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 - 第26章

巫羽

  郁之便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問女孩是不是想家人了,家在哪裡。女孩擦擦眼淚,點了點頭,並用手指指了指東面的山林。在這段相處的時光里,女孩已經能聽懂郁之他們的語言了,只是還不大能說。

  

於是李珝帶把砍刀在前頭開路,郁之領著女孩,阿宏心事沈沈跟在後頭。他們上了山,在女孩的帶領下進了一處深林,那深林里可見些竹製的小屋,只是荒廢了,已有段時日無人居住了。

  這裡,顯然是已經被放棄的一處聚居地。鬧瘟疫時,這裡居住的人估計有不少得病,由此最終決定離開這一處居所。

  

女孩站在一棟空蕩的屋子前,哭得很傷心。

  

  女孩顯然回不去,郁之跟李珝商量收養這女孩,李珝倒沒什麽意見,只是說這孩子畢竟是女孩,擔心養育不好。郁之倒沒有這方面的擔慮,只認為將女孩留在這裡,總比讓她沒地方去好,何況照顧了這麽長時間,也有些感情了。

  阿宏對女孩能一直留下來,十分高興,這就不用說了。

  在之後的日子裡,女孩很親近郁之,對李珝有些畏懼,而李珝也沒什麽教給女孩,他是覺得舞刀弄槍這類比較適合男孩子,女孩就該嬌滴滴的養著。

  郁之教女孩習字,做針線活,後來發現女孩十分聰明,且對醫藥感興趣,就也教女孩草藥。

  

  四年後,李珝早年在北伐軍中結識的一位參軍,前來徵兵,獲知了李珝的住處,前來拜訪李珝和郁之。這位官員見到了十五歲的阿宏在院子裡舞刀弄槍,便問李珝舍不捨得讓這孩子跟他幾年,日後必然是國家棟樑。

  郁之不肯,說什麽也不讓阿宏去當兵,李珝問阿宏肯不肯,阿宏看了看郁之,又看了看吳娃(女孩的名字),沒有說什麽,官員離去。

  第二日凌晨,阿宏背上包袱,想偷偷從馬廄里牽馬,卻見他爹就站在馬廄外,他爹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虧是我兒子,有出息。」

  「爹,你就告訴小叔,秋收的時候我就回來。」阿宏牽了馬出來,回頭跟李珝交談。

  「你放心,你小叔就是傷心幾天,他不會怪你。」李珝很了解郁之,郁之很疼愛阿宏,心裡捨不得,但郁之心裡肯定也知道什麽適合阿宏,阿宏一身武藝,膽識過人,是員將才。

  「爹,吳娃她。。。」阿宏心裡有留戀,他的爹,小叔,還有媳婦。

  「大丈夫志在四方,怎麽可以兒女情長。」李珝說教起來。

  「爹,那你和小叔還不是。。。」阿宏真得覺得他爹就是個情種。

  「去吧,去吧,記得秋收回來,否則明年吳娃就可以嫁人了。」李珝決定不和他兒子廢話,把門打開,讓阿宏出去。

  也不知道是這兩人太磨蹭了,還李珝把大門一開,聲音太響,反正郁之和吳娃都出來了,郁之很平靜,只說:路上小心。吳娃沒話,她抓了阿宏的手,將一串玉石項鍊塞阿宏手裡,這是她貼身的物品。

  

  秋日,谷地里稻子全是金黃一片,風吹過,引起一陣波浪,像一片金黃色的水域。李珝推了輛獨輪車,往返於谷地,將收割下的穀子捆束,扛上獨輪車,今年收成很好,李珝來回跑,倉庫里的穀子已堆成了小山。

  谷地里,郁之在收割,他時不時停下休息,尋找李珝的身影,偶爾與李珝相視而笑。

  今年,沒有阿宏的幫忙,農活重了很多,李珝也說了,明年就少種些,家裡不缺吃穿,種那麽多干什麽。

  每每想著早年挨餓的情景,郁之總是很感慨,他知道糧食的可貴,李珝知道,阿宏也知道,他們都吃過苦,於是總是努力往地里種穀物,能種多少就種多少,就好像怎麽種都不夠。

  時光流逝,在推著獨輪車健走如飛的李珝身上,絲毫沒有留下痕跡,他仍是那麽強健,那麽英拔,這男人天生犯桃花,即使到現在,仍時有說媒之人。最初南渡搬來這裡,這人還總喜歡幫人搭房子,搭著搭著,這家有個妹妹,那家都個女兒什麽的,就都來說親,搞得郁之很苦惱。

  但是還是希望他永遠不要老下去,他永遠是那個在戰場上與百騎搏擊,斬敵首於馬下的人,那時的氣概,那時的身姿,從不曾遺忘。

  唉,自己反倒是老了。

  郁之抬起被稻葉割傷的手,捶了幾下後背,干兩天農活,就腰酸背痛,不是老了,是什麽呢?

  其實只是郁之自己這樣想而已,他哪年秋收後不渾身酸疼的,按李珝的說法,郁之天生就不是干農活的料,就如同他天生不會打仗。

  郁之一捶後背,李珝很快丟下獨輪車,趕過來,讓郁之別幹活,先去一旁坐下休息。

  「我歇下就好,李珝,你也跑累了,也歇著。」郁之回頭跟李珝說話,拿自己的袖子去擦李珝額上的汗水。

  附近也沒有其他人家的田地,就他們一家,由此也沒有人會留意他們的親昵舉止。

  「就這點活,能累著我。」李珝真不覺得累,就是跑得太快,身體才出汗。「是是,你最勇猛了。」郁之仍在幫李珝擦汗,擦好後,他想縮回手,手卻被李珝抓住,李珝說:「你又被割傷手了,不是教過你要這樣收割稻子,才不會被傷。」

  「我一不留神,不礙事。」郁之將手從李珝那抽回,他受點小傷,李珝總要大驚小怪,這麽多年了,還總是這樣。

  「擔心阿宏嗎?那小子不是寫過信回來,肯定過得不錯。」李珝其實也有些想念這個兒子,雖然不是親生,但勝似親生,阿宏和他容貌相似,才能亦相近,而且關係一直很親密。

  「他在家裡與你習馬戰的時候,招式就很兇猛,要是上了戰場,還不知道怎樣呢?你也是,不奇怪是你教出來的,

現在回想你以往的惡戰,都還心有餘悸。」

  郁之主要是擔心阿宏太像李珝,但阿宏性情其實不像李珝,李珝桀驁,而阿宏內斂,只是不論桀驁還是內斂,一騎上馬,拿到兵器,就都像凶神惡剎似的。

  「我不活得好好得,有哪裡缺塊肉。」李珝拉郁之的手,去摸自己胸膛。

  李珝確實完好無缺,但他也曾經差點死去,差點殘廢。

  「李珝,我們也在一起過了這麽多年了。」郁之摟住李珝,他有時候覺得這像夢一般的生活,可是這夢一般的生活,他過了近十年了,這是真實的,猶如此刻可以碰觸到的李珝。

  「前後算算也還不足十年,你和我要在一起過一生呢。」李珝笑著環抱郁之,這麽多年來,郁之一直在自己身邊,他早已沒有任何遺憾,覺得世界上的一切,他都得到了。

  「李叔!徐叔!我送飯來了!」

  遠遠的,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郁之急忙放開李珝,他聽聲音就知道是吳娃來了。

  「我就說吧,這孩子,是知道了,以前送飯來都靜悄悄地,現在倒是大老遠就叫了起來。」

  李珝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唉,我們收養了兩個好孩子。」郁之嘆息,他心裡偶有些煩惱,是擔心這兩個孩子不能接受他和李珝的違背世俗的情感,但現在看來,這些顧忌都沒必要。

  兩人正說話,吳娃走來,笑盈盈在田堤上鋪了布,把食物從飯箱裡取出,一一擱上,將碗筷也擺放好。

  「吳娃,你吃過飯了嗎?」郁之很喜歡吳娃,這孩子很討人喜歡,總是笑盈盈。

  「吃過了,李叔,你也過來吃吧,風大,飯放會就涼了。」吳娃招呼李珝。

  李珝在郁之對面坐下,打量擺放在眼前的幾道菜,贊道:「這幾道菜燒得不錯嘛,你就留在我家當兒媳婦吧。」

  郁之笑而不語,吳娃低下頭,耳腮泛紅。

  

  吃過飯,吳娃將餐具收拾,並沒有立即回去,她挽起袖子陪郁之收割稻穀,她干起農活來比郁之利索多了,讓郁之汗顏。

  黃昏,仍在收割的郁之直起身子,捶打發酸的背,也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就見同一處收割的吳娃突然飛奔向前,跑得跟頭小鹿一樣。

  郁之朝著吳娃奔跑的方向望去,見到遠遠地,一匹高頭駿馬出現,馬背上是一位披著紅披風的少年,少年英姿風發,張開雙臂,像只海鳥。吳娃奔跑過去,被少年彎身抱上馬,兩人親親我我,馬兒緩慢前行。

  「看來要在附近建個新宅子了,這樣也好,終於能將這小子趕出去自立門戶了,也省得老是來打擾我們兩人。」李珝笑道。

  「你還不是一點都沒收斂過,其實也沒怎麽打擾。」郁之也笑了。

  此時幸福瀰漫,不只是前方馬上那兩人的幸福,對李珝和郁之而言,他們的人生充滿喜悅與歡樂,在日後都將是。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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