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 - 第18章
馬伯庸
這灰,乃是草木灰,是張小敬剛才買蕨根餅時順手在攤上抓的。蕨根生吃會得腹瑕,須用草木灰同煮去毒,所以賣蕨根餅的商販都會準備一些。
對付這些宵小,還用不着動弩或鋼刀。
後面兩個乞兒一見同伴遇襲,第一個反應是轉頭逃走。張小敬俯身撿起兩塊磚頭,揚臂一砸,正中兩人後腦勺,兩人先後仆倒在地。獵犬飛奔過去,惡狠狠地撕扯着他們的衣袖。乞兒們發出驚呼,徒勞地揮動手裡的竹竿。
張小敬走過去,掣出手中鋼刀,慢慢對準了其中一個人的咽喉,仿佛在等待什麼。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急切地從林中傳來:「請刀下留人!」
張小敬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把刀收回去三寸,側過頭去,看到一個戴着花羅夾幞頭的乞兒站在不遠處的樹下,朝這邊看過來。
「他們只是受人之託,與閣下並無仇怨。放過他們三條狗命,賈十七必有回報。」這自稱賈十七的乞丐頭倒也果決,一見苗頭不對,立刻現身阻止。
張小敬當過九年不良帥,知道這些城狐社鼠的眼線遍布全城,消息靈通,甚至有時官府都找他們打探。今天他無緣無故被乞兒綴上,必然有人在幕後主使。只要逼出這些人的首領,事情就好辦多了。
張小敬沒有撤走刀勢,也不說話,只是用獨眼冷冷盯着那人。賈十七臉色微微一變,這位一望裝束便知是公門中人,可尋常公差只要聽說有「回報」,便不會糾纏,怎麼這位上來就是要命的架勢?
他本想多說一句,忽然覺得來人面色有些眼熟,尤其是左邊那個乾涸眼窩,透着森森的殺氣。賈十七心裡轉了一圈,陡然想起一個人名來。
「你是……萬年縣的張閻羅?」
昌明坊在長安西南,隸屬長安縣,可乞丐們的耳目可不會這麼局限。萬年縣的五尊閻羅:狠毒辣拗絕,說的不是五個人,是一個人。這獨眼龍,是儘量要避開的狠角色。
「誰讓你們跟蹤我的?」張小敬淡淡道。
賈十七心中急轉,風聞這人已經下了死牢,可見傳聞不實。他雙手一拱:「若早知道是張帥,我們哪會有這樣的膽子?這攤事我們上岸,不趟了。」
「是誰?」
賈十七強笑道:「您懂的,這個可沒法說,江湖規矩。」
張小敬倒轉障刀,往下一插。隨着一聲慘叫,刀尖刺入一個乞兒大腿又拔出來,血花直冒。賈十七嘴角一抽,臉色轉沉:「這三條爛命,您若能放過,全長安的乞兒,都會念您的好。」
反過來聽這句話,如果他不放過,全長安的乞丐都會成為敵人。
撲哧一聲,第二刀乾淨利落地刺入身體。張小敬是死囚犯,最不怕的就是這種威脅。他也不吭聲,只是一刀一刀地戳着那幾個倒霉的乞兒,慘叫聲起伏不斷,構成了無形的巨大壓力。
偏偏那三個倒霉鬼一個都沒死,一個個扯着嗓子號得正歡。張閻王是故意手下留情,為了讓林外的其他乞兒聽見。
這讓賈十七十分為難。乞兒之間,最看重抱團,可以瘐死凍死被富戶打死,但不能被自己人害死。賈十七若見死不救,只怕以後會人心喪盡。這個張閻王看似蠻橫,實則深諳乞兒內情。
沒用多少掙扎,賈十七便做出了抉擇。區區一個銀酒壺的代價,還不值得讓乞兒豁出命去保密。何況他注意到,有一把黑色手弩掛在張閻羅腰間,這是軍中才用的武具,背後恐怕還有更厲害的勢力。
「好,好,我說!」
賈十七不再隱瞞,舉着手從林子裡走過來。他告訴張小敬,說有個胡人給了一個銀酒壺,讓他們在坊門看着,若有可疑的人入坊,就去日南王宅通知他。
「日南王宅?」
「對,就在本坊的東南角。貞觀年間有個日南王來朝,在這裡起了一片大宅子,後來他回國,宅子遂荒,不過占地可不小。」
這個描述,很符合突厥人藏身之處的要求:偏僻,寬闊,而且有足夠的房間。張小敬又問了幾句來人相貌穿着,賈十七索性盡數吐露,與曹破延高度符合。張小敬聽完一拍他的肩膀,示意前面帶路。
賈十七知道抗議也沒用,只好讓那三個倒霉乞兒互相攙扶着先回藥局,然後自己帶着張小敬和獵犬朝日南王廢園走去。
昌明坊里着實荒僻,內街兩側房屋寥寥,多是坑坑窪窪的土坡和林地,居然還有那麼幾塊莊稼地和水池。正因為地不值錢,它的占地面積,起碼比北坊大出一半。所以雖然是在坊內行走,也頗費腳程。
走到半路,張小敬忽然問道:「你今天有沒有看到大量馬車入坊?」
「您說笑了,這裡鳥都不拉屎,一天都未必有一輛。」賈十七看他臉色又開始不對,趕緊改口道,「今天肯定沒看到過,坊門那裡有什麼動靜,可逃不過我們兄弟的眼線。」
張小敬眉頭一蹙,沒再說什麼。
兩人一狗走了小一刻,這才到了日南王的廢園前。這裡斷垣殘壁,荒草叢生。不過內院大門的大模樣尚在,兩扇黑漆剝落的門板緊緊閉着,門楣上的牡丹石雕紋路精細,依稀可見往日豪奢氣象。
賈十七說,那胡人的要求是,一旦發現坊外有可疑之人進來,儘快前來這裡通報。不必敲門,直接推門直入便是。
張小敬閃身藏在門旁,牽住細犬,拽出手弩。賈十七壯着膽子站到院門前,按事先的約定雙手去推門板。門上沒鎖,輕輕便能推開,隨即只聽得「啪嗒」一聲,似乎門內有什麼東西落地。賈十七還沒顧上看,一道黃煙已騰空而起。
張小敬大驚,一把拽開賈十七,先闖了進去。他一低頭,看到一個煙丸在地上兀自冒着濃煙,上頭還拴着一截細繩。他急忙把煙丸丟到附近一處雨塘,可先前冒起的黃煙已飄飄搖搖飄上天際,在晴空之下格外醒目。
張小敬回過頭厲聲問道:「他回日南王廢園,是你親眼見到,還是他自己說的?」賈十七說那人親自去藥局發的委託,然後就離開了,並未親見其返回廢園。
張小敬「嘿」了一聲,這些狼衛,果然狡黠!曹破延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這些乞兒,他故意報了一個假地址,這樣一來,即使靖安司追查到這裡,也只會被乞兒引導到錯誤的方向去。
那一枚煙丸,應該是突厥人從張小敬身上搜走的。它被綁在了門板背後,一經推開,便自行發煙。這樣一來,躲在真正藏身之處的狼衛,能立刻得到警告,爭取到撤離時間。
一個小小設置,一石二鳥,既誤導了靖安司,又向狼衛示警。曹破延把這個煙丸,真是用到了極致。
現在黃煙已起,那些突厥人恐怕已經開始準備跑了,而靖安司的部隊,還遲遲收攏不起來。張小敬狠狠抓住賈十七雙肩,急聲道:「這坊里哪裡還有大園子或者大宅?要離日南王廢園最遠的。」
賈十七略作思忖:「這裡是東南角,距離最遠的,是西北角一處磚瓦窯,不過停工已久。」張小敬獨眼厲芒一閃,讓他大略勾畫了一下路線,走出去兩步,忽然回過頭來:「你現在馬上回到坊門口,見到有公差或旅賁軍過來,把他們截住,指去磚瓦窯!」
賈十七抄手笑道:「張帥,皇上不差餓……」話未說完,張小敬冷笑道:「讓你們放風的是突厥人,他們要在長安作亂。」
一聽見這句話,賈十七臉色「唰」地白了,這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禍事。一個「里通外賊」的罪名砸下來,昌明坊的乞兒一個也別想活。無論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都不會認真調查是不是冤枉,他們需要的是抓一批犯人好「有個交代」。
他抓着張小敬的胳膊哀聲道:「我一人死不足惜,可那班兄弟卻是無辜的,恩公請救命!」張小敬看了他一眼,嘆道:「你等下就說是見賊心疑,向我出首,也許能救你一命。」然後又低聲交代了一句,猛然把他推開,牽着狗大步疾奔而去。
賈十七把花羅夾幞頭摘下來,頭上已浸滿汗水。張小敬這麼說,是願意替他圓這個謊,至於成不成,就全看造化了。他怔怔望着遠方的背影,忽然如夢初醒,把花羅夾幞頭隨意扣在頭上,撒腿往坊門狂跑。
張小敬跑了十幾步,把牽狗的繩索鬆開了。現在已不必顧慮打草驚蛇,得靠獵犬嗅覺指引。那獵犬早已焦躁不安,一解開繩子,脫韁一般沖了出去,直直衝西北而去。
人或許還聞不出,可對狗鼻子來說,此間石脂的氣味已十分強烈,尤以西北為甚,不啻暗夜明燈。
他們一路斜跑,穿過大半個內坊,遙遙可看到遠處豎着一根磚制煙囪,這是窯爐的典型標誌。再湊近點,看到一條高大的曲牆擋住了去路,牆磚隱隱發黑,這是常年靠近高溫爐子的特徵。
這裡應該就是賈十七說的磚瓦窯了。一條平整的黃土小路蜿蜒伸向一座木門,兩側樹木瘋長,不成格局。
張小敬放緩腳步,把獵犬也喚回來,稍作喘息。眼下等靖安司的人聚攏過來,恐怕還得一段時間。
這裡如果囤積石脂的話,守衛一定不少,他必須得謹慎。
他試探着朝前又移動了幾步,大半個身子已經站在黃土路上。按道理,這裡當有一個外圍觀察哨,早該發現他的動作了。可圍牆那邊毫無動靜,仍是一片靜悄悄。
不對,守衛人數應該不多,張小敬改變了想法。
如果人手充裕,狼衛根本不會雇用乞兒放風,更不會在日南王廢園搞什麼機關。他們如此處心積慮,恰好暴露出狼衛捉襟見肘的窘境。
張小敬心算了一下。今天上午旅賁軍在西市的突襲,幹掉了十五個人,他在祆教祠前殺死一人,修政坊一共幹掉了五個,加在一起,是二十一名。這個數字,至少是混入長安城的突厥狼衛的半數。突厥人太窮了,沒能力再投放更多資源了。
要靠剩下的人,控制這麼大一個窯場,還要兼顧石脂的卸運,實在太勉強了。
張小敬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在援軍來之前,獨自去闖一闖。此舉至少能打亂敵人的部署,爭取足夠的時間。更重要的理由是,他得趕在靖安司援軍抵達前,先找到聞染。
他小心地把獵犬拴在旁邊,親昵地揉了揉它的頸毛,再度站起身來。在西域錘鍊出的兇悍殺氣,自他身上猛烈地勃發。張小敬輓起袖子,最後檢查了一下手弩。他左邊的小臂露出一截刺青,這刺青是一把斷刀,刀脊中折,筆觸拙樸而剛硬。
「聞無忌啊,咱們第八團又要跟突厥人打了。你在天有靈,得好好保佑你女兒哪。」
張小敬的聲音既似嘆息,又像祈禱。那一隻獨眼,光芒愈盛。他從腰間兜袋裡掏出兩枚煙丸,雙臂一振,丟了出去。
兩道黃煙扶搖直上。
在距離張小敬只有三十餘步的曲牆內側,曹破延正在手搭涼棚,朝東南方向望去。那裡有數縷黃煙,尚未被北風吹散。
看來靖安司的人,已經進入昌明坊了。對此曹破延早有心理準備,甚至覺得他們來得比想象中還要慢一點。他已把這個情況通知貨棧裡面,龍波表示,這邊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
時機真是剛剛好。
接下來,就按計劃執行吧。
曹破延把貨棧的大門從這邊鎖死,然後將那把繳獲的手弩拿出來,用食指沿着弩槽邊緣捋了一遍。其實他並不喜歡這種武器,既陰險又小氣,相比之下,還是草原的騎弓更合胃口。可惜他的手臂受了傷,現在就算有弓在手也拉不動了。
真想在草原上再射一次黃羊哪……曹破延眯起眼睛,端詳了一番自己虎口上的老舊繭子。這雙手,恐怕再沒有機會握弓了。
騰騰兩聲,兩道黃煙在曲牆另外一側升騰而起,這說明敵人已近在咫尺。
他收起感慨,眼神轉而冰冷起來,就像一頭冬天的狼。
他已是削去頂發之人,無權逃走,註定只能死守在這裡,用生命為貨棧爭取時間。曹破延用手摸了摸項鍊,似乎想從中汲取力量,迎來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戰鬥。
大門依然保持安靜,牆頭上突然冒出了一個人頭。曹破延抬手射出一弩,同時身子一歪,向旁邊閃去。弩箭正中人頭,卻發出刺入草團的聲音。與此同時,一支弩箭從另外一側飛射過來,恰好釘在曹破延腳邊的土地上。張小敬的身影躍入院內,一個迅速的翻滾,落在離曹破延三十步開外的開闊地帶。
兩人調整了一下姿勢,四目相對,意識到犯了同一個錯誤。他們都認為自己是以寡敵眾,可一交手才發現,對方居然只有一個人。
「曹破延?」張小敬喊出他的假名字。這個讓整個長安為之不安的兇徒,終於被靖安司再度追上。「放下武器,還有活命的機會!」
曹破延沒有回答,扔開空弩,抽出腰間的匕首。長安城對武器的管制太嚴格,除了幾支劣質短弩,狼衛一直用來戰鬥的只有匕首而已。張小敬也迅速把空弩扔掉,在勁敵面前,不可能有重裝的餘裕,還不如直接進入白刃戰。
他手裡的障刀雖然輕短,但比匕首還是要長許多,優勢在這邊。
張小敬用的是大唐軍中的刀法,直來直去,樸實剛猛。按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曹破延應該猱身搶攻,可是他卻不急不忙地游鬥起來。這個策略固然暫時不會為敵所傷,但也休想傷到對方。
兩人交手了數個回合,張小敬忽然意識到,對方並不是怕死,而是在拖延時間!他的獨眼朝曹破延身後瞄了一眼,看到是一個很大的木製貨棧,大門緊閉,外頭懸着鐵鎖。
「不好,他是在給同夥拖延時間撤退!」
張小敬一念及此,手裡的障刀攻得更加猛烈。曹破延緊握匕首,奮力抵擋,鐺鐺的互擊聲充斥整個院落。張小敬畢竟是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經驗豐富,他很快發現,對手的左手肘似乎受了傷,無論怎麼移動都保持着一個奇怪的角度。
於是他有意識地加大了對左邊的打擊,這一下子正中曹破延的軟肋。後者左支右絀,很快便身中數刀——雖然並非致命傷,可此消彼長,在高手對決中很快露出敗象。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隨即大門「砰」的一聲被狠狠撞開。門外站着的是崔器,他親自扛着一根撞門圓木,如同怒目金剛,幾十個旅賁軍士兵從他兩側蜂擁而入。
看來賈十七及時把消息傳了過去。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曹破延的動作有了一瞬間微微的沉滯。張小敬障刀一揮,劃向他的咽喉。曹破延反應極快,身子向後疾退,堪堪避過。可他脖子上那串彩石項鍊卻猛然彈起來,正好迎上刀刃。
刀刃過處,繫繩斷開,繩串上的小石頭紛紛散開墜落。這時曹破延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他腳下反向一蹬,整個身子再度前傾,試圖伸手去抓那些彩石。只聽見「撲哧」一聲,張小敬的刀尖,正好將其腹部刺了一個對穿。
可曹破延的動作並未停頓。他仍奮力擺動着手臂,想努力想接住哪怕一枚。可惜彩石已掉落在地,滾得到處都是。他頭顱一揚,口中發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突厥音節,似乎是什麼人的名字,可惜沒人能聽明白。
曹破延就這麼頂着障刀,慢慢垂下頭去。
張小敬一驚,曹破延可不能死,有太多事情在等待答案。他不敢把刀抽出來,只能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扳住曹破延的肩膀,湊近耳邊急切喝道:「你們抓來的女人,在哪裡?」可對方全無回應。張小敬忽然注意到,這狼衛的頭頂被削去了一片頭髮,露出頭皮。
突厥習俗,被削去頂發的人,等於被提前收走魂魄。難怪曹破延存了死志,他早就是個死人了。
張小敬憤怒地搖晃他的肩膀,試圖把他喚醒,可狼衛的身子軟軟地向下癱倒。
在兩人身旁,大批旅賁軍士兵衝過去,直奔貨棧而去。
「破門!」
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院子裡響起。崔器此時已經恢復了精神,在他看來,曹破延只是個小嘍囉,生死無所謂,真正的大菜,在眼前的貨棧里。
這個貨棧是用磚瓦窯的庫房改裝的,門戶皆用的脆梨木,根本沒辦法據險而守。十幾名旅賁軍飛速撲過去,帶頭的士兵推了一下大門,發現門從裡面被閂住了,外頭還有鎖。他們根本不等抬來撞門木,手起刀落,順着門縫狠狠劈下去。大刀去勢猛烈,先劈斷了鎖頭,又把門內橫架的木門閂斬斷了一多半,但這把百鍊鋼刀也被硬生生崩斷。
另外一名士兵上腳猛踹,「咣當」一聲,硬是把大門生生踹開。兩人一組,並肩持弩突進,十幾個人魚貫進入貨棧。
一進去,氣息極其嗆鼻,能把人熏一個跟頭。士兵們先定一下心神,才觀察裡面的動靜。這是一間空蕩蕩的寬敞庫房,中央擺着兩口大瓮,瓮頂壓着石蓋,底下用石塊和柴薪架起簡單的燒灶,火勢正旺。瓮上、灶上都是一滴滴的黑色污漬,地面上還有許多細碎竹屑。
在庫房的盡頭,是另外兩扇敞開的大門,門口是一個高出地面四尺的卸貨平台,空蕩蕩的空無一人。士兵們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狐疑,手裡的弩機保持平端,謹慎地朝前挪動腳步。
院外拴着的獵犬突然沒來由地大叫起來,張小敬聳了聳鼻子,連忙放開曹破延的屍身,朝崔器狂吼道:「快叫你的人撤出來!快!」崔器莫名其妙:「張都尉,莫急,我看這次……」
話音未落,貨棧里忽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震耳欲聾。這屋子在一瞬間突然膨脹了一下,熾灼的火焰從大門與窗口咆哮而出,霎時熱浪四溢,宛如老君的煉丹爐。貨棧外頭站得近的士兵猝不及防,紛紛被震翻在地,遠處的人也感覺面孔隱隱有灼傷之感,痛苦不堪。
整個院子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炸蒙了,足足十個彈指,竟沒人做出反應,大家都像木俑一樣僵在原地,耳朵嗡嗡作響。直到崔器近乎絕望的怒吼在院子上空響起,眾人才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去救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