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 - 第2章
盛世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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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的湯是誰做的?」夏姣姣看了一眼手邊一口都沒動的湯,語氣不善。
知冬立刻匯報,「這道湯是衛嬤嬤讓店家做的,說是給您補血用的。奴婢是覺得她沒安好心。」
衛嬤嬤在蘇州見到夏姣姣的時候,一口一個縣主,嘴巴甚甜,實際上話里話外都是擠兌。跟誰聽不出是的,她還在那兒沾沾自喜。
結果當天晚上就遭報應了,腹痛嘔吐,眩暈低熱。
夏姣姣拿起湯匙翻攪了兩下,仔細看着裡頭的東西。
「木耳、桃花、山楂……都是活血的好東西啊!只怕我多食用幾頓,就要咳血不止了。」
知冬面色微白,縣主素有咳血的毛病。嚴重的時候連蔥姜都不能吃,就怕這些活血的東西。
這道湯里加的東西都切碎了搓成了丸子,她們看不出,夏姣姣還是能辨別一二的。
她扔了湯匙,拿錦帕擦手,「難為她躺在床上還顧慮我的死活。也罷,把這碗湯給她送去,就當是斷頭湯。快到望京了,她的病也該有個說法了。」
聽她說這種話,兩個丫頭眼都不眨一下,好似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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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時分,西苑偏屋一片兵荒馬亂。
邢管事渾身冷汗涔涔,方才有丫鬟來哭,跟她同屋睡的衛嬤嬤忽然病情嚴重,這會子已經一命嗚呼了。
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滿腦子都是這趟差事能不能完成,莫不是有去無回?
蘭姨娘是五老爺最得寵的女人,玉榮長公主去世之後,五老爺就再也沒有續娶,蘭姨娘就相當於五房的女主人。
衛嬤嬤則是蘭姨娘的奶嬤嬤,一來觀察縣主的脾性;二來是給她下馬威,讓縣主知道回瞭望京,也有人能治她。
現在衛嬤嬤直接去陰曹地府了,他知道縣主要教訓衛嬤嬤,但是沒想過這小姑娘竟然明目張胆地下這樣的狠手!
她就不怕嗎?
夏侯府是不會容忍一個這樣可怕而絕情的嫡姑娘。即使這位嫡姑娘是縣主,當年長公主都能不明不白地去了,更何況是一個未及笈的小姑娘!
邢管事已經不敢往下想了,他只覺更深露重,夜色深沉。盼望這位縣主,看在他是後入夏侯府的份上能夠饒他一命。
☆、002
好戲開場
夏姣姣一夜好眠,直睡到日頭升起才喚人進來梳洗。
「縣主,今兒會是個好天氣呢!那些花花草草還是搬出去曬曬吧,我見國公府的下人都很守規矩,沒有來探聽過一次。」知冬將窗戶推開,溫暖的陽光投射進來,讓人一陣恍惚。
夏姣姣輕眯起眼睛,覺得自己這把常年冰涼的冷骨頭都要被曬化了。
「說不定人家已經察覺到什麼,只是為了避嫌才不搭理。」她伸手撩了一下額前的碎發。
銅鏡里的少女面色白得透光,只是唇色發白,看起來十分孱弱。眸光深沉而清幽,不疾不徐的態度,透着不合年紀的老練。
「咕咕,咕咕。」窗台上忽然飛過一隻白羽紅嘴的鴿子,腳上纏着信箋。
知秋立刻走上前,將信取下雙手遞上。
「去吩咐邢管事,明日啟程。」夏姣姣仔細將書信看完,臉上閃過一抹冷笑。
她等的東風來了。
「縣主,跟衛嬤嬤同屋住的丫頭不太聽話,只怕回京後會出岔子,要不要——」知秋將信鴿放飛,她沒有說完,但是手上那個抹脖子的動作十分明顯。
夏姣姣的身體非常不好,按照大夫的話來說,就是常年備着棺材板,指不定哪天晨起就用上了。
她這次回京,身邊的丫頭都知道她是要做什麼,拖着孱弱之軀報仇,手段自然不會輕了。
她沒有那麼長久的命去耗。
她目光一閃,搖頭,「不,想別的法子引到東廂去。我不能還沒到府里,就嚇到人。若是把他們嚇死了,那不是浪費了我準備的百般死法。」
東廂住的就是薛彥,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算計上了。
「四爺,府上來信催了,讓您趕緊回去。」
薛彥懷裡抱着貓,這小貓氣色好多了。聽到小廝的話,他就眉頭緊蹙,臉上湧出幾分不奈。
「怎麼,京中又是有哪位貴客要下地府了?」
他知道讓他回去,就是為了給人施針救命。
「求求您放我進去,我是夏侯府五老爺蘭姨娘身邊伺候的。我家縣主要殺我,衛嬤嬤已經死了,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求薛四爺賜藥救命……」
主僕二人正說着話,就聽見外面傳來驚慌的求救聲。
薛彥擰眉,眼眸中閃過幾分不耐的神色。
無需他開口,小廝便急匆匆地退出去讓人把這丫鬟趕走,額頭上已經沁出了幾分冷汗。把守門的人罵了幾句,才敢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這西廂的人真有意思,去打聽一下他們何時走,我們跟他們一同進京。」薛彥面色難看,但是終究沒發火。
邢管事是最後知曉自己看管的丫鬟跑到了別人家那邊鬧的,心裡又開始發涼了。這丫頭也是蘭姨娘的人,他怕再惹出什麼幺蛾子,已經讓人看好了她,為何會跑出去,這其中的過程不猜也罷。
自從見到縣主開始,他就覺得自己的壽命開始縮短了,像是有人拿了刀架他脖子上一般,隨時都要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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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青色奢華的馬車駛過,車壁上寫着一個「夏」字,顯然非富即貴。周圍的百姓匆匆讓開道路,就怕驚擾了貴人,暗暗猜測着是誰家的正頭娘子如此有氣度。
車內的正中央坐着一位嬌柔俏麗的美婦人,她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卻自有一股體態風流。
身旁伺候的小丫鬟將一個個葡萄剝好皮送到她的口中,只見她櫻唇一張,就將那又大又圓的葡萄含進口中,酸甜的汁水湧進喉嚨里,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
「縣主那邊可有消息?」忽見女子睜眼,眸光凜冽,已經不見方才的安然享受之態。
「回姨娘的話,衛嬤嬤已經許久未送信來了。至於邢管事之前明明被打點過了,但是不會為何出爾反爾,隻言片語都未傳回給我們。」
此女子正是夏侯府五老爺疼寵的蘭姨娘,也就是夏姣姣親爹的小妾。不過若不是先前的五夫人是長公主占了位置,恐怕這位蘭姨娘早就扶正了。
「廢物,一個未及笄的要死小姑娘都拿不住,衛嬤嬤也是老了。」蘭姨娘冷笑。
旁邊的丫鬟見狀,立刻出聲安撫:「姨娘莫氣,動了胎氣就不值當了。您有老爺的疼寵,又有大姑娘占了長字。縣主沒了母親,除了封號好聽之外,其餘的回了府還不是任您揉搓。況且您就相當於五夫人了,這胎要是個哥兒,就更沒人能撼動您的位置了。「
當年玉榮長公主之死,驚動望京。今上與長公主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派人下來查最後也草草收場。這其中牽扯的陰私,當真是讓人噁心作嘔。
再不聰明的人都要在腦子裡繞兩圈,長公主年紀輕輕墜馬而死,其中必有蹊蹺。為何今上到最後卻不查了,就這麼不了了之。宮中未有隻言片語傳出,此中隱患不足為外人道也。
蘭姨娘身後的娘家並不是小門小戶,相反還是出生侯府,據說與夏侯府五老爺夏增情投意合。夏增乃是嫡幼子,夏侯夫人眼高於頂,又怎麼願意讓他娶一個庶女。不過最後的結果就是,這位庶女還是成了蘭姨娘,長公主也是與夏增成親後一段時間,才偶然得知她竟然挑了一個這樣的男人。
「也不知傾兒所說是真是假,那明鏡庵當真能求男胎?這麼多年了,那個賤/人的魂魄也早該散了,分明是她搶了我的增郎,搶了我的名分,還那麼命硬。死後也不讓我安生,她的女兒也是一樣,命如草賤,偏偏死不了。」
蘭姨娘眼含厲色,手指發緊,語氣之中夾雜着滔天的恨意,足以見得她對玉榮長公主的仇恨。
伺候的丫鬟沉默,不敢接話。
不少人猜測玉榮長公主的死與這位蘭姨娘脫不了關係,她們這些下人無從得知,因為當年伺候的人幾乎沒剩下幾個,全部都沒了。不過或許是報應,蘭姨娘只生了五房的長女夏傾,之後就再無子嗣,即使懷上也很快小產。
如今肚子裡的這胎懷得是最穩妥的,今兒就是去庵里燒香求一舉得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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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人聲鼎沸,夏姣姣輕挑起車簾,望京的繁華與奢靡就盡收眼底。
時隔七年,她還是回到了這個傷心地。
「咳咳——」身上一陣寒意襲來,幾乎是控制不住地發抖打顫。喉嚨發癢,不過輕咳幾聲,送到嘴邊的帕子上就沾了幾點腥紅。
「縣主。」兩個丫頭臉色一白,立刻湊過來拍背安撫。
夏姣姣冷笑,笑着笑着又開始咳嗽。
「瞧瞧這望京有多厲害,我竟然剛回來就犯了舊疾。好像我娘摔斷脖子的屍體就在懷裡,我還在冰冷的池水裡等死,我的親人不救我,我九五之尊的舅舅敷衍我……」
「縣主,您別說了。這次回來,奴婢們哪怕命不要,也會替您報仇的!」知冬眼眶都紅了,立刻抱住她。
夏姣姣住了口,喉嚨里一片腥甜的味道。
就在剛剛那個瞬間,她的腦海里湧現出諸多讓她哭泣彷徨的畫面。她的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她當年年幼手無縛雞之力,卻有人要趕盡殺絕,連她也險些喪命,最後躲去她的封地,才得以撿回一條命苟延殘喘地活着。
幾個呼吸間,她已經冷靜了下來,將染血的帕子扔到了一邊。
「夏侯府的馬車出來沒?」
知秋點頭:「出來了,府里的人傳信來,親眼看蘭姨娘上了馬車。」
「來了就好,也不枉我偽裝一場,跟我那好庶姐推心置腹。告訴她明靜庵的老尼能求男胎了。」
清風浮動,車簾隱隱被撩起,夏姣姣閉上眼睛似乎嗅到了夏天的氣息,讓她渾身通泰。
忽而一聲馬的嘶鳴,失控開始。
一輛奢華的墨青色馬車,直直地衝着另外一輛馬車撞過去。很詭異的是,兩輛馬車上都有「夏」字的標識,好像是出自一家。
薛彥乘坐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跟着夏姣姣馬車之後,碰撞開始的時候,他就聽到了聲音。撩起簾幕,正好瞧見這一驚心動魄的場面。
對面的那匹馬像是瘋了一般,女眷的尖叫聲聽得一清二楚。
「姨娘小心,姨娘。」
滿耳都是呼喚姨娘的聲音,相反呼喊縣主的,他卻一聲都沒聽見,好像前面被撞的馬車裡面全部是死人一般。
薛彥看見的時候已經為時晚矣。
「砰——」的一聲,車仰馬翻。墨青色馬車裡直接滾出了一個女子,那女子打扮尊貴,正是那位讓人艷羨的蘭姨娘。人滾下來之後就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暈過去了,但是身下的一灘血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薛彥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緊盯着另一輛暗紅色馬車。那輛馬車的四個角上分別插了幾支不起眼的秸稈,如果不是他眼力卓絕五感靈敏,醫術高明,恐怕就忽略過去了,只以為是小姑娘調皮用來裝飾用的。實際上他嗅到了一股略顯刺鼻的氣味,他直覺相信這東西是讓蘭姨娘那兩匹馬忽然躁動的引子。
「縣主,縣主,您沒事兒吧?好多血啊!」
這時候他才聽到緊張的呼喊聲。
薛彥扯着嘴角冷笑,當真是一出讓人拍手稱快的好戲。以自身的安危來與蘭姨娘抗衡,剛進京就如此膽大包天,看樣子這位縣主當真是了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風還能接受嗎?女主手段有時候過於強硬了,沒辦法,她在跟閻王爺賽跑啊!
不知道妞們看得如何,總之我寫得還是挺爽的,_(:з」∠)_
希望大家留爪印鼓勵我,我是個身教體柔易推倒.美麗.的胖子!:-)
愛我你就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