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世長安 - 第4章
盛世清歌
衛長安笑着點了點頭,雖然她渾身發冷,嘴角僵硬,甚至這抹笑容如果仔細看,都覺得怪異至極。但是寧全峰只以為她是被自己的話給刺激的,臉上還露出幾分欣喜的神色,吆喝着身後的幾個貴公子一起往對面的方向走了。
他的氣息剛遠離,衛長安就猛地冷下了臉,她的手指顫抖,幾乎抑制不住地握住了腰上掛的寶劍。
她覺得噁心,那個男人剛靠近她說話,衛長安都覺得胃裡一片翻湧。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跟寧全峰並不算很熟悉,相反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六皇子這次被算計,跟這幫人脫不開關係。
但是現在,她再碰見少年時的衛全峰,恨不得立刻將他扒皮剝骨,挫骨揚灰。
這個男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原本兩個圈子的人,寧全峰卻放下身段,對她百般討好,小意逢迎。忽然就走進了她的世界裡,並且給她描繪了無數美好的未來,讓她從女扮男裝的疲憊之中掙脫,和她洞房花燭。
不過她前世這位所謂的夫君,最終讓她一無所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衛長安走進如意齋的時候,她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早有小二帶她上了雅間。
「你今天來得好晚,若不是那個臨時冒出來的老鴇,我就認為那女人是你安排的。」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說話的人對她的姍姍來遲感到不滿。
沈鉉坐在主位上,手上捧了杯茶,慢條斯理地吹着氣。氤氳的白霧裊裊升起,似乎將他的睫毛沾濕了,淡淡的茶香漸漸充斥了整個房間。
馬鞭圈在一起放在了桌上,上面依稀還帶着暗紅色的血跡。
「長安雖然之前喜歡那塊玉,但是也不會為了個玩意兒就敗壞自己的德行。況且膽敢對六殿下出手的人,根本就是大逆不道,長安乃是一介良民,不會做那種事情。」
衛長安慢慢地坐到了他的左手邊,十分自然地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悠哉地品着。
「那個老鴇你準備怎麼辦?本皇子的人能從她的口裡問出話來,別人自然也能。」沈鉉挑了挑眉頭。
他此刻跟衛長安說話,倒是心平氣和的,絲毫不見之前在外面時,那種陰鷙暴虐的樣子。
「當然是就這樣,自然會有人替我兜着。殿下不必憂慮。」
沈鉉點了點頭,沒有問誰替她兜着。
這位六皇子現在跟衛長安的關係,正是一點就着的狀態。兩個人為了一塊前朝古玉,早就有些齟齬。直到現在這塊玉還在如意齋里收着,沒人敢買,只等着二位鬥法結束,再決定由誰取走。
「之前你我都是以文會友,一直難分勝負。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如今日就切磋一下武藝?」沈鉉直接把話題帶到那塊古玉上了,顯然他對那塊玉石在必得。
衛長安皺了皺眉頭,她自然知道沈鉉想要那塊玉的原因。只因為六皇子的母妃靜妃要過生辰了,她很喜愛玉飾。不過前世,六皇子被這塊玉害得比較慘。
「殿下如果想要,您直接買下就好。我已經不敢要了。」她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
沈鉉緊擰着眉頭:「什麼意思?」
「之前我與殿下置氣,忘了查一下。後來經過身邊人提醒,才去查探發現這塊玉佩不簡單,不是尋常人能夠拿出來的,恐會給侯府招禍。殿下買下了之後,最好別讓外人看見,否則……」
衛長安並沒有說清楚,只是模稜兩可的語氣。
沈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光裡帶着幾分打量的意味。
「小二。」衛長安沒有理會他的注視,只是揚高了聲音喊一句。
外面候着的人直接小跑了進來:「長安公子,您有什麼吩咐?」
「那玉佩我不要了,你們掌柜的可以自行處理了,耽誤了你們的生意,這算是賠償了。」衛長安的話音剛落,一旁跟隨的小廝就掏出了一個錢袋子遞過去。
衛長安走了之後,沈鉉一直坐在椅子上喝茶。他的劍眉緊鎖,眸光看向窗外,直到看見衛侯府的馬車離開,他才回過神來。
「殿下。」一道矯健的黑影躥了進來,跪在地上。
「衛長安幹什麼了?他是不是真的要放棄那塊玉,還是只為了糊弄我?」沈鉉沉聲問道。
「回主子的話,長安公子在樓下挑了一支金簪,說是送給他母親的,然後就走了。卑職查了一下,那玉佩乃是前朝裕王爺的貼身之物。」
沈鉉聽完之後,就僵坐在了椅子上,手心裡冒出了冷汗。
前朝的裕王爺,文武雙全,只是性子暴虐,十四歲就被封為王爺。但是心比天高,死於嘉裕之亂,被判以極刑,王府一百多口充軍流放,只因為他造反想當皇帝。
「殿下。」侍衛見他怔了半晌沒有動靜,不由得輕聲提醒了一句。
沈鉉揮了揮手:「退下吧。」
他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是啞的,不知道是茶水喝多了,還是被嚇得。
這個裕王爺除了封王之外,幾乎跟他如出一轍。
☆、006
武將祖父
衛長安坐在馬車上,悄悄地掀起了帘子,抬頭看向如意齋的窗口。
那裡隱隱露出一張男人的側臉,即使隔着那麼遠的距離,衛長安都能在心底描摹出這個男人英俊的相貌。
劍眉星目,總愛蹙眉,發起火來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被冰凍住了。
想到他發火的時候,周圍的人都退避三舍的樣子,衛長安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莞爾的笑意。
想必他這個時候已經查到了那塊玉的來歷,也就不會再拿回去送給靜妃當生辰賀禮,當然更不可能最後被皇上知道,心裡留下猜疑。
「公子您回來了,青菊讓小的告訴您一聲,大姑娘已經醒了,正在老夫人那裡鬧呢!」衛長安剛下馬車,看門的小廝就走了過來告知她。
她輕輕蹙了蹙眉頭,出去一趟之後,倒是把這個煩人精給忘了。
「我娘呢?」
「老夫人和三夫人倒是派人去請了,大夫人推脫身子不適,沒過去。」
衛長安點了點頭,她主要怕衛長嬌打擾到許氏休息,既然她親娘躲着不去,她也沒必要搭理。
「我去找祖父,如果有人來問,你先拖一拖。」
衛長安急急忙忙地往後院趕,身後跟着的小廝立刻就掏出一串錢,扔給了看門的。
衛侯爺常年居於後院,找他如果去書房,十去九空。
這位將近六十的老侯爺當年也是一條鐵錚錚的硬漢,戰功無數。只是後來遇到了明姨娘,一下子就被迷得神魂顛倒,從此諸事不問,專心在府里和愛妾生孩子了,連官都不做了。
等到先帝去了,新皇繼位,直到現在,衛侯府不再像原來那般炙手可熱,但是一直靠着衛侯爺之前的功勳吃老本兒,皇上也未曾忘了他。
「明娘,你看這花開得多好。我前幾日讀到一句詩,覺得描寫的甚是貼切。綠艷閒且靜,紅衣淺復深。」衛侯爺攬着一美婦,站在後花園裡,對着一朵海棠吟詩作對的,顯然是想博美人一笑。
明姨娘倒是真的笑了,纖細的手指捏着錦帕,輕輕捂住紅唇。笑聲悅耳動聽,溫柔可親。
衛長安的腳步一頓,差點也跟着笑出聲來。
對着一朵海棠,吟誦着描寫牡丹的詩句,也就只有她這個祖父能夠做到了。
「祖父。」衛長安輕聲喚了一句,打斷了祖父想要繼續調情的欲望。
「明姨娘。」她衝着那美婦人點了點頭。
「大公子。」明姨娘沖她行了半禮。
這美婦人明明已經將近五十了,但是看起來比三十出頭的老夫人還要漂亮,難怪能把衛侯爺迷住這麼多年,而寵愛不衰。
這位明姨娘愛美是出了名的,生過三老爺之後,覺得生孩子容易衰老,就再也沒懷過孩子。甚至聽說一些避子湯的藥方含有美容養顏的功效,就每日都熬來喝。
衛侯爺明顯有些不高興:「有什麼事兒?都說了沒事兒不要打擾老人家賞花的興致。」
「是這樣,孫子前幾日得了一把寶劍,想請祖父替我參詳一二。」衛長安好脾氣地笑着,絲毫不因為他的呵斥而感到尷尬。
衛侯爺明顯不願意走,但最後還是被明姨娘勸着去了。
「小兔崽子,我告訴你,要不是明娘善解人意,我今兒非得要教訓你一下。不曉得孝順你祖父便罷了,還打擾你祖父賞花吟詩。」衛侯爺罵罵咧咧地帶頭往前院走,脫離了明姨娘的身邊,他立刻就恢復了武將粗魯的姿態。
衛長安聽着祖父熟悉的喝罵聲,不僅不討厭,相反還有些懷念。即使這位老侯爺有些混不吝,偏寵姨娘才造成了侯府里嫡庶不分。不過前世發生的那些事情,證明這位老侯爺還不算糊塗。
是他拼着一口氣替大房求情,流放大房的旨意才被更改為離開京都。
「寶劍長什麼樣兒,快點看完我要離開。」衛侯爺剛進了長安的院子,就嚷嚷開了,連口茶都顧不上喝,簡直片刻都離不開明姨娘。
衛長安親自替他倒茶,揮了揮手,下人們就全部退出去了。
「孫子這裡哪把寶劍不是祖父瞧過的?今兒我碰到了六皇子。」衛長安直接肅起了面容。
衛侯爺聽到頭一句,立刻就想開口大罵,結果第二句話出來,他又硬生生地收斂了語氣:「六皇子又怎樣,毛頭小子還能做什麼不成?」
「他被人算計了,還把孫兒也牽扯了進去。之前在如意齋瞧見了一塊前朝古玉,他也想要就爭奪了起來,後來才發現乃是裕王爺貼身之物。」
衛長安大概講了一下事情經過,並且把有人設計女子訛上六皇子,最後鬧得街上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也都說了一遍。
「孫兒的確不怕跟六皇子有些小衝突,不過我細想了一下,這前前後後都不像是能善了的事情。如果那個女子訛人成功,我之後去跟六皇子切磋買那塊玉,我想那個幕後黑手,最大的嫌疑就落在了孫兒的身上。而且寧國公府的世子以及幾家侯府公子也在,看起來可不是會幫着孫兒的。」
衛長安按照自己的理解說了一遍,這些絕對不是她危言聳聽,而是前世事實發生過的。
她當時在侯府里被衛長嬌糾纏,去如意齋的時候有些晚,那個女人已經被六皇子派弓箭手給殺了。即使那弓箭上刻得是二皇子的名諱,但是這種攪渾局勢的情況,並不算太明智,皇上會懷疑很多人,包括六皇子。
寧國公府和那幾位公子當時的確已經開始籌謀選主了,當然不會是六皇子,相反坑害六皇子還是他們向自己主子投誠的籌碼。
衛侯爺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雖然他平時看起來不靠譜,但是這種有關侯府未來走向的,他絕對比誰都在乎。
「看樣子是這幾個小傢伙的主意,老東西們即使知道了也沒插手。只是想考察他們的能力,這些畢竟還算小打小鬧,如果真的要他們現在就選皇子支持,打死他們都不會願意的。只不過他們有些不厚道啊,看衛侯府沒落了還是怎麼的,竟然敢不帶你玩兒,還算計你,真是眼皮子淺的蠢東西!」
他摸了摸下巴的鬍鬚,細想過之後,就眯起眼睛笑了。說話的語氣帶着十足的不屑,就差衝着地上吐口水了。
「的確是眼皮子淺的,就是喜歡背後玩兒陰的,噁心人。」
衛長安低聲附和了一句,不過情緒不怎麼高。她是用一輩子來看清楚那些人有多麼噁心,所以對這些人的手段再清楚不過了。
「年輕人,眼光挺厲害,只是還缺少幾分氣魄,已經不錯了!」衛侯爺站起身,長輩十足的模樣,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衛長安苦笑了一下,用一輩子買來的教訓,眼光再不行除非她瞎了。
「你不要怕,他們這些小混蛋要是欺人太甚,你直接上去揍就行。你的功夫是我親自指點過的,不可能比他們差,打得過就狠揍,打不過就跑。之後自然有我這個老傢伙給你收拾。」衛侯爺長嘆了一口氣,語氣里除了難得的鼓勵,還有幾分蕭索。
衛長安連連點頭,衛侯爺看她一副感動十足的表情,忽然哈哈大笑,豪爽十足。直接抬手捶了她的肩頭一拳。
衛侯爺即使解甲歸田多年,但是依然老當益壯。他這一拳頭,差點把衛長安捶得腿軟坐地上。
「小子不錯,可惜太瘦弱太矮,沒有我們老衛家男人的魁梧挺拔。」
這話把衛長安弄得一陣無語,其實她還是集成了老衛家高個子的基因,那只是在姑娘裡面算挺高的,要跟真男人比,肯定還是不如的。
祖孫倆正在難得的交流感情,外邊就傳來一陣吵鬧聲。
「衛長安,你給我出來!你把我弄暈了,就躲出去了,回府之後也不去給祖母請安,根本就沒有把長輩放在眼裡……」衛長嬌的呼喊聲立刻傳了過來。
她邊叫喊着邊哭,聽起來好不可憐。但是她這尖利的哭聲,落入衛侯爺的耳中,無異於「催命符」一般,他皺緊了眉頭,大步走了過去,直接踹開了房門。
不只是外面的人,就連有心理準備的衛長安都被嚇了一跳。兩扇木門被踹得搖搖欲墜,這侯府的屋子哪一處不是能工巧匠雕磨出來的,往常這門看着特別結實,不過被衛侯爺這一覺踹得估計命不久矣。
「哪個兔崽子喊的,宰豬的都沒你聲音大!」他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外面氣勢洶洶而來的衛長嬌,立刻變成了溫順小綿羊。
衛長安理了理衣裳下擺,慢吞吞地走出來。眼睛一掃,呵,衛長嬌挺能耐的啊,帶來了不少人呢。老夫人和三夫人都跟着她,身後更是一大幫仆眾,顯然是給衛長嬌撐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