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 - 第24章
馬伯庸
袁、曹此時在官渡對峙正熾,袁紹居然派遣一支騎兵殺到了許都城下劫走囚犯,這實在是一個令人咋舌的大膽行動。
陳群在西曹掾聽到消息後,立刻中止了審訊,讓趙彥先回去休息,然後匆匆趕到了尚書台。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荀彧和滿寵正在屋中商議,燈火通明,不斷有小吏與軍校進進出出,似乎對這起「意外」早有準備。
唯獨郭嘉不在。
荀彧倒是沒有絲毫藏私的意思,他把左右屏退只留滿寵一人,然後把董承遇襲的事詳細說給陳群聽。陳群一聽就聽出其中味道不對,他也是陰老師的弟子,對這幾位同學的手法可是再熟知不過了。
「河北離此路途遙遠,這支騎兵是如何突破曹軍封鎖、毫無警兆地欺近許都的?他們又怎麼能算得這麼准,恰好在董承離開許都的當夜,便動手劫囚?」陳群大聲質問道,把前方傳回來的報告捏在手裡用力抖動。尚書台的屋子並不大,他臃腫肥胖的身材一進來,立刻顯得擁擠不堪。
面對陳群的質疑,滿寵避實就虛地回答道:「我已知會曹仁將軍,派兵前往追擊。帶隊的是孫禮孫校尉,天亮之前,就會有回音。」陳群把報告重重扣在案子上,死死盯着滿寵的眯縫眼,忽地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你的算盤。郭奉孝是不欲曹公背負殺董的罵名,所以故意讓袁紹的人把這燙手山芋劫走吧?」
董承是漢室忠臣,天下皆知。如果曹氏殺他,會被有心人拿來大肆宣揚,政治上不免被動,還不如扔給袁紹。此時正是跟河北決戰的節骨眼上,一點一滴的進退,都可能使雙方的力量均衡發生改變,不得不慎重。
「長文,可以了。」在一旁的荀彧淡淡說了一句。這種想法只可意會,不必宣之於口。
陳群卻不肯示弱,他把聲音放低了一些,語氣卻依然嚴厲:「文若,你有沒有想過,董承被袁紹迎入營中以後,屆時袁、董合流,號召天下討伐主公,河北強兵壓迫於外,雒陽故臣騷然於內,曹公該如何處之?」
這是一個相當尖銳的問題。陳群最不喜歡郭嘉的一點,就是他這種兵行險招的作風。這些寒門出身的窮酸子弟,為了博得功名,不惜甘冒大險把什麼都押上去,贏則大勝,輸則清光,如同一個賭徒。陳群是世家出身,對這種搏命式的投機一貫嗤之以鼻。
郭嘉賭輸了,曹氏都會送去與他陪葬,這是陳群所不能容忍的;郭嘉賭贏了,軍師祭酒一飛沖天,更是陳群所不願見到的。
讓陳群失望的是,荀彧對此一直保持着沉默,表明他也認同郭嘉的做法。陳群不太明白,荀彧作為潁川派的中流砥柱,是個穩重的人,為何會支持這種兇險的計劃。這時候他才發現,這位君子師兄,似乎很難被看透。
陳群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沒什麼機會了,他勉強壓下心中的震驚與不甘,長長吐了口氣:「好罷,這是許都衛的職權所在,隨你們去折騰。可有一件事,我卻要問個清楚。」
滿寵歪了歪頭,表示自己洗耳恭聽。他對郭嘉之外的人,從來都是這一種態度,哪怕是面對荀彧也一樣。陳群掃了他一眼:「郭嘉借袁紹的刀來劫走董承,勢必要事先周密規劃。我要知道,是誰與袁氏暗通款曲,聯絡的又是誰?」
陳群身為司空府掌管人事監察之職,這種與敵營交涉勾連的事——即便是為了用計——他必須要隨時掌握動態,不致出現間敵者反被敵間的情形。
滿寵道:「這邊是靖安曹在負責,具體是誰要問郭祭酒了。」
陳群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許都衛只負責許都周邊,在官渡與敵人一線接觸的,是靖安曹,那是一個西曹掾也無法伸手進去的地方。
「那麼那邊呢?負責與你們接觸的是誰?又是如何說服他配合行動的?」
「董承有一個在河北高層的聯絡人。我們扮做董承餘黨,主動建議劫囚,使那位聯絡人深信不疑,派來奇兵支援——只不過,那人的名字,大人你真的要聽嗎?」滿寵有些挑釁地反問。陳群輕蔑地動了動眉毛,表示自己無所畏懼,讓他繼續說。
「那個人,叫做荀諶,荀友若。」
陳群霎時把目光轉向荀彧,後者捋了捋鬍鬚,溫潤的面孔微微流露出一絲無奈。
董承那老狐狸當初在許都衛的囚牢里拋出這個人名,果然是沒安好心。陳群意識到,自己畢竟還是太冒失了。
第十章
亂流
1
孫禮勒住韁繩,抬起右手讓身後的人停步。隨從舉起火把,將大路附近的環境照亮,他朝四周掃視。地面上雜亂的馬蹄印記、路旁雪地的拖跡、折斷的樹枝以及淡淡的血腥味,無不暗示在這裡曾經發生過一次不算太激烈的戰鬥。
孫禮跳下馬來,俯身仔細勘察了一番,忽然發現雪地里落着幾張薄薄的東西。他走過去,一一撿起來,湊到火把前一看,發現是五張畫像。他把這幾頁紙謹慎地揣起來,重新跨上馬,馬匹嘶鳴一聲,調了個頭馳騁而去。
在王越刺殺曹丕的事件中,孫禮挺身而出,贏得了曹仁的讚揚。他被破格拔擢為曲長,距離牙將只差一級。對大部分下層軍官來說,曲長與牙將之間是一道鴻溝,許多人一生便止步於曲長一級。如果孫禮能夠抓住機遇,跨過這條天塹,等待他的前途將無可限量。
孫禮最初在接到這個任命時,很是激動。可一個人的評價,卻讓他的心情跌落谷底:「靠殺女人和表演救小孩來換取高位,這樣的事在本朝還是第一次呢。」那位刻薄評論者就是唐瑛,她與孫禮在許都街上狹路相逢的時候,說出這一番話來。孫禮無言以對,只能低頭走開,再也高興不起來。
這一天,孫禮在半夜突然被曹仁召見,要求他帶着幾十名騎兵連夜離開許都,去追擊劫持了董承的袁軍。孫禮在搞清楚任務以後,一陣苦笑,他先是追殺董妃,又追殺董承,看來自己與董家還真是有掙脫不開的孽緣。
唯一令他不解的是曹仁的要求,是讓他帶着兩個人隨行。這兩個人一老一少,都騎不動馬,必須坐馬車,可這樣一來,隊伍的速度便無法提高。他提出疑問,曹仁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盡力而為。」
此時那一輛輕車就停在不遠處的路中,四周幾名虎豹騎的人警惕地護衛着。孫禮把畫像抓在手裡,驅馬趕到車旁。
「發生什麼事了?」車裡的一人問。
「回祭酒大人,卑職在前方發現一些痕跡,袁軍似乎在這裡發生了一場小衝突。」
「哦?」
郭嘉的身體朝前探了探,伸出車子。他的臉頰浮現出不太健康的紅色,身上裹着的貂裘似乎也抵禦不了寒氣侵襲,整個人冷得微微發抖。
陳群把趙彥接走以後,郭嘉留在許都衛里與滿寵聊天。當董承被劫的報告傳到以後,他立刻召集了包括孫禮在內的一批精銳騎兵和一個老人,追出了許都。名義上,郭嘉是要去追擊袁軍奇襲部隊,可實際上有什麼打算,誰也不知道。
不過這個計劃,在這裡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按照郭嘉的推算,劫囚得手以後的袁軍奇兵,應該全速向着北方逃竄,中間不會做任何停留。為了配合他們,郭嘉還特意讓曹仁調開了所有的巡哨。
可是袁軍為何在這裡打了一仗?難道是遭遇了曹軍的小巡邏隊?
孫禮把他所看到的景象詳細描述了一番,然後把懷裡的幾張畫像交給郭嘉。郭嘉接過去看了一眼,臉色一僵:「哎呀哎呀,我的運氣……哦,不,是鄧展這傢伙的運氣實在太差了。」
郭嘉咂咂嘴唇,他在看到畫像的瞬間就想通了其中因果。鄧展在溫縣一定有什麼驚人發現,所以提前要趕回許都,結果恰好在半路遭遇了袁紹派來劫囚的奇兵。
這兩件事都是郭嘉安排的,本來在時間上錯開了一天。可鄧展的自作主張,導致兩件事正撞到了一起——如此的巧合,也只能歸結為鄧展運氣不佳了。
好在鄧展沒忘記自己最關鍵的任務,出事前把畫像扔在路旁雪堆里。袁紹軍大概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沒興趣知道,這才讓孫禮回收過來,算是完成了鄧展他最後的使命。
「鄧展的屍體呢?」
「沒有屍體,只有這五張畫像。」孫禮回答。
奇怪,袁軍應該沒有掩埋屍體的餘裕,他們幹嗎要帶走鄧展?郭嘉縱然智計通天,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他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對於這種無法判斷的疑惑,想不通就很快放棄了,轉而去看那畫像。
郭嘉首先注意到,每一張的人像髮髻偏右的地方,都有一個小小的墨勾,不仔細看不出。這墨勾看似閒筆偶落,實則是郭嘉與鄧展約定的暗記。如此一來,倘若有心人想偷換,便一目了然。
確定了畫師真偽以後,郭嘉才去看那畫像。這五張紙皆是掩埋在雪中,已被雪水濡濕,墨跡洇開。其中三張畫像的人臉很相似,其他兩張的人臉輪廓與前三張略有不同。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畫師是根據別人描述而繪,描述有詳有略,因此執筆重現必有偏差。
郭嘉端詳良久,覺得這人眉眼之間似曾相識,可印象又虛無縹緲,一旦試圖想得再清晰些,印象便倏然消散。
難道楊平苦心孤詣要掩蓋的真相,僅此而已?難道鄧展連夜趕回許都的動機,也僅此而已?在畫像上,郭嘉看不出什麼問題,但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郭嘉把紙疊好揣起來,決定把這件事先擱置,他不想因為這個意外打亂正事。
這時一陣寒風吹過,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把身上的衣服裹緊。孫禮有些焦慮地望向郭嘉,他們出發時就耽擱很久了,如果在這個地方多做停留,只怕那些袁軍早跑得沒蹤影了。
「奉孝,你大半夜的把老夫叫出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郭嘉身旁的老人忽然問道,語氣里有淡淡的不滿。
郭嘉擺出無奈的表情:「您也看到了,我這不也是才撿到嘛,順便問問而已。咱們的正經事,還是車騎將軍。他與你我關係都不淺,國家勛貴,不可任由落入賊手。」說完他手指頭往遠處的黑暗勾了一勾。在他們視線所不能及的遠方,淳于瓊的騎兵正風馳電掣地奔跑着。
他話是這麼說,卻一點也不着急。老人佝僂在馬車上,也把視線投入到那片黑暗中:「河北騎兵這麼快的腳程,你拖着我一個老朽,怎麼追?」
「您追不上,可是徐福追得上嘛。」郭嘉爽朗地笑起來,笑到後來又連連咳嗽了數聲。老人神色先是一凝,旋即又舒展開來:「郭祭酒你這回漏夜追擊,果然是狩人之意不在狐。」
「不把您請出城,他怎麼會出來呢?」郭嘉拍拍車轅,示意輕車可以繼續前進了,然後側過頭來,細心地把老人膝前的毯子往上掖了掖:「楊家在平亂之中居功闕偉,曹公開心得很。這次袁紹劫囚,茲事體大,自然也得借重您的力量,方顯朝廷之團結嘛。」
你肯借出力量去追董承,顯示的是朝廷團結。言外之意,你若是不肯,自然就是跟朝廷不團結了。跟朝廷不是一條心,就是跟曹公作對。跟曹公作對,那麼這次董承被劫之事,一定也脫不了干係。
老人幾乎在一瞬間就聽懂了郭嘉的言外之意。這是自己兒子冒進之後,郭嘉所做出的反擊。郭嘉把老人大半夜硬拽出城來,就是想施加壓力,把徐福握在手裡——他連等到天亮都不肯。看來這一次,徐福很難繼續待在許都了。
更令老人驚佩的是,他相信這次郭嘉故意放走董承,一定還有更深遠的用意,剝奪楊家的武力,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他對身旁這個年輕人的手段,從來沒有低估過。
「郭祭酒打算如何借重?」楊彪問道。目前來看,郭嘉只是打算借徐福敲打一下楊修,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為了漢室和劉協的安危,楊彪只能選擇壯士斷腕。
聽到楊彪的回答,郭嘉得意地拍了拍手掌,仿佛剛剛寫就一篇華麗的大賦。
「我要他變成我在官渡的一把刀。」
2
郭嘉和楊彪達成協議的同時,在距離他們大約數里之外的樹林裡,司馬朗滿頭大汗地攙扶着一個人,在雪地里一腳深一腳淺地前進着。
司馬朗攙扶的那人神智清醒,就是臉色不大好。他的腿上被一把匕首深深插入,肉外只留刀柄,這種傷勢不敢輕拔,只得用布條草草紮起,布條已經被鮮血浸染了大半。
「仲達,你撐得住麼?」司馬朗關切地問道。
司馬懿咬緊牙關,強忍着大腿傳來的劇痛:「放心,死不了。」他的表情因疼痛而有些扭曲,雙目更顯出幾分狠戾,就像是一頭負傷的雪原孤狼。在剛才的狙擊戰中,司馬懿不惜暴露自己的位置來吸引鄧展注意力,成功地讓司馬朗發箭得手,但鄧展最後的反擊也刺中了司馬懿的腿部。
司馬朗焦慮地看了眼司馬懿腿上的傷口,感嘆道:「那傢伙不虧是虎豹騎的精銳,臨死前還要反咬一口。」
「他生死與否,可還不知道呢。」司馬懿搖搖頭,吸着涼氣挪動另外一隻完好的腳。
雖然司馬朗成功地射中了鄧展,可在他們走過去確認生死之前,突然半路殺出一隊古怪的馬隊。司馬兄弟勢單力薄,只能先退隱到遠處。可他們沒想到的是,馬隊的首領居然把鄧展也帶走了。
「肯定沒問題,都穿胸了,鄧展一定是死了。」司馬朗滿懷自信,「不過你說,那些帶走鄧展的是什麼人?曹軍麼?」
「不像。如果是曹軍的巡邏隊,應該第一時間下馬四處搜索兇手才是。他們鬼鬼祟祟,根本無心停留,像有什麼急事。八成和咱們一樣,沒安好心。不過咱們也得趕緊離開,說不定一會兒曹軍大隊人馬就追上來了。」
司馬懿雖然負傷,頭腦卻很清楚。司馬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憨厚地笑了笑,隨即又變得憂心忡忡:「果然和父親說的一樣,這許都雲波詭詐,處處透着居心叵測——哎,看來楊平惹出了不小的麻煩啊。」
聽到這個名字,司馬懿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哼,那個自以為仁德的蠢材,惹出來亂子,還要咱們來給他擦屁股。」說完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司馬朗連忙緊拽住弟弟的胳膊,用力托起,好讓他的傷腿離開地面,嘴裡低聲嘟囔着:「明明拽着我連夜追擊的人是你……」
「我是怕他連累了咱們司馬家!」
司馬懿大聲反駁,一不留神腳下又一滑,疼得倒抽涼氣。
前一天,鄧展登門拜訪司馬家,說楊氏父子在半路被盜匪劫掠,楊俊臂斷,楊平身死,需要畫像來辨認屍首。聽到這個消息,司馬家的人都非常吃驚,無不傷心流涕。唯獨司馬懿覺出味道不對,他出去打聽了一圈,發現鄧展在登門前,已經偷偷接觸了司馬府和溫縣的幾個下人,繪出了數張畫像。
司馬懿找到還在為楊平之死哭泣的司馬朗,說出自己的疑惑。司馬懿認為,如果只是普通劫殺,不會出動虎豹騎的軍人來溫縣報信,更不會在拜訪司馬家之前偷偷摸摸地不告而查。何況這個人連楊俊的親筆信都沒帶一份,事有反常必為妖。
雖然司馬懿不清楚許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判斷,楊平一定還沒有死,只是出於某種苦衷改換了身份。
那五張畫像里,有四張都是楊平的真實相貌,只有第五張出自司馬懿的有意誤導,和楊平一點都不像。鄧展一定也發現了這其中的異狀,所以才決定連夜返回。一旦他把這些畫像帶回去,稍做對比,楊平和司馬家都會陷入大麻煩。
於是他們兄弟倆備弓帶箭,在鄧展離開溫縣後也尾隨而出,利用熟悉地理的優勢抄小路拼命追趕,總算是在鄧展進入許都前截住了他。
那支馬隊離開的時候帶走了鄧展,卻對散落在地上的畫像毫無興趣,司馬兄弟趁機把它們搜羅在手。司馬朗本想把它們付之一炬,卻被司馬懿攔住了。司馬懿說燒掉是沒用的,如果曹氏沒有拿到畫像,還會繼續派人來溫縣調查,直到查明白為止。為了徹底消除曹氏的疑心,必須讓他們撿到這五張畫像,並相信它們沒有問題。
這件工作不比狙殺鄧展更容易。司馬兄弟出發得太匆忙,沒有帶筆墨,無法塗抹——就算有筆墨,司馬懿也不敢篡改,這種東西,肯定會隱藏着外人不知的暗號,擅自改動只會徒增懷疑。
但最後司馬懿還是忍着傷痛想出了辦法,然後他們把五張紙半埋在雪裡,這才離開。
「許都的人不會發現什麼破綻吧?那邊能人可不少。」司馬朗有些擔心地嘮叨了一句。他們此時已經快接近拴馬的樹林,只要到了那裡,就有燒酒和食物可以補充體力。司馬懿的臉色已經凍得煞青,腳步虛浮,體力支撐不了多久了。司馬朗只能一直跟他說話,讓他保持清醒。
聽到哥哥質疑,司馬懿掙扎着抬起頭來:「絕不會,這可是我做的手腳。義和的相貌,絕無法從這五張圖里看出來。」
「仲達,你何以那麼篤定義和沒死……」
聽到這個問題,司馬懿搖了搖頭:「我不確定。也許那傢伙已經死了,也許沒死。如果他沒死,咱們這一趟苦差事算是有所值;如果他已經死了——」年輕人的脖子像狼一樣迅捷地轉向許都方向,「我會讓整個曹家給他陪葬。」
說完他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淳于瓊把沾在鬍鬚上的露水捋掉,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順手把鐵盔從頭上摘下來,摜到草地上。這是曹軍鐵匠打造的,比袁軍的手藝差太多了,盔邊的毛刺都未加打磨,把他的額角磨出淺淺的血痕。
在淳于瓊的前方兩里不到就有一條河流,他們已能聽到「嘩嘩」的水聲。只要接應的船隻及時趕到,他們在兩個時辰之內便可以進入袁軍控制地域,這次行動就算是大獲成功。淳于瓊身後的騎士們個個疲憊不堪,但保持着高昂的士氣。昨天夜裡和今天整整一個白天,他們在曹軍大軍的夾縫裡來回鑽行,晝伏夜出,奇蹟般地沒有引來任何注意。
「將軍此次襲許,立下奇功,聲名必會響震四方。」副將韓莒子興奮地說。淳于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用鞭梢撥弄着坐騎耳朵,眼神充滿落寞。
按說淳于瓊是不必親自來冒這個險的。他曾是靈帝朝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右校尉,與袁紹、曹操平起平坐,地位尊崇。後來他一直追隨袁紹,在軍中地位超然,這麼一位高級將領,根本用不着親赴險地。
但淳于瓊自己非常想去。
奇劫許都的計劃一提出,淳于瓊就自告奮勇,表示要親自帶兵前去。淳于瓊跟那些為了功名或者財貨的庸碌將領不同,別人是為了勝利而冒險,而他純粹只是為了冒險而冒險,巴不得每天能有一次驚險刺激的行動,好讓自己快要生鏽的筋骨活動一下。
當年建議袁紹殺入宮中為大將軍何進報仇的,正是淳于瓊——他不是出於政略或者軍略的考慮,只是單純喜歡刺激,越是險象環生的地方就越興奮,這已經變成了他的人生享受,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