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 - 第21章
馬伯庸
「難道說,這許都還有人慾對曹公不利?他們的目的何在?」
郭嘉忽然雙臂伸開,仰起頭來,一臉陽光地對荀彧道:「文若,你還記得當年在潁川,陰老師是怎麼教咱們的麼?」
「我只修經學,不像你,搞的都是雜流之學。」荀彧聽到「陰老師」這個名字,也是一臉感懷。
「陰老師曾經說過,天下萬事,無不以因由為聯,推甲則得乙,查乙而知丁,環環相扣,陳陳相因,居斗室而知天下。這所謂洞察之道。」
說到這裡,郭嘉站起身來,興奮地在裡屋來回踱着步子,右手的拇指與中指一會兒按揉着兩側的太陽穴,一會兒又在半空揮舞,嘴裡喋喋不休:「為何禁宮中要放一具身着黃門服飾的男屍?自然是為了偽裝成唐姬身旁的黃門;唐姬為何要偽裝出一個黃門,自然是要帶一個外人進宮;為何她要帶一個外人進宮又把他燒得面目全非?自然是為了掩飾他的身份——也就是說,這個人咱們都認識,都很熟悉,只有徹底燒成灰才不會讓他的身份泄露。」
他一直赤着腳在地上走,踩得地板「咯吱咯吱」作響,好幾次差點踩到荀彧。荀彧沒有打斷郭嘉,這是郭嘉的習慣,每次他在思考的時候,就會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有的時候甚至還手舞足蹈,用炭木棍或毛筆在牆壁上隨意勾寫亂塗。
在去年,曹公一直在為是否與袁紹開戰猶豫不決。郭嘉就是這樣在司空府里的花園一邊塗抹着,一邊說出了著名的「十勝十敗論」。後來曹公終于堅定了開戰的信心,而卞夫人也不得不找人把花園重新粉刷一遍。
「再回過頭來看楊俊。他的兒子楊平也是被砍得面目全非,這說明什麼?說明他不希望自己兒子的臉被認出來。在許都,同時出現了兩具不希望被我們認出臉的屍體。文若,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荀彧搖搖頭,根本不需要這回答,因為郭嘉不會聽,他已經完全沉迷在自己的想象中,雙目炯炯有神。
「被刻意毀容的屍體,傳達出的訊息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有人要隱瞞死者的死訊,要麼是有人想代替死者的身份。無論是哪種,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找出屍體的相貌——這件事只要找個畫師,去詢問死者親近之人就夠了。」
荀彧一驚:「你打算對楊俊動手了?他背後是華陰楊家與河內司馬家。我軍與袁紹決戰在即,不可徒增河東士人的敵意。」
郭嘉咧開嘴笑起來:「我怎麼做那麼愚蠢的事。楊平的相貌如何,又不是只有楊俊一個人知道?楊平從小長在司馬家,只怕溫縣的人都見過。」
「有道理。」荀彧擊節讚嘆:「只消派人去溫縣把畫像描摹下來,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這件事已經在做了。今天鄧展將軍已親赴河內。我倒想看看,楊俊這個兒子究竟生得什麼模樣。」郭嘉說得很平靜,可語氣卻鋒利無匹。
荀彧嘆道:「如果他們足夠聰明,真不該主動來挑釁你。」
「誰說的?王越刺殺曹公子,我看就是有些人忍不住要冒出頭來了。這樣也好,可以省出不少時間,我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事上。」
「什麼事?」
「一件讓袁紹不太舒服的事。」郭嘉說到這裡,露出詭秘的微笑,他站起來拍拍袖子,抱怨道:「人生苦短,真不想把時光都浪費在這些事情身上啊!」
說完這些,郭嘉用手比了個送客的姿勢:「行了文若,說完了。任姑娘還在外頭等着我呢。」
4
郭圖手執一份竹筒,厭惡地摸了摸鼻子,走入這個陰冷低矮的洞穴。
這裡距離官渡前線只有二十里,是一片山地,周圍駐紮了三千名袁紹軍的精英。他們名義是巡邏右翼,防備曹軍偷襲,實際目的卻只有一個:保護這個洞穴,保護這個洞穴里的人。
洞穴里燈火通明,到處都點着桐油火把與白芯大蜡燭,十幾名身穿短衫的小吏在抄錄、搬運着各式各樣的文書。他們在行走的時候不得不彎下腰,以避免碰觸到天花板。
在洞穴的最裡頭,燈火沒有那麼明亮,只在岩壁凹陷處插了幾截松枝,晦暗不明。一個人影端坐在那裡,身前擺放着無數散碎的竹籤與紙片,還有幾管寫禿了的毛筆。
「明明軍中有大堆旄頂厚帳子,可偏偏要像地鼠一樣龜縮在這裡。」郭圖不滿地嘟囔道。
「我來這裡是為了勝利,不是為了舒適。」那個人影嘶啞地回敬道。這是一個用青布將全身都罩起來的人,只露出人骨般慘白的長髮和一隻赤紅色的眼睛,看上去可怖而兇殘。
他的真名誰也不知道,大家都把他叫做「蜚先生」。郭圖認為這個綽號起得恰如其分,《山海經》里記載太和山上有一種野獸「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可不就是這番模樣?
但郭圖不敢太過得罪他,這個人現在是袁軍秘密戰線的核心,執掌對曹用間的權柄,這數月以來折樽沖俎,讓曹軍吃虧不小——更何況,他還是郭圖所必須倚重的智囊。
袁紹軍中錯綜複雜,田豐、沮授等冀州人為一黨,同樣是冀州出身的審配卻不屑與之為伍,跟逢紀、許攸等南陽人為一黨;郭圖和辛氏兄弟等潁川人和軍中大佬、臨淄人淳于瓊又為一黨。如果沒有一個智囊襄助,郭圖這些潁川人,很難在冀州集團和南陽集團的夾擊中生存。
他把竹筒里的紙條遞過去,蜚先生掃了一眼,尖刻的聲音立刻響起來:「哈!我怎麼跟你們說的?我早告誡過沮授那個蠢蛋,郭嘉不在官渡,郭嘉不在官渡。可他就是不信!」
「冀州人一向剛愎自用,蜚先生不必太多動氣。」郭圖勸道。沮授是他的政敵,他不介意在必要時偷偷下個小絆子。
蜚先生惱怒地抖了抖青袍:「哼,若按我的方略,趁郭嘉不在予以奮力一擊,如今大軍早便取下陽武與白馬,官渡亦如探囊取物。可沮授那個膽小鬼,卻畏郭如虎!」
「沮授原本就反對與曹操開戰。他以監軍之職壓制諸部,審正南都無可奈何,何況我等。」郭圖試圖辯解。沮授是袁紹最信任的臣僚之一,他以監軍督諸軍,誰見了他都要低上一分。
「同是陰修的弟子,怎麼你跟荀文若、郭奉孝差得這麼多!」蜚先生毫不客氣地訓斥道,然後把紙條丟到地上,「如今知道也晚了,以郭奉孝的手段,恐怕已在返回的路上。他不會留那麼多破綻。」
「那您看咱們是……」
蜚先生呵呵發出幾聲乾笑:「讓我先教你個法子,搬開沮授這塊大石頭,免得有人掣肘……你還記得荀諶麼?」
郭圖聽到這個名字,神情一僵。
「是時候讓他發揮作用了。」蜚先生唯一獨存的眼睛,放出熠熠光彩,瞳孔四周的血絲似乎膨大了幾分,好似野獸撲食前的神情:「看我如何在郭嘉最得意的領域擊潰他,一報當年的大仇!」
郭圖一瞬間有種錯覺,這簡直是一頭滿懷仇恨的蜚獸,在洞穴深處舔舐着傷口,卻無時無刻不伺機吞噬對手。要知道,蜚這種野獸,不只是牛頭、白髮和獨眼,還有一個特別醒目的特徵——那就是蛇尾,沾有劇毒的蛇尾。
第九章
逐鹿者郭嘉
1
卞夫人聽到天子來訪的消息,連忙從榻旁起身。她的眼圈有些黑,神色也頗憔悴,幾縷油膩枯黃的頭髮從頭上飄落到肩膀,又飄到地上。她已經不眠不休地看護了數夜,實在是心力交瘁。
曹丕躺在榻上睡着,臉色因失血過多而顯得很蒼白。他的身上蓋着厚厚的麻被,脖頸處被細心地包紮起來。現在他額頭還有些發燙,但醫師說不妨事。
劉協與伏壽一齊來到,卞夫人急忙要叩拜。卞夫人不管政治上的事情,她只知道曹丕遇刺之後,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施以急救的是天子。歷數大漢兩百多年,可還沒人享過這種殊榮。
劉協讓她起身,溫言相勸了幾句,然後伏壽攙起卞夫人,扯到一旁細細地說起話來。女人與女人之間,總是很好說話。
劉協讓那些女人自己聊着,他走到榻旁,仔細地端詳睡夢中的曹丕。曹丕渾然不覺自己被天子注視,閉着眼睛,不時還嘟囔兩句含混不清的話,不知是夢裡見到誰了。
天子挺身相救的舉動,在不同人眼有,被解讀出了不同的含義。對雒陽系大臣看來,這是天子對曹氏討好的手段,表明漢室已經服軟;對於司空府來說,天子的舉動雄辯地向天下證明了,漢室與曹司空之間君臣和睦,讓董承之亂所引發的險惡謠言不攻自破;而在滿寵或者郭嘉眼中,劉協會去救曹丕,肯定是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但劉協自己知道,他當時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單純想去拯救一個孩子罷了。
現在孩子活了下來,劉協不得不開始思考,該如何利用這段因果。如果是真正的劉協,一定會籍此大作文章,收穫或明或暗的利益。但劉協對這種思路卻很生澀,他宣稱要開拓自己的王道,可這畢竟不是一夕之功。
「唉,哥哥,這可真是很難呢。」劉協苦笑。他不能總是依靠伏壽和楊修,必須得自己有所決策才行。眼下他只好依照直覺行動,對曹氏施以懷柔之術,總不會錯。想到這裡,他看了眼窗外,不經意地挪了挪腳步。
楊修此時就在一牆之隔的窗外。自從許都大洗牌後,宿衛被統統換了一遍,原來種輯的職責,現在暫時由楊修來掌管。他身為外臣,不方便進入司空後府,就帶着扈衛在門廊等候。
他正在和扈衛丟着骰子。忽然從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衛兵的詢問。楊修抬起頭朝那個方向看去,瞳孔陡然收縮——披着一件大裘的郭嘉施施然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美貌女人。
楊修擋在郭嘉面前,把手一伸:「奉孝,抱歉,陛下正在裡頭探視,此地已設重圍。外臣不得靠近。」郭嘉停住腳步,把身上的大裘掖了掖:「哎呀,那我等等好了。」楊修注意到,郭嘉的頭髮潦草地用一方青巾束起,幾縷亂發從額頭上垂落下來,顯得凌亂不堪。
郭嘉恭順地後退了幾步,站到一旁去,女人亦步亦趨。楊修笑道:「天氣還冷得很,奉孝你身體不好,還是去屋子裡歇歇吧。陛下離開時我派人來叫你。」他一指旁邊左側的耳房,那裡有爐子可以取暖。郭嘉卻拒絕了他的好意,表示自己能耐得住。
「許都的這點嚴寒,凍不壞人,只會讓人更精神,德祖你說是吧?」郭嘉的話似乎別有深意。
楊修拋着骰子,也笑道:「嗯,說得是,眼看就要開春了,風雪也吹不了幾天了。」
短暫的交鋒之後,兩位青年才俊都陷入了沉默。這時候郭嘉身後的女子扯了扯他的袖子,郭嘉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對楊修道:「她能進屋先待會兒麼?」
「自然,自然,這位是……郭夫人?」
郭嘉是司空府軍師祭酒,司空長子遇刺,他來拜見順理成章。曹公不在許都,外臣欲探視曹丕,總繞不過卞夫人,須帶女眷方不失禮數。就連天子前來探病,都要把皇后帶在身邊。
「同房人。」郭嘉大大方方地坦承。旁邊幾個扈衛聽到,都偷偷笑了起來。
這個放浪形骸的傢伙,想必是從什麼地方隨便找來個女人充數。楊修眯起眼睛,暗暗打量郭嘉身後的女人。這姑娘身材玲瓏小巧,胸口渾圓,渾身洋溢着一種野性。看她的怯怯舉止,想來是長年混跡鄉野,沒有大族閨秀的優雅氣質。
大概只是郭嘉想換換口味才找的吧。難怪他只肯說是同房人,連姬妾或侍婢的名分都不願意給。
「呃,那怎麼稱呼?」
「她叫紅昌,你叫她任姑娘就行。」郭嘉拍拍紅昌的屁股,讓她去屋子裡。紅昌面色一紅,轉身急匆匆走到門口,卻不敢進屋,只敢坐在門檻上把手伸進去烤火。
「這位任姑娘,不是中原人士吧?」楊修問。
「這次我去南邊撿回來的,還不錯。」郭嘉毫無掩飾地用指頭點了點,楊修一愣,然後兩人一齊哈哈笑起來。笑聲既罷,郭嘉把雙手抄回到袖子裡,在院廊里慢慢踱步,轉着圈子。楊修看他眼神掃視,忍不住開口問道:「奉孝你眼光敏銳,可是覺得這裡有些不妥?」
「哪裡,有德祖坐鎮此地,又有誰能瞞得過你。」郭嘉下巴微抬,沖某一個方向勾了勾指頭:「何況又有徐福在此,連王越都無可奈何,遑論別人了。」
楊修道:「呵呵,僥倖而已。倘若曹公子有什麼損傷,我們可是萬劫莫贖啊。」他心中警惕暗生。郭嘉知道徐福的存在,這並不奇怪,但看他剛才的舉止,似乎連徐福的藏身之地都知道,這便有些耐人尋味了。徐福從不公開露面,他藏在何處,連楊修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楊修不免多看了一眼郭嘉。郭嘉繼續踱着步子,閒聊般道:「荀令君說,有徐福這等人才,是國家之福啊。」
楊修面色一僵。徐福布衣出身,是楊彪的私家部曲,即便幕府也無權調遣。郭嘉這一句話,是在試探。如果楊家拒絕賜官,那麼說明他們心裡有鬼;如果楊家接受,那麼徐福就有了官身,多了一重束縛,以後隨時可以被司空府徵發至前線。無論怎樣,郭嘉都是贏。
果然這傢伙是對我楊家起了疑心啊,楊修暗想。把王越調來許都是他的主意,沒想到只露出這點端倪,就被郭嘉一口死死咬住。
「不瞞奉孝你說,他那個人個性古怪,向來聽調不聽宣。他們這種俠客,多少都有點任俠之氣,」楊修微笑着把話接過去,不露痕跡地打下伏筆,「哪像是伯寧的許都衛訓練有素,如臂使指。」
既然你來逼徐福,那麼我也不妨點出滿寵。滿寵當朝被曹丕訓斥,緊接着就是曹丕被刺,又被卞夫人找麻煩,這個許都令的位子,可謂是風雨飄搖。楊修不動聲色地開出了籌碼,徐福若被授職,許都衛少不得會被整頓一番,他這個軍師祭酒也脫不得干係。
可當楊修脫口而出時,他看到郭嘉的頭顱歪了歪,唇邊露出一絲輕笑,似乎一早等在那裡。楊修再一思忖,不禁大為懊惱。
中計了,郭嘉的目標,從來不是徐福。他這是借徐福的話題,誘出對滿寵施壓的源頭。截止到目前,滿寵的壓力都是來自於卞夫人母子,他們身份尊貴,無論荀彧還是郭嘉都無法從這裡取得突破。楊修這一句話,等於是自己跳出來承認在這件事上的角色。
好在這時冷壽光的呼喊從里院傳來,打破了楊修的尷尬。天子夫婦已經探望完了曹丕,準備回駕了。楊修看了一眼郭嘉,急忙召集衛隊,準備迎候——儘管天子如今還駐蹕司空府,但不可草率走動,還是得先被恭送出府,再迴鑾入府。
郭嘉也不再說什麼,靠在門廊邊與紅昌有一搭無一搭地說着話,嘰里咕嚕不似中原語。
劉協、伏壽從裡面走出來,卞夫人緊隨其後。劉協看到了郭嘉,可他不認識這個人,掃了一眼,問楊修:「他是誰?」
「司空府軍師祭酒,潁川郭嘉。」楊修回答。
劉協凜然。郭嘉的厲害,他一直在聽伏壽、楊修等人說,想不到居然在這裡碰到。郭嘉看到劉協望向這邊,連忙跪拜於地。紅昌也有樣學樣地跪下來。
「聽聞陛下小疴已愈,龍體復有天然之盛。臣郭嘉不勝欣喜。」
郭嘉之前見過劉協數面,儘管兩者沒什麼近距離接觸,可楊修可不敢保證郭嘉不會看出什麼破綻。他試圖插嘴,劉協卻抬起手來阻止楊修,對郭嘉說道:「郭祭酒,怎麼你看起來,臉色不大好?」
郭嘉道:「臣天生體弱多病,已服食丹藥,不勞陛下費心。」劉協「哦」了一聲,吩咐宮裡準備些藥物,賜給郭嘉。郭嘉也不客氣,叩頭謝恩。
楊修在一旁偷偷觀察,他忽然在劉協眼中看出一絲自信的光芒,這自信在他剛才入府時還沒有。楊修微微攥住手裡的骰子,想看看這位假皇帝到底想做什麼。
劉協道:「祭酒這官名,源自稷下學宮。到了本朝,五經博士之首乃名之曰博士祭酒。州郡有郡掾祭酒,三輔有京兆祭酒,宮內有東閣祭酒等,都是典訓喻、掌教化的要職。」
誰也沒想到,這位天子居然開始說起官職沿革的事情來,這下子連郭嘉都摸不着頭腦,饒有興趣地看着皇帝侃侃而談。
「司空大人新設的這個軍師祭酒,想來亦是有教諭之意。郭祭酒我說的可對?」
「誠如陛下所言。」
劉協笑起來,他又說道:「孔少府前幾日上奏,建議群儒聚議於都城,重開經塾。剛才我與卞夫人還在說,曹司空的幾位公子,也需要名師指點。荀令君雖有大才,可惜政務纏身,你這位軍師祭酒,可得要多幫幫他呀。」
這一席話說出來,大出伏壽和楊修意外。孔融本來在籍田時已經提出了「聚議」之事,後來被曹丕遇刺給耽擱了。現在劉協重提此事,顯然是有意促成。他於曹丕有救命之恩,又打的是曹氏幾位公子的旗號,卞夫人那裡自然不會反對。
而他拿「祭酒」本意說事,貌似無賴,計較起來也真難以辯駁。郭嘉是曹操的左臂右膀,斷不可能在官渡戰酣之時留在許都講經。如此一來,聚議之事他也不好反對,否則就有「據溷不屙」之嫌。
這是劉協聽到「軍師祭酒」時靈機一動想出的手段。郭嘉聽了,無驚無怒,淡淡答道:「臣體弱多病,不堪從命。倘若聚議之事可行,倒是有一人,足可為荀令君分憂。」
「哦?哪位?」
「宣義將軍賈詡。」
劉協聽到這個名字,整個人的情緒陡然慢了半拍,一絲怒意自從容的表情縫隙間飄然而出。這一切,都被咳嗽連連的郭嘉收入眼中。看來,這位皇帝對賈詡始終是恨意未除啊。
那邊兩人正議着事,在一旁的伏壽忽然發現,冷壽光表情不甚自然,便小聲問道:「你怎麼了?」冷壽光垂頭道:「臣看到一位故人。」
「故人?」伏壽對冷壽光過往歷史並不了解,不禁大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