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 - 第5章

盛世清歌

  似乎為了回應她說的話,話音剛落,就有隻灰色的信鴿撲着翅膀落在了窗外,「咕咕」地叫個不停。

  「真來了。」知冬喜滋滋地跑過去捉鴿子。

  這種信鴿來往,白色的代表夏姣姣與他人通信的,灰色的則是他們自己人。

  夏姣姣當年沒了母親,又遭人暗害,最後成功脫逃,去了自己的封地。一靠外祖母太后對她的維護和掛念,所以動手的人不敢明目張胆地再來一次;二靠林嬤嬤忠心耿耿地守護。

  這些年,她平安長大,並且將當年的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全部都是林嬤嬤的功勞。

  「縣主。」知冬將信箋遞了過去。

  夏姣姣認真地看了起來,上面只有簡單的幾行字,但是卻寫明了夏侯府幾個主子們的動態。

  她嗤笑一聲,直接將那張信箋送到了紅燭上,火舌一舔,就燒成了灰。

  書桌上擺着幾張字條,字條旁邊都撒着幾粒稻穀。

  「把信鴿放上去,讓這小傢伙幫我選一選,第一個倒霉的人是誰。」夏姣姣的指尖戳了戳信鴿的紅色小嘴,臉上帶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知冬將懷裡的信鴿放到桌上,那小傢伙邁着爪子走了兩步,就毫不客氣地奔着一張字條上的稻穀而去。

  夏姣姣將那張字條拿起來,上面的字跡極其娟秀,只是寫字之人腕力不足看着有些綿軟。

  「大房?那就從這裡入手吧。」她摸了摸信鴿的小腦袋,嘴角帶出一絲譏誚的笑意。

  夏姣姣原本已經寫了回信,又覺得不妥,把知秋叫到身邊來,「你出府去見嬤嬤,讓她稍安勿躁。我一切都好,她待在府外方便行事,找幾個人去折騰一下我的大伯娘。」

  *

  老夫人坐在佛堂里,依然雷打不動地念誦經文,但是不過片刻功夫,她就停了下來。

  「老大媳婦到哪兒了?不是說今日回來的呢,這都快到傍晚了,去門口瞧瞧。」她總是心神不寧,覺得要有事發生。

  雖說之前大夫人躲出去,不招惹夏姣姣這個麻煩,但畢竟還是她長子的媳婦,而且還是侯府的侯夫人。

  或許是她糟糕的想法應驗了,出去探查情況的丫鬟很快就回來了,神色還十分慌張。

  「老夫人,侯府的車駕被人攔了。大夫人和大姑娘沒能趕得及回來,而且——」丫鬟似乎說不下去了,臊紅了一張臉,低頭不語。

  老夫人擰眉,着急地問道:「而且什麼!」

  「而且那些人都是地痞無賴,對着大夫人和大姑娘盡說一些淫/詞艷/曲,帶去的侍衛攆走了一波,又來一波。最後出動了京郊守衛,才稍微控制下來。只是當時車駕未走多遠,去寺里燒香拜佛的人諸多,都瞧見了。」

  老夫人聽到這些,提起的那口氣如何都咽不下。面色蒼白,眸光狠戾。

  「是誰,是誰!要如此壞我們夏侯府的名聲!這些地痞無賴根本不可能去佛門重地,他們竟然當着那些人的面兒……」老夫人猛地摔了手中的珠串。

  紅線崩斷,一個個圓潤的佛珠散落滿地,滴溜溜地滾個不停。

  老夫人只覺得胸口一口悶氣,喉頭髮甜,顯然悶得氣血上涌,堵在喉間。若是她再不平靜下來,恐怕就要被氣得生生吐血了。

  夏侯府乃是百年世家,根基底蘊都不差,子弟本領也高強。若不然當年玉榮長公主也不會嫁給夏增了。

  老夫人更是眼利果決的,幾個兒媳婦在望京貴婦圈皆是一等一的。即使現在五房沒有了主母,但是她另外兩個嫡兒媳都出類拔萃,完全沒有讓人小瞧去。

  其中要數長媳最為聰明沉穩,名聲更是數一數二。

  大夫人的美名在外,因她與望京諸多知名的庵堂和寺廟關係甚好,而且樂善好施。模樣端莊秀美,臉形圓潤,是出了名的福氣相。曾有人說她是「觀音轉世」,她十分爭氣熟讀經文,禪理佛心俱是面面俱到,世家女眷爭相與她交好。

  至於她所出的大姑娘夏心,更是從小得她真傳,並且額頭上一點赤紅硃砂痣,與觀音菩薩的如出一轍。這對母女倆越發的出名,當年夏侯府因為玉榮長公主之死而遭受千夫所指的時候,也多虧她們母女倆才得以喘息。

  現如今因着大夫人時常被其他世家女眷請去走動,夏心在一眾貴女中也是舉重若輕,玉榮長公主的事情已經無人提起了。

  但是這一切美夢似乎做到了頭,該醒了。被人當做觀音在世的母女倆,本該高高在上,聖潔不可玷污的,如今卻讓地痞無賴對着大肆用淫/詞艷/曲侮辱。

  可以想象,那個場面定是十分壯觀。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們的笑話,這麼多年辛苦經營的名聲,一遭受到如此玷污,不知還剩幾何。

  「讓人去找侯爺。」老夫人氣血翻湧了數回,最終還是回歸平靜,她閉上眼睛,似乎甚是疲憊。

  丫鬟遲疑道:「侯爺說不許打擾他,他在書房處理公文。」

  老夫人冷笑,「每天下朝就往書房鑽,並且閉門封院不讓人進,等到第二日上朝才出來。後院都不願意去,嬌妻美妾一個都不稀罕。他糊弄鬼呢!」

  由於情緒太過激動,她的聲音都變得沙啞難聽,似乎充血一般。

  丫鬟皺縮了一下,老夫人冷聲道:「告訴他,他的髮妻長女被人如此欺侮,他可以不在乎。但是等她們的名聲徹底毀掉的時候,他這侯爺也當到頭了。」

  丫鬟領命,急匆匆地離開。

  老夫人看着滿地的佛珠,幽幽嘆息,像是忽然老了十歲一般。

  「老夫人,您說究竟誰要下這樣的狠手,而且還用如此手段?」一直默不作聲的莊嬤嬤低聲問了一句。

  「無論是誰,他都是衝着毀我夏侯府根基來的。這時間太巧,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咳血的小雜種?」老夫人眸光一閃,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不等莊嬤嬤回話,她又自我否定了,「府上沒人搭理她,她不可能知道大兒媳何時回府,也沒機會接觸外頭的地痞無賴。只是這小雜種跟她娘一樣是個瘟神,剛回望京,我們夏侯府就跟厄運連連。」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抱歉今天更新晚了,昨晚忘記放存稿箱了,磨磨蹭蹭到現在才來更新~

木有存稿,完□□奔,還有現言一起裸奔,這感覺舒爽得不得了_(:з」∠)_

希望你們能多疼愛我/(ㄒoㄒ)/

☆、006

罪不可恕

  

  當晚夏侯府一直燈火通明,夏姣姣卻早早地上床休息了。或許是因為今日剛整治了一番大房,讓她整個人都變得心情愉悅了許多,平時總是噩夢連連,今天卻睡了個安穩覺。

  甚至在夢中,她都瞧見了大房徹底衰敗的下場。

  對於夏侯府的諸多人來說,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往常總是高高在上、悲憫眾生的侯夫人,下車的時候面色慘白,不知是被今日的陣仗給嚇到了,還是想起名聲被毀掉的後果。至於夏心更是眼眶泛紅,我見猶憐,一雙杏眼都哭成了核桃。

  她自幼跟隨在大夫人身邊,出入寺院庵堂,與世家女眷走動,所見所聽皆是高雅廳堂、顫音佛語,何時聽過那些下流男人赤/裸/裸的侮辱。那種不堪污穢的字眼幾乎讓她招架不住,羞憤欲死。

  夏姣姣大早上起來的時候,知冬就十分討喜地將這事兒說了。

  「全侯府的人都知道侯夫人和大姑娘的面色不好,侯爺更是氣得踹了幾個伺候人的窩心腳。往常奴婢瞧着那些潑皮無賴最是軟骨頭,見到官府嚇得跟兔子見了狼一樣。不過聽人說,昨兒那幾批折騰大夫人的,都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一般,不懼侍衛和官府,甚至還追在馬車後面。若不是侍衛機敏,好幾個都把手從車窗里伸進去了,嚇得她們尖叫連連。」

  知冬嘴皮子利索,見夏姣姣起了興致,更是噼里啪啦地說個不停。

  「說得跟你親眼瞧見似的。」夏姣姣坐在銅鏡前,難得的精神不錯,橫了她一眼。「望京的地痞無賴自然不成氣候,不過我讓林嬤嬤找的是四散街頭的乞丐,發些衣裳沐浴乾淨,再用食物銀錢做餌,自然效果好。」

  得了這個眼神,知冬倒像是受到莫大的鼓勵一般,臉上略帶得色,「縣主好謀略!可惜奴婢沒當場瞧見,若是真在寺門外,定要帶頭拍手稱慶!」

  在乞丐的眼中,有時候食物和銀錢比生命還重要。況且這些人沒有任何背景,基本上也沒人在意。等事後結了賬,再讓他們穿回破衣爛衫,頭臉用黑灰一抹,那些官府再想找人也是難於登天。簡直事半功倍!

  說完這幾句,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輕嘆道:「世人皆為名利來。昨兒晚上侯夫人和大姑娘回府,奴婢還去湊了回熱鬧。看着大姑娘那樣兒,奴婢都感覺她回去就要吊死在屋裡了。」

  夏姣姣輕笑:「你竟然還會說這大道理了。那些圍觀者不會管她們是否被人陷害,又有多無辜,只要有熱鬧看,就恨不得把消息四散開。不過她不值得同情,這都是報應。」

  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語調變得極其低沉,眉眼間閃過幾分狠戾。

  知冬也變得沉默了,她也就是感慨那麼一句。其實對於大房的處境,她恨不得放鞭炮慶賀了。

  這位侯夫人從當姑娘的時候就素有賢名,嫁進夏侯府更上一步,里里外外都是誇讚她的。不過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嫉妒玉榮長公主。與長公主同為妯娌,就註定她失去了原有的光環,女眷聚會自然而然別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長公主的身上,對她肯定不如長公主。

  正是這麼點兒差別對待,讓侯夫人心存歹念,玉榮長公主的壞脾氣,妒婦、毒婦等名聲未嘗沒有她的功勞。

  是的,玉榮長公主在閨閣之間的名聲很不好。

  而夏心也沿襲了她親娘的特點,看着比誰都好,但是嫉妒之心卻極為可怕,從小就能看出來。夏姣姣身為有封地的縣主,自是從小就有高人一等的感覺,夏心明里暗裡沒少使絆子。至於七歲那年喪母之後,她又不幸落水,其中少不了夏心的參與。

  「縣主,您莫要多想。」知冬看着夏姣姣的臉色又有些不好,暗自懊惱自己話多。

  好容易有開心的事情,卻又牽扯起縣主的傷疤來。可以這麼說,玉榮長公主一屍兩命,夏侯府幾乎所有人的身上都背着罪孽。而夏姣姣這次回來,就是來索命的。

  「這世上大多數都是小人得志,娘承受了那麼多,她死了卻沒人記得她的好。而且她的死,幾乎全部都是由身邊之人一手策劃的,想她快意恩仇一輩子,竟然落得那樣的下場,虎落平陽被犬欺,帶得子嗣都受累。這麼多年了,老天有眼讓我有機會來磋磨他們……」

  夏姣姣似乎魔怔了一般,陷入了一片低聲的呢喃之中。

  *

  「太后娘娘來了懿旨,還請府上女眷來接旨。」尖細刺耳的嗓音在廳堂內響起。

  大夫人此刻強撐着一張笑臉接待,這位公公正是太后身邊的大紅人韋公公。平日難得一見,今兒傳旨竟然要他親自跑一趟,天知道韋公公都是當上壽康宮總領太監的人了,多少年不出宮辦這跑腿的差事兒。但是這回過來,而且言明要府上所有女眷都過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韋公公稍待,這就讓人去通傳。」大夫人臉色還有些蒼白,她昨日剛受了磋磨,已經準備躲在府中不出門,沒想到第二日就要來接待宮中之人。

  韋公公也不坐,就站在那裡,隨意瞥了一眼她,「太后娘娘讓咱家問一問夏侯夫人,究竟是怎麼招惹了那些地痞無賴?」

  大夫人心裡「咯噔」了一下,玉榮長公主死後,夏侯府已經成為太后的眼中釘、肉中刺,若不是夏侯府在後宮裡有娘娘得寵,今上又是態度不明,後宮不得干政,太后也頂多對她們女眷發發脾氣。

  「公公有所不知,這完全就是無妄之災,我與小女一向都是出入佛門重地,哪裡會惹上那些人。韋公公,您可得幫着我們在太后娘娘美言幾句。」大夫人不敢怠慢,邊說邊掏出荷包來小心翼翼地塞進他的手中。

  太監來傳旨,用銀錢打點這幾乎是默認的規矩。

  之前知道這次是韋公公過來,大夫人塞了一張大額銀票進去才算稍微安心。

  韋公公輕哼一聲,沒有應承,但是收銀子的動作卻絲毫不慢。對於他這樣油鹽不進,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態度,大夫人也唯有忍着。

  這些上了年紀爬上高位的太監,哪一個不是人精,通常不會得罪權貴。但是韋公公敢如此不給她臉面,顯然是來自太后授意。

  很快大房、三房和五房的女眷基本上都到了,連老夫人也換了一身衣裳來到前廳。夏侯府只留了三位嫡房在府中,其餘的庶子都被老夫人打發了。

  「韋公公,縣主身子不好,可能來得慢一點兒。」大夫人湊上前去輕聲說了兩句,臉上帶着歉意的笑容。

  韋公公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太后讓咱家問清楚了,縣主是住在哪所院子啊?若是太遠一定要用轎子抬着,若是夏侯府沒有好屋子給她住了,索性就接進宮裡去。沒人疼她啊,自有太后疼。」

  他的話音剛落,廳堂里就猛地寂靜了一下,大夫人連連蹙眉。

  被稱為觀音轉世的她,已經許久沒體會到這種憋屈感了。

  「縣主,您來了。」韋公公聽得外面人通傳,拿着懿旨就出去迎接了,弄得一屋子女眷面面相覷,眼神中都帶着幾分不自在。

  對她們不冷不熱的韋公公,面對夏姣姣整個人都換了一副嘴臉,熱情得不像話。

  「太后娘娘知道您身子不好,特意說了地上涼,您坐在椅子上聽旨便可。」韋公公等着夏姣姣坐踏實了,才輕咳了一聲。

  拿着懿旨走到廳堂中央,那一屋子女眷包括老夫人全部跪了下來,唯有夏姣姣坐在高椅上,低垂着眼瞼看向她們。

  眾人的臉色可謂難堪異常,老夫人扯着手腕上新戴的佛珠串,臉色晦暗不明。

  在這道懿旨之下,她這個祖母都要下跪,夏姣姣那個晚輩卻公然地坐在那裡,看着所有人跪下。太后這舉動分明就是踩她們臉面,她甚至都不敢偏頭卻瞥一眼,生怕看到那個小雜種高高在上的模樣,她要生生地氣吐血。

  「玉榮近日頻繁託夢於哀家,言明有人欺侮姣姣。哀家輾轉反側,不能安眠。昌樂縣主乃哀家親外孫女,自幼纏綿病榻,千金之軀,理應眾人皆讓之。夏侯府五房庶女夏傾,以下犯上,以大欺小,害縣主吐血暈厥,罪不可恕。夏侯府全府未曾對其懲罰,管教不嚴,不堪為百年世家。哀家甚憂之,傳昌樂縣主進宮——」

  韋公公揚高了嗓音,將這道懿旨讀得抑揚頓挫,振聾發聵。

  他的話音落下,廳堂之內寂靜無聲,一根針落下都能聽見。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一動不動,跪在地上的主子們幾乎皆是臉色蒼白如紙,被點到名的夏傾更是抖得跟糠篩似的,恨不能立刻暈過去作罷。

  她腸子都悔青了,只不過去夏姣姣面前炫耀幾句,她就得來太后的一道特地罵她的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