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 - 第15章

馬伯庸

  這一聲令群臣悚然,連劉協都忍不住抬起頭來,朝外面看去。只見外面有一個小孩子,身披白色麻衣,腰系草繩,右手還舉着一根銘旌木杆朝着這裡走來。那銘旌比他個頭還高,只能半舉半扛,十分吃力。守衛皇城的衛兵們紛紛退開數步,誰都不敢阻攔。

  「二公子?」荀彧低聲驚呼了一聲。

  來的正是曹丕。他獨身一人,身穿喪服,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荀彧看看張繡,後者還在笑,但五官已經開始扭曲。荀彧暗叫不好,張繡這樣的投誠者,最為敏感,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不安。這時曹丕跑過來,無疑對他是最大的一個刺激。

  荀彧快步走下台,上前攙住曹丕胳膊低聲道:「公子,此地乃朝中議事之所,無詔帶鈎擅入,是要有大麻煩了。你擅闖朝殿,已是禍事不小,再不退去,只怕你父親會不高興。」

  曹丕把目光掃了一眼張繡和賈詡,對荀彧道:「荀先生,我自有分寸,只問幾句話就走。」

  「胡鬧!天子就在上頭,豈容你一個小孩子隨意僭越。難道你想篡位不成?」

  荀彧喝道,他真的有點光火了。曹丕這孩子平日裡很懂禮數,舉止無不規矩,怎麼今天像是中了邪一樣。曹丕看了看劉協,發現伏壽沒在旁邊,有些失望。他咬牙道:「荀先生,此是我曹家之事。您事後無論如何責罰,丕兒絕不怨恨——但現在,請讓我問清楚。」

  「不行,我不允許。」

  「死的是我大哥,又不是你大哥!」曹丕突然高聲叫道,猛地甩脫荀彧手臂,衝上前去。年輕人的身體行動迅捷,動作靈敏,長期案牘工作的荀彧攔阻不及,竟被他沖了過去。

  曹丕小小的身軀跑到整個殿中,來到張繡面前,把手裡的銘旌重重戳在地上:「張將軍,吾兄曹昂可是死於您手?」

  張繡到底是一代豪雄,既然話已經說開了,他便單腿跪地,雙手抱拳道:「大公子身中六箭三刀,皆出自我軍士之手。雖非在下親自動手,卻也責無旁貸。」

  曹丕沒有繼續質問,轉向賈詡:「賈先生,您可是殺兄之謀主?」賈詡掩袖咳了一聲,也長跪謝道:「是老夫一力謀劃,要害曹公。」

  「我當日也在宛城,若落入你等手裡,自然也免不了一死,是麼?」

  「不錯,老夫原想是將你父子三人一網打盡,以絕後患。」

  賈詡話一出口,殿內所有人都緊張地盯着曹丕,不知道這孩子將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倘若他一棍打在張繡身上,這事到底該怎麼收場?倘若他一棍把賈詡打死了,天下又會如何傳聞。

  此時無論荀彧還是劉協,無論孔融還是趙彥,都屏息寧氣,盯着曹丕手裡的動作。

  曹丕忽然把綁着銘旌的木杆復又舉起來,綽在手中有如一杆長槍,半空虛點着張繡的咽喉:「吾兄曹昂的魂魄,如今便寄寓在這銘旌之上,看着我,看着你們!你們還有何話說?」

  沒等二人回答,曹丕竟大哭起來,哭得雙目赤紅,聲音嘶啞。他一擺木杆,道:「我當日若非蒙受天眷,也與我兄長一起戰死。可見天不絕我曹氏,留我一條性命,正是為了報仇!」

  話音剛落,木杆閃電般朝着張繡戳去。張繡閉目不動。杆頭距離他喉嚨三寸的地方,突然停住了,曹丕手裡一頓:「父親曾說,君子不以憤致怒,不以私廢公。張將軍、賈先生,你們昔日與父親為敵,是各為其主,不曾留手理所當然。今日你等主動來投,我卻不能因私仇而壞了國家之事。」

  說完曹丕把木杆撤了回來,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荀彧心中一松,心想這孩子總算還識大體。不料曹丕突然又把銘旌舉起來,對準了殿內一人,厲聲道:「可是你,你明知張、賈與父親素有大仇,卻在許都空虛之時引兵入城,任憑敵兵在司空府周圍遊蕩。倘若那二人心懷歹意,我全家豈不是早被殺得乾乾淨淨?你身為許都衛,竟把主公親眷置於險地,如此輕佻行事,該當何罪?」

  他指着的人,正是滿寵。

  所有人都沒想到,曹丕要針對的人居然是滿寵。滿寵對這個轉折也頗為意外,他皮肉略動,乖乖跪倒在地,一言不發。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

  荀彧雖然不喜歡滿寵,但不得不站出來勸道:「二公子,此策自然是有了十分把握,方才實行。」

  曹丕眼神陡然變得凌厲,手中更遞進數寸:「十分把握?這次有十分,下次呢?誰來擔保他每次引入的大敵都是誠信投靠之人?一次失誤,我曹氏就是滅頂之災!依我看,這許都令的罪過,大過張、賈!」

  荀彧啞然,曹丕這話論理倒也沒錯。可是,他不能任由曹丕當眾批評滿寵,這會引發混亂。他伸手過去攔住曹丕,從他手裡接過銘旌木杆,沉聲道:「二公子,賞罰自有尚書台與群卿議定,你雖是曹司空之子,朝中卻無品級。再鬧下去,我要請廷尉來處置你了!」

  曹丕恨恨瞪了滿寵一眼,悻悻撤回手來。荀彧唯恐他又鬧出什麼事來,催促他離開。曹丕又望了一眼劉協,轉身離開,邊走還邊大聲道:「來人吶,小爺擅闖朝堂,當監禁十日,以儆效尤!」

  誰敢抓曹司空的公子,那些衛兵面面相覷。一直到荀彧彈彈手指,這才有幾個膽子大的衛兵湊上去,曹丕配合地伸出雙臂,任憑他們取粗繩來縛住,帶出殿外。曹丕忽然又扯着嗓子喊道:「荀先生,我回不去了,兄長的銘旌,記得插回到他墳上。」

  荀彧手裡攥着這玩意,有些哭笑不得。

  高高在上的劉協望着這一幕,心中忽然想到昨天在司空府里,陡然一凜。難道說,自己昨天隨口說的那一句話,竟然讓曹丕這孩子想了這麼多道道出來。這孩子小小年紀,怎麼心機就如此深重。

  可若說心機,他這麼大鬧朝議,不見得是什麼深思熟慮的結果。

  劉協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他只是為了在伏壽麵前表現一把?

  想到這裡,劉協略微有了點頭緒。他也是這年紀過來的,知道年輕人最愛在心儀的女性面前炫耀。他就曾經為了給一個女子展現騎術,雙手不抓韁繩飛馬而走,結果重重摔了一跤。

  曹丕這一系列舉動,看似輕率幼稚,卻是會被時人稱頌的義士品德。即使伏壽今日不在場,這種行為很快也會傳到她耳朵里,然後會對這公私分明、親仇明辨的少年平添更多好感,多贊他一句吧。

  到底還是個孩子,劉協心想,隨即又苦笑着搖了搖頭,自己可沒什麼資格嘲笑曹丕。昨天他一時衝動信口胡言,伏壽再也沒理過他,早上也沒陪着上朝。他到現在也不知道,伏壽最後那句要把他送回河內的話,到底是氣話還是……

  「陛下,朝議可否繼續進行?」荀彧連問了數遍,劉協才反應過來。他連忙跪直身軀,示意繼續進行。

  劉協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下面的趙彥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那一雙眼睛有若鷹隼,無比精確地捕捉皇帝任何一處細微的肌肉牽動,並牢牢記在心中。在接下來漫長的日子裡,這些影像將會在趙彥的記憶里反覆比對,分析,直到找出最深處的不同。

  雖然有曹丕意外的攪局,但當日朝議本身並無任何懸念,只是簡單地通報了董承叛亂的經過,宣布了張繡軍的正式合流。除此以外,沒有涉及任何獎懲賞罰——畢竟這是漢室的小朝廷,真正的決策,還得要曹公的司空府來決定才行。

  孔融照例站出來唱起了反調,要求荀彧和滿寵不得輕慢罪臣,須按三公予以禮遇。這個要求照例被忽視了。孔融又要求親自參加審訊,這也被荀彧婉拒。

  散朝之後,孔融追上司徒趙溫,把他攔到了宮門前。楊彪已倒,董承敗亡,如今雒陽系的最高領袖,就是這一位老資格的趙溫。

  「董承已敗,子柔你有何打算?」孔融直言不諱地問道。

  趙溫揉了揉太陽穴,有些心力憔悴地回答:「事已至此,荀令君已答應不追究其他人責任。漢室薪火,能留一點是一點吧。」

  孔融知道趙溫這個人忠心是有的,但是缺乏魄力和主見,要不然也不會貴為三公,卻沒多少人把他當回事。他看看左右無人,攙着白髮蒼蒼的趙溫走到一處僻靜之地:「子柔,楊公、董公雖不在,朝中還得有人與曹公相持才行。不然曹氏得寸進尺,乘勢進逼,再無迴旋之地啊。」

  「現在你還想引火燒身?」趙溫瞪大了眼睛。

  孔融不滿道:「您當年面斥李傕的勇氣,如今都跑到哪裡去了?」趙溫面色有些尷尬,他幾次想掙開孔融,卻被後者死死拽住。

  「聽着,子柔,我不是讓你現在拿起劍來去刺殺曹操,而是希望你幫我做一件事,一件小事。」

  可惜這句話絲毫不能平復趙溫的驚疑,孔融這張大嘴巴盡人皆知,他說的大事,可能是小事——比如釀酒;他說的小事,反而可能是要掉腦袋的大事。孔融看到他不信任的眼神,反而笑了:「你知道麼?我聽說,荀令君在給陛下上經學,講的是《尚書》中的《咸有一德》章。」

  趙溫掙扎的動作停住了,他皺起了眉頭:「《咸有一德》?」

  「《咸有一德》。」

  「可是這章不是早已散佚了麼?」趙溫也是個治經典的人,這些常識都知道。

  「誰讓咱們的荀令君,骨子裡也是古文一派呢……」孔融眯起眼睛。

  漢初之時,博士伏生保存下了《尚書》二十九篇,用隸書抄寫,時稱今文;後來魯恭王拆孔子故宅,在其中發現《尚書》,以先秦六國文字寫就,共三十五篇,稱古文。從此儒學分為兩派,今文派對古文《尚書》頗多抵制,不承認多出來的那十六篇是真的;古文派也對今文《尚書》不屑一顧,認為來路不夠正統。

  從此今、古相攻如仇,紛爭不斷。光武以來,兩派爭端越演越烈,無論鄉野大儒還是朝廷高官,就連皇帝也經常被牽涉進這兩派的爭鬥之中,學術歧見,有甚於父仇。

  一直到鄭玄出世,他雖師從馬融,古文派出身,卻融匯今、古之長,鍛成「鄭學」,爭論才稍微平息。可始終有那麼一批死硬分子,堅持不肯妥協。

  《咸有一德》屬於古文尚書篇章,鄭玄曾公開宣布是篇散佚,可許多古文派儒生拒絕承認,認為鄭玄這是對古文派的背叛。他們為證明鄭玄錯了,紛紛有篇章獻出,然則真偽難辨。

  荀彧向皇帝宣講這所謂的《咸有一德》,顯然是想在學術上重新確立古文一派的優勢,壓倒鄭學和今文派——這些人不光想從政治上取得優勢,學術上都不肯放過。

  「但這又能怎麼樣呢?」趙溫反問。這是亂世,沉甸甸的長矛,一次可以刺穿十幾卷經書。

  孔融拍拍他的肩膀,一臉神秘莫測:「當初我為北海相的時候,特地把鄭玄老師接回高密安居。他身邊追隨的弟子,乾材可不少。子柔你只消上書提議,徵召這些儒生前來許都便好。」

  趙溫總算聽出來了,這是孔融在向他展示實力,這位孤高的名士,也並非沒有自己的羽翼和外援,雒陽系在如此劣勢之下,只能與孔融聯手求存。

  「文舉啊,我知道了,回頭我去商議一下。」

  「要快,」孔融說,「不然滿寵和賈詡這一小一大兩個毒物,會把你們一個一個慢慢都咬死。」

  3

  劉協退朝以後,直接回了司空府,遠遠地就聽到呵斥聲。他湊近了一看,看到卞夫人手持藤條,一下下抽打着曹丕,曹丕赤裸着上半身,咬緊牙關跪在地上,脊背上已經出現許多道血痕。

  看來荀彧到底還是沒下狠手,直接讓衛兵把他綁回家來了。

  卞夫人看到皇帝來了,連忙放下藤條,走過來「咕咚」跪倒在地,連聲請罪。劉協看看曹丕,覺得這小子還真是條漢子,至少敢說敢幹,為了在女人面前炫耀,連朝堂都敢闖過去,可比自己強多了。

  「他也是痛惜兄長夭亡,人之常情。你還是不必責罰了。」劉協說。曹丕為難的是張繡、賈詡與滿寵,這三個人他都不喜歡,所以他對曹丕沒有多少憤懣之心。

  卞夫人憤憤道:「不罰不足以記住教訓!陛下您不知道,他為了能偷偷溜出去,居然讓彰兒和植兒替他守在後門,替他掩飾。自己犯錯也就罷了,還要拖累兄弟,這長大了怎麼得了?小過不懲,會積成大禍,臣妾可不想他以後害死自己兄弟。」

  「兄弟一心,豈不是國家之福?」劉協生硬地笑了笑,一下又想起了自己素未謀面的兄弟,又聯想到伏壽絕望的眼神,心中一酸。

  牆頭很快出現兩個小腦袋,曹丕朝那邊望了望,焦急地努起嘴拼命擺頭,兩個腦袋迅速消失了。曹丕如釋重負,把腰杆挺得更直了。

  卞夫人裝作沒看見,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陛下,今日唐夫人要為弘農王祭祈除晦,還要等着您去主持。」

  「哦?」

  「伏後已先期籌備,她們會在那裡等您。」

  劉協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弘農王的祠堂,是他在許都第一個落腳點。如今唐姬和伏壽借祭祀的名義,讓他過去,難道伏壽真的打算把他弄回河內去嗎?

  自己走了以後,她們該怎麼辦?漢室又該怎麼辦?可以想象,皇帝突然失蹤的許都,又會是一場軒然大波。

  到底是該走還是不該走,劉協自己心中也是矛盾異常。的確,他對這些冷酷的權謀之爭無比厭惡,正如伏壽說的那樣,許都這地方,只有最無恥、最卑鄙、最聰明的人才能活下來,絕不適合他的風格。可是就這麼走了,漢室就會萬劫不復,他從此就要背負着「漢統斷絕」的罪名,度過餘生。

  冷壽光已經挽好了馬車,請劉協上車。劉協心亂如麻,機械地爬上車,根本沒覺察到馬車何時開始移動,更沒覺察到周圍逐漸多了十幾名隨從。

  不用問,這不是許都衛的人就是虎豹騎,他們絕不會讓皇帝輕車簡從地離開許都。

  在這嚴密護衛之下,馬車一路隆隆地出了城,來到弘農王的祠堂之前。劉協下了車,猶豫了一下,朝祠堂走去。護衛隊為首的隊官想跟着過去,卻被冷壽光攔住了。

  「孫校尉,請留步。祭儀事肅,外人不得驚擾。」

  孫禮沒有再堅持,默默地後退一步,吩咐部下把祠堂周圍團團圍住。他暗地裡鬆了一口氣,那個記住自己名字的女人此時正在祠堂里,他可不想再面對她咄咄逼人的視線。

  奇怪的是,冷壽光身為隨侍黃門,卻沒跟進去,反而站到孫禮旁邊,目送着皇帝孤獨地步入祠堂。

  「陛下說他想在自己兄弟靈前靜一靜,你懂的,他最近心情不好。」冷壽光解釋道。

  孫禮面無表情地回答:「您不必跟我解釋,我只是奉命護衛,其他的事都不管。」

  冷壽光呵呵一笑,隨口說道:「孫校尉這一次擊殺許都第一高手王服,可是不得了的功績呀。」

  孫禮皺起眉頭,真正殺死王服的是唐姬,但對外公布的消息是說王服死於追兵。因此他既不能解釋,也不好否認,只得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冷壽光感受到了對方的冷淡,不再說什麼,只是同情地笑了笑。這個可憐的傢伙還不知道,擊殺王服的消息傳揚出去,將意味着什麼。

  他們江湖上的事,這些軍革哪裡會懂。

  劉協一進祠堂,陡然感覺到一陣涼意。他還未來得及環顧四周,背後的大門「吱呀」一聲就被關上了,眼前霎時一片黑暗。

  忽然一陣勁風迎面襲來,劉協下意識地舉手擋格,恰好將一隻凌厲的拳頭架住。那拳頭稍微退縮半寸,手指箕張,又攻向他的右路。

  劉協畢竟是河內山野長大的,對搏擊之術頗有了解。他在黑暗中不能視物,就憑藉細微的腳步聲與風聲,與對手你來我往,拳打腳踢,一時間居然打了一個平手。數十回合以後,對方拳路一變,比剛才速度快了不止一倍,讓劉協應接不暇。

  黑暗中只聽到砰砰數聲,劉協小腹、左肩、膝彎與太陽穴先後被擊中,打得他眼冒金星,一下子摔倒在地,脊樑重重撞在冰涼的石板上。

  「站起來!」對手喝道,這是個女人的聲音。劉協聽着有些耳熟,他忍着疼痛從地上爬起來,想去分辨聲音的來源。他的下巴突然被一記飛腿踢中,又一次屈辱地仰面倒地。

  「姐姐,可以了。」另外一個聲音響起,劉協聽出來這是伏壽,那麼那個打人的,莫非是唐姬?她可真是好身手。

  蠟燭被重新點亮,劉協費力地抬頭望去,看到伏壽與唐姬並肩而立,在她們身後立着兩塊牌位,一塊是弘農王劉辯的,一塊是當今皇帝劉協的,後者既無廟號也無諡號,在名字上頭只寫着「天子」二字。

  伏壽麵無表情,唐姬秀麗的面孔上卻寫滿了失望與憤怒。

  「懦夫!」

  唐姬憤怒地瞪視着劉協,又要出腳去踢。伏壽卻攔住了她,疲憊而冷漠地說道:「何必跟一個河內的公子過不去,他已不是我們的陛下了。」

  「哼,既然不是皇帝,那我便可以痛痛快快打他一頓!」

  唐姬不依不饒地衝過來,揪住劉協衣襟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你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劉協大口喘着氣,先是點頭,然後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唐姬更加惱怒,她的嘴唇氣得發顫:「昨天晚上,我眼睜睜看着我的救命恩人死去,什麼都不能做,不能說,還要跟追捕他的人虛以委蛇,連保全他的屍身都做不到,然後我又要眼睜睜看着陛下的親身骨肉孤苦無助地死去。周圍全是曹操的人,他們冷着心腸,不許救治,讓董妃就那樣慢慢死去。她臨死前想要握住我的手,我都不敢伸過去——那種絕望、痛苦到要發瘋的感覺,你體會得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