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茶觀記事 - 第9章
巫羽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來到停車的地方。
隨後,汽車開走,消失於林思穎的視線。
林思穎和柯師成有點關係,這份關係,不只是初中同學,林思穎和柯師成的師父林金開是遠親。算輩分,林金開是林思穎的三叔公。
在成為同學前,林思穎就認識柯師成了,她對柯師成的印象是冷漠,獨來獨往。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身邊居然有位搭檔了。
這位搭檔看起來還有些孩子氣,長得挺可愛。林思穎看着汽車遠去,想着,看到他身邊還有個人相伴,就放心了。
咦,奇怪,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林思穎轉身離開,她還有許多事要忙。
今天在外地的親戚都趕來了,需要去接親戚,明日便是出殯日。幸好有柯師成和他的搭檔幫忙,了結祖父一個心愿。
金燭店裡,何清買下厚厚一沓金箔紙,心疼的掏錢付款。終於體會了燒金得紫煙的痛,為什麼明明就是一張張粗糙的紙,貼上一塊塊所謂的「金箔」,小小一沓就要五十一百。
大頭付完後,蠟燭供品之類也沒多少錢。
「柯道長,這樣就辦好了是嗎?」
何清提着一大袋物品,鑽進車內,柯師成發動汽車,淡然說:「是的。」汽車穿過熱鬧而擁擠的鄉鎮街道,駛往林宅。
林家人忙他們的喪事,柯師成帶着何清到後院忙他們的法事。林思穎早跟大伯等親戚打過招呼,同意柯師成,不對,是非常贊同柯師成把那小女鬼給超度了。
兩位林家親戚搬來木桌,還有不少紙錢及豐富的供品。
何清擺上供品,林思穎也擺上供品,柯師成換身道士的巾服,上前做法事。何清和林思穎自覺退到後方,安靜旁觀。
在林思穎看來,柯師成和其他師公做法事也沒有什麼不同,不過何清知道那是有很大的不同。
隨着柯師成的誦經聲和鈴聲,「水池」逐漸消失,直到徹底不見。青天大白日下,沒有小女鬼的身影,大概是躲哪裡去了。
「寫上她名字,燒紙錢。」
柯師成遞給何清一柄毛筆,何清接過,躲在一旁,歪歪斜斜在一紙錢上寫上兩字:「張靜」。他將紙錢拿到原本水池的位置焚燒,燒得很細緻,最後一張燒完,何清拍拍發酸的小腿,想站起身,這時耳邊傳來女孩細細的聲音:「謝謝你……」何清笑說:「不客氣,找個好人家投胎吧。」
回白水鎮的路上,仍是柯師成開車,何清坐在一旁。汽車驅離西石鎮破爛的街道,一路寬敞平坦,清風相伴。
何清問柯師成:「柯道長,林爺爺要等的人,到底叫什麼呢?」
「叫林利,他住在X市,這會兒,應該已經抵達西石鎮。」
柯師成望着窗外的農田,青蔥一片,夾着公路兩側,外面蜿蜒的公路乾淨、平順。
「是林小姐的家人忘記跟他報喪嗎?」
「不是,兩家因為石材的開採有糾紛,關係惡劣,沒去報喪。」
「關係不好,林爺爺為什麼到死後還念念不忘,要他來送葬?」
何清想不明白,不過農村里,村民的關係總是很微妙。
「大概是想修好關係吧。」
趁着出殯這樣的大事,念着舊情去報喪,如果對方肯來,就也修好了兩家的關係。
「唔。」原來是這樣啊。
「柯道長,那林小姐他們知道水池女孩的來歷嗎?」
「這事你要問思穎。」
柯師成打一圈方向盤,將車駛進條彎道,通過這條彎道,就到白水鎮了。
何清想林小姐正在忙喪事,等明天晚上,喪事辦完,再問她。
後來,何清從林思穎那邊,得到更詳細的信息,即關於張靜,也關於林爺爺。
十多年前,石後村的石材開採熱火朝天。村民分得石窟後,各自開採,獲取巨額財富同時,也會因為採石起糾紛,譬如說越界開採。林利的長子和林大伯就因為這事大動干戈,兩家自此成為仇家。
也是在這時,張靜的父母做為外來務工人員,來到採石場工作,生活勞累,沒時間看管張靜,導致張靜溺死在林家後院的水池裡。林爺爺怕再有小孩貪玩遭遇不測,就把水池填平了。
貪婪的村民,在利益的驅逐下,把石窟越挖越深,不時出人命事故,而且採石和石材加工的石粉污染了農田,後石村自此再沒人種莊稼。環境的污染越來越嚴重,石頭開採的事故越來越多,由此遭到明文禁止,當地ZF下令封石窟。
林爺爺年輕時的後石村,以務農為生,田地和林利家相鄰。林爺爺十四五歲時,父親去世,林爺爺只得離開學校,回家務農。母親出嫁前生活優渥,沒幹過農活,母子都不懂得種田,挨餓度日。曾經,林爺爺插番薯苗,因為方法不對,番薯苗都死了。是和他同齡的林利,手把手教他種植莊稼,可以說有救命之恩,兩人也有着深厚的友情。
兩家人最後成為仇家,無疑是林爺爺一生的憾事,由此死後託夢給家人,受亡魂與親人溝通不得直言的無奈,只得試圖用隱晦的方式傳達。
第10章
蒲靈草(一)
何清在廚房裡攤蔥花雞蛋餅,柯師成將煮好的豆奶,端到廳中,放在茶几上。他落座,給自己和何清各倒一杯豆奶,然後是小黃、小灰。小黃倒盤裡,小灰倒在茶杯里。兩個小傢伙,一反常態,和睦相處。何清將雞蛋餅端出來,正見小灰站在小黃腦袋上,拍着翅膀威風凜凜,小黃一副忍你很久了,一會就咬死你的兇惡表情。柯師成將小灰抓上茶几,把一小盤蛋餅和一小杯豆奶推它跟前,小灰雀躍就食,模樣乖巧,就吃飯時最安靜。何清將裝豆奶的盤子,拿到桌旁餵小黃,同時塞給小黃一塊蛋餅,小黃把蛋餅叼走,慢慢食用。
何清端着自己那一份早點,坐在柯師成身邊,柯師成已經喝完豆奶,正在吃蛋餅。食物似乎很合他口味,一口接一口吃着。
前些天從西石鎮回來,何清要拿兩百元做法事的錢給柯師成,當時柯師成漫不經心開車,看也沒看一眼說:「充作伙食費。」
不知道柯道長這兩百元伙食費,打算來蹭飯多久。
當然,何清不這麼想,他還挺高興,覺得以後每天有個人一起吃早飯也挺好,何況還是賞心悅目的柯道長呢。
吃飽飯,柯師成跟何清道謝,帶上小灰,準備出門。何清說:「我今天要回Q市,可能要兩天後才回來。」柯師成點下頭,以為也就是明後天的早餐,要下樓去買而已。
清早,柯師成駕車前往丰儀山,何清留在家中,收拾碗盤,在廚房忙碌。
朋友老官約何清聚會,外婆又念叨好幾天不見他,再說在Q市還有其他事要辦,何清決定回去住兩天。
在白水鎮住,空氣好,景色美,生活清閒,何清很喜歡,他倒是不怎麼懷念城市的繁華和熱鬧。白水鎮唯一不好,就是親友不在這裡,好在距離Q市距離近,交通方便。
汽車繞着盤曲的公路上山,柯師成身邊的副駕駛座空蕩蕩。往時,這個位置總是坐着何清。柯師成回想,在何清沒搬來白水鎮前的日子,他也是獨來獨往,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昨天早上,何清坐在身旁,懷裡抱着小黃,車裡放着歌,何清一路唱歌上山,小灰則在柯師成肩頭上翅舞爪蹈,嘎嘎叫着,熱鬧得不行。
此時,柯師成肩上,小灰已經無聊的睡去,怕這隻肥鳥掉下來,柯師成將它召回。
抵達道觀,柯師成還是澆水灑掃,習武,道觀空蕩蕩,就他一人,自然也沒人在一旁暗挫挫偷拍他舞劍的姿勢。
把太極劍收回劍鞘,柯師成攀上山崖,在仙茶樹下打坐,靜心。
如古人言:離境住無所有,不着一物。自入虛無,心乃合道。
風吹葉落,不拂一物。
閉眼仿佛見到身後的茶樹在光影下蔥綠的樣子,時光穿過茶樹,一位道人牽着一個小男孩,來到仙茶樹下,他背着拂塵,拈着稀疏的鬍鬚,用手指茶樹,跟小男孩講述着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觀外傳來交談的聲音,似乎來了不少人。柯師成沒有理會,聽聲辯位,知道他們進殿上香,來的似乎是一大家子,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大人們驚訝於觀中沒有看觀的人,並叮囑小孩不要亂跑。
大人忙上香祈福,小孩好奇在觀里遊蕩,跑出大殿側門,接近柯師成打坐的地方。
柯師成睜開眼,見到一位三四歲的小男孩正仰頭看他,瞪大着眼睛,十分好奇。柯師成從山崖上躍下,身姿矯健,飄逸。很快就來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鼓掌,歡喜叫着:「好厲害,會飛!」柯師成蹲下身,將食指放在唇邊,一臉嚴肅,做了個噓的動作。
大人急忙過來,見到道觀的主人在,打個寒暄,笑笑將孩子帶走,孩子又蹦又跳說:「媽媽,他會飛耶!」
一家人上完香,走走逛逛,決定下山。孩子的奶奶過來問柯師成,這裡是不是有座寺,柯師成詳細告訴他們怎麼走,沿着公路,直嚮往上,就抵達北峰。奶奶說道長人真好,問寺廟都給指路。
午後,柯道長在石桌前泡茶,一人獨飲,小灰在一旁啄着何清買的牛肉乾。柯師成呷一口茶,瞥眼手邊的半包牛肉乾,他突然想試試味道。柯師成從包裝里拿出一塊牛肉乾,小灰立即奔跑過來,踩着牛肉乾包裝,拍動翅膀,仿佛在喊着:我的我的。
柯師成沒理會它,將牛肉乾咬下一塊,味道還不錯,風味自然,放心將一整條吃下。小灰嘎嘎叫了兩聲,以示抗議,柯師成說:「吃一塊也不行嗎?那我沒收了。」小灰拿尖嘴啄柯師成手背,不疼,柯師成悠然抬手,倒茶飲茶,他看着山下的景致,想着真是一個悠閒的時光。
昨天這個時候,他在幹什麼呢?嗯,和何清一起泡茶,何清跟他講小時候的事,因為感冒去醫院,然後在醫院看到了奇怪的東西,導致病情更嚴重,在醫院躺了好幾天。柯師成傾聽為主,話不多,時不時幫何清續茶。
柯師成看着對面空蕩的座位,他夾起一杯茶,遞給小灰,小灰把小腦袋扎到茶杯里飲水。
柯師成劃開手機屏幕,查看微信,無數的信息,他慢慢過濾,其中有一人發來一句:「柯大師,家傳之寶數日前遺失,要勞煩大師前來一趟。」並有一個長長的語音。柯師成記得這人姓留,師父多年前接過他的一件委託,算是熟客了。
點開語音,聽到粗糙的男聲,做着條理清晰的陳述。這人家傳的首飾遺失,一隻翡翠鐲子,倒也不至於價值連城,就是對這家人意義非凡,所以開出的報酬相當可觀。
柯師成敲下答覆,對方立即發來一張翡翠鐲子的照片,柯師成對珠寶了解有限,可也看得出這樣的物品,在大幾十萬上。
幫人找遺失物,柯師成做過,看在可觀的報酬和這無聊的午後,柯師成接下委託。
委託人叫留程雲,是Q市的人。
「小灰,有任務了,我們走。」
柯師成伸手招呼小灰,小灰蹦躂跳到柯師成掌中,用鳥嘴理理羽毛。柯師成將它放在肩上,一人一鳥出發。
何清回Q市後,先是去見外婆,被外婆留下吃飯,陪外婆聊天。晚上則是回到母親那邊,和母親、繼父一起吃飯。
一頓飯和和諧諧吃完,何清回到繼父家裡,在那裡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何清就約上幾位朋友,一起逛街,遊玩。都是同學及同學的友人,同齡人,話題多。
一群人約好在XX廣場相候,何清過去,見到二男二女,連同他正好五人。
此時,柯師成也在Q市,他在XX雅居,留程雲家。
柯師成西裝革履,來到留家,留程雲親自接待,將柯師成領到家中。
這位劉姓富豪,四十歲出頭,身材五短,長得貌不驚人。他偷偷請柯師成過來,沒讓家裡人知曉,因為他懷疑的對象是他妻子及子女。留程雲將家人支走,家裡只有他和柯師成。在大廳,留老闆跟柯師成講述具體的遺失過程。
那是五天前,留程雲和妻子去參加親戚的喜宴,這位親戚非常富有。留妻就要求留程雲將家中保險柜里的翡翠鐲子拿給她戴,撐撐面子,不能讓同場的其他親戚給比下去了。留妻比留程雲小十五歲,是留程雲第二任妻子,前妻離異。
翡翠鐲子本來是留程雲母親的陪嫁品,屬於留老太太所有。不過留老太太老年痴呆,由此怕她將這麼貴重的東西丟失,就給鎖保險柜里。
說到參加喜宴,留妻風光一番,當晚回家洗澡,摘下手鐲,放在床頭桌上。這個時候留程雲在陽台吸煙,留老太太在自己寢室里,保姆陪着她,大兒子在書房裡玩遊戲,女兒在自己寢室里寫功課。
等留妻洗完澡出來,毫無疑問,手鐲不見了。
「這隻鐲子,從老人那邊拿來,本來是要放銀行保險箱,一耽誤,就給鎖在家裡。要是早些拿去銀行寄存,她也不會把主意打到鐲子身上,就是要問我拿,我也好推辭。」
留老闆看來很不信任年輕的妻子,也因為鐲子的失蹤,實在離奇。
「這麼說,你懷疑是你妻子藏起來?」
「我最懷疑的是保姆,可是報警後,警察看家裡監控,確認保姆當晚陪着我母親,沒出過房門。」
「你將他們的房間,都指出來,我看看。」
柯師成起身,讓留老闆帶路。
留家房間的布置很隨意,不講究什麼風水,只圖便捷。留老闆夫妻的寢室和子女的寢室挨得很近,留老太太的房間,在左側一間套間,離留老闆寢室也很近,套間裡有一大一小兩個房間,住着留老太太和她的保姆。
房間布局非常簡單粗暴,門對着門,這樣,即使在房間裡,有人從大廳走過,也有可能看到。而且無論是誰,要進入留老闆夫妻的寢室,都要經過客廳。
柯師成在老太太的套間裡,停留好一會,還特意看了看陽台上養的花草,似乎這些花草很有看頭。奇怪的是陽台上的花草大多枯死,凋零,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留老太太不認人,連親生兒子進來也無動於衷,呆呆坐在床邊,雙眼發直。一位三十多歲的保姆,守護在她身邊,幫餵肉湯,擦嘴。
柯師成示意可以了,留老闆這才將柯師成領到自己的寢室。
寢室里掛着夫妻倆的結婚照,留妻年輕貌美,風姿嫵媚。
「她這兩天正跟我鬧脾氣,我說不信任她,鬧着要離婚。這讓我怎麼信任她呢,就這麼幾個人在家,鐲子給弄丟了。」
留老闆還在埋怨妻子,他雖然沒跟柯師成說過他怎麼認識妻子,不過柯師成猜測可能不是從什么正經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