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 - 第34章
馬伯庸
也就是說,突襲靖安司只是計劃中的必要一環,襲擊者一定還有一個更大的目標。
想通這一點的甘守誠,鎧甲內襯立刻沁出了一層冷汗。比靖安司更大的目標,在長安城可不算多。
他一念及此,根本無心在這裡多做停留,快步走出門去。外頭還是一片亂鬨鬨的。大火仍在繼續,絲毫沒有熄滅的徵兆。七八個不同衙門的人混雜在一處,大呼小叫,各行其是,根本沒人居中指揮,救援和滅火效率極差。
「若是沒有一個新長官,靖安司恐怕就完了。」甘守誠心想。
他不喜歡靖安司,但必須得承認,靖安司在搜尋敵人上的作用,是其他任何一個官署衙門都無法取代的。它如果完蛋,對整個長安的安全都將是個極大的打擊。
一大塊雲枋頭燃燒着掉下來,砸中了一輛運送傷員的牛車,激起了一陣驚呼。那車夫犯了個錯誤,把車停得離火災現場太近了。
幾個鋪兵正在纏綁擔架,準備抬人。可他們的位置恰好擋住了坊前通道,後面的水囊送不過去,導致前方撲火的士兵不得不後退,不小心踏壞了幾副擔架。兩邊掀起一陣爭吵。
這樣的事情,不斷在現場發生,嚴重拖延了救援的進度。
看到這一幕幕低級錯誤,甘守誠有點忍無可忍,上前一步,舉起了右手。此時他是現場最高級別的官員,只要振臂一呼,情況就能得到好轉。可是甘守誠猶豫再三,又把手放下了。
一個禁軍將領接手城防指揮?不行,這太犯忌諱了,絕不能這麼做。靖安司的後台是太子,來收拾殘局的人,必須得是東宮一系的才行。
嗯?等一等,這個可未必。
甘守誠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好主意。他喚來一個騎兵,現場手書了一封信箋,讓他立刻直送中書省。信的內容很簡單:靖安司被罹兵難,首腦殘破,恐有害於城治,提請中樞再簡賢良,重組司務。
他知道,李林甫覬覦靖安司的控制權很久了,只是苦於無處下手。這封信,可以送李相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份絕大的人情。
而且這個行為,官面上無可指摘。我右驍衛將軍出於安全考慮,建議中書令選拔新官,接手靖安,堂堂正正,發乎公心,誰也不會說有越權干政之嫌。
既賣了人情,又占了大義,還推動了靖安司復建,可謂一石三鳥。
至於眼前的混亂局面,就只能再讓它混亂一陣了。甘守誠帶着憾色,又掃了一眼那火炬般的靖安司大殿,掉轉馬頭匆匆離開。他得趕快回去,把右驍衛的安防再查一遍。
黑煙與火焰繼續在夜空舞動着,長安其他街區仍舊歌舞昇平,遊人如織,絲毫沒覺察到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更不知道這一切意味着什麼。
聽到靖安司遇襲的消息,檀棋完全傻掉了。
她覺得這根本就是謠言,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可是靖安司啊!她不顧矜持,抓住那個士兵的甲衣,像吼一樣地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可那個士兵根本沒機會靠近大殿,並不清楚細節。他只是打聽到似乎有人襲擊靖安司,放火焚燒,然後匆匆返回報信了。
「那公子呢?李司丞在哪裡?」
「不,不清楚。」士兵結結巴巴地回答。
檀棋深深吸入一口氣,一把推開士兵跑到坐騎前,連上馬石都顧不得踩,就這麼急匆匆地翻身上馬,一抖韁繩要走。這時一個男人突然攔在馬前,用大手把轡頭死死扯住。
「你要去哪裡?」張小敬陰着臉喝道。
「回光德坊!靖安司遇襲你沒聽到嗎?」檀棋的聲音尖利,還帶着點哭腔。
張小敬臉色陰沉:「你現在回去沒有任何意義。」檀棋叫道:「我又不歸你管!讓開!」她把韁繩又抖了抖,驅趕着馬匹要把張小敬撞開。張小敬挺直了胸膛,擋在路上紋絲不動:「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檀棋氣壞了,這個人竟然無情無義到了這地步,真是半點心肝也沒有:「你是個死囚犯,靖安司與你無關!可我不能不管公子!」她呵斥馬匹,就要躍過去。
張小敬沒容她前進,獨眼凶光一現,雙手在兩側馬耳狠狠一捶。馬匹猝然負痛,登時驚慌地開始尥蹶子,檀棋一個把握不住,生生摔下馬來。
檀棋被摔得頭昏眼花,伏在地上爬不起來。張小敬踱步走近,卻沒伸手來扶,就這麼冷冷地俯瞰着她:「靖安司有李司丞在,如果連他都處理不了,你就算趕了回去,又能做些什麼呢?」
檀棋半支起身子,把臉轉過去,這個殘忍虐囚的劊子手,怎麼能理解人類的情感?張小敬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留情地說道:「是,你很關心,你很憤怒,你很有人情味,可這些狗屁情緒,對局勢毫無用處!看我的口型——毫無他媽的用處。」
這突如其來的粗口,讓檀棋臉色漲紅。她正要反口,張小敬獨眼一瞪,用更大的聲音給她壓了回去:「你以為這是富家小姐的花間遊戲?說走就走。錯了!這是戰爭!戰爭容不得任何感情用事!每個人都必須遵從命令,不折不扣!」
檀棋從來沒見過這人如此兇惡,她被這一頓呵斥吼得抬不起來頭。
「我也有好朋友在司里,你以為我不擔心?你以為我不想立刻回去?但我們的任務,不是保衛靖安司!而是追查闕勒霍多的下落,保住這長安城!這件事沒解決,任務就得繼續。」
「先,先回去看一眼,再去找守捉郎……」檀棋還要試圖辯解。
「沒有那個時辰!兩個地方你只能選一個。你做出選擇,就得承擔代價。」張小敬瞪了她一眼,轉過身去,走了幾步,冷冷甩過來一句,
「你家公子同意你跟着我,是因為他相信,你能做到比伺候人更有價值的事情。」
說完他拋下放聲哭泣的檀棋,走到波斯寺門口。那個守捉郎被兩名士兵押住,就站在旁邊。他神色憔悴,忐忑不安,不知接下來是吉是凶。
這附近沒有漏刻,不知時辰,但酉時恐怕已經快過了一半。外頭的燈市已經漸入高潮,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光亮有增無減。張小敬壓住焦慮,簡短道:「帶上這個人,我們出發。」
於是士兵把刺客塞入一輛廂車,幾個士兵也坐了進去。他在外面把布簾一拉,就看不到裡面了。
張小敬牽過自己的坐騎,上馬正準備離寺。忽然一隻手在旁邊扯住了轡頭,馬匹受驚,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張小敬急忙夾腿縮腹,牢牢地粘在馬背上,這才沒掉下去。
他側頭一看,檀棋正站在馬前。她的眼角還殘留着沒拭淨的淚痕,清麗的臉龐多了幾分憔悴,也多了幾分堅毅。她鬆開轡頭,仰起下巴:「這下我們扯平了,走吧。」
沒等張小敬搭話,她已經反身上馬,用一截細繩把自己的長髮束在後面,再反綰於頭頂。這樣在運動時,頭髮便不會散亂脫下,尤其是檀棋的脖頸特別頎長,頭髮高束,更顯出整個人颯爽幹練。
張小敬沒有做任何評論,一揮手,下令出發。
一隊人迅速離開波斯寺,從觀燈的如潮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以最快的速度奔平康里而去。走了一會兒,這一隊人忽然在一處十字街前散開,分成兩隊朝着兩個方向而去。很快有另外一個騎手從後頭趕過來,左右為難了半天,終於選定了右側,縱馬追過去。
他一氣追到義寧坊的坊門口,前方的隊伍忽然消失了。他正要探頭尋找,忽然被左右數騎給圍住了。張小敬從陰影里走出來,定睛一看,他的表情,比這個中伏的人還要顯得意外:「伊斯執事?」
「張都尉,別來無恙。」伊斯挺直胸膛,在騾子上畫了個十字。他剛才被張小敬罵得狗血淋頭,現在卻一點都不尷尬,反而似老友重逢。
一離開波斯寺,張小敬就發現後頭有尾巴。他們設下一個圈套,本以為能逮到守捉郎的成員,沒想到居然是波斯寺那位自戀天真的執事。
「你跟着我們幹什麼?」
伊斯在騾子上努力保持着平衡,開口說道:「都尉適才嚴訓,真是醍醐灌頂。在下躬惕自省了一下,敝寺確實耽於經義,疏於自查。所以在下決定來為都尉分憂。若能有毫末之助,也算景寺不負朝廷知遇。」
他這一通話,張小敬聽懂了。波斯寺裡頭藏着一個突厥右殺、兩個守捉的刺客,這事真要揭發出去,只怕闔寺都要倒霉。伊斯為了景教在長安的存續,也只能厚着臉皮湊過來幫忙,好歹搏一個功過相抵。
張小敬在馬上眯着獨眼,就是不說話。伊斯戰戰兢兢等着,喉結滾動,咽了一下口水,他不知道這番話能不能打動這位凶神。
見他半天沒反應,伊斯雙手一拱,語帶懇求:「我景僧在中土傳教不易,懇請都尉法外開恩,在下願執韁扶鐙,甘為前驅——再者說,都尉查案,不也正好需要一個身手敏捷、眼光敏銳、頭腦睿智的幫手嗎?」
「……」這回連張小敬都無言以對了。
檀棋忍了很久,才忍住把這個自戀狂踢下騾子的衝動。伊斯也覺得說得不太合適,連忙改口道:
「與胡人交涉時,以在下波斯王子的身份,定能有所助益。」
胡人多信三夷,景教算其中一大宗,伊斯這麼說,不算自誇。至於「波斯王子」云云,只當他自吹自擂。張小敬終於被打動了:「隨便你吧,不過我可不保證你的安全。」
伊斯大喜,趕緊抽打騾子,緊緊跟上隊伍。他出門追趕得太急,不及備馬,就隨手牽了頭騾子來。好在此時大街上人太多,騾子和馬的行進速度也差不多。伊斯不敢太靠近張小敬,便去和檀棋套近乎。檀棋心中惦記公子,懶得理他。伊斯只好一個人綴在後頭。
他們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擠過觀燈人潮來到了光祿坊。前方就是朱雀大街,再過去便是萬年縣城的轄區了。不過走到這裡,馬車實在是沒法往前走了。
此時寬闊的朱雀大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民眾,摩肩接踵,不可勝計,黑壓壓的一片,密得連風都透不過去。
他們都在等着看拔燈。
拔燈不是燈,而是一隊隊在特製大車上載歌載舞的藝人。這些拔燈車由各地官府選拔,送入京城為上元燈會添彩。上燈之後,他們分別從東、西、南三個方向入城,沿街徐行,各逞技藝,最後在四更也就是丑正時,集合於興慶宮前。獲得最多讚賞、表現最奪目的藝人,謂之「燈頂紅籌」。
在那裡,天子將恩准「燈頂紅籌」登上勤政務本樓,一起點燃長安城最大的燈樓,把節日氣氛推至最高潮——這就是拔燈的由來。
長安民眾除了觀燈之外,另外一大樂趣就是追逐這些拔燈車。車子走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一些特別出色的藝者,每年都會有固定追隨者一路跟從。
現在朱雀大街中央,兩個極受歡迎的拔燈車隊正在鬥技,一邊是一個反彈琵琶的緋衣舞姬,一邊是個敲四面羯鼓的半裸大漢。兩人身邊皆有樂班隨奏。無數擁躉簇擁在周圍,高舉綢棒,汗水淋漓地齊聲吶喊。
張小敬一看這架勢,只怕半個時辰之內這裡的人群是不會散了,寬大的馬車肯定穿不過去。他和其他人商議了一下,決定讓那一干士兵押送馬車,從南邊繞路慢慢過去,他自己先行一步。單騎行穿越朱雀大道,比數騎外加一輛車可快多了。
本來張小敬讓檀棋跟着馬車走,可她眼睛一瞪:「你不是總說,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剛才非要我跟着,現在又要甩開?」她倔強地把馬頭一撥。
張小敬只得苦笑着答應。於是他跟檀棋兩人兩馬先走,其他人繞行。
至於那個跟在屁股後面的伊斯執事,張小敬的意思是不必理睬,愛跟着就跟,跟丟了活該。
計議既定,車夫把馬車掉頭,一路向南而去。張小敬和檀棋則從馬上下來,把韁繩在手腕上扣上幾圈。這兩匹馬沒有玳瑁抹額,不能在朱雀大道上奔馳。何況現在大道上人數太多,騎馬還不如牽馬走得快些。
於是兩人就這麼並肩牽着兩匹馬,努力地擠過重重人群。四周燭影彩燈,琴鼓喧囂,不時還有剪碎的春勝與花錢拋去半空,又徐徐落下,引起陣陣驚呼。整條大道上洋溢着脂粉味、臭汗味與幾千支蠟燭的香膩味,濃郁欲滴,熏得觀者陶陶然。
這兩人兩馬,默然前行,與興奮的人群顯得格格不入。在人群里穿行的張小敬,收斂起了殺氣和凶氣,低調得像是不存在似的。有好幾次,興奮的遊人撞到他身上,才發現這裡還有個人。檀棋幾次側過臉去,想對張小敬說點什麼,可又不知該說什麼。
登徒子、死囚犯、凶神閻羅、不肯讓女人代死的君子、酷吏、幹員、遊俠……此前短短几個時辰,檀棋已經見識到了張小敬的許多面孔,可她對這個人仍舊難以把握。如今這雜亂的人潮,反倒如潺潺溪水一般,洗褪了張小敬身上那些浮誇油彩,露出本來的質地。
檀棋的腦海里,凝練出兩個字:寂寞。
張小敬的身影十分落寞。周圍越是熱鬧,這落寞感就越強。他穿行於這人間最繁華最旺盛的地方,卻仿佛與周遭分別置身於兩幅畫內,雖相距咫尺,卻永不相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公子距離這塵世更遠。
她這麼想着,頭也不知不覺垂下來,背手牽着韁繩,輕聲地哼起牧護歌來。歌聲縈縈繞繞,不離兩人身邊。聲音雖低,卻始終不曾被外面的喧騰淹沒。
這是岐山一帶鄉民祭神後飲福酒時的助興調子,雖近俚俗,卻自有一番真意。公子曾說,此歌韻律是上古傳下來,上可映月,下可通達初心,大雅若俗,今人不知罷了。
此時天上明月高懸中天,渾圓皎潔,散着清冷的光芒。檀棋相信,那月亮已生感應,只是不知能通達到哪些人的初心中去。
且唱且走,檀棋忽然發現,張小敬牽着韁繩前行,那粗大的手指卻輕叩着轡頭上的銅環,恰好與牧護歌節拍相合。他的動作很隱秘,似乎不好意思讓人發現。
檀棋輕輕一笑,也不說破,繼續哼着。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一唱一拍,就這麼穿過喧囂人群。張小敬的步態,似乎輕鬆了一些。
兩人足足花了半刻時間,才擠出人群。檀棋看到興道坊的坊牆時,如釋重負,忍不住嘆道:「如果望樓還在就好了,至少能提前告訴我們,哪裡不堵。」
自從靖安司遭到襲擊後,整個望樓體系都停止了運作。其實絕大部分望樓還在運作,只是沒有大望樓居中協調,它們不過是些分散的望樓罷了,捏不成一體。
沒有了長安城消息的實時更新,這讓靖安司的人備感不便。
想到這裡,檀棋朝光德坊回眸望去,眼神里又湧出濃濃的擔憂。她選了前去平康里,她相信公子易地處之,也會這麼選,可憂慮這種情緒,可沒法控制。
張小敬忽然勒住了坐騎,轉頭對檀棋咧嘴笑道:「你提醒了我,我來給你變個戲法吧。」檀棋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麼說這個。
張小敬從馬匹旁邊的褡袋裡取出一張疊好的紫燈籠。他把燈籠重新拉撐起來,點亮,然後把一根折成三折的長竹竿重新展開,高高挑起燈籠。檀棋有點莫名其妙。這一套裝備,是靖安司的外勤人員在夜間與望樓通信用的,眼下大望樓已滅,用這個傳話還有什麼意義呢?
張小敬挑起紫燈籠,有規律地上下擺動,時而遮掩,時而放高。檀棋對這一套燈語不很熟悉,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張小敬卻把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讓她等着看。
過不多時,興道坊的望樓亮起了紫燈籠,閃過數次,似乎收到了張小敬的消息。隨即南邊的開化坊望樓,也亮起了紫燈籠,閃動頻次與興道坊類似。
張小敬繼續晃動着燈籠,遠處光祿坊、殖業坊也紛紛做出回應。過不多時,安仁、豐樂、務本、崇義……周圍遠近諸坊的望樓,都陸陸續續甦醒過來,紫燈明滅閃爍,很快連綴成一片,都呼應着張小敬的動作。那番景象,就好像天師禳星似的。
張小敬把挑着紫燈的竹竿,插在馬背後的扣帶上,這才對檀棋說道:「現在望樓體系恢復運作了。只不過它們的中心不是光德坊大望樓,而是我。」說到這裡,他蹺起左手大拇指,在自己胸口點了點。
「我現在,就是靖安司的中樞所在。」
檀棋瞪大了眼睛,這還真是比變戲法還神奇。為什麼他這麼容易就接管瞭望樓,成了級別最高的指揮者?
張小敬重新上馬,馬匹身子一顫,連帶着屁股後那高高挑起的紫燈抖了幾抖。
「別忘了,李司丞在申初授過我假節望樓的權限,這個命令可從來沒撤銷過。」
姚汝能遞過一杯水,聞染接過去淺淺喝了一口,覺得水中也滿是煙火之味。姚汝能歉然道:「抱歉,幾處水井都人滿為患,只能再等等了。」聞染苦笑道:「能活下來就好,又怎麼能挑揀呢?」
甘守誠走了以後,他們無處可去,只得繼續待在藥鋪子裡。外頭依舊忙亂,就連崔器的屍身,都來不及收殮,暫時還停在旁邊的門板上。
「我能不能回家?」聞染可憐巴巴地問。她從今天中午開始,就再沒碰到過好事,被人捉來運去,沒個消停時候,精神實在是疲憊不堪。姚汝能比了個道歉的手勢:「抱歉,不成,李司丞讓我把你關起來,還沒有釋放的命令。」他又怕聞染誤會,連忙又解釋道:「現在外面可不太平,還是待在這裡最安全。」
「因為這裡已經燒過了?」聞染反問。
「呃……」姚汝能毫無防備被噎了一下。聞染撲哧笑了一聲,忽然注意到,姚汝能肩頭的傷口只用塊破布潦草一裹,歪歪扭扭的,便招呼他坐下。她低頭從自己的裙擺下緣撕了一條布,重新細細給他包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