聲傳來,溫柔儒雅,落入耳中就像是綿綿細雨落在瓷器上,乍聽溫潤無聲,若是聽久了才會發現,這聲音早已由耳入心。

  「哈哈,回來就好。四小子呢,趕緊給世臻賠禮,之前你年紀小把世臻的胳膊傷到了,現在懂事兒了,禮不可廢!」三老爺乾笑了兩聲,立刻出聲。

  他喊的四小子正是四少爺,乃是三房嫡長子,謝明碩。這道歉的事情要追溯到七年前,大房去了臨安,並沒有準備帶上蕭世臻。但是蕭世臻的胳膊忽然折了,最後查明情況竟是被謝明碩給弄傷了,老夫人為了幫自家親孫子兜着,讓吳嬤嬤偷偷帶着蕭世臻去了臨安,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大房。

  謝侯爺後來也知曉了,但是為了謝侯府整體的利益,最終也只有幫他們瞞下來。蕭世臻再怎麼說,都是皇家之後,如果被他孫子傷了這種事兒傳出去,恐怕謝侯府都逃脫不了罪責。老夫人為了讓方氏收下蕭世臻,可謂使盡了手段,此處不詳述。

  謝明珠的臉上露出幾分冷笑,這賠禮來得可真夠遲的。夏季的時候隔夜菜都會餿掉,更何況這種事兒,隔了七年才來,反而膈應人。

  「老二家的,你身子不好,就坐下吃吧,不用照顧我。」老夫人看着二夫人病怏怏的樣子,也不想她在跟前伺候。

  恰好何氏端了一碗米飯過來,沒想到老夫人沒接穩,那碗飯就這麼灑在了桌上。老夫人眉頭一皺:「笨手笨腳的,你下去自己吃吧。」

  何氏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沉默地收拾了一下就退下了,最後就只剩下方氏在伺候老夫人。老夫人的眼神不時地在餐盤間流連,方氏便將她多看幾眼的菜夾到她的碗裡。

  久而久之,這桌子上的人都看出些門道了,老夫人是要趁機折騰方氏呢。這邊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只剩下碗筷偶爾觸碰的聲音,倒是隔壁的男桌不時有聲音傳過來。

  謝明珠眉頭一皺,放下筷子似乎要說話,結果方氏就使了個眼神過來,顯然是不讓她多嘴。一旁的謝明顏臉色也不太好看,她一直是方氏養大的,跟謝明珠吃穿用度幾乎一樣,此刻也是心疼方氏。

  「老夫人,大夫人,公子讓奴婢端幾道菜過來。」蕭世臻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紫雲,領着幾個小丫鬟,手裡端着餐盤過來。

  「這道是給老夫人和幾位夫人的富貴錦繡,這幾樣是送給姑娘們嘗嘗的小食。暑氣燥熱,公子聽說大夫人近來有些咳嗽,這碗雪梨銀耳湯是給您的。他說上回咳嗽時,您吩咐廚房做得這一道,他喝過兩回就大好了,這次讓您試試。」

  紫雲的嘴皮子十分利索,三言兩語便將這幾樣東西介紹完了。那些菜式擺好之後,眾人眼神一掃,就知其意思。

  頭道菜富貴錦繡的確算是大菜,擺盤特別漂亮,但也只是充門面的。那幾樣小食也是順帶的,寧息公子真正想送過來的,就只有那一碗雪梨銀耳湯罷了。

  特別具有諷刺意義的是,當初謝侯府後院的老夫人和三房,對待蕭世臻就像這道富貴錦繡一樣,徒有其表罷了。所以才會發生三房的少爺把他弄傷了這種事兒,真正對蕭世臻好的是方氏。

  所有人都回過味兒了,寧息公子這是公然打老夫人和三房的臉呢!

  老夫人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整個人都死死地繃緊了,卻不好發作。為了給寧息公子接風洗塵,連謝侯爺都為了他擺宴,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敢甩臉子不成。這位公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人人揉搓的小孩子了。

  「寧息公子既然送來了東西,你就坐下來吃吧,不用伺候我這個老婆子了。」她最終還是沉着臉說出了這句話,心底暗罵個不停。

  這次給大房撐腰的人可真多!

  

  第9章

護短之人

  

  老夫人的臉色一直算不上好,但是也沒再為難方氏。就連家宴散了,方氏要攙扶她回去,都被老夫人攆走了。

  「大嫂,你辛苦了。」二夫人就站在原地等着她,瞧見她被老夫人攆了過來,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方氏伸手將碎發別到耳後,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辛苦什麼,這晚上天涼,你該多穿些。要我說,既是家宴,你若身子不爽,也不用到場。」

  二夫人但笑不語,說是家宴,其實是為了給寧息公子撐面子,誰敢不到場。連老夫人都得退讓三分,何況是她。她衝着謝明珠和謝明顏姐妹倆招了招手,讓她們二人到跟前來,又拉着自家閨女大姑娘的手。

  「你們姐妹幾個總算是湊到一處了,不過你們大姐要備嫁出門了,日後多走動才是。之前我看你們穿着冰蠶絲的衣裳好,又讓我家兄長帶了些許來,改日讓繡娘做了衣裳,這種料子就要你們這樣年紀的小姑娘穿着才好看!」二夫人的臉上帶着淡笑,興許是久病的緣故,她說話的時候始終細聲細氣的,十分溫柔。

  謝明珠姐妹倆連忙道謝,這冰蠶絲的布料可是難尋,侯府里其他人就沒穿出來過,但是到了二夫人的口中,不過是些尋常布料罷了。

  謝明顏暗自咋舌,這皇商之女果然財大氣粗。

  兩家母女說笑了幾句,氣氛十分和諧。等到分開之後,少不得要說上幾句。

  「母親,我見大伯娘氣度不凡,若不是被三嬸逼到一定份上,想必也不會出手。大房回來之後,您三五不時地送東西過去,可是有求於她?」大姑娘心有疑問,便直接問出了口。

  二夫人點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輕笑着道:「大嫂的氣性可不算小,也就是生了雙胞胎之後才好些,之前在侯府的時候,與老夫人鬥法,那才真叫一點虧都不肯吃。我送這些東西過去,也得你大伯娘肯收。我不是世家女,不掌公中事,就會打算盤算賬,那也不成事兒。你要嫁過去的人家,可不是娶個管家娘子回去,所以趁着你大伯娘把賬冊拿回去,正好可以教教你如何管家。」

  提起出嫁的事兒,大姑娘的面色微紅。想起自己娘親的身份,心底又有些悵惘。

  「你莫要太過擔憂,你自小就有先生教導,該會的都沒拉下來,當得起世家女。即使管家這種事兒碰得少,大嫂也必定會誠心實意教你,只要你肯學,不要偷奸耍滑,不要觸及她逆鱗。你大伯娘興許比我還替你着想!」二夫人看出她的焦慮,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安撫她。

  「大伯娘的逆鱗是什麼?」

  二夫人攏了攏衣袖,伸出三根手指來:「大嫂的逆鱗有三,頭一件就是任何人不得毀壞了侯府的名聲,其二不得衝着她的幾個兒子姑娘下手,其三外人不得插手他們大房的事兒。對於你而言,姐妹之間拈酸吃醋乃是常事兒,但是絕對不能過火。你三嬸家的明嬌那樣囂張跋扈,你都不與她一般見識,你伯娘就是看中了這一點,之前才跟我透了口風,表示願意教你。」

  即使謝賢與二老爺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若方氏不願意教大姑娘,那也絕對不能勉強,更不會有人指摘什麼。大姑娘的親娘在,如何都輪不到伯娘出馬,教好了沒功勞,沒教好反而要落了埋怨。所以方氏能鬆口,完全就是大姑娘的品行得到了她的認可。

  「二姑娘明明是大房的庶女,結果她那個姨娘是拎不清的,偏偏要投靠老夫人和三房。徐姨娘雖然還好好地活在世上,但是卻忽然失了寵,讓你大伯完全忘記了她一般。老夫人也因為插手大房的事兒,讓你大伯娘記恨上了。」二夫人見大姑娘還有些迷糊,索性就把大房回來之後,侯府里這一系列的變動說給她聽。

  「上次吳嬤嬤偷東西被抓,原本看在伺候老夫人勞苦功高的份上,可以送到莊子上養老的,但吳嬤嬤一家子硬是被趕出了侯府,雖說還了賣身契,卻沒給一分銀錢,只有幾件衣裳。吳嬤嬤一家子這些年仗着老夫人的勢,還不得罪了多少人,恐怕沒幾日好活頭了。」

  二夫人說的就是目前轟動侯府的大事兒,老夫人身邊勞苦功高,任誰見了都要給三分顏面的吳嬤嬤,竟然被攆出了侯府。當然名頭十分好聽,說是還了一家子身契,讓他們到外頭做平頭百姓。實際上誰都知道,沒了侯府的依仗,又沒有銀錢傍身,那一家子算是毀了。甚至為了防止老夫人暗地幫助他們,吳嬤嬤一家子是方氏親自安頓的。

  「女兒知道大伯娘是有本事的,只是我跟着伯娘學習,只怕祖母那邊又來刁難您。伯娘只不過要回賬冊而已,祖母就開始給她不痛快了,若是換成了您,您的身子可——」大姑娘有些擔憂。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二夫人揮手阻斷了:「你這孩子為何這麼想,若是我要擔驚受怕,那你大伯娘不更加里外不是人!你以為大嫂今兒躲不過去,她若是不想伺候老夫人,有的是計謀,只是隱忍不發肯定心裡有成算。大房的人豈是那種吃虧的,就看今兒寧息公子替她解圍的份兒,就該瞧出來了,那一家子都是護短的。老夫人若還是如此,日後有她好看的!」

  「母親,你說二嬸家裡如此豪富,祖母會不會後悔啊?思來想去,也就三嬸娘家最窮。雖說二嬸是商人女,但是那禮儀氣度瞧着可比三嬸要高了很多。」謝明顏挽着方氏的手臂,低聲湊到她面前嘀嘀咕咕。

  謝侯府里誰都知曉,二夫人是老夫人幫着求娶的,當初恐怕就是存了讓二老爺沒臉,打壓大房和二房的意思,畢竟二夫人是商人女。沒想到最後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二夫人家資豐厚,有錢能使鬼推磨,反而是三夫人何氏瞧着最像小門小戶里出來的。

  方氏輕瞥了她一眼,低聲道:「別瞧不起商人女,你二嬸可是個會享福的,她若是有心爭,這後院裡也不會是你祖母的一言堂了。」

  「至於你們祖母可絕對不是好相與的,當年我吃了不少虧。要不然你們大哥也不會獨自被留在這裡了,徐姨娘更是在我們要去臨安那日,當着大家的面兒落了我的臉面,讓二姑娘留在府中。大房庶姑娘的去留,竟然不是我這個當家主母做主,而是要看着別人的臉色來了。還在最後一日才告知我!」

  方氏提起這些陳年舊事的時候,臉色絕對算不上好,如果仔細去聽的話,甚至還能從中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二姑娘是大房徐姨娘所生,不過她跟謝明鏡一樣,是在侯府長大的,從來沒有去過臨安。當年徐姨娘要把她留在望京,並沒有跟方氏報備過,而是直接找的三夫人,讓老夫人留了下來。現在二姑娘是老夫人身邊的孝順孫女,就比謝明嬌差一頭了。明明是大房的人,卻和三房搞得一家親。

  當時方氏臉上那錯愕的神情,恐怕讓老夫人愉悅了不少。

  「也就是現在你爹官位高了,你們大哥也長大了,老夫人才沒原來那麼硬氣了。」

  謝明珠一直在旁邊充當背景板,她看着有些精神不濟,一直在神遊太虛。方氏瞧出來了也沒說話,只當她最近累到了。

  「回去好好休息,臉色都不對勁兒了。你可不許再纏着你六姐睡了,讓她一個人獨自睡。」方氏臨別之前拉着她們二人的手,各自叮囑了幾句,才放她們離開。

  

  第10章

姑侄名分

  

  謝明珠回到如意院的時候,白芷正帶着人收拾東西,瞧見她回來,立刻捧着一個木匣子走到她跟前。

  「姑娘,方才公子派人過來送東西,奴婢瞧着什麼都有,連安神香都有好幾種。綠雲姐姐告訴奴婢,寧息公子聽說您晚上睡得不好,特地派人去尋的。還給您帶了珍膳閣新研製的琉璃奶糖……」白芷打開木匣子,將裡面的東西一一捧出來給謝明珠看。

  小桌子上立刻被擺滿了,大多數都是細碎的精緻小物,吃喝玩樂都有。蕭世臻有個小習慣,平日裡碰到什麼好物,他覺得謝明珠會喜歡的,都會一一搜集來。

  「他在五王府住得倒是舒服,小姑娘家的東西他都摸得門兒清,也不怕別人笑話!」謝明珠噘着嘴輕聲嘀咕了兩句,隨手翻了翻,甚至看到匣子裡還放了指甲花,也不知道蕭世臻是從哪兒弄到的。

  幾個丫鬟都站在她身邊,白芷聽見她這低聲的嘟噥,眼神微閃。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輕聲道:「綠雲姐姐方才還說,原本公子是不想住在那堂閣里的,畢竟那裡靠近後院,就怕衝撞了哪位,但是那屋子是姑娘親自盯着人布置的,他若是不住,也不知要便宜誰了。明日他將擺宴,只請了大房的少爺和姑娘們,說是要好好聚一聚。」

  白芷似乎還想說什麼,謝明珠就猛地將木匣子蓋上了,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屋子裡恢復了一片寂靜,她的臉色着實不好看。

  幾個丫鬟都有些錯愕,白芷也不敢再多說半個字。她們心裡都在嘀咕,之前在臨安的時候,姑娘與寧息公子的關係最是親密,就像是親兄妹一般,老爺和夫人也像是多了個兒子一般。每次提起公子的時候,謝明珠絕對是開心的,但是現在這樣煩躁的模樣,還是頭一回瞧見。

  謝明珠的厭煩,實際上是周圍人不經意間傳給她的,以及前世的影響。她從小就喜歡膩着蕭世臻,兩世為人都是如此,前一世不明白這種感情,這一世倒有些不想明白了,只是想能與他舒服地相處。

  他二人在臨安時,可以親密無間,但是伴隨着年紀的增長,終究男女有別,更何況他們還回到了謝侯府。正如之前謝明顏所說的,她與蕭世臻不能那般親密了。前一世,也是這樣忽然就有了距離。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像一根魚刺一般,如鯁在喉。

  翌日,大房的幾個少爺姑娘還真聚到了一起,當然除了有差事的謝明鏡,和一直養在望京與他們不熟的二姑娘之外,其他人都到場了。

  方氏從來不是一個苛待庶子庶女的人,為此他們湊在一處嘻嘻哈哈的,倒是自得其樂。

  「幾個月不見,圓圓長高了,好像還瘦了點兒,都有心事了。」等其他人都專注於其他事情時,蕭世臻才開口。他一身墨藍色錦袍坐在對面,聲音溫潤,輕笑着說道。

  他與謝明鏡同齡,都是十七歲的俊朗青年。不同於謝明鏡鋒芒畢露的神采,他倒有些紅塵之外的感覺,端得是清風朗月,高潔飄逸之姿。

  不過如果有誰被他臉上那輕柔溫潤的笑容給迷惑了,認為他是人畜無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就像現在,好似他只是無意間與謝明珠變成兩人對話的格局,實際上都是他算計好的。

  謝明玉手裡捧着一本拓本,坐在角落裡讀着,是蕭世臻剛塞給他的。謝明銘,也就是謝明珠的親生三哥,此刻拿着一把匕首仔細翻看,至於庶姐三姑娘和庶妹謝明顏,則盯着幾個新花樣愛不釋手,幾個人都分散開坐,根本沒有在意到相對而坐的謝明珠和蕭世臻。

  謝明珠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稍微有些不自在,坐直了自己的身體:「我能有什麼心事兒,整日除了吃吃喝喝,沒有旁的事情了。」

  她避開他的視線,語氣倒是鎮定十足。七歲多的小姑娘,臉上還肉嘟嘟一團,明明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她卻非要用這種渾不在意的口吻,倒像是故作成熟一般,惹得人發笑。

  果然對面傳來男子清朗的笑聲,像是陰沉的夜晚,堆疊的烏雲被扒開,露出皎潔的月光一般,讓人變得耳聰目明,身心舒暢。

  「那你倒是說說,旁人都準備了回禮,怎麼就你一人空手而來?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挎着臉,連我把你最愛吃的酒釀丸子給吃了,你也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蕭世臻敲了敲桌子。

  謝明珠立刻抬頭,就見他面前擺了一個空碗和瓷勺,隱約可見裡面殘留的嫩粉色湯底,顯然酒釀丸子還用了玫瑰花瓣勾芡,顏色異常好看。

  「你怎麼吃了我的丸子?又搶我的東西吃,還要什麼禮物,準備好了也不給你,都把我的丸子給吃啦!臻臻最討厭了!」她氣得直拍桌子,對着那一個空碗,心都碎了。

  蕭世臻看她像是一隻炸毛的貓咪一般,臉上的笑意越發濃烈起來。狹長的眼眸輕輕眯起,手指拂過碗的邊緣。

  「圓圓。」他輕聲開口想說什麼,卻被謝明珠撅着嘴巴制止了:「叫姑姑。」

  她虎着臉,看起來像是真的生氣了一般,語氣也變得嚴肅認真起來。

  蕭世臻的目光閃了閃,他的雙手交疊,目光繼續黏在她的身上,但是態度之間那份漫不經心完全收了起來。他終於發現了小姑娘不對勁兒的地方,不是平時耍小性子的那種,而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說起「姑姑」這個稱呼,還是有些來歷的。當初方氏將蕭世臻帶到謝明珠的身邊,小姑娘才一個多月大,卻偏偏很喜歡這個長得異常俊俏的少年郎,甚至還乖乖讓他抱着,不哭也不鬧。

  當今陛下的貴妃乃是謝賢的庶妹,所以就造成謝賢與陛下同輩,謝明珠與前太子同輩,蕭世臻明明比謝明珠大了十歲,但是卻偏偏晚了一輩。所以當時方氏一個嘴快,就直接讓他叫姑姑。

  當然「姑姑」這個稱呼,蕭世臻從來叫過,謝明珠此刻有些着惱,卻不知該如何發泄,順嘴就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又有些不好意思,臉色微紅。

  「看樣子圓圓是真的惱了我,那我也不用討嫌了。綠雲,去吩咐廚房,不用再做酒釀丸子了,六姑娘不愛吃這些。」他長嘆了一口氣,故作悲傷地說道。

  謝明珠立刻抬頭瞪着他,顯然是讓他把話收回去,卻依然不願意開口跟他說。直到綠雲真的要往廚房去,她才着急地跺了跺腳。

  「我沒有惱你,我惱我自己。催廚房趕緊做來!」

  直到那碗酒釀丸子到了手邊,謝明珠的臉色才緩和過來。蕭世臻沒有再多提一句她方才的不對勁,只是講一些俏皮話逗她發笑。

  謝明珠最後是被他哄勸着回來的,她還沒到自己院子,心裡就後悔了。暗惱自己無緣無故發脾氣,就像沒吃到糖似的小姑娘一般,白白地惹人厭煩。

  堂閣里的人很快都散了,謝明顏剛與三姑娘分道揚鑣,就被人叫住了。她回頭一看才知道是綠雲。

  「七姑娘,奴婢聽說您之前有一把美人扇被五姑娘弄壞了,恰好公子賞了一柄,不知道您是否喜歡?」綠雲話音剛落,就從雲袖裡摸出一把扇子,扇面上畫着一個獨坐窗前的美人,竟是與她之前被弄壞的那柄一模一樣。

  謝明顏臉上一喜,立刻接了過來仔細瞧了瞧:「綠雲姐姐就是個貼心的,難怪寧息公子離不得你。這柄美人扇我很喜歡。」

  綠雲聽她這麼說,表情不由得放鬆了些,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奴婢想向您打聽個事兒,這六姑娘最近究竟是怎麼了?瞧着好像有心事兒。」

  謝明顏的眼神一閃,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道:「六姐能有什麼事兒,無非是覺得回了侯府,受人管着難受,凡事不能像在臨安那樣。無論是做事,還是和人相處,只怕要被無數雙眼睛盯着。以後男女大妨了,恐怕更要被看得跟寺廟裡的姑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