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 - 第62章
馬伯庸
劉平沒有繼續說什麼,而是直視着逢紀。逢紀並不蠢,他從劉平的沉默中讀出了對方的用意,只得勉強露出一個笑臉,微微一揖:「劉老弟,別來無恙。」
聽到他們的對話,袁紹抬起頭,搖晃了一下酒杯:「元圖,你和這位使者以前認識?」劉平截口說道:「在下從前曾與元圖兄有一面之緣,那時候還想請他引薦在下給袁公您呢。」
袁紹眉頭微微一皺,他注意到劉平一直用的稱呼是袁公,而不是袁將軍。後者是一種對上位者的尊重,前者卻把自己擺在一個平等對談的位置。這讓袁紹有些不開心。
「有這等人才,元圖你怎麼沒和我說起過?」
逢紀聽出來了,劉平這是提出了交換的條件:劉平不會說出真相,而他則要全力遊說袁紹相信劉平。逢紀在心裡微微一嘆,他沒什麼退路了,只得躬身道:「主公明鑑,此人一直心系漢室,臣以為事幕府也罷,事漢室也罷,皆是為國家盡忠,並無分別,所以不曾舉薦。」
他這一番話算是委婉地為劉平這個繡衣使者的身份擔保,還捎帶着又拍了一記馬屁,讓周圍幕僚們心中都是一哂。
那一群人里,公則的臉色是最不好看的。他明明是最早接觸劉平的人,現在聽起來卻像是逢紀和漢室使者打得火熱。本來公則的心情是很好的。此前在劉平的策動下,顏良、文丑先後被殺,逢紀也碰了一鼻子灰,冀州、南陽兩派鬥了一個兩敗俱傷,然後劉平又恰到好處地失蹤,潁川正迎來前所未有的機遇——偏偏這個時候,劉平卻回來了。
「該死的,你現在冒出來做什麼。」公則恨恨地咬了下牙齒,意識到出現了變數。可他卻不敢說什麼,因為如果他站出來,袁紹一樣會過問他窩藏漢室使者的事。他側眼看了一眼淳于瓊,發現他正好奇地東張西望,暗暗祈禱這老頭子可不要突然發神經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袁紹端詳了劉平半天,慢吞吞地問道:「陛下有何諭令?」
劉平心中一松,逢紀的擔保起了效果。袁紹果然消除懷疑,把他當成漢室的代言人來對待了。他立刻說道:「陛下聽聞將軍南下勤王,不勝欣喜,特令我來犒軍。」
袁紹道:「紹乃是朝廷大將軍,漢室有難,豈會坐視不理。我久有覲見之志,奈何陛下身旁奸佞叢生,孰忠孰奸,一時難以廓清,欲清君側而不得啊。」劉平知道袁紹還是有點不放心,擔心他是曹操派來耍計謀的。於是他正色道:「縱然淤泥橫塞,荷花一樣高潔不染。漢室從來不缺忠臣,遠有李膺,近有董承與將軍。曹賊凶暴,人所共睹,誰會與他為伍!」說到這裡,他猛然轉身笑道,「元圖兄和公則兄可為在下作證。」
逢紀早有了心理準備,立刻點頭稱是。公則卻沒料到劉平把自己也扯下水來,一時又驚又怒。他最近過得已經很不順心了,想不到劉平又要往上壓一塊石頭。
袁紹眉毛一挑:「公則,你也認識他?」公則情急之下只得答道:「是,從前略有交往,此人確非曹氏一黨,是漢室忠臣。」他咬了咬牙,又補了一句,「此事我和蜚先生都知道。」其實他手裡連天子親自寫的衣帶詔都有,但不敢拿出來。
劉平先以繡衣使者的身份跟他們暗通款曲,如今突然現身袁紹身前,郭、逢二人心中有鬼,唯恐讓其他派系抓住把柄,只能替劉平圓謊。當他們意見一致之時,多謀寡斷的袁紹也就不難控制了——這就是劉平曾告訴曹丕的控虎之術。
劉平回頭看了眼公則,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雖然歷經波折,但一切總算回到了最初的計劃軌道中來了。不過公則的反應,讓劉平稍微有些詫異。除了懊喪、憤怒以外,他還感受了幾分無奈,似乎在公則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公則和逢紀的擔保對袁紹產生了作用。他「嗯」了一聲,轉向劉平:「使者不妨暫且在營中歇息,只待我在官渡殲滅阿瞞,就別遣一支輕騎去許都為陛下護駕。」
劉平注視着袁紹,發現他眯起的雙眼閃過一絲狡黠。袁紹的意思很明顯,漢室的目的不可能只是犒軍,但他懶得說破。如今袁軍局面大大占優,漢室只要老老實實等着被拯救就行了,其他念頭想都不要想。
劉平也聽出了這一層意思,身子未動,卻伸出手臂虛空一拜,厲聲道:「漢室來此,可不是為了乞援!而是為了濟軍。」
周圍的人都吃吃發笑。漢室龜縮在許都動彈不得,還奢談什麼救人,簡直就像一個乞丐要來賑濟富翁一樣可笑。劉平掃視一圈,看到許攸也在隊列之中,不過他雙手垂在身前,閉目養神,似乎對這一切都沒興趣——袁紹把他緊急召來官渡,不知是為了什麼。
劉平暫且先把這個念頭擱在旁邊,冷笑道:「曹賊狡黠,未可遽取。若諸公還是這麼掉以輕心,恐怕就要大難臨頭了!」他這一聲大吼震得整個廳堂內嗡嗡作響,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神望着他。除了田豐,可從來沒人在袁紹面前這麼大聲說話過。
袁紹手掌摩挲着酒杯,眼神變得有些不善:「即便你是繡衣使者,如此危言聳聽,也是要治罪的。你倒說說看,我如何大難臨頭了?」
劉平夷然不懼,一字一句道:「在下所言,絕非危言聳聽。將軍與曹公少時為友,應該深知此人謀略。如今他雖居劣勢,但至今未露敗象,兼有郭嘉、賈詡之謀。單憑河北兵馬,恐怕難以卒勝。」
「你是說我不如孟德?」袁紹臉色有些難看。
劉平道:「南北開戰以來,顏良、文丑相繼敗北,曹氏雖然一退再退,卻都是有備而走,慢慢把河北兵馬拉進官渡這個大泥潭。這等行事,你們難道不覺得可疑麼?」高覽忍不住高聲駁道:「我軍一路勢如破竹,如今白馬、延津、烏巢等要津皆已為我所據,這難道還成了敗因?實在荒唐!」
劉平一指袁紹背後那面獸皮大地圖:「曹氏將烏巢讓給你們,根本就沒安好心。這裡貌似安全,卻背靠一片大澤,無法設防周全。曹軍此前故意在西線糾纏不休,又故意敗退,就是要你們產生這裡已經很安全的錯覺,把糧草屯到烏巢。時機一到,他們就會偏師穿過烏巢大澤,發動突襲,畢其功於一役——這,難道還不是大難臨頭麼?」
周圍一下子變得特別安靜,高覽忍不住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劉平輕蔑地抬手道:「在下剛才說了,縱然淤泥橫塞,總有荷花破淤而出,高潔不染。在許都和官渡,有許多忠直之士時刻等待着為陛下盡忠。所以唯有裡應外合,才是取勝之道。」
聽到劉平這句話,袁紹仰天長笑,笑得酒杯里的酒都灑了出去,好像聽到什麼特別可笑的事:「陛下操勞國事,這些小事就不必讓他操心了。也罷,陛下既然肯派人到此,費了這麼多唇舌,我若不露些誠意,反而顯得河北小氣。」
劉平見袁紹居然面色如常,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烏巢之計,是臨行前郭嘉告訴他的,他原來指望能夠一錘定音,贏得對方信賴,可如今袁紹卻置若罔聞,到底是他早已知曉,還是另有安排……
袁紹看到劉平面上陰晴不定,很是享受這種尷尬。他打了個響指,一輛木輪小車被軍士隆隆地從後堂轉了出來。車上坐着一人,白布裹身,只露出一隻血紅色的眼睛,正是蜚先生。而他進了廳堂之後,整個屋子的溫度陡然下降了不少。
劉平一下子全明白了。
蜚先生原本是跟公則結盟,暗中打擊冀州、南陽兩派。現在看來,蜚先生如今羽翼豐滿,所以甩開了公則直接去攀附袁紹。潁川派失此強援,難怪公則一點好臉色也沒有了。
大部分幕僚見蜚先生出現,紛紛起身告辭,逢紀和公則都想留下,兩個人差點撞到一起,只得狠狠對視一眼,拂袖離開。許攸也隨大眾離開,臨走前淡淡地掃了一眼劉平,卻什麼也沒說。
很快屋子裡只剩下袁紹、劉平和蜚先生。
劉平的手指飛速敲擊着大腿外側,心中起伏不定。
蜚先生輕易不肯離開他的東山巢穴,現在他居然跑到袁紹的大帳內,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袁紹軍正在籌備什麼重大事情。而這個「重大事情」,是袁紹如此淡定的根源所在。
這次兩人再度會面,蜚先生咧開嘴嘶聲笑道:「先生你如今才來,只怕只能吃些殘羹冷炙了。」
劉平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蜚先生此前跟劉平有過約定,讓潁川派與漢室聯手一起斗郭嘉。可惜這個計劃因為逢紀事發而夭折。如今蜚先生來了這麼一句,自然是說漢室再沒什麼利用價值了。
劉平控制着表情:「聽起來,蜚先生你胸有成竹啊。」
蜚先生抬起右臂,虛空一抓:「天羅地網,已然罩向曹阿瞞與郭奉孝。這一次大勢在我這邊,郭嘉再智計百出,也沒有翻身餘地了。」
「哦?」劉平發出一聲嗤笑,膽敢宣稱超過郭嘉,這得需要何等的勇氣。袁紹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同情地看了眼劉平:「郭嘉的神話傳頌得太久了,到了該被人終結的時候。你不知道蜚先生的來歷,有這種錯覺也不奇怪——」他懶洋洋地指了指蜚先生,「這位是漢室的繡衣使者,有些話但說無妨。」
蜚先生在木車上艱難地鞠了一躬,然後對劉平道:「你到了這裡,是否感覺到和從前有何不同?」
劉平道:「似乎戰事比從前激烈許多。」
蜚先生湊近劉平,他臉上的膿包比上次見還要嚴重,黃綠色的可疑液體隨處可見:「你錯了,不是激烈許多,是前所未有地激烈。這次進攻,我軍是全線出擊,從每一段防線對曹軍進行壓迫。聽清楚了麼?每一段,沒有例外!」
「這確實,但如果憑這種進攻就能讓曹軍屈服,那麼他早就敗給呂布了。」劉平冷冷道。
袁紹笑了,蜚先生也發出乾癟的笑聲,似乎對他的無知很同情。
「王越你是知道的吧?」蜚先生突然毫無來由地問了一句。劉平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回答道:「是的,虎賁王越嘛,天下第一用劍高手。」
「王越前一陣在烏巢剿滅曹軍的時候,意外地遭遇了許褚的虎衛。結果他回來告訴我,發現了一件奇妙的事情——他的弟子,也是你那位小朋友魏文的隨從徐他,居然出現在虎衛的隊伍里。」
一聽到這個名字,劉平眼角抽動了一下。
這可真是個意外的轉折。
當初在公則帳下,徐他要挾曹丕和劉平,讓他們把自己送到曹操身邊。恰好郭嘉(實際上是賈詡)要求劉平在延津之戰做出配合。於是,曹丕便順水推舟,把徐他送入戰場。曹丕知道徐他不識字,便為他準備了一份竹簡。竹簡的前一部分是告訴徐晃,此人在延津有大用;而結尾部分還留了一個尾巴,提醒徐晃此人非常危險,務必在得手後第一時間幹掉。
可劉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份竹簡末尾至關重要的暗示,居然被徐晃忽略了。徐他就這麼陰錯陽差地進了曹營,居然還混成了虎衛。
蜚先生道:「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漢室計劃的一部分,不過對我們來說,這是件好事,於是我們決定配合一下他。」
劉平似乎摸到了一抹靈感,他恍然道:「你們盡起三軍,就是為了把曹軍主力吸引在前線?」
「不只如此。我們還動用了一直隱藏在曹軍陣營里的幾枚棋子。這些棋子也許不足以殺掉曹阿瞞,但足以對他構成威脅,給徐他創造機會。誰能想到,最後的殺招,是來自於忠心耿耿的近衛呢?」
劉平倒吸一口涼氣,袁軍動員了數萬人以及幾枚極為珍貴的暗棋,居然只是為了給一個人做鋪墊,手筆實在驚人。
袁紹握着酒杯,發出感慨:「阿瞞這人一向警覺,當初為了點誤會,就殺了呂伯奢一家十幾口人。可沒想到有一天,他還是要死在這上面。」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你那個小朋友魏文啊。」蜚先生得意洋洋地說,「等到許都平定,記得提醒我請主公給他們魏家褒美一番。」
劉平的嘴唇翹起一個微妙的弧度,跟着蜚先生的語調喃喃道:「是啊,都要歸功於魏文。」
中營後門的意外驚變,讓包括許褚在內的所有人都陷入石化。他們眼睜睜看着徐他的劍刺入車門,聽到金屬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
但更令他們驚駭的是,這個聲音傳來的位置不是車內,而是徐他的胸膛。
就在徐他出手的一瞬間,從車廂里伸出另外一把劍。徐他的手不知為何顫抖了一下,硬生生剎住了去勢,結果那把劍卻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胸膛上的疤痕,進入身體。
徐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車內。車內狹窄的空間裡,盤坐着一個少年。少年臉上滿是戾氣,握劍的方式與徐他驚人地相似。
「主……主人?」徐他勉強發出聲音,他的身體開始大幅顫抖。
「徐他,別來無恙。」
曹丕臉上閃過一絲快意,又閃過一絲遲疑,他手腕一動,「刷」地把劍抽出來,血如噴泉般地湧出徐他的胸膛。徐他緩緩低下頭,注視傷口,忽然想起來,當年在徐州曹軍的矛手也是捅在了相同的位置。
一種陳舊而清晰的哀傷湧上他的心頭,仿佛一個長久的夢終於醒來。徐他手裡的劍慢慢低垂,終於「噹啷」一聲落在地上。曹丕走出車廂,站到了徐他的面前,凜聲道:「這一劍,我本來是要送給王越的,你是他的弟子,替他受一劍也是應該的。」他忽然又嘆了口氣,「可史阿救過我的命,我沒什麼能報答他的,只好給你一個速死。」
徐他的眼神亮了一下,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嘴裡反覆發着一個音:「徐……徐……」曹丕知道他要說什麼,平靜地說道:「我會稟明父親,對徐州良加撫恤,以為補償,你可以放心去了。」
徐他試圖抬起手臂,上面的傷痕是他對魏文的血肉之誓。曹丕不知道他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是責問,是不甘,還是臨終前的感謝?還沒等他弄明白,徐他原本木然的眼神忽然變得溫柔起來,他喃喃道:「媽媽……」身體向後倒去,整個人倒在了泥土之中,不再起來。
這個本該六年前就死在徐州的人,終於還是死在了曹氏手裡。曹丕看着徐他的屍體,殊無快意。他本來以為手刃王越的弟子,應該能緩解自己的夢魘,可他發現心中的戾氣沒有絲毫減少,反而多了幾絲淡淡的惆悵。
「希望九泉之下你們一家人可以團聚。」
曹丕在心裡默默祝福道。他人生最先立下的兩個血肉之誓,一個為他而死,一個因他而死。這絕不是什麼開心的體驗。
曹丕放下劍,向四周看去。他忽然聞到一種古怪的味道,不由得聳聳鼻子,多吸了一口。虎衛們也聞到了同樣的味道,但很快大家都覺得不對勁了,因為所有人都開始頭暈目眩。曹丕就因為多吸了那一口,突然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在地……
……等到曹丕再度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一張綿軟的木榻之上。這木榻應該是女人用的,還熏了香料,用錦緞鋪床,旁邊還掛了幾串瓔珞。一名僕人見他醒來,連忙端來一碗藥湯。這藥湯極苦,曹丕捏着鼻子一飲而盡,胃裡翻騰不已,「哇」的一聲吐了一地黃水。
「吐出來就沒事了。」
一個人掀簾走進帳內。曹丕抬頭一看,居然是郭嘉。郭嘉仍是那一臉病態的蒼白,眉眼之間的細密皺紋多了不少,唯有那雙眸子依然精光四射,散出無限的活力。
「這是哪裡?」曹丕虛弱地問,頭還是有些發暈。
「你在我女人的帳篷里,這是她的床榻,比較軟,躺起來舒服些。」郭嘉捏着下巴,笑眯眯地端詳着曹丕。曹丕心裡有點發寒,連忙在床上擺正了姿勢。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郭嘉撓撓頭,面露慚色:「你中了一種叫做驚墳鬼的毒藥。這種毒藥很歹毒,要先被人服食,服食者一切舉止如常,但一旦他們生機斷絕,藥力便會從肌體彌散而出,聞者皆會中毒——我竟然忘了這點,差點害死二公子,這都是我的過錯啊。」
曹丕是今天早上回歸曹營的,他一回來,先打聽徐他的事。結果他驚訝地發現,徐他居然沒有按照計劃被處死,反而混進了親衛。他請求郭嘉馬上動手,郭嘉卻打算借徐他誘出蜚先生藏在曹營的所有暗樁,一舉拔除。這個行動非常隱秘,除了曹公本人以外,只有郭嘉和曹丕知情,連許褚都不知道。曹丕堅持要參加這次行動,於是就由他代替自己父親坐進車廂,親手殺死徐他。
如果不是有驚墳鬼出現的話,這本來是一個完美的誘殺行動。
「就是說,那些刺客事先都服下了驚墳鬼,就算戰死,也會觸發藥力把周圍的人牽連進來嘍?」曹丕問。
「不錯。」
曹丕暗暗心驚,這些刺客的手段竟然決絕到了這地步,連自己的屍體都不放過。
「其他中毒的人呢?」
「都死了。」郭嘉很乾脆地說道,「這毒藥整個曹營只有我能配出解藥,所以就把你接過來親自調理了。但解藥的原料只夠救活你一個人——哦,對了,倖存下來的還有一個許校尉,他的體質太強壯了,吸入的毒藥又很少。」
曹丕露出擔憂的神色,郭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身上的毒拔除得很乾淨,只要以後每年讓我調理一下,堅持五年就沒事了。」曹丕更緊張了:「如果不堅持調理會怎樣?」郭嘉道:「大概活不過四十吧——不過沒什麼好擔心的,別看我病怏怏的,五年總堅持得了。」
說完郭嘉哈哈大笑,曹丕不願意讓人笑自己膽小,便把話題岔開道:「你怎麼會對這毒藥知道得如此詳細?」
郭嘉下巴微抬,露出自矜的神色:「因為驚墳鬼正是我在華佗老師那裡發明的。」曹丕大吃一驚,郭嘉道:「華佗老師有個規矩,每個出師之徒,都得發明一樣藥物,要麼是治病的,要麼是下毒的。這驚墳鬼就是我的出師之作,得了個上上的好評呢。」
曹丕一下想起來董承。董承意外慘死的事,他也略有耳聞。如今聽郭嘉這麼一說,他確定就是郭嘉給董承吃了延時毒發的藥物。一想到這傢伙已經夠聰明的了,還玩得一手好毒,曹丕終於明白為何世人都怕他怕得要命。
「真是辛苦你了。」曹丕由衷地讚嘆道。他看到郭嘉的眼睛裡滲着血絲,面色浮着一層不健康的昏紅,知道他這一段時間當真是殫精竭慮。官渡十幾萬大軍的調遣與對抗,得花多少精力去考量,他居然還有餘裕來顧及曹丕。全天下除了他,恐怕沒人能這麼長袖善舞、舉重若輕。
郭嘉知道曹丕的心意,他不以為然地捏了捏太陽穴:「袁紹已經退了,接下來可以稍微喘口氣。等到官渡打完,我得好好歇歇,這些天我可是連女人都顧不上碰。」他雖說得輕鬆,那一抹疲憊卻是無法遮掩。
聽到女人二字,曹丕神色一黯:「任姐姐的事……」
「你回頭告訴靖安曹的人她埋骨的具體位置,我會把她接回來。」
曹丕看到郭嘉神色沒什麼變化,忍不住開口責問道:「任姐姐的死,你一點都不傷心嗎?」
郭嘉看了眼曹丕:「她是個好女人,我對她的事很遺憾,她的遺願,我會盡力去完成。」
「僅僅只是這樣嗎……」
還沒等曹丕說完,帳外有人來報:「祭酒大人,兩名刺客已經帶到。」郭嘉揮揮手道:「我馬上就去。」然後對曹丕道,「二公子,我去見兩位同學,你且安心休養。」
「同學?」曹丕疑惑道,剛才明明說的是刺客,怎麼會變成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