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伯庸笑翻中國簡史 - 第8章
馬伯庸
公元328年,石勒在戰場上大獲全勝,俘虜了劉曜,第二年又俘虜前趙太子劉熙,正式滅亡前趙。劉曜還想石勒做曹操呢,結果石勒是曹操、曹丕爺兒倆二合一,用大趙天王玩兒了個過渡以後,直接就登上了皇帝寶座。到這時候,石勒又突然想起了黑兔這件事兒,恰好侍中任播也上書說:「那個劉曜的『趙』來路不正,不該算在五德之內。我們『石趙』才該是繼承了晉朝正統的水德哪。」兩件事聯繫到一起,於是後趙就也應了水德,尚黑——這跟當年劉邦指漢為水德,張蒼立馬附議的故事真是同出一脈的師兄弟。
後趙日子並不長久,攤上一個超級變態的石虎為君,很快就陷入宮廷鬥爭之中,先被冉閔把石氏皇族殺得七七八八,然後末代皇帝石祗起兵討伐不成,被自己的部將害死,水德的後趙就此完蛋。這個時候,黃河流域並立着三家主要勢力,一是冉閔開創的冉魏,二是氐族苻氏,三是鮮卑族慕容氏。四川本來在劉淵時期還有一個李特、李雄的成漢政權,不過他們沒「德」過什麼東西,後來被東晉權臣桓溫給滅了,不提也罷。
公元352年,鮮卑將領慕容恪滅掉了冉魏,燕主慕容儁覺得自己太了不起了,於是稱帝,建立燕國,史稱前燕。
既然稱帝,就得找找自己的德性是什麼。別看前燕自家是鮮卑族政權,可還真瞧不起其他少數民族,很多大臣都覺得這前趙、後趙的都是蠻夷,不能算在五德循環之內。當年張蒼把秦朝踢開,讓漢朝直接克了周的德性,定為水德,後來劉歆也把秦朝踢開,讓漢朝直接從周的德性里生出來,定為火德,前燕大臣們也打算如法炮製。於是他們研究來研究去,最後決定讓前燕直接繼承晉朝的正統,晉為金德,那麼前燕該是水德——轉了一圈,還是抄襲前、後趙那一套,這怎麼能服人呢?反對的聲音是一浪更比一浪高。
讀書人囉囉唆唆的,而且都很頑固,商量了很長時間也沒個準譜。慕容儁本人學問不高,搞不明白,於是就從龍城召來了一個明白人韓恆拿主意。韓恆字景山,博覽經書,也算是當時的大儒了,他老實不客氣地就推翻了水德,說:「前、後兩家趙國占據中原,那不是他們力量強大,而是上天所授予的。上天授予他們德性,如今咱們卻人為地加以剝奪,肯定不合適。我琢磨着吧,咱們大燕是在東方發跡的,按八卦來說就是震卦的方位,而四像是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所以震方又是青龍——正巧,咱大燕正位後不久,就有青龍出現在都城。青色乃是木德之色,所以大燕該是木德。」
其他人一琢磨,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而且後趙是水德,五行相生水生木,燕即木德也不吃虧。最初慕容儁不太樂意,大概是嫌這個木德不如水德好聽,後來群臣都紛紛表示贊同,慕容儁知道自己水平不高,不好跟那票學問人擰着來,也就只好下詔公告。從此前燕就確定下來是木德了,尚青色。
——大傢伙兒終於跳出爭搶水德的這個怪圈了。
鏈子斷掉了
五德學說從秦代到前燕為止,不管是中原漢人政權,還是內遷的少數民族政權,一直都被各家皇室所迷信,雖然其間頗有種種爭議產生,但從漢至前燕(秦朝可悲地被拋棄了),五德循環,貫徹始終,都有本可據,有案可查。可是接下去的前秦,這一條鏈子卻意外地中斷了。前秦定過德性嗎?究竟是什麼德?沒人真能搞得清楚。
這個前秦本是氐族建立的政權,開國君主名叫苻洪,劉曜改國號為趙以後,封他做了氐王,石勒滅前趙,苻洪就名義上歸順了石勒。公元349年,暴君石虎駕崩,後趙大亂,苻洪乾脆脫離後趙管轄,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苻洪死後,苻健繼位,趁着冉閔正殺石家人呢,他領兵攻進了長安城,自稱天王、大單于,建號大秦——史稱前秦。
苻健以後,完蛋,帝位落到了他兒子苻生手裡,這傢伙論起貪殘暴虐來,跟石虎有得一拼,可是論起文韜武略,卻比二把刀的石虎都要差出十里地去,前秦要是讓他治理到死,結果不會比後趙強太多。好在苻生欺負人欺負得實在太過分,連老實人都看不下去了,他的堂弟苻堅悍然發動宮廷政變,取了他的狗命,自己登上天王寶座。
本來風雨飄搖的前秦,苻堅一上台就瞬間改觀,這位「大秦天王」對內修政安民,對外整兵經武,短短數年間就滅掉了前燕、前涼、代國,幾乎統一北方,一時間極有霸王氣象。按說這時候的前秦,比前面幾個短命王朝勢力都強,疆域都廣,而且苻天王有學問,興儒學,早就該有人站出來商量德性歸屬了,可是偏就這麼怪,有關前秦的德性,任何史書上都沒有提到過,苻堅本人貌似也從來沒有表過態。
有一種說法認為,苻堅並不迷信,所以他對這類學說是持反對態度的,在他執政期間,老莊之學、讖緯之學,都被嚴令禁止,所以「五德」自然也在禁止之列。不過這種說法並不正確,因為苻堅雖然禁那些玩意兒,但這是出於宰相王猛的授意,他本人未必有那麼明智。
王猛字景略,本來是個漢族窮書生,說有本事吧,他是真有本事,說沒地位吧,他也真沒地位。公元354年那時候,中原是亂成了一鍋粥,東晉權臣桓溫趁機領兵北伐,屢敗前秦軍(此時苻堅的伯父苻健在位),一直殺到灞上,逼近了長安。王猛就跑去拜見桓溫,據說他一邊抓身上的虱子一邊縱論天下大勢,那麼牛氣沖天的桓溫竟然聽入了迷,沒有嫌他髒。可是等到桓溫邀請王猛跟自己南下的時候,王猛卻不幹了,他心說你要能在中原站穩腳跟,我當然可以輔佐你,可你要是回了南邊兒去,南邊兒都是豪門世家當權,我一個貧寒的窮書生根本出不了頭,去幹嗎啊?
所以王猛就留在了北邊兒,後來輔佐苻堅,苻堅一會兒把他稱作是自己的諸葛亮,一會兒又誇他是子產、管仲一類的賢人,那真是信任得不得了。後來王猛做到前秦朝的宰相,總攬朝綱,有個叫樊世的氐族元老看不過眼,就罵他:「我們跟着先帝出生入死,都不能參與機要,你沒有尺寸之功,有什麼資格管理朝政?難道說我們種好了莊稼,你倒跑來收糧食嗎?」王猛冷笑一聲,回覆說:「不光是你種我收,我還要你們做熟了米飯端到我手上來呢。」氣得樊世當場捋袖子就要揍王猛,結果苻堅聽說了這件事,反倒找個藉口把樊世給宰了。
苻堅信任王猛,王猛倒也不負所托,前秦的瞬間崛起,功勞有一大半都要歸之於王猛,而且王猛還在公元370年領兵攻入鄴城,滅掉了前燕——他不但能治國,還更能打仗。
話題扯遠了,且說王猛活着的時候,苻堅基本上對他是言聽計從,所以說王猛不喜歡五德之類的迷信,苻堅當然也就不會搞——可這並不代表苻堅骨子裡沒有迷信和迷糊的素質。
舉例來說,新平王苻彫有一次給苻堅獻了符讖,王猛說這小子妖言惑眾,砍了吧,苻堅一向是王猛說啥他就做啥,所以當即下旨,處死苻彫。可是苻彫臨刑前上了一篇文章,在文章里引經據典一通神侃,把苻堅給侃暈乎了,但礙於王猛在旁邊,苻堅也不好再說什麼。結果等王猛一死,苻堅就立刻追授苻彫為光祿大夫了。後來苻堅臨死前,姚萇問他要玉璽,他瞪着眼睛怒罵:「你丫一個小羌崽子也敢逼我,你算什麼東西!根本連一點圖緯符命的憑據都沒有,還想要玉璽登基?」說明他內心還是信這套的。
還有一種說法,是前秦應為木德,因為苻氏最早的時候是姓蒲,後來苻洪聽過一句讖言「草付應王」,恰好他孫子苻堅背後還生着胎記,瞧上去正像「草付」二字,於是改姓為苻。草屬木,那麼由此推之,前秦該算是木德。這個說法得到了後秦開國君主姚萇的支持,所以他殺了苻堅搶了玉璽以後,就自說自話說自己以火德取代了木德。
還有第三種說法,出自北魏,說前秦繼承前燕正統,以木生火,應該是火德才對——可是當時北方各國並立,前燕怎麼就正統了呢?沒有人知道。
這三種說法要麼是沒有靠譜的史料支持,要麼是跟新舊兩種五德循環的理論都不符合,而苻堅本人又不可能從墳里爬出來作說明,所以直到今天還是一筆糊塗賬。以我個人的看法,有可能苻堅確實信那些讖緯之說,但是倚為左膀右臂的王猛攔着不讓搞,於是他也就沒推算五德之類的花樣,而以他對王猛的信任程度,就算後者死了,這一政策應該也不會輕易更改。等到淝水之戰以後,前秦崩潰,苻堅也根本沒時間玩五德遊戲了,所以當時壓根兒就沒有官方認定的德性。
鏈子到這兒肯定是斷掉了,要接也是後人硬給接上的。
打醬油的也有德性
前秦統一黃河流域,速度太快了,很多地方勢力還來不及消化,再加上苻堅也是個心比天高的傢伙,心想你們這些蠻夷光知道殺來殺去的,本天王可是個要繼承中國正統的文化人兒,所以他決定,一個敵人都不殺,要以德服人,要達成百族共榮的新局面。
苻堅的想法是挺高尚,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公元383年,他打算親自領兵去討伐東晉,大臣們紛紛勸阻,說東晉有長江天險,易守難攻。苻堅冷笑一聲:「我有百萬大軍,一人扔一條馬鞭,就足以把長江給填平了,有啥可怕的?!」百萬當然是誇張啦,可是按照史書上的記載,調集全國兵馬,也有空前的九十來萬,要說這九十來萬人一擁而上,就算扔馬鞭填不平長江,堆屍體也能夠造成浮橋了。
可問題是九十萬大軍沒能一起湧上前線,這邊兒苻堅領兵已經跟晉軍接上仗了,那邊兒後軍還沒離開長安呢。這樣打仗,就是徹底的大笑話,人數再多也無濟於事,再加上第一能打仗的王猛早就死了,第二能打仗的苻融(苻堅的弟弟)竟然一個不小心讓亂軍給踩死了,結果在淝水邊上,晉軍十來萬人就把苻堅打得狼狽逃竄。
吃一個敗仗是小事兒,可是這麼一來,原本籠罩在「大秦天王」頭上那戰無不勝的光輝就徹底消散了,於是全國各地的蒼蠅、跳蚤啥的全都冒出頭來,跟推多米諾骨牌一樣,前秦瞬間崩盤。要是以此推論,前秦倒有點兒像是火德,碰到淝「水」,這火立刻就給澆熄了——當年劉秀把洛陽改名雒陽,看起來還是有點兒道理的,地名和王朝之間可能真有生克。
且說苻堅在淝水慘敗以後,各族野心家紛紛崛起,中原大地立時就冒出了無數割據勢力,個頭兒比較大的有後秦、西燕、後燕,後來又冒出來胡夏、北燕、南燕、後涼、北涼、南涼、西秦等等一大票國家。
先說後秦,國主姚萇是個羌人,他是在苻堅登基前不久,因為戰敗而歸降的,所以說,他對前秦有國讎家恨,但對苻堅本人不該有什麼私怨。可是苻堅前腳在淝水戰敗,他後腳就豎起了反旗,自稱「萬年秦王」。公元385年,西燕軍攻破長安,苻堅出逃,路上被姚家軍逮着了,姚萇立刻露出猙獰嘴臉,開口就索要玉璽。
前面說了,苻堅是破口大罵,還說:「五胡按次序也輪不到你們小小的羌族,玉璽我已經派人送到晉國去了,你絕對拿不着啦!」姚萇說:「您都落到這般田地了,還嘴硬哪?好吧,玉璽我不要了,您下道詔書,禪位給我,如何?」苻堅繼續硬挺,說:「禪讓和國統輪替,那是聖賢才能做的事情,你這個叛賊,怎敢自比古代的堯舜!」姚萇惱羞成怒,乾脆把苻堅給勒死了。
姚萇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還特意給苻堅上了個諡號,叫「壯烈天王」——天可憐見的,他倒是不想「壯烈」呢,是你硬要逼他「壯烈」的呀。
不久之後,姚萇打敗西燕軍,攻入長安城,於是正式稱帝,國號仍然叫「秦」,史稱後秦。咱們已經說過了,他自說自話地說自家是火德,以繼承苻氏前秦的木德,至於前秦究竟是不是木德,對於姚萇來說,這事兒真的重要嗎?
至於後燕、西燕,史書上也沒有提他們的德性,但想來他們都自稱是前燕的繼承者,所以應該接着耍「木德」。其他幾個小國都是路人甲、路人乙,打醬油的角色,他們究竟是什麼德,就不必提了。不過有一國不能不說,那就是夏國。
夏國的創始人名叫赫連勃勃,是匈奴人,他本是後秦的將領,後來戳杆子自己鬧起了獨立。赫連勃勃,一聽這名字就是個滿臉大鬍子的蠻夷(當然啦,事實上人家長得挺有氣度,據說就連後秦皇帝姚興見了都流口水),而他所做的事情,也跟野蠻人差不太多。據說赫連勃勃修建首都統萬城的時候,要求城牆堅固,每修一段城牆就派兵拿着長矛去捅,捅得進去就殺建築工人,捅不進去就殺去捅的士兵,反正總得死一個,比現在很多施工隊的老闆還黑。其他的殘暴事跡,包括站在城頭上看誰不順眼當場斬殺之類,更是不勝枚舉。總而言之,在十六國時期的暴君裡面,赫連勃勃穩穩能排進前三名。
可是讓人暈菜的是,就這麼一野蠻人,卻大搖大擺地自稱是中原正統。什么正統呢?匈奴貴族大多跟劉淵一樣被漢朝賜了劉姓,赫連勃勃原本就叫劉勃勃,後來才恢復了舊姓赫連。不過,劉淵冒充漢室宗親已經漏了餡兒,這條路再也走不通了嘛。赫連勃勃這個頭大呀,也不知道是哪個閒人幫他翻書,終於在《史記》里找到一句話:「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馬上跑去稟報。赫連勃勃大喜過望,立刻宣稱,沒錯,老子就是大禹之後,夏朝的正根兒,所以咱的國號還該叫「夏」。
按照劉歆的新五德學說,這個後來被稱為「胡夏」的政權跟前面的夏朝一樣,都定德性為金德,也要在華夏正朔的五德循環里占那麼一席之地。
胡夏鳳翔六年(公元418年)十月,赫連勃勃擊敗了劉義真統率的東晉軍,攻陷長安城。他得意之餘,就在統萬城的南邊兒刻石頌德,石碑上說:「我皇祖大禹以至聖之姿……網漏殷氏,用使金暉絕於中天……於赫靈祚……金精南邁。」大致意思就是說:老子是大禹後裔,自從殷商以來金德就始終混得不太好,一直到我,這才算是金德復興了云云。
可是金德怎麼就能復興呢?他上面接的究竟是哪種德性呢?是生是克呢?具體赫連勃勃怎麼推演的已經不可考了,我估計可能是因為他跟後秦之間頗有淵源——後秦屬木德,按五行相勝系統的算法,金克木,這就對得上榫了。唯一的問題是,後秦是人家東晉滅的……算了,我幹嗎要給他找理由算正統?反正他這個金德來路不明,事實上也沒幾個人承認。
胡夏國只有短短的二十五年就完蛋了,而且疆域最廣的時候也不過才占據了今天陝西、寧夏兩個省,再加甘肅和內蒙古的一部分,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也純粹就一打醬油的——連打醬油的都有德性,真是哪兒說理去……
就這麼着,十六國(事實上不止十六個,這只是習慣性叫法)旋起旋滅,在中原地區鬧騰了很久,最後終於被鮮卑族的北魏統一,北方這才算暫時穩定下來。北魏跟那些短命小王國不同,算是個擁有半個中國長達一百來年的大朝代,它是什麼德性容後再說,咱們還是先回過頭來講講南邊的邪乎事兒吧。
堅至五將山,姚萇遣將軍吳忠圍之。堅眾奔散,獨侍御十數人而已。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進食。俄而忠至,執堅以歸新平,幽之於別室。萇求傳國璽于堅曰:「萇次膺符歷,可以為惠。」堅瞋目叱之曰:「小羌乃敢幹逼天子,豈以傳國璽授汝羌也,圖緯符命,何所依據?五胡次序,無汝羌名。違天不祥,其能久乎!璽已送晉,不可得也。」萇又遣尹緯說堅,求為堯舜禪代之事。堅責緯曰:「禪代者,聖賢之事。姚萇叛賊,奈何擬之古人!」堅既不許萇以禪代,罵而求死,萇乃縊堅於新平佛寺中,時年四十八。
——《晉書·苻堅載記》節選
德性和「親情」
西晉滅亡以後,南方的形勢就要比北邊兒簡單清楚多了。且說當西晉末代皇帝司馬鄴被劉曜拿下的時候,正巧皇室里有個叫司馬睿的傢伙在長江以南的建業待着。早先「八王之亂」造成「永嘉南渡」,大群的中原士人逃到長江以南去避難,人心惶惶,群龍無首,大傢伙兒瞧着司馬家也剩不下什麼好棗兒了,於是就矬子裡拔將軍,擁戴司馬睿登基,延續皇統——史稱東晉,司馬睿就是晉元帝。
東晉的局勢比起西晉來,貌似要穩定多了,長江橫在那裡就是天然的馬其諾防線,只要北方五胡諸國里沒出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這個偏安江南的朝廷就能一直平安無事,混吃等死。雖然東晉也組織過幾次北伐,可都被少數民族兄弟們給敲了回來,於是只好乖乖地趴在江南養活那一大窩名士。北方諸國中只有苻堅認認真真地以滅國為目的南征了一回,可惜淝水之戰客場慘敗,讓東晉躲過了這一場大劫。這件事經常被江南名士拿來吹牛,說咱家才是正統,瞧見淝水的大勝了嗎?有老天爺保佑着哪。
所謂東晉、西晉,其實是後世學歷史的人為了考研劃重點方便而硬給分開的,當時人家江南可是堅定地認為只有一個晉朝,甚至可以說,只有一個中國,北方那些蠻子怎能代表中國呢?既然只有一個晉朝,那德性自然就無須改動,於是東晉也是金德——同時期的北邊兒,什麼水德、木德、火德、金德掐得正歡實,東晉從來置身局外,冷眼旁觀,嗤以之鼻,最多從牙縫兒里蹦出三個字:「哼,偽朝!」
東晉對外戰爭不多,基本上防禦有可能打贏,出擊就是作死,跟當年的東吳一樣。所以權貴們的主要精力全都用在斂財、嗑藥或者內鬥上了。想那大名鼎鼎的桓溫倒是搞過一次勉強還算成功的北伐,王猛屁顛屁顛地跑去獻計,留下一段「捫虱談天下」的佳話,可最終王猛還是跑去跟苻堅了。為什麼呢?因為王猛瞧出來了,桓溫根本就沒有收復中原的決心,他是琢磨着在前線打幾個勝仗好提高自己的威望,然後回去篡位哪。
有桓溫這種想法的傢伙並不算少,可是最終成功的只有(也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劉裕。
劉裕,小名叫寄奴,這人是個不世出的軍事天才,在東晉服役的那些年裡屢建奇功,最遠曾經打下過長安城,後來又被「金德」小太陽赫連勃勃給攆出去了。這個人的身世很有意思,據他自己吹噓說是西漢楚元王劉交之後——如果這個譜系萬一是真的話,他倒是跟劉向、劉歆爺兒倆還有親戚關係呢。小時候,劉裕也是靠賣草鞋為生的,後來才投了軍,跟當年那位大耳招風的漢室宗親際遇也頗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