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華 - 第2章

盛世清歌

  「老天爺也真會作怪,這雨下了將近一個月了,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花聆拿起一邊的毛巾擦臉,難免皺着眉頭抱怨。

  小桌上的薑汁還在散發着熱氣,顯然剛剛熬好的,散發着陣陣濃烈的氣味。

  「怎麼去了這麼久?」時阿九習慣性的揚起嘴角,端起青花瓷碗仰脖一飲而盡。

  花聆一聽這話,眉頭皺的更加緊了,嘴唇一撇。

  「還不是廚房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本來都是廚房熬好的,今個兒我過去一看,原封不動擺在那裡。現在連銀子都不好使了,奴婢只有自己動手,才耽誤了時辰。」花聆好似積壓了一肚子怨氣,噼里啪啦的說了出來。

  無奈時阿九好像沒有看見一樣,依然氣定神閒的模樣,只是悠然的抬起指甲,細細的思考着要塗染成什麼顏色。

  「主子——」看着女子無所謂的態度,花聆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幾乎咬着牙齒。琢磨了一番才抬起頭,神色也變得十分大義凜然。

  「這些話本不該奴婢多嘴,可是王爺已經一個月沒來芙蓉院了,您——」花聆的手心裡沁滿了冷汗,時阿九對待下人一向寬厚,但是事關爭寵,她也不敢太直白。

  挑明王爺整整一個月未踏足芙蓉院,已是極限了,下面的話是如何都不敢再說了。

  時阿九的手一抖,似乎想起了什麼,猛然抬起頭,眼神里透着些許的茫然。

  「是嗎?已經一個月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她壓低了聲音,近乎呢喃。

  重生回來一晃都一個月的時間了,整天窩在芙蓉院聽雨干坐,倒是沒察覺出來,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放鬆。也難怪花聆會如此着急,要是前世,一個月不見趙子卿,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就是啊,王爺最喜歡主子親手做的東西了,要不您繡個荷包?」花聆見女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以為她終於想起要和王爺和好了,連忙開口出謀劃策。

  女子向後仰去,將身子完全倚在靠背上,抬手捏了捏輕皺的眉頭。

  「嗯,等有時間的吧,雨天眼睛不舒服。」她下意識的緊了緊雙手,右手食指的骨節處隱隱作痛。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幾月之前,為了討好趙子卿,她親自去廚房做飯,結果無意弄傷的。一時的歡好,根本換不來一輩子的安逸。

  「主子!」花聆瞧見她昏昏欲睡的樣子,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跺腳,可恨她的心裡都快愁瘋了。

  往日裡王爺和主子小打小鬧,主子只去書房裡送碗羹,兩人就和好了。無奈這次主子性情大變,死扭着不肯邁出芙蓉院半步,王爺最近又是政務纏身,無暇顧及,冷戰都一個月了,依然未見好轉的跡象。

  「好了,花聆,我自有打算。你和藏書閣的來喜關係不錯吧?」時阿九睜開眼就看見花聆那滿臉的怨念,不禁輕笑出聲,忍不住開口打斷。

  「嗯,奴婢有時候會繡一些小東西送給他,他也會幫奴婢買一些東西,主子要買什麼嗎?」花聆也不再糾結於剛才的話題,只是有些驚訝的看着她。

  女子輕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麼,最終搖了搖頭。

  「你像往常一樣,送一些小東西給他。順便幫我從藏書閣拿一本兵書回來,除了你我之外,不許讓第三人知道。」她的眸光漸漸變得暗沉,裡面露出了三分警告的神色。

  花聆連忙點頭,雖不明白女子的用意,卻還是順從的走到小書桌旁。

  時阿九從小桌邊翻出筆墨紙硯,微微思索了片刻,便在紙上寫下四個字——排兵布陣。

  「就是這本書,記清楚了嗎?」女子伸出纖纖玉指,指着墨跡未乾的娟秀字體,側過頭認真的注視着花聆。

  她還記得前世,無事的時候,就喜歡往王爺的書房裡鑽,那也幾乎是她曾經的特權。而趙子卿偶然提起的這本兵書,乃兵法入門之道。

  花聆在心底細細描摹了幾遍,便點了點頭。「記住了,奴婢去去就來。」她抬手扶了扶微亂的髮髻,抓過一旁的傘,再次衝進了一片雨霧之中。

  時阿九卻對着面前潔白的宣紙失了神,娟秀的字體婉約而唯美,卻隱隱透着一絲筆鋒,這字體竟讓她想起趙子卿。也對,她的字本不算漂亮,可是為了那個男人,私藏了一本他的詩稿偷偷練習,五年的練習,也有八分像了。

  她晃過神來,不由得嗤笑了一聲,抓起桌上的宣紙,直接放在油燈上點燃。一陣冷風吹過,化成灰燼。

  假寐了片刻,再睜開眼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天色看起來還是陰沉沉的,她卻想要出去走走。

  套上一件淺綠色的披風,轉身出了院門,信步逛着王府的四周。一切還是那樣的熟悉,整個王府,除了舒興閣,就當屬她的芙蓉院最為富麗堂皇。現如今心境變了,她倒更喜歡這一路的幽靜。

  「死丫頭,你誠心想撞死我啊?」正享受着這難得的安寧時刻,不想一道煞風景的聲音傳了過來。

  時阿九皺了皺眉頭,往日裡嬌軟的語調帶了一絲犀利,一聽便知是趙姬。一閉上眼就可以想象得出趙姬現在盛氣凌人的模樣,她也不想多事,轉身就想往回走。

  「阿九姐姐。」天不遂人願,趙姬酥軟的語調已經傳了過來。

  女子的嘴角扯起一絲無奈的苦笑,轉過身來,定定的看向趙姬。趙姬今天穿了一身粉紅的百褶裙,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桃紅色的寬幅腰帶系在腰間,更顯得她的纖腰盈盈一握。

  「臭丫頭,過來!」趙姬二話不說,甩了一個巴掌過去,一個小丫頭就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

  「阿九姐姐,這些下人真是氣死我了。剛剛走在路上好好的,這不長眼的丫頭就撞了過來,現在我的肩膀還痛呢!」趙姬撅着一張嘴,似乎很委屈的樣子,輕輕揉捏着肩膀,立馬又揚起手,對着那個剛站起的丫頭甩了過去。

  「啪——」巴掌摔倒臉上的聲音,異常清晰,讓人不由得心底發寒,可見趙姬是用了全力。

  「一個個都嫉妒我,這幾天王爺經常去玉衣齋,主子我的身體可金貴了,要是傷到哪兒了,怎麼伺候王爺?」趙姬也不等時阿九說話,自顧自的接話下去,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得意的神色。

  時阿九的眸中閃過一絲瞭然,這趙姬只要得寵,就一定要鬧出點風波,讓王府里都知道。這次趙子卿宿在她那裡好幾個晚上,也難怪要衝到自己面前炫耀一番。

  「妹妹說的是,這些奴才的確該罰。」女子微微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溫柔,絲毫看不出異常。

  趙姬靈活甩巴掌的手,卻忽然頓住了。她怔怔的看向時阿九,女子的臉上笑意不變,卻讓她訕訕的收回了手。

  「姐姐,已經到日子了,我這月的月事還沒來,身子也不大舒爽。莫不會是生病了吧?」趙姬只遲疑了片刻,又立馬眉開眼笑的湊了過來,狀似親昵的挽住女子的胳膊,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時阿九一愣,轉而輕笑出聲,收斂起臉上無奈的神色。這趙姬還真是,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這麼明顯的理由,無非是在暗示自己,她可能懷孕了。

  「這可是大事,不能耽擱,妹妹還是趕緊稟告王妃姐姐,請太醫過來瞧瞧吧!」她拍了拍趙姬的手,自然的抽出自己的胳膊,對着依然怔楞的趙姬點了點頭,就準備離開。

  她無意間向着那個挨打的丫鬟掃了一眼,臉已經紅腫了,嘴角處還殘留着血絲,髮髻也顯得散亂不堪。顯然趙姬下手很重。

  時阿九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苦命人還真是不少,趙姬今個兒是一定要挑事兒的,只怪這丫頭倒霉。

  微微搖了搖頭,轉身跨出了一步準備離開,腦海里卻忽然閃過一絲什麼。迫使她再次回頭,剛好對上那丫鬟抬起的眼眸。不卑不亢,倔強得很。

  時阿九的心裡一凜,這雙眼眸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是了,帶有不切實際的天真,死活不向這個制度低頭,這些正是五年前的自己。這雙眼眸也正是在銅鏡里經常看到的。

  「妹妹,何必與這些丫頭計較,免得降了身份。」不待細想,她已經輕聲的開口,心裡划過一絲苦澀。

  「姐姐,你別攔着我,這些下人不教訓是不行的。」顯然趙姬並準備給她面子,挽起衣袖衝過去,似乎要進行第二輪巴掌攻擊。

  時阿九搖了搖頭,連忙拉住她的手腕,動作卻是極其溫柔,似乎怕弄傷她。

  「好妹妹,王爺這幾日都宿在你屋裡,你的月事又忽然不准了。說不定就有什麼喜事了,最好不要動怒,免得傷身,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女子拍着趙姬的肩,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趙姬看了看女子的臉,又瞪了兩眼那個搖搖晃晃的小丫頭,皺着眉頭似乎在權衡利弊。

  忽然她一揚水袖,臉上露出一絲媚笑,看着女子的眼神也變得些許輕蔑。

  「阿九姐姐,正因為如此,妹妹我才要立威。王爺現在很寵我,打殺一兩個丫頭,應該還是可以的。」趙姬有意無意的瞟向她,口氣也沒有先前的恭敬。

  時阿九輕皺起眉頭,趙姬這一得寵就唯恐天下人不知道的性子,還真是難纏。她揚起手撐着下巴,輕嘆了一口氣。

  「你這不長眼的丫頭,還不快給趙姬磕頭認錯,讓她大人有大量饒了你。」女子轉向一旁的丫頭,決定從她下手。

  無奈那丫頭卻是高高抬起頭,直直的挺起脊樑,瞪大了眼眸,頗有一副不屈服的樣子。手背被指甲掐的紅腫了,卻還是不服氣的架勢。

  時阿九不免又嘆了一口氣,要是五年前的自己,一定大呼真性情,現在只覺得蠢到家了。

  那邊趙姬也被氣紅了眼,揚起手來又準備甩巴掌。時阿九卻抬起腳,猛地揣在那丫頭的腿彎處。

  「噗通——」一聲,那丫頭就結結實實的跪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一絲悶哼,頭都抬不起來了。

  趙姬似乎被嚇到了,只怔怔的看着猛然跪倒在面前的丫鬟,揚起的手停留在半空。

  「好妹妹,這些不識時務的丫頭就交給嬤嬤管教一番,免得有人又到王爺那裡嚼舌根子,說我們這些做主子的不體諒下人。就饒過她這一回吧!」時阿九的臉上再次露出柔和到無可挑剔的笑容,卻是無聲無息的跺了跺腳。剛才那一腳她可是使了全力,現在腿還有點麻。

  趙姬有些不甘心,但是時阿九把王爺抬了出來,免得節外生枝,她也只有作罷。最終揚起手揮了揮。

  「既然阿九姐姐替你求情,就滾吧!下次再讓本主子瞧見,要你好看!」剛說完便提起裙擺,搖曳身姿的離開。

☆、003

懷疑奸細

  時阿九趕回芙蓉院的時候,花聆已經站在門外守着。看到她回來,原本焦急的神色為之一松,又立馬撅起嘴來。

  「主子,您怎麼能為了一個小丫鬟跟趙姬發生衝突呢?」剛剛坐定,花聆就開始抱怨。

  女子輕嘆了一口氣,看到花聆不滿的神色,也唯有苦笑。

  「主子,這事兒都在外院傳開了,也不知道王爺和王妃那裡......」花聆繼續喋喋不休,卻是小心翼翼的將藏在懷裡的兵書掏了出來,遞給了女子。

  時阿九看見「排兵布陣」那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不由得嘴角翹起,接過藍皮的兵書,已經迫不及待的翻開。

  「主子,您可真是——」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女子,咬了咬牙狠話說不出口,憋着心裡又難受。

  「行了行了,再多嘴就把你配給來喜。」時阿九輕捏着眉頭,揮了揮手,半是調笑半是威脅的說道。

  果然那邊花聆立馬噤聲,不敢再多言。瞧見女子已經看書看得入神,心裡暗暗着急。

  主子完全不把一月不得寵放在心裡,無奈她沒有時阿九的定力,也只有自己暗中出馬,替主子得些情報回來。

  花聆挑起簾幕就出了芙蓉院,也未和時阿九報備,一路低着頭小心翼翼的走向書房,準備探聽些王爺的消息。

  曾經時阿九是書房的常客,花聆也經常陪女子過來伺候。無奈一個月未見王爺,她也摸不清這位王爺主子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站在書房的院門外來回踱步,就是不敢進去。

  「哎呦,這是哪家的丫頭?」一不小心似乎撞到了誰,耳邊已經傳來輕輕的呵斥聲。

  花聆嚇得猛地跪在地上,「奴婢該死,衝撞了王妃,求王妃饒命!」她心驚膽戰的趴在地上,手心裡立馬冒出了冷汗。

  已經站穩的王箬芝,本不欲多理,聽這丫頭的聲音如此熟悉,不禁暗暗打量她。

  「抬起頭來。」王箬芝的聲音不怒而威,自是有一股子氣勢。

  花聆顫顫巍巍的仰頭抬起小臉,眼睛卻不敢直視王妃。

  王箬芝待看清跪着女子的相貌時,不由一陣冷笑。竟是蹲下身去,抬起手挑起花聆的下巴。

  「阿九身邊服侍的?」她似是疑問又似是自言自語,只是語氣里的一絲興奮卻不容忽視。正愁找不到機會下手,卻有人送上門來了。

  花聆直覺不好,恐怕要替主子添麻煩了。一下子撲倒在王箬芝的腳邊,抱住那雙踩着繡鞋的小腳。

  「王妃饒命,奴婢該死!」她哭作一團,只無意義的重複着這一句話。

  王箬芝一腳將花聆踢開,有些嫌惡的看了一眼腳上精緻的繡鞋,似乎被誰弄髒了。

  「哼,這丫頭在王爺書房外鬼鬼祟祟,恐怕是奸細。把她拖回舒興閣,本妃要親自盤問!」她素手一揮,立馬有兩個小廝走上前來,往花聆的嘴裡塞上一塊布,就拖走了。

  王箬芝回身看着花聆無法抵抗的背影,心情大好,嘴角不由自主的彎起。扭着腰肢進了書房,身後簇擁着一大群伺候的丫鬟。

  一晃已經到了傍晚,時阿九揉了揉酸澀的眼眸,揚起頭衝着屋外。「花聆,該點燈了!」

  一個小丫鬟匆匆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點好燈。「花聆姐姐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呢。奴婢伺候主子歇息吧。」

  時阿九的嘴角浮起一絲苦笑,花聆這小蹄子都被她寵壞了,就為了下午那點兒事,竟生氣了。她也沒多想,又看了一會兒,便脫衣歇息了。

  第二日清晨,陽光刺眼的照射了進來,時阿九不由得眯起雙眸。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歪着,嗓子干啞的緊。

  「花聆——」正感慨於今日沒人打擾,讓她偷懶睡了個好覺。

  依然是昨天的那個丫頭走了進來,手裡捧着嫩黃色的羅裙,死眉順眼的走到床邊。

  「花聆呢?」女子輕皺起眉頭,心底閃過一絲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