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 - 第63章
馬伯庸
郭嘉的同學,卻變成了潛入曹營的刺客。這其中曲折,讓曹丕有些頭暈。更讓他覺得詫異的是,郭嘉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微妙的改變。郭嘉在曹營的形象一向是放浪形骸,而此時的他,全身卻洋溢着一種年輕人特有的青澀活力。
不知為何,曹丕腦子裡想到的,是孔子那句描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二三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曹丕閉上眼睛,他大概明白,為什麼任紅昌在臨終前隻字未提郭嘉了。
郭嘉告別曹丕以後,走到中軍營中的一處隱帳內。此時裡面已經有兩個人在,他們都是五花大綁。這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個是民夫裝扮,手上隆起厚厚的繭子;還有一個是書吏模樣,皮膚陰白。他們見到郭嘉以後,都露出怒色。
郭嘉見到他們很是高興:「丹丘生,岑夫子,想不到這次是你們兩個來。」
丹丘生一揚脖子:「反正今日落到你手裡,殺剮隨便!」岑夫人也是怒哼一聲,似是對他懷着深仇大恨。郭嘉望着他們,眼神卻變得很溫和,與平時的銳利大不相同:「咱們得有好多年沒見着了吧?」
岑夫子大聲道:「你這是幹嗎,羞辱我們?」郭嘉卻對他們的怒火恍若未聞,圍着他們左看右看:「你個頭倒是沒長,丹丘生可瘦了不少。」
郭嘉的言談舉止,是那種見到多年未見的故友的欣喜。對於這種奇異態度,丹丘生和岑夫子對視一眼,都不知該怎麼應對。郭嘉索性盤腿坐在地上,以拳支住下巴,仰望着他們兩個,眼神無限懷舊。
「丹丘生,你還記得嗎?當年老師家旁的李子樹熟了,咱們幾個去偷摘,最後被鄰居一路追着打。好在事先把李子都藏到華丹的裙兜里去了,不然白挨了一頓。」
「岑夫子,你知道你這個外號的來歷麼?我告訴你吧,那是華丹起的。她覺得你這人行事慢慢悠悠,面相又顯老,像個老夫子似的,就偷偷起了這麼個外號。起完以後,她又不肯承認,非把黑鍋扣到我頭上,哎呀哎呀,真拿她沒辦法……」
「也不知道老師現在對頭風病研究得怎麼樣了,華丹以前就有這毛病。我記得她每次背藥譜的時候都會犯——那藥譜還是丹丘生你抄的呢,筆跡很爛啊,你最近有沒有練字?可不要再被華丹嘲笑了。」
郭嘉對着他們兩個,絮絮叨叨地說着陳年瑣事,垂着頭用指頭在沙土地上隨意勾畫着,完全沉浸在回憶之中。說了半天,丹丘生聽得實在不耐煩了,發出一聲雷霆怒吼:「郭奉孝!你還有臉提華丹,若不是因為你,她怎麼會死!她若不死,我們又怎麼會被師父閹……」最後一個詞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郭嘉似乎一下子從夢中被驚醒,他緩緩抬起頭來。丹丘生和岑夫子一下子都說不出來話,剛才還意氣風發的郭嘉居然已經淚流滿面。那個談笑間可退百萬大軍的浪蕩子,現在像個小孩子一樣蹲在地上哭了。
郭嘉的哭泣無聲無息,只能聽到淚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丹丘生和岑夫子發現,在他面前的沙土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幅女子的畫像。這畫像是用指頭勾勒而成,寥寥幾筆,卻準確地捕捉到了女子的神韻,描出了那燦爛如朝陽般的笑靨。任何人看到這畫像,都會油然生出感慨:作畫者一定是時時把她放在心上,時時念着,才會描摹得如此傳神。
一時間丹丘生和岑夫子面面相覷,不知是該出口勸慰,還是破口大罵。郭嘉把身子向後靠去,軟軟靠在一根支柱上,任憑淚水流淌不去擦拭。他的臉一瞬間老了許多,仿佛這些天積累的疲憊一下子乘虛而入,打碎了他從容的外殼。
帳篷里一片寂然,過了許久,郭嘉才如夢初醒,淡淡說道:「這些年來,一共有十六個同學先後來刺殺我。我每次都能擒獲他們,卻一個都沒殺,反而任其離開,哪怕他們會捲土重來我都不在乎——你們可知道為什麼?」
「哼,你內心有愧!」丹丘生道。
「不!是因為我捨不得!」
郭嘉站起身來,謹慎地後退,唯恐把沙畫弄亂:「你們每一個人的經歷里,都有華丹的影子。每次你們前來刺殺我,都能喚醒我關於華丹的一段記憶。如果把你們趕盡殺絕,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丹丘生和岑夫子一陣愕然,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過,郭嘉的理由居然是這個。
「如果不是你們時常出現在我面前,滿臉怨毒地叫嚷着要復仇,我怕我真的會忘掉她。」郭嘉的視線越過兩人的肩頭,望向虛空。他的身影,顯露出前所未有的孤獨。
岑夫子「呸」了一聲:「說得好聽!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做那等禽獸之事!」
郭嘉微微一抽搐,似乎被刺傷,神情旋即又恢復過來,冷冷道:「我和她的事情,不需要你們來評價。我對你們,可從來沒什麼愧疚。你們怨毒越深,我見到華丹的機會就越多。」
「你!」
丹丘生和岑夫子睚眥欲裂,拼命掙脫繩索要過來拼命。郭嘉微微一笑,一腳踏在沙地上用力一抹,只是一瞬間,女人的畫像消失了,剛才那個哀傷的郭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世人所熟悉的那個郭嘉——從容、睿智,而且有着看透一切的銳利目光。
「是蜚先生讓你們來的?」
「只要能殺死你,就算是做豬做狗,我們也心甘情願。」岑夫子嚷道。
「你們既然潛伏在曹營這麼久,接近我的機會很多,為何到現在才動手?而且還是針對曹公而不是我。」
「只是殺死你遠遠不夠解恨,我要殺死你效忠的主君,看着你的事業一點點坍塌!」岑夫子豁出去了,肆無忌憚地大叫,「我們投奔了蜚先生,因為他答應會給我們一個完美的復仇!」
他的聲音震得帳篷都微微發抖,而郭嘉卻只是輕蔑地笑了笑:「完美的復仇?在我郭奉孝面前,你們只能在失敗和屈辱的失敗之間選擇。」他說得無比自信,也無比驕傲,熊熊的戰意從這個弱不禁風的男人身上燃燒起來。
「華丹是我的逆鱗。他既然拿你們來做刺客,說明他已做好了承受我怒火的準備。」說到這裡,郭嘉的手臂高抬伸直,食指直指北方的某一個方向。
「蜚先生……不,也許我該稱呼你的本名——戲志才,就讓我們在烏巢做一個了斷吧。」
入夜以後,持續了整整一天的殘酷戰事終於結束了,雙方像兩匹精疲力盡的野獸,無可奈何地退回到自己的巢穴,舔舐傷口。空氣里漂浮着刺鼻的血腥味,許多沒來得及收殮的屍體還橫在軍營內外,不時還有垂死的士兵發出慘呼,卻沒人敢上前幫他,因為不知什麼時候,敵人就會從黑暗中射出一箭。
在一輛殘破的霹靂車旁,楊修撿起一塊斷木研究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扔回到地上。這時候,一個聲音從他身後的黑暗中傳來:「史阿死了,徐他也死了。我的弟子為了漢室,可是死得乾乾淨淨。」
一個老人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來,語氣里有些傷感。楊修卻毫不動容,冷冷地說道:「自作主張就是這種下場。如果徐他肯事先跟我說一聲,我們可以取得比現在好百倍的結果。」
凜冽的殺意從他身後傳來,楊修卻渾不在意,挑釁似的回過頭去:「說起來,為何你沒參與這次刺殺?」
對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這是徐他的復仇,我不能參與。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尊嚴。」楊修不以為然地撫弄着手裡的骰子:「既然你不下注,又何必糾結桌上的輸贏。」黑暗中半天沒有聲音,似乎離去,又似乎啞口無言。
楊修忽然開口道:「你可知道徐他為何失敗?這事與你倒也有些淵源。」
「哦?」
「今天早上,曹丕——就是差點被你殺掉的那個孩子——從北邊回來了,正好從這個營盤進來。我和張繡立刻將他送去中軍營。據說就是他指認出徐他的身份,導致整個刺殺行動功虧一簣。」
「哦,那個小孩子啊。」王越在陰影里發出驚嘆,隨即呵呵一笑,「我當初見到他,就覺得此子不凡,想不到竟如此有膽識。」
「呵呵,後悔當初沒在劍上多使一分力了吧?」
「哼,如果不是徐福聽你父親的要求攪局,我已經得手了,哪裡還有後面這麼多事。」
楊修聽到「父親」二字,嘴角抽動一下:「老一輩人有老一輩人的做法,我們這一輩有我們這一輩的責任——對老年人保持尊重,敬而遠之就是。」他不願在這個話題過多探討,立刻轉開,「你來曹營,恐怕不是憑弔弟子這麼簡單吧?」
「蜚先生讓我來查明,那個叫劉平的漢室使者到底在哪裡,自從白馬城後他就失蹤了,你一定清楚。」王越這時候還不知道劉平已經在袁營現身。
楊修沉吟起來。他和劉平的聯繫也已經中斷很久了,就連徐福都找不到他。一直到曹丕今天早晨回歸,才讓楊修重新看到希望——儘管曹丕立刻被接進中軍,楊修沒機會去詢問,但他猜測劉平應該也不遠了。不過這些事沒有必要跟王越說,對方有求於己,正是開價錢的大好機會。
「你們想知道劉平的下落,很簡單。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事成以後,我會告訴你。」楊修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不由得興奮起來,拋動骰子的速度加快了幾分。
王越冷哼一聲,非常不滿:「你可要想清楚,你們楊家的情分,只夠讓我再做一件事而已。」
「一件事就一件事。此事若成,以後就不必再煩你什麼了。」楊修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王越在黑暗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先旨聲明,刺殺曹操或者郭嘉就別想了,他們的防衛現在太過森嚴,我沒送死的興趣。」
楊修道:「不,我要你去殺的,是另外一個人。」
「誰?」
楊修兩隻細眼一睜,迸出一道寒光:「賈詡賈文和——那是一個病弱老頭子,對你來說總不是件難事吧?」
王越沒有立刻回答。賈詡的名聲他也知道,一個百病纏身卻活到現在的老傢伙,一個連郭嘉都不願意輕易招惹的老毒物,他的身上永遠籠罩着一層霧靄,教人無法看清楚。對付這種人,即使是王越也要三思而後行。
「你確定殺死他對你會有幫助?」王越反問。
「總要賭上一賭。」楊修說。
楊修現在一門心思要從張繡口中探出那個宛城的秘密,而賈詡是張繡敞開心扉的最大阻礙。只要他一死,張繡在曹營最大的依靠就沒了,那個傢伙將別無選擇,只能對楊修坦承。
讓王越去殺,可謂是一本萬利。勝了,漢室這方便可少一個可怕的對手;就算失敗,刺殺者也是王越,他如今是蜚先生那邊的人,跟楊家沒任何關係。
楊修見王越還有些遲疑,又不急不忙拋出一句:「蜚先生動員了這麼多資源,結果還是刺殺失敗。如果你能帶回一位名士的人頭,想必他在袁紹那邊的壓力也會小一些。」
王越終於被說動了,答應下來。楊修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聽說你在烏巢那邊搞得風生水起,我還不信。如今看來,你果然對蜚先生是盡心竭力啊。」
他半是譏諷半是試探,王越卻未動怒,只是冷冷道:「他有為我弟弟報仇的能力,你們呢?」
楊修沒回答,當然,王越也沒指望從這隻小狐狸那裡得到什麼答案。
黑暗恢復了平靜,隱藏其中的人影不知何時離開了。楊修在霹靂車旁佇立了一陣,喊了一句「徐福」,往常徐福會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可這次卻沒有。楊修愣怔一下,又喊了一句,四周仍是寂靜無聲。
「哼,一定是又被郭嘉使喚出去了。」楊修厭惡地聳聳鼻子,「算了,反正叫來也只是聽我爹的命令。王越也是,徐福也是,整天念叨什麼楊家情分,楊家情分,好像所有的事都是我爹恩賜給我的。老一代的傢伙,都是這麼古板。他們可不知道,自己已經過時了。」
楊修自言自語把骰子收好,一腳踢在霹靂車的殘架上,幾乎把整個架子踢垮。他也不伸手去扶,轉身徑直離開,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與楊修相見之後,王越在曹營里又潛伏了一陣,終於摸清楚了賈詡的居所。這個老頭子很懂養生之道,每天作息時間都是固定的,比郭嘉要悠閒多了。他身邊的護衛雖多,但那些護衛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都不大喜歡這個老頭子。
王越觀察了許久,決定把動手的時間定在酉戌之交,因為他發現賈詡在這個時候都會獨自在帳篷里熬一種藥,那藥的味道非常古怪,周圍的衛兵避之不及。於是他耐心地伏在一處距離營帳不遠的柴禾堆里,等待着夜幕的降臨。
當營內梆子聲敲過四下以後,王越慢慢從隱蔽處伸展開身體,悄無聲息地接近賈詡的住所。果然,那一股藥味準時瀰漫而出,衛兵們捂着鼻子極力忍受,根本沒心思警戒四周。王越一步一挪,如同一條蛇一樣慢慢靠近帳篷。當他的雙手已經可以碰到篷布之時,忽然停住了腳步,眉毛不期然地皺了起來。
怎麼這個時候還有訪客?
他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身邊還跟着十幾名護衛。這人的身影頗為熟悉,可光線太暗,王越看不大清楚。這人走到帳篷前十步的地方,畢恭畢敬道:「請問賈將軍可曾歇息?」訪客聲音稚嫩,應該還是個孩子。
「哦,曹家的二公子啊,什麼風把你給吹過來了?」賈詡的聲音從帳篷飄了出來。曹丕也聞到那股異味,但他只是用指頭輕快地在鼻前一揮,就放下了。
「漏夜至此,想請教您些問題。」曹丕恭敬地說道,語氣卻強硬得很。
帳篷里的聲音道:「只要不介意小老吃的這些藥味,就請進來吧。」
曹丕得了許可,往前走了幾步,又左右看了眼,皺眉道:「你們都站遠些,不許靠近這帳子三十步。」那些衛兵還要堅持,可曹丕自從回歸曹營以後,威勢大增,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衛兵們就乖乖退開了。
王越心中一喜,曹丕這時候來,倒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他的位置是在背光處,十分隱秘,那些衛兵退開三十步,幾乎不可能發現。於是他挑選了一個好位置,緊貼在帳篷外圍,摸出短刀,輕輕在牛皮質地的帳面上劃了一個口,朝里望去。
身為當世大俠,王越本來更喜歡光明正大的廝殺,而不是這樣雞鳴狗盜的宵小所為。但他深深知道,兩軍對壘,與十幾個遊俠對刺完全是兩回事。在戰場和敵營之中,任你個人能耐再大,稍有不慎也會萬劫不復。
兩個人的聲音從帳篷的縫隙里傳出來,清晰地傳入王越的耳朵里。
先是賈詡的聲音,不疾不徐,夾雜着些許咳嗽:「夜寒露重,二公子可要小心身體,不要讓寒氣入體啊。」
「多謝賈將軍關心。」這是曹丕的聲音,很禮貌,但明顯心不在焉。
簡單的寒暄過後,曹丕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賈將軍,我今日來此,是想有件事要問你。」
「但說不妨。」
「宛城之戰,究竟是怎麼回事?在下絕非是來報仇,只是想弄清楚。」
帳篷里突然沒了聲音。王越一瞬間幾乎以為裡面沒人了,他把眼睛湊到縫隙處,看到帳篷里燭光搖動,暗灰色的陶藥瓮咕嘟嘟地冒着熱氣。賈詡佝僂着身軀背對自己,而曹丕則站在他面前,瞪大了眼睛,雙拳緊握。
「今日您不說出真相,我是不會離開這頂帳子的!」曹丕的聲調突然提高。
「二公子,當日各為其主罷了,又何必掀出舊賬呢?」
賈詡的語氣里全是無奈,他似乎無法承受曹丕的鋒芒,向後退了退。曹丕不肯相讓,踏步逼前,從腰間抽出一把劍,竟是要逼迫這位曹營熾手可熱的重臣。
「您若不說,我就殺了您為我大哥報仇,再去向父親請罪!」
曹丕手執長劍,脖頸處青筋綻起,如怒龍騰淵,整個人為一股戾氣籠罩。王越在外頭窺視,不覺暗暗點頭。此子果然是王氏快劍的好苗子,多日不見,他比在許都時可更成熟了。
賈詡幾乎退無可退,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讓人懷疑肝都吐出來了。曹丕卻毫不同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賈詡好不容易咳完了,沙啞着嗓子道:「容老夫喝些藥湯……」
「不說個明白,別想吃藥!」
曹丕用長劍一挑,那小藥瓮被他挑到半空,划過一條弧線,恰好朝着王越藏匿的位置砸來。那小瓮已被燒得滾燙,若被砸中,就算隔着帳布也會被燙個好歹,可如果閃身躲避,說不定會露了行藏。王越心中猶豫了一下,打算屏息寧氣,向右邊小小地避讓半分。
可突然間,多年沙場歷練出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對!
他心念電轉之間一咬牙,身形不動,硬是用左臂挨了藥瓮一下,登時如萬針攢肉。與此同時,「刷」的一聲,一道鋒銳直直劈開了王越右邊的帳布。如果王越向右躲閃的話,那麼勢必會被這一劍活活劈中。
王越暗叫好險,身形疾退。那劍一劈未中,又追着王越刺了過來,迅如雷電,盡得王氏真傳。王越到底是一代宗師,稍微拉開點距離,立刻恢復了從容。他手中鐵劍微微一點那劍身,逼它偏離幾分,然後問道:「你的劍法是跟誰學的?」
聽到這個聲音,曹丕手中的長劍一頓,驚駭莫名,招法登時散亂起來。這聲音曹丕太熟悉了,它已經在每天的夢魘中迴蕩了無數遍,幾乎是烙入記憶。是那個幾乎把自己置於死地的王越,一切夢魘的根源。
曹丕方才剛進帳篷與賈詡沒談幾句,賈詡就蘸着水在地上寫了幾個字,告訴他有人在外頭窺視。曹丕一邊假意與賈詡吵翻,一邊拔出劍來,挑起藥瓮來個聲東擊西,趁偷窺者躲閃時一劍斃命。曹丕萬萬沒想到,在帳外偷聽的人,居然是他。
「啊啊!」曹丕目如赤火,挺劍又刺去,滿腔的仇恨霎時宣洩而出。別的場合,他都可以保持鎮定,唯獨見到王越時,他的理智之壩就會被怒洪衝垮,一泄千里。
可惜曹丕雖然劍意凜然,畢竟火候未到。王越雖然左臂不能運轉自如,但右臂足以輕鬆地奪回先機。不過王越此時並不想着急殺他,只是一招招地纏鬥,面色逐漸陰沉下來。
因為他從曹丕的劍法裡,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