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 - 第13章

馬伯庸

  看到同僚得了上峰首肯,其他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一人道:「柴薪之類,皆來自京輔山民,零星散碎,難以卒查,不如專注於油物。此物熬榨不易,非大戶大坊難以經營,所以來源均操持在幾家巨商手裡,查起來更快。」

  另外一個小吏又建議道:「京城用油,多仰賴外地轉運。只需調出城門衛的入貨報關記錄,看看近日有無胡商攜帶大宗豬膘、羊膘、胡麻等油料或成油入城,便能按圖索驥,找到儲地……」

  「荒唐,你以為中原人便不會被收買?要查就全給我查!」李泌沉下臉糾正了一句。他一直給手下灌輸的一個觀點是:不要有漢胡偏見,兩者都很危險。

  書吏們迅速把這些建議抄寫成十幾份正式公函,李泌親自加蓋了靖安司的大印。

  「馬上送去各處署衙,讓他們遵令速辦,一個時辰之內,我要清查長安所有存油與油料的場所名單。」

  通傳接令,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書吏們紛紛回到自己座位,又忙碌起來。

  李泌回到自己的位置,閉了一會兒眼睛。檀棋走到他身後,纖纖玉指按在了他太陽穴上,開始輕輕地揉起來。沒過多久,檀棋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鼾聲。

  他居然睡着了。

  檀棋想了一下,公子已經有二十四個時辰不曾合眼了。

  張小敬從暈眩中恢復清醒,發現自己被捆在一根堂柱上,雙手高高縛起。鼻子仍舊隱隱作痛,鮮血糊了一片。麻格兒走到他面前,手裡晃了晃那塊「靖安策平」的腰牌,褲襠里還支着一頂帳篷。

  麻格兒現在的心情很糟糕,蒜頭鼻上的癤子越發腫大起來,甚至有皮油滲出來。

  他遵循右殺貴人的指示,把這兩個姑娘劫到這一處萬全屋裡。右殺大人只說讓她們活命,可沒叮囑過別的,所以麻格兒決定好好享受一下。自從他從草原來到長安城之後,一直低調隱忍,內心的欲望早就快爆炸了。他可不是曹破延那種冷漢子,他渴望鮮血,渴望殺戮,渴望女人的慘叫。

  麻格兒都計劃好了,兩個女人都要干,然後留下王忠嗣的女兒,另外一個用最殘忍的手段折磨死,好好發泄一下,然後以最飽滿的狀態迎接闕勒霍多的到來。一想到那草原煞星王忠嗣的女兒在自己身下呻吟,麻格兒的陽具就高高支起,不能自已。

  沒想到他褲子剛脫下來,就來了一個入侵者,這讓麻格兒非常不爽。

  更讓他不爽的是,這個入侵者居然有一塊腰牌。麻格兒雖然不認識字,但從腰牌沉甸甸的質感上也知道不是凡物。

  麻格兒很想二話不說,把他宰了,然後繼續去玩女人。可他畢竟出身狼衛,不得不考慮到另外一個可能——這傢伙的裝備太精良了,無論腰牌、軟甲還是手弩,都是高級貨色,很可能屬於京兆府或金吾衛,甚至可能來自軍中。

  他既然能找上門來,那麼別人也能,這所萬全屋已經變得極其不安全。

  這件事必須得問清楚。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麻格兒用生澀的唐話問。

  張小敬沒說話,冷冷地用獨眼瞪着麻格兒。麻格兒覺得很不舒服,這眼神像極了草原上的孤狼。孤狼無論身入陷阱還是瀕臨死亡,永遠都是用這種陰冷的眼神看着人類。

  麻格兒冷哼一聲,拿起張小敬的障刀,輕輕用刀尖從他的咽喉處挑下一絲肉來,張小敬的脖子登時血如泉涌:「快說,否則你會有更多苦頭吃。」

  張小敬嘴唇翕動,麻格兒以為他要招供,不料卻是一句反問:「你們抓的女人在哪裡?」麻格兒眉頭一跳,一拳重重砸在他的小腹,讓他忍不住大口嘔吐起來。

  「現在是我在問話!」

  但張小敬已經知道了答案。剛才麻格兒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隔壁,說明聞染就在那裡。那股降神芸香的味道,他很熟悉。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麻格兒又問了一遍,見他仍舊沒反應,又把刀刃貼向張小敬的腋窩。鐵器冰涼的觸感,讓他的肌膚一哆嗦。麻格兒咧開嘴,故意緩緩推刃,像給梨子削皮一樣,平平地在腋下削掉一片帶血的圓皮肉來。隨着刀刃把皮肉一掀,張小敬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慘叫聲。

  這在突厥,叫作鑄肉錢,因為旋下來的肉如銅錢一般大小。旋在人體的這個部位,不會致命,但卻極痛,只需鑄上幾枚肉錢,囚犯什麼都會招。

  可張小敬雖然面色慘變,卻仍是閉口不言,討厭的眼神始終直勾勾地盯着他。麻格兒突然意識到,對方是在拖時間!大隊人馬很可能已經在路上了。

  不行,必須得馬上撤離!

  麻格兒走到隔壁,手下已經把那兩個女人都揪了起來。麻格心朝外掃視了一圈,伸出指頭,指向聞染:「把她帶上。」

  「您怎麼分辨出來哪個是王忠嗣的女兒?」手下有點驚訝。

  麻格兒在聞染細嫩的脖頸上摸了一把,把手伸到鼻子前吸了口氣,猥褻道:「剛才挾持她的時候發現的,大官的女兒,比較香。那個也香,但不如這個味兒足。」

  手下都笑了起來,知道這位對女人有着異常的癖好,所以對某些細節特別敏感。草原上香料是稀罕品,只有貴人女眷才用得起。

  「那另外一個呢?」

  「扔到隔壁去,連那個密探一起殺了。馬上走。」麻格兒的手在咽喉處比畫了一下。

  門砰的一聲,再度被推開。張小敬定睛一看,一個女人被突厥狼衛推推搡搡地趕進來。

  她不是聞染,只是身材頗為相似,穿的胡袍也都一樣。但她腮邊的絞銀翠鈿和盤髻上的楠木簪,都表明了她出身不凡,尋常女子哪用得起如此貴重的飾品——這應該就是真正的王忠嗣女兒了吧?

  張小敬很快便推斷出了真相,她們兩個應該是在同一個地點被突厥人綁架,這些粗鄙的突厥人不識飾器,張冠李戴,誤把兩人身份弄混了。

  突厥狼衛拔出尖刀,先沖王韞秀而去。王韞秀的嘴被塞住了,發不出聲音,只得拼命扭動身軀,居然躲過了刺向喉嚨的一刀,讓尖刀割到了肩膀,血花四濺。那突厥人失了手,覺得面上無光,伸手啪地打了王韞秀一個耳光,讓她安靜下來。

  還沒等他再次動手,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撲落落的翅膀拍動聲,緊接着數隻雲雀從院裡飛起。麻格兒眼神一凜,示意先不要動手,快步走到窗前向前院俯瞰。

  樹叢搖動,腳步凌亂,似乎有許多人在朝這裡靠近。

  麻格兒立刻回頭,大聲呼喚手下人都進屋。他本來有七個手下,三個被張小敬殺死,一個腿部中了一箭,能動彈的只剩下三個人了。麻格兒顧不得感慨,急速用突厥語交代了幾句,三個人各自領命出去。

  麻格兒掃視了張小敬和王韞秀一眼,不再管他們,也轉身離開。隔壁屋子很快傳來聞染驚慌的呼喊,看來他們只打算帶走這位「王姑娘」。

  短短几十個彈指之後,築心閣一層的大門砰的一聲,被重重撞開,一下子擁進來十幾個人。他們衝到正廳,驟然停住腳步。只見一名大腿受傷的狼衛斜靠在一尊大銅耳爐前,手裡舉着兩把手弩對準門口,地上還擱着兩把弩。

  狼衛同樣也很詫異。他本以為闖入者是張小敬的同夥,起碼也應該是禁衛軍漢,可眼前這些人,個個斜披花布,肩露文身,儼然是浪蕩京中的浮浪少年。

  兩邊對峙了數息,一個浮浪少年沉不住氣,大吼一聲,舉起手裡大棒沖了上去。狼衛二話不說,抬手就射,正中少年額頭。其他同伴大驚,急忙向後退去,又是三箭射來,先後命中三人。

  「他沒箭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浮浪少年們又沖了上去。這次狼衛沒辦法了,只能躺倒在地,任憑他們拳打腳踢。這些少年顯然沒有旅賁軍那麼有章法,一見狼衛被打倒,立刻一窩蜂全都鑽進正廳里,足足有二十多人。

  為首的一個小頭領在底層轉了一圈,一指樓梯,示意幾個人上二樓。很快上面傳來消息,說找到了!他連忙舉步登上竹階,跑過走廊,看到二樓一處房間綁着兩個人。男的捆在柱子上,女的癱倒在地,十七八歲的樣子。

  小頭領一喜,整個建築里就這一個女人,這回應該錯不了。

  熊火幫今天綁架了一個女子,結果中途跑掉了。據追趕的小混混講,那女人被一群來歷不明的胡人帶入這座宅邸。熊火幫把整個萬年縣視為禁臠,在自己地面上人被劫了,怎麼能忍這口氣?於是這個小頭領糾集了一批無賴少年,打算把人劫回來。

  小頭領叫了四個人把那女子帶走,別耽誤;至於那男的,不認識,不必管。

  他目送着押送隊伍離開,心情忽然變得很好,這將是他在熊火幫一次里程碑式的立功。小頭領信步踏上二樓高亭,遠眺片刻。只見遠處曲江錦繡歷歷在目,景致怡人,不由得心生感慨:「有錢人就是他娘的會享受!」賞了一會兒景,他背着手,學着名士風度慢慢踱着下了樓。

  走着走着,小頭領忽然覺得腳下有些異樣,一低頭,發現一道濃濃的黃褐色小河順着樓梯淌到一樓地板,味道略刺鼻。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一抹,判斷出應該是蓖麻油,不禁大為疑惑。這宅子不是沒人住嗎?怎麼會有這東西?小頭領抬起頭,看到在閣樓的梁架四角,掛着好幾個陶罐子,罐口傾斜,正源源不斷地往樓下淌油,七八道濁流匯在一樓地板,形成很大一攤。

  他猛然瞳孔一縮,急忙朝樓梯下跑,邊跑邊喊道:「快!快殺了他!」話未說完,腳下一滑,整個人踩着蓖麻油跌下樓去。浮浪少年們沒聽見警告,反而指着他的狼狽樣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慘遭圍毆的受傷狼衛從懷裡摸出一個火摺子,奮力一吹,然後丟到油上。油火相逢,呼啦一下子就燃燒起來,火苗子順着油線迅速蔓延整個一層的地板,如金蛇狂舞。

  這個閣樓是竹木結構,牆壁、廊柱和樓梯轉瞬間也被引燃,大大小小的火蘑菇從木縫之間冒頭。昔日清雅散逸之地,霎時就成了佛經里的火宅。

  浮浪少年們傻了眼,紛紛想要往外逃。奈何人多門窄,一下子把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來勢洶洶的油火席捲而來,把未及逃出的人一一吞噬,只留下絕望狂舞的身影。

  在二樓的張小敬感覺到腳下有騰騰熱氣升起,又聽到鬼哭狼嚎,知道入侵者肯定中了狼衛的圈套。

  狼衛既然選了這裡作為落腳點,自然會有所準備。這棟竹樓里懸滿了蓖麻油罐子,一旦有不可抗拒的外敵入侵,他們就會傾翻油罐,伺機點燃,然後迅速逃走。龍波之前時常過來,就是在做這種準備。

  張小敬知道如果再這麼待下去,自己也會被活活燒死。他之前一直在悄悄活動手腕,繩索已經鬆了不少,只消再磨幾下就可以掙脫了。可就在這時,地板的邊緣發出一聲尖利的摩擦聲,整個閣樓微微抖了一下,隨即整個屋子的每一處連接都開始咯吱咯吱地響起來。

  張小敬暗叫不好。這些狼衛果然心狠手辣,不光布置了蓖麻油,而且還把底樓和二樓之間的幾處榫接處和支撐梁虛接。只要大火一起,很快就能讓整個閣樓坍塌下去,樓里的人就算沒被燒死,也會被砸死。

  他的左手斷了一指,沒法解開手腕的繩索,只得拼命弓起身子,利用臀部的力量狠狠砸向地板。這種竹木製的閣樓用的是橋搭法,二層地板都是用竹板嵌合在木架之上,本身不算堅固。張小敬化身為一個大錘,一錘一錘敲擊着它脆弱的支撐,一定得搶在閣樓整體倒塌之前把地板弄倒,才有一線逃出去的生機。

  在張小敬臀部的連續錘擊和下面火焰的夾擊下,地板很快發出一聲哀鳴,先是一頭猛然下沉,然後轟隆一下,主體部分斜斜砸到樓下去,在大火里辟出一條傾斜的滑台。

  可惜捆着張小敬的那根柱子沒有折斷,死死卡在中間,把他的身子架在半空。張小敬掙扎了幾下,發現不行,急忙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手腕上的繩子對準躥上來的火苗。

  這條繩索是用嶺南蛇藤編成的,用油浸泡過,韌勁十足,但不耐火。火苗一燎,立刻就燒起來了。張小敬強忍着燒灼手腕的痛楚,讓繩子燒透,然後用力掙了一下,兩下,到第三下終於把它扯斷。

  可他沒時間慶幸,立刻踩着尚未燃燒的傾斜地板,朝前跑去,雙肘護住臉部穿過數道火牆,衝到一處熊熊燃燒的窗口前,奮力向外一跳。燃燒的窗格十分脆弱,被張小敬硬生生撞碎而出。他甫一落地,先打了幾個滾,把自己身上的火壓滅。

  在下一瞬間,閣樓的主體結構轟然倒塌,火點四濺,小閣徹底變成一個熊熊燃燒的柴堆。

  張小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眉毛頭髮焦掉了不少,兩個手腕都被燒傷,腰上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長傷,那是躍出窗子時被邊框的竹刺劃的。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張小敬以為還有敵人,他勉強抬起脖子看了一眼,肩膀不由得一松。

  沖入後院的,是大批身着褐甲的旅賁軍士兵,居然是靖安司的人馬趕到了。旅賁軍一看火勢如此猛烈,不待長官下令,自發地分散開來,開始在築心閣周圍清出一條隔火帶,避免蔓延。

  一個壯碩的身影走到張小敬的身前,把他攙扶起來,口稱恕罪來遲,不過沒多少熱情在裡頭。張小敬定睛一看,是崔器。他顧不得關心自己狀況,急切地抓住崔器的胳膊:「你們進府時,看到別的人沒有?」

  崔器對這位張先生並不怎麼信服,只是抬了抬下巴:「就看見幾個熊火幫的閒漢!」

  「熊火幫?」張小敬一聽這名字,獨眼裡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光芒。

  崔器閃開身子,張小敬看到在院廊里,好幾個僥倖逃生的浮浪少年正垂頭喪氣地蹲在地上,被幾把鋼刀監視着。他們大概是剛逃出去,正撞見旅賁軍。

  張小敬喝道:「快!快敲九關鼓!狼衛剛離開不久,就在附近!」

  崔器一聽「狼衛」二字,眼中凶光大綻,立刻對身邊的副手發出一連串急促的命令。

  靖安司有一套層次分明的示警體系。望樓上九關鼓一響,不僅本坊的坊門要關閉,周圍八坊同樣都要關門封閉,同時在這九坊之間的十六個街口,都要設置拒馬與橫杆。

  從熊火幫闖入宅邸再到旅賁軍趕到,前後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狼衛撤離時還拖着一個聞染,行進速度不會很快。九關鼓一響,一個大網會牢牢封鎖住九坊之地,讓他們無從遁形——如果有必要,其他坊也會敲響九關鼓,一圈一圈封鎖開來。

  崔器在這方面很有經驗,下令修政坊敲響九關鼓,同時還派遣了四隊旅賁騎兵,向四個方向搜索前進。布置完這些事後,崔器才蹲下來,吩咐左右拿些傷藥和布條來,給張小敬包紮。

  「你怎麼會來這裡?」張小敬問崔器。

  姚汝能從崔器旁邊閃出,手裡捧着傷藥,一臉愧疚:「我見您久入未出,就跑去望樓,通知崔將軍前來救援——很抱歉,我沒敢進去救您……」

  他的愧疚是真心實意的。不久之前,他還義正詞嚴地質疑張小敬的動機,甚至還要動手殺人,結果現在張小敬孤身犯險差點喪命,自己反而裹足不前見死不救。在姚汝能心目中,自己簡直是個懦弱的偽君子。

  「你一個人進來於事無補,及時呼喚援軍才對。你的判斷很正確,不必妄自菲薄。」張小敬淡淡地評價道,同時抬起手腕,讓他給自己敷藥。

  崔器皺着眉頭問道:「張先生,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他的疑問如山一樣多,府邸里明明潛藏着突厥狼衛,怎麼會有一群混混殺進來?兩邊為什麼會開火?築心閣又怎麼會燒起來的?

  張小敬簡單地講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先是潛入閣樓,然後被突厥人用王忠嗣的女兒脅迫,身陷敵手,然後熊火幫就莫名其妙地打進來了……崔器打斷了他的講述,臉都綠了:「你是說,王節度的女兒在突厥人手裡?」

  他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張小敬剛要回答,心中卻忽然閃過一絲想法。

  突厥人綁走的其實是聞染,但他若如實說出,接下來會怎樣?靖安司追殺突厥人時,絕不會關心聞染的生死。

  但他關心這個姑娘,非常關心。

  整個長安城如果只有一個人可以救的話,張小敬一定會選聞染。

  他在瞬間就有了決斷。

  張小敬緩緩抬起手,語氣沒有一絲波動:「沒錯,我親眼看到她被突厥狼衛帶走。」

  崔器絕望地站在原地,頓覺天旋地轉。

  他原來只是個隴山的軍漢,靠着些許戰功和阿兄崔六郎的努力,終於得以進駐長安。榮華富貴還沒博到手,便遭受了一個又一個沉重打擊:先是阿兄被殺,然後自己又放跑了突厥的重要人物,現在居然又牽扯到朝中重臣家眷遭綁架。

  崔器太了解朝廷的行事風格。這麼大的亂子,朝廷一定得推出一個責任人接受處罰才行。李泌後台太硬,張小敬本來就是死囚,那麼負責行動的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絕好的黑鍋料子。

  他要在意的,已經不是如何建功立業,也不是為哥哥報仇,而是如何保住自己一條性命。

  張小敬推了他一下:「崔旅帥,他們都等着你下令呢。」崔器如夢初醒,霍然起身,氣急敗壞地沖手下吼道:「你們傻站着幹嗎?別救火了,趕緊去抓人!」張小敬又道:「通知望樓,讓靖安司派人去王節度家裡確認情況!」

  「對!對!快去王節度家確認!」崔器已經失了方寸,對張小敬言聽計從。

  「還有……問問這些人,到底什麼來路。」張小敬把目光投向那些浮浪少年。其實這些人到底是誰,他心裡已經有數。萬年縣就那麼幾個幫派,辨認起來很容易——不過有些事,還是讓別人去問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