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 - 第11章
馬伯庸
賭場裡的那個乞頭站在隊列里,雙腿瑟瑟發抖。
「嘖嘖,有點後悔,不該讓你親自動手了。」葛老略不甘心地舔舔嘴唇,「若是落在我們手裡,只怕死上三天也還死不了。」
張小敬鐵青着臉,又舉起刀來。賭場的乞頭「咕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哀叫:「我真的是在公門混不下去,才來投奔葛老的,我是為了錢,不是暗樁啊!」他正兀自叫喊,忽然看到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面前。乞頭不知所措,抬頭望去,看到張小敬的左手有一根小拇指被齊根斬斷,鮮血狂流不止。
全場鴉雀無聲,只聽到張小敬的聲音響起:「小乙是我親手送進來的,又是我親自出賣。為了大局,我並不後悔。這一筆殺孽,我早晚要還上——但不是現在。所以斷指為記,諸位給我做個見證。」
葛老搖頭嗤笑道:「迂腐。一條人命而已,賣了就賣了,至於這麼自責嗎?」張小敬沒理睬他,自顧從懷裡掏出一方絹布,單手去裹傷口。賭場的乞頭怯怯地看向葛老,見他沒什麼反應,急忙起身殷勤地幫張小敬裹傷。
這活他輕車熟路,從前在公門時沒少給張頭療傷。傷口處置好後,張小敬撩起袍角,擦乾淨刀上的血跡,一字一句對葛老說,表情痛苦而猙獰:
「葛老,到你了。」
此時他身上湧出來的強烈殺意,連那老黑奴都為之啞然。後者動動嘴唇,終究沒再說什麼嘲諷的話。
……姚汝能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審訊室里,眼前一男一女緊縛着。他正看到葛老打了個響指,那侏儒把皮鞭遞給張小敬。
難道張小敬已經指認完了?把暗樁都給殺了?他正要開口問,卻被人按在地上。葛老側過頭,對他「噓」了一聲。
前方張小敬捏了捏鞭柄,眼神來回在兩人身上巡視,然後停留在女子身上。他對瞳兒道:「我現在要問你一個關於龍波的問題,希望你如實回答。」
瞳兒猛然抬起頭,厲聲喊道:「除非你們把我和韓郎放了,否則休想讓我開口!」她和情郎被拘押了一天一夜,幾乎絕望,現在好不容易捉到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放。張小敬觀察了一下,這女人身上鞭痕累累,顯然不知打過多少次了,拷打對她沒用。
張小敬說道:「說出來,我可以向葛老討一個人情,放你走。」
瞳兒冷笑:「休想離間我們!我們發過誓言的,同生共死,絕不獨行!」
張小敬搖搖頭,又走到韓郎身前。男子抬起頭,看到是官府的人,正要開口呼救,就被鞭柄塞住嘴巴。旁邊瞳兒又大聲道:「沒用的!你殺了韓郎,我跟他殉情便是。」
張小敬沒理他,對那男子道:「我只能救你們其中一個人離開,你可以選擇是誰,但記住,只能選一個。」
說完之後,張小敬倒退幾步,冷眼看着。男子先是驚疑,然後是驚喜,嘴裡反覆喃喃,但每次看向瞳兒,便心生猶豫,不肯明確說出一個名字。張小敬忽然把身子湊過去,耳朵貼近他,然後點了點頭。
「好。」張小敬放下鞭子,手起刀落,斬斷吊着男子的麻繩。
韓郎滾落在地,先是愣了一下,自己根本什麼都沒說啊。可話到嘴邊,突然猶豫了起來。他試探着挪動幾步,看那幾個凶神都沒動作,然後眼底流瀉出狂喜——仿佛有人替他做了決定,就不必心存愧疚了。他看看左右,無人阻攔,用袖口掩面,急忙朝着出口慌張跑去。
等到他走遠之後,張小敬再次走到瞳兒面前,她呆呆地看着地上斷成兩截的繩子,螓首低垂,似乎不相信這是真的。
「你騙我,他根本什麼都沒說!」瞳兒忽然抬起頭,憤怒地喊道。
「一個男人,不要聽他說了什麼,要看他做了什麼。若他本無離意,我又怎能左右他的雙腿?」張小敬的語氣平淡,似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瞳兒不由得放聲大哭。姚汝能面露不忍,把頭轉去一旁。張小敬只是小小地考驗了一下人性,便釜底抽薪,毀掉了這姑娘的希望。不過仔細想想,他連出賣同僚都毫不在意,這種事情又算得了什麼?
張小敬用鞭梢抬起瞳兒的下巴:「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她沒再拒絕,她已經沒有堅持的理由。
根據她的交代,龍波第一次來平康里,就選了她,從此一直沒換過人。這個人話很少,從不透露自己的身份,行房時候都不怎麼出聲。他數次帶她遛馬,去的是修政坊十字街西南的一處大宅邸。這宅邸很大,她問過龍波是哪兒來的。龍波只說是代人看管,沒說是誰。
張小敬轉身看向葛老,說我擅做主張放走一人,還請見諒。葛老笑道:「我們又不是施虐狂,擺出這排場,無非是教姑娘們收心罷了。張老弟一句話,就讓瞳兒盡知男子之害,也省了我們的事,可以直接送還給媽媽了。」
那畸形矮子解開瞳兒,拖着她離開屋子。
姚汝能忍無可忍,終於開口道:「張都尉,這樣欺辱一個弱女子,是否有失仁義之道?……是了!你連自己同僚都殺,這算得了什麼?」他如鯁在喉,不說出來實在難受。張小敬抬起頭,眼中儘是嘲諷:「哦,你是說,讓她跟隨這種人回家,結局會比現在更好?」
姚汝能「呃」了一聲,答不上來。類似的案子他接觸過,確實幾乎沒一個是好結局。張小敬冷冷道:「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選了這條路,就該早早有了覺悟。你若覺得可憐,把她娶回去便是。」
姚汝能有點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地閉上了嘴。可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離開平康里,就立刻上報靖安司,張小敬的行為已經完全逾越了底線。
曹破延的手肘一直隱隱作痛,這非常難受,但至少可以讓他始終保持警覺。在這座危機四伏的城市裡,沒什麼比敏銳的感覺更重要。
他此時正站在一處偏僻大院的入口,注視着一列車隊緩緩駛入。這隊大車足有十輛之多,都是雙轅輜車,四面掛着厚厚的青幔,車頂高高拱起。從車轍印的痕跡深淺可以看出,車裡裝載的貨物相當重。每一輛車都沾滿了塵土和泥漿,無論轅馬還是車夫都疲態盡顯。
從車前插着的鑲綠邊三角號旗可以知道,它們隸屬於蘇記車馬行。這個車馬行專跑長安以北的民貨腳運,聲譽頗高。
帶隊的腳總跳下第一輛馬車,拍拍身上的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這趟從延州府到長安的活不錯,委託人給錢爽快,運的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路上不必提心弔膽。委託人唯一要求苛刻的是時間——無論如何要在上元節前日運抵。現在車隊趕在午時順利入棧,他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其實按規矩,這些大宗貨物只能運入東西二市,再分運出去。其他坊門都設有過龍檻,寬距馬車根本進不去。不過這個貨棧比較偏僻,人跡罕至,入口又是直接對街而開,過龍檻早被卸掉了。
這種為了省點稅金的小貓膩,腳總見得多了,根本不以為怪。
接下來,只要跟受貨方點完貨物,討張割單,事就算完了。腳總已經想好了下午的計劃:找個堂子好好泡泡,舒松下身子,再去西市給婆娘買點胡貨,晚上弄罐上好的三勒漿,尋個高處,邊喝邊看燈會,完美的一天!
腳總環顧四周,一眼就分辨出曹破延是這裡的主事人。他湊過去滿臉堆笑:「這位大郎,幸不辱命,貨物一件不少,時間也剛剛好。」然後遞去一束卷好的薄荷葉,這是行車提神用的,只在江淮有產。
曹破延卻根本不接,面無表情地說:「進城之時,可有阻礙?」
這類大宗貨物入長安城,城門監都要審核入冊,才予放行。但是貨多吏少,經常一審就是幾天時間。蘇記車馬行常年走貨,跟城門監關係很好,可以縮短報關時間——這是他們敢走長安一線的依仗。
聽到他問起,腳總一拍胸脯,得意揚揚:「我們有熟人打點,全無問題。辰時報關,不到兩個時辰就放行了。手續都在這兒呢,一樣不少。」
說完他把一摞文書遞給曹破延,曹破延簡單地翻閱了一下,又問道:
「他們查驗貨物了嗎?」
那腳總賠笑道:「除非您有爵位,否則這個可免不了。不過全程我都盯着呢,他們只抽查了其中兩件,拿長矛捅了一下就封回去了——話說回來,您運的這玩意,一不違禁二不逾制,能出啥問題?您也是擔心過甚……」
曹破延無意聽他囉唆,單手做了個手勢:「交卸吧。」
腳總熱臉貼了冷屁股,也不再殷勤搭話。他轉身過去,發出指令,車夫們呵斥着馬匹,把馬車倒轉過來,車尾對準宅邸入口緩緩倒退。
這裡已經被改造成一個簡易的貨棧,有一個抬高的卸貨平台。那些馬車停得非常漂亮,尾門和平台邊緣貼得很緊,幾乎沒有任何空隙。裡面的夥計們圍攏上來,把尾門打開,每一輛車裡都擺着十個柏木大桶,底下鋪着三指寬的茅草。他們搭了幾塊長木板,把木桶一個一個滾下來。腳總注意到,這些夥計都是胡人面孔,一個唐人都沒有。
不過他沒留意的是,有幾個夥計走到貨棧入口,把大門給閂上了。
柏木大桶一個個被卸到平台。曹破延走到一個木桶前,撬開桶頂塞子,伸進去一把匕首攪動,然後拎起來看刀刃上的油漬。查過幾桶之後,曹破延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批貨沒有任何問題,上等品質,包裝得也緊,沿途沒有任何灑漏。
這些可悲的車夫以為自己運送的是普通貨物,卻不知道那是「偉大」的闕勒霍多的魂魄。
放下匕首,曹破延問腳總道:「你進城之後,直接來的這裡?」
「那當然,我們絕不會耽擱客人的時間。」
「那麼,長安城裡是否還有其他人知道你們抵達?」
「不會,得為客人保密嘛。等跟您交卸完,收了尾款,我們才去牙行交差。」
下一個瞬間,曹破延把滴着油的匕首直接捅進了腳總的胸口,還轉了轉手柄。腳總踉蹌着倒退了幾步,扭動脖子企圖往外爬去。他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眼,是其他車夫慘遭屠戮的血腥景象。
這是一次迅速而安靜的屠殺,轉瞬間就完成了。這些風塵僕僕的車夫連休息都沒顧上,就慘死在馬車旁,整個車隊無一人倖免。
喧囂很快結束,貨棧再度恢復了平靜。這場小小的騷亂,沒有驚動任何人。曹破延吩咐手底下的夥計,把蘇記的馬車和轅馬拆開來,塗掉馬屁股上的烙印,撤掉號旗,把一切屬於蘇記的痕跡抹除掉。
這時貨棧外,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曹破延眉頭一皺,走過去,隔着門板上的孔往外看。站在門前的,是一個男子,披着一件破舊的雜色斗篷,頭上的幞頭破舊不堪,露出裡面的頭巾。三輔的普通民眾,差不多都是這樣的裝束。
「草原的青駿會奔向何方?」曹破延隔着門板,用突厥話問。
「弓鏑所指,便是馬頭所向。」來人回答,聲音尖細得像個女子。
暗號對上了,曹破延拉開門閂,放他進來。來人把斗篷掀開,露出一張枯瘦面孔,還有一個尖削的鷹鈎鼻。
「我是龍波。」他咧開嘴,笑得一臉燦爛。
曹破延眉頭一皺,他先前沒見過龍波,只知道他來自龜茲,潛伏於長安,包括這個偏僻貨棧和萬全宅,都是他一手安排。事實上,龍波是右殺貴人找來的,曹破延對他一無所知。
但沒想到,他居然是個唐人。
「我需要能證明你身份的信物。」曹破延緊握着匕首,充滿警惕。
龍波忽然蹲下身子,曹破延猛然後退了一步,雙眼凶光大盛。龍波笑了笑:「呦,幹嗎一驚一乍的,我還能把你給吃了?」說着他把左腳的一隻軟底厚靴脫下來,咔嚓一下掰開鞋底,從裡面掏出一包黃澄澄的厚紙。
為了防潮,這紙被油浸泡過,摸在手裡滑膩膩的。曹破延小心地展開一看,果然是長安坊圖,裡面標記十分詳細,諸坊街角、武侯鋪、牌樓、軍營、公廨、望樓、橋樑,甚至每一坊的暗渠走向和巨戶府邸都有收錄。長安全景,一目了然。
這份坊圖本是西府金銀鋪私造,然後被狼衛帶到懷遠坊祆祠,龍波趁亂取走。既然能拿出坊圖,必是龍波本人無疑。
曹破延捏着坊圖一角,心中百感交集。為了這玩意,他足足損失了十五名精銳部下。如今坊圖已到,右殺貴人的九連環,終於套上了最後一枚銅扣。
「為了這張破玩意,我可是再也無法在長安立足,右殺貴人可得多加點錢才成。」龍波抱怨道。
一聽這話,曹破延眉頭一皺:「靖安司找到你了?」
「現在恐怕半個長安城都在找我,新科狀元都沒這待遇。」龍波居然還有些小小的得意。
曹破延臉上陰雲轉盛:「那你經手的那些宅子和這個貨棧,會不會被他們查到?」
龍波歪了歪腦袋:「這些地方,都是我通過不同的牙行用化名訂的,住處也沒留下任何憑據。除非他們是神仙,否則不可能發現——哎?還愣着幹嗎?快讓我進去呀。」龍波催促。曹破延這才拋開紛亂的思緒,閃身讓他進來,然後把門重新關好。
龍波進了院子,看到一地的屍體,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他毫不驚訝,反而東張西望:「這麼說,延州府的貨已經送到了?」
「已經順利入庫。該處理的人,也都處理乾淨了。」
「嘖嘖。這些車夫太可憐了,真是千里送死。」龍波一邊絮叨着,一邊走到貨棧平台前,拍了拍碩大的柏木桶,「這裡裝的,就是你們說的闕勒霍多的魂魄啊,那麼闕勒霍多的肉身呢?」
曹破延很不滿意他的輕佻,勉強回答:「竹器鋪那邊已準備好了。等到車隊改裝完畢,我就把肉身接到這裡。到時候,就得靠你來完成最後一步組裝工作了。」
說來諷刺,闕勒霍多代表的是突厥可汗的憤怒,可只有龍波這個龜茲匠師,才懂得怎麼把它們組裝起來。
龍波踱着步轉了幾圈,像吟誦歌謠似的:「魂魄肉身合二為一之時,偉大的闕勒霍多就會復活。這坊圖會指引它毀滅整個長安。」說完他自己忍不住「撲哧」樂了一聲,低聲嘟囔了一句:「你們突厥可汗起的代號,可真逗!」
曹破延嘴角一抽,覺得大汗受到了侮辱。他捏緊匕首,右腿微屈,做出隨時可能突擊的姿勢,決定給這個傢伙一點教訓。龍波朝前走了幾步,突然俯身下去,仿佛要閃避他的刺殺。曹破延身子一晃,肌肉緊繃,幾乎以為自己的企圖被看破了。
好在龍波只是想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這是一個精緻的描金絲綢小算袋,應該是腳總掙扎時掉落的。算袋裡擺着十幾束捲成了柱狀的薄荷葉。龍波的三角眼放出光亮,拿起一束丟進嘴裡,嚼了幾下,鼻孔里噴出愜意的哼聲。
曹破延悄悄放下匕首,告誡自己,暫時不要節外生枝。
龍波嘴裡不停地嚼動着薄荷葉,漆黑的瞳孔里閃出光芒:「肉身什麼時候運過來?」
「一刻之內車隊出發,半個時辰回來。希望你在兩個時辰之內完成最後的組裝。」
龍波環顧四周:「貨棧里幹活的人有點少啊,麻格兒他們呢?」
「我只是奉命行事,他們在哪兒,你去問右殺貴人吧。」曹破延冷笑道。
龍波做了個無奈的手勢:「事不宜遲,把工具和原料都備出來,我要開始組裝了。」他抖了抖手腕,嘴裡一刻不停地嚼着。
太平坊位於朱雀街西第二街最北端,正對着皇城含光門,距離皇城內的官署非常近。在太平坊西南隅的實際寺內,有一所號稱「京城最妙」的淨土院。院內塔幢林立,竹林間還有一百零八尊善業泥佛像,可謂禪意盎然。
此時在竹林幽深處的一間翹檐小亭里,兩個人並肩而立,一人身着青衫白巾,是剛離開靖安司的李泌;一人卻披朱佩紫,貴氣沖天。若有第三人在側,立刻便能認出來,這個瘦臉貴人正是當朝太子李亨。兩個人憑欄遠眺,似乎在一同鑑賞外面的禪林意境,可口中的話卻和佛理半點不沾。
「這麼說,真是你逼走賀監的?」李亨的年紀與李泌相仿,臉上憂心忡忡。
李泌略躬了一下身,態度卻很強硬:「正是。正如臣剛才所言,賀監不走,突厥難除。這件事,臣沒做錯。」李亨指了指頭頂,嘆道:「賀監就是這亭子,有他遮擋,我等才能從容對弈。你把它拆了,地方倒是足夠騰挪,若趕上風雨大作,如之奈何?——長源,你這事辦得孟浪。」
「旁有猛虎正待噬人,又哪裡顧得上風雨?」李泌一句就頂了回去。這個態度讓李亨略顯尷尬,他幾次想沉下臉訓斥一下,可話到嘴邊,看了一眼李泌,又生生忍下來。
他和李泌之間,早超越了君臣相得。李泌很小就入東宮陪讀,兩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交誼深厚,無話不說。可惜李泌才幹雖高,卻一心向道,對仕途興趣不大。這次組建靖安司,李亨遊說了好半天,才勸動李泌下山幫他。
李泌對李亨講話,從來不假辭色。李亨知道他的脾氣,只好擺擺手,用商量的語氣道:「哎,讓我怎麼說你好,去把賀監請回來吧?」
「不去,沒那個時間。」李泌沉着臉,「現在距離燈會還有三個時辰不到,突厥人的事尚無眉目。若不是顧慮殿下多心,我本來連淨土院都不該來。」
李亨「嘖」了一聲,拍拍他的背:「我不會多心。只是……呃,怎麼說呢。賀監是定盤星,有沒有他,靖安司在朝中、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會大不一樣。」
早在天寶三年間,賀知章就被選為太子的師傅,教授讀書。兩人有二十多年的師徒情誼,李亨與賀知章的親厚,並不比他和李泌的關係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