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 - 第42章
馬伯庸
「自負,自戀,還有一股自以為是的惡臭。無論是誰,只要跟郭嘉扯上一點關係,就會沾上這種味道,比秉燭夜行還要醒目,休想瞞過我的鼻子。」蜚先生陰森森地說道。
劉平嗤笑一聲,憑味辨人品,這說法實在荒誕不堪。蜚先生俯身從書堆里拿起一卷冊子,扔給劉平:「漢室宗藩的系譜里叫劉平者一共三人,都不符合你的年紀。你到底是誰?」
如果說剛才的疑問是無理取鬧,那麼現在這問題則犀利無比,正中要害。所有的漢室宗親,都有譜系記錄,誰祖誰父,一定有底可查。蜚先生在劉平造訪之前,已經做足了這方面的功課。
劉平把手平擱在膝蓋上,看也不看那捲冊:「玄德公還號稱是中山靖王之後呢,又有什麼人當真?宗藩只是名義,姓氏只是代號——你只要知道,我是代天宣詔的繡衣使者,這便夠了。」
蜚先生不為所動,他從青袍里伸出一隻枯槁的手,點向劉平的鼻尖:「你入我東山腹心,還拿這些話來敷衍遮掩,未免太愚蠢了。」
劉平昂起頭來,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他把蜚先生的手指推開,冷冷說道:「在下此次北渡,是為了召集忠良之臣復興漢室,徵辟調遣,可不是來乞討求援。袁大將軍四世三公,皆是朝廷封授,你們東山不過是其僚屬,又有什麼資格敢對天子使者無禮?!」
公則沒想到,一見面這兩個人就快吵起來了,趕緊站出來打圓場。蜚先生緩緩坐回到毯子上,嘿然道:「郭公則,你忒小看了郭嘉。以他的耳目之眾,漢室派人潛入官渡,又怎麼會覺察不到?這人不過是個死間,行動舉止都帶着一股郭氏臭氣,留之無用!」
公則聽他這麼說,不禁有點氣惱。人是他帶來的,蜚先生毫不客氣地指為細作,等於是抽他的麵皮。他忍不住開口道:「先生太過武斷了吧。劉先生此來,所送之物誠意十足,又襄助謀劃,就連撤軍之策,都與先生暗合啊。」
蜚先生發出一聲乾癟的笑聲,傲然道:「這就對了,除了郭嘉,天下誰又能與我謀劃暗合?」
劉平無奈地搖搖頭道:「自從進窖以來,您一共說了九句話,倒有七句是與郭嘉有關係。看來您對郭嘉的忌憚,當真是刻骨銘心,已容不得別人了。」
聽到劉平這麼說,蜚先生的眼球變得愈加赤紅,似是用滿腔怨憤熬成血汁,慢慢滲出來,他一字一句道:「郭嘉是個混蛋,但他也是個天才。我恨他入骨,也了解他最深。所以我根本不信,區區一個漢室,能背着他玩出什麼花樣來。」
劉平冷笑道:「這話倒不錯。郭嘉一向算無遺策。以河北軍勢之盛,去年尚且被阻於官渡不得寸進;以先生之大才,先死董承,再折孫策,敗績種種,慘不忍睹。我們漢室,又能玩出什麼花樣?」劉平本以為這赤裸裸的打臉會讓蜚先生暴跳如雷,卻沒想到對方的癲狂突然消失了,就連眼球顏色都在慢慢變淡,整個人似乎一下子冷靜下來。
「他特意送你到此,是來羞辱我的麼?」蜚先生問,語氣平靜到讓人生疑。
劉平大笑:「不錯,正是如此!郭大人,我去地窖外頭等你處置,這裡太憋屈了,不適合我。」說罷朝公則一拱手,轉身要出去。
「站住。」蜚先生突然喊道。
劉平腳步卻絲毫不停,公則過去扯住他袖子,口中勸慰。蜚先生忽然道:「郭嘉絕不會只是為了羞辱我而煞費苦心,他從來不做多餘事。」
劉平回首道:「這麼說,你現在知道自己錯了?」
「不,你肯定是郭嘉派來的,這一點毫無疑問。」蜚先生的獨眼閃動,青袍略微搖擺,「只不過在你的身上,除了郭嘉的惡臭,還多了點別的味道——我剛才是要撬開那一層郭嘉的殼,露出裡面你的本心。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別用郭嘉那套說辭,用你自己的想法,試着說服我。」
公則暗暗叫苦,已經把臉撕到這份兒上了,他說出這種話,劉平又怎麼會答應。可他又一次猜錯了,劉平聽到這句話,反而回身重新跪坐下來,露出自信滿滿的微笑。
「用我自己來說服你,一句話就夠了。」
蜚先生和公則都微微一訝,他要在一句話內解釋自己的身份,撇清與郭嘉勾結的嫌疑,怎麼可能做得到?劉平環顧左右,深吸一口氣,緩緩吐道:「我乃是楊俊之子。」
他這一句話無頭無腦,公則聽了莫名其妙。蜚先生卻陷入沉默,整個地窖里,只聽見粗糲的指甲有節奏地敲擊在石塊上。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過了許久,蜚先生方才抬頭說道:「楊俊字季才,河內獲嘉人。受學於陳留邊讓,曾在京城任職,後任曲梁長。建安四年末,楊俊受司空府徵辟,前往許都,途中遇襲,斷一臂,獨子死難,如今在許都調養。有傳言他在京時與楊彪有舊,屬雒陽一黨。」
劉平心裡暗暗佩服。東山不愧是與靖安齊名的組織,連許都發生的這些細小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
「你是說,你就是楊俊的兒子……我記得,嗯,叫楊平?」
「不錯。」劉平嘴角一顫,這個蜚先生居然隨口便把一個人的履歷報出來,不知他腦子裡記着多少東西。
「也就是說,你父親偽造了那一場劫難,為的是湮滅你的身份,好為天子做事。」
劉平點點頭,同時在心裡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這不算是謊言,在原本的計劃里,他是被安排作為天子的影子而存在,只不過計劃永遠追不上變化……
蜚先生居然笑了:「你若說別人,我還有些遲疑。但說起楊俊了,這事便好分辨了。他去許都之前,在曲梁可是個好客之人。」劉平心中一動,果然不出所料。他一直在懷疑,自己父親在外面的奔走,是負有特別使命的,現在終於從蜚先生口中得到了證實。
楊彪之前曾被滿寵拷掠,曹操認為他與袁術之間有姻親關係,會藉此與袁氏裡應外合。現在劉平明白了,所謂「袁術姻親」那只是在明面的掩護,楊彪真正與河北袁氏聯繫的中轉管道,卻是在曲梁的楊俊。
「你父親是個胸中有鱗甲的人。」蜚先生簡單地評論了一句。劉平還好,公則卻多看了他一眼,隱有妒意。蜚先生可從來不輕易誇獎別人。
蜚先生又問了幾個細節問題,劉平一一作答,氣氛逐漸趨於緩和。楊俊這條線異常隱秘,連郭嘉都不知道。劉平說出其中的細節來,自然便能證明自己身份。諷刺的是,蜚先生以為是楊俊把秘密告訴了兒子,實際上,這些秘要都是楊俊覲見天子之時一一交代的,那時候他們已不是父子。
「也就是說,你父親犧牲了自己,把你變成漢室的一枚暗棋,替天子打點外頭的一切。」
「不錯,所以我剛才說過,名字只是個代號,對我來說,它毫無意義。你只需知道我效忠的是誰,就夠了。」
劉平微微苦笑道。他現在的處境,委實有些奇妙。在伏壽、楊修的眼中,他是偽裝成劉協的劉平;在荀彧、郭嘉和曹丕的眼中,他是偽裝成商人劉平的劉協;在蜚先生和公則的眼中,他又變成了偽裝成漢室密使劉平的楊平。諸多身份,交織紛亂,他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迷失。
「在謊言的旋渦里,最可怕的是忘記真實。」楊修曾經如此告誡過他,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可我真實的身份,到底是誰呢?」劉平忽然沒來由地想。可他不知道答案。
蜚先生又道:「我聽公則說,陛下準備了一份衣帶詔,可有此事?」
「不錯,但這只能傳達給兩個人:要麼是袁大將軍,要麼是荀諶先生。」
公則看了蜚先生一眼,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劉平莫名其妙,問他何故發笑,公則指着蜚先生道:「你要傳達口諭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哪。」
劉平大吃一驚:「您,您就是荀諶?」
荀諶是當世名儒,又是荀彧的從兄,在劉平心目中應該也是個風度翩翩、面如冠玉的儒雅之人,怎麼會變成這番摸樣。
蜚先生嘿然一笑:「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劉平徹底糊塗了。
公則看向蜚先生,看到後者微微點頭,這才拍了拍劉平的肩膀:「劉老弟,為了表達對漢室的敬意。我今天就告訴你一個東山最大的秘密:荀諶,已經死了。」
「死了?」劉平雙目立刻瞪圓。這怎麼可能?荀諶對許都非曹氏陣營的人來說,是個特別的存在。楊彪、董承甚至孔融,都曾經與他有過接觸,荀諶就是袁氏的代言人。楊俊當初在曲梁,就是負責楊彪與荀諶的交流。
「死了有幾年了。但他的身份特別,不利用一下實在可惜。這幾年來,你們許都接觸到的『荀諶』,都是出自蜚先生謀劃,我和辛氏兄弟負責書信往來,並不時放出點風聲,證明他還活着。」
公則手舞足蹈,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荀氏是郭氏最大的對手,他公則能操縱一具荀家的殭屍,把荀家的人玩得團團轉,還能給那個荀令君添點麻煩,沒什麼比這更開心的事情了。這事太過隱秘,公則不好公開炫耀,如今終於可以對外人說起,他自然是說得滿面生光。
「這一具屍體,非常好用。這秘密知道的人,可不多。」公則像是在評論一道秘制菜餚。就連董承,他們都不曾說出真相,以致他臨死前還叫着要見荀諶。
劉平面色不動,心裡卻嘆息。他本來的計劃里,荀諶是重要的一環。但現在看來,這計劃要做大幅修改了,而且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並不多。
「既然如此……」劉平一邊斟酌一邊控制着語速,「那麼這個衣帶詔,就交給您吧。」
劉平說完從腰間摘下一條衣帶。蜚先生接過去把它抓到鼻子前,仔細地聞了半天,這才說道:「嗯,這條衣帶詔里,沒有郭嘉的臭味,應該是天子親授——你能念給我們聽麼?」
公則和蜚先生伏在地上,就像是兩名恭順至極的臣子。無論真心如何,禮數上還是要做周全。劉平朗聲念道:「假曹氏之意,行漢室之實。兩強相爭,漁利其中。欽此。」
蜚先生哈哈大笑:「陛下果然是聰明人,沒拿些廢話謊話來羞辱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漢室地位雖高,實力卻衰微至極,只能借袁紹和曹操這兩個龐然大物的碰撞來尋求機會。這點心思,怎麼都是藏不住的,天子索性挑明了其中利害,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把話說在明面,大家都方便。
笑了一陣,蜚先生又露出敬佩神情:「自光武之後,天子可算是漢室最傑出的人才,有眼光,有手段。在治世可比文景,亂世若逢機遇,也是秦皇孝武之儔。這麼一個人物,卻被困在許都這個牢籠里,實在可惜,可惜。」
「陛下春秋正盛,可還未到蓋棺論定之時。」劉平意味深長地回答。
蜚先生把衣帶詔放下,抬起手不知從哪個角落端出三個木杯,杯里盛着點黃顏色的醇酒:「說得好,就讓咱們祝陛下長命百歲吧。」三個人一起舉杯,一飲而盡。劉平心裡一下子如釋重負,懾服公則,是第一步;擺脫郭嘉的陰影,是第二步。他前來官渡的意圖,正在一步步地實現。
地窖里的氣氛,變得融洽起來。蜚先生又給劉平奉上一杯酒:「這件大事定下來,我也放心不少。接下來,劉先生不妨暫且留在公則軍中,等到了時機,再見袁公如何?」
「哦,莫非有什麼不方便?」
「袁公近處,掣肘甚多,不是每個人都對漢室有忠貞之心。東山與漢室,在官渡能做的事情,可還有不少呢。」
三個人心知肚明,都是一飲而盡,相視一笑。這地窖里的三個人各有私心,公則要上位,蜚先生要置郭嘉於死地,而劉平則要為漢室撈更多好處。過早地接觸袁公,對他們都沒什麼好處。反正袁公一定會贏的,多撈些好處才是正道。
蜚先生放下杯子,似乎有些興奮,拍着大腿,吟起張衡的《三都賦》來。小小的地窖里,他沙啞的聲音竟有些激越。公則沖劉平使了個眼色,表示他每次一喝酒,都會這樣,不必大驚小怪。
劉平心想,蜚先生變成這副模樣之前,想來也是個風流倜儻的才俊,只是不知為何變成這模樣。在那青袍之後,到底藏着何等的往事呢?
蜚先生注意到劉平的眼神,停止了吟詠,翻動紅眼。劉平趕緊尷尬地把視線轉開,蜚先生坦然道:「你不必尷尬,我以我的容貌為恨,卻不以它為恥。」他伸出手來,把青袍撩開,劉平看到的,是一張長滿了膿瘡的面孔,形態各異的膿包像菜地里的幼芽,層層疊疊,密不透風,在腫脹的包隙之間還流淌着可疑的濁黃汁液,把整張臉切割得支離破碎——這是小孩子在深夜的夢裡所能想象到、最可怖的臉。
「因為郭嘉?」劉平大着膽子問道。
地窖里的溫度突然降低了,這個禁忌的名字每次出現,都讓這個狹小的空間變得更加陰寒。蜚先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走到地窖口,仰望出口良久,背影說不出地落寞:「我也想行走於日光之下,談笑於廟堂之間——但我已經把身心都獻給黑暗,洞穴才是我的歸宿。」
劉平說不出話來,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眼前這個惡魔一樣的人,卻有着比任何人都深沉的悲傷。
蜚先生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顯得有些疲憊:「孫策遇刺,你是知道的?」
「不錯,郭大人告訴我了。」劉平道。
「本來這件事是不該發生的。」蜚先生的聲音里有些挫敗,「我早就預見到那個人會施展如此狠辣的手段,也做了一些布置,可還是低估了某些人的無恥程度。」
「哦?」
「曹家在江東勢力微弱,若要刺殺孫策,只能請當地勢力相助。我們袁家若要阻止,也必須尋求幫助。而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豫章太守華歆。可這個無恥之徒居然欺騙了我們,投靠曹操,並調動了一批軍用強弩,配合郭嘉出手刺殺了孫策。」
「這有什麼不對嗎?」劉平有些詫異。這雖然沒什麼道義可言,可亂世之人,投向哪一邊,豈不是平常之事麼?可聽蜚先生的意思,似乎這是件極其惡劣的事情。
蜚先生轉過身來,青袍下的身體微微顫抖:「華歆有一個女兒,叫做華丹,被郭嘉姦殺至死。」
「啊!」劉平一下子想起來了,伏壽曾告訴過他,據冷壽光所說,郭嘉早年曾拜在華佗門下,後姦殺華佗侄女,揚長而去——而華佗和華歆,本來就是兄弟,只不過後者不願與醫者為伍,改換了門庭籍貫。
「那人為了趨附權勢,連殺女的仇人都能合作,我實在是太低估他了。」
劉平注意到,蜚先生在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臉上的膿腫都在發顫。他盯着蜚先生:「莫非你,也曾在華佗門下?」
蜚先生答非所問,喃喃道:「他帶走的,可不只是尊嚴……」他說到這裡,恍然一驚,似乎發覺自己有些失態,連忙擺了擺手,示意談話結束了。
第四章
血與沙
曹丕現在很不高興。劉平居然沒告訴他一聲,就擅自跑掉了。這讓他覺得自己被忽視了,而且也滋生出一絲疑問:他難道是想背着我,去搞什麼陰謀?曹丕輕輕搖了搖頭,又給否認了。本來劉平是可以一個人來的,但他主動提出讓曹丕同行,說明心裡沒鬼。想到這裡,曹丕突然又心生疑竇:他不會是真的打算把我當成一份大禮,送給袁紹吧?
這少年待在營中,心氣起伏不定,焦灼不堪。他拿起劍來,揮舞了幾下,卻全無章法。王氏快劍講究心境如冰,他現在完全不在狀態。
就在這時,徐他從帳外進來,對曹丕耳語兩句。曹丕說正好,然後抓起劍走了出去。在營帳外頭,淳于瓊把鄧展五花大綁拎了過來:「魏公子,我把人給你帶來了。」
曹丕身為「苦主」,卻替鄧展求過情。那麼按照禮數,淳于瓊不能把這個求情當真,應該把鄧展交給曹丕,親自發落。
鄧展跪在地上,垂頭不語,看樣子頗為狼狽。曹丕走過去,圍着他轉了幾圈,長劍在手裡來回擺動。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動了念頭,乾脆把鄧展一劍捅死算了。鄧展的忠誠毋庸置疑,但那一句冒冒失失的「二公子」幾乎把曹丕推下深淵,這樣的人太有風險,還是死人最保險了。曹丕不怕得罪淳于瓊,他早看出來了,這位大將的地位很超然——「超然」意味着誰也管不着,同時也管不着誰。
曹丕盯着鄧展的脖頸,面無表情地揮動長劍,把他的繩索一一挑斷。劉平的不告而別,讓他覺得應該在身邊留幾個能用之人,以備不時之需。
鄧展被解除了束縛以後,雙膝跪地,向曹丕重重叩了一個頭:「公子不計前嫌,鄧展感念無極。」
曹丕道:「你不再與我尋仇了?」鄧展抬頭道:「魏家的人情已還完。我這條命,是公子您的了!」說完他又跪在地上,重重叩了幾下,額頭出血。
曹丕露出滿意的神色,轉頭去看淳于瓊。淳于瓊對這個事態發展有些意外,他知道鄧展的強硬性格,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對一個少年臣服,連他也不好出言阻止。淳于瓊轉念一想,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他正發愁該如何安置鄧展,這個叫魏文的小傢伙倒是把這個難題解決了。
「我跟鄧展不是主僕,你想收就收吧——不過鄧展可是曹家虎豹騎的曲將,萬一曹操找你來要人……」
「從今以後,在下只以公子馬首是瞻。」鄧展避實就虛地回答。
淳于瓊摸了摸鼻子,心想我救了鄧展一命,又給他找了個合適的主家,這麼大的恩情足以抵償那點歷史陰影了,便點了點頭。曹丕把佩劍交給鄧展,鄧展倒提劍柄,割開手臂上的一片血肉,擦拭曹丕的劍身,執行死士的儀程。
鄧展從地上站起來,看了一眼淳于瓊,走到曹丕身後站好。他已經下了決心,不再從袁營逃走,而是堅守在二公子身邊。他與身旁的徐他對視一眼,心中一凜。在徐他眼裡,鄧展看到的是一種極端的漠然。
「二公子身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高手……」鄧展暗想,忽然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二公子刺我的那一劍,為何感覺如此熟悉?」
就在這時,外圍走過了三個人,士兵們紛紛站開。淳于瓊抬眼去看,原來是公則和劉平返回宿營地了,史阿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頭。他和東山本來只是僱傭關係,這次去交割了任務,被蜚先生順理成章地派到劉平身邊了。
「你們幾個跑哪裡去了?錯過了一場好戲。」淳于瓊放開嗓門喊道。
「哦?發生了什麼事?」公則一改在蜚先生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擺出一副監軍的氣度。淳于瓊把鄧展認主的事一說,公則笑道:「一日之內見兩義士,這是好兆頭啊。」
劉平轉動脖頸,看向曹丕,發現曹丕身後的那個人也正在看向自己。兩個人四目相對,雙眸同時爆出兩團火花,心跳驟然加速。
這張臉,我一定在哪裡見過!鄧展在心中吶喊,那一場雪夜的記憶慢慢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