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 - 第68章

馬伯庸

  對首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說:「劉州牧是一方諸侯,但他也是一位純粹的儒者。而一位儒者最重視的東西,是亂世之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這樣的人,現在已經不多了。」

  年長者忙問劉表所圖為何。年輕人笑道:「劉州牧當年號稱『八俊』,乃是太學名流。亂世將始之時,劉州牧就誓言要保全儒學種子,所以他單騎入荊襄,默默地蓄儒圖存,以待天時。不然為何那麼多中原名流,都紛紛跑到荊州去?他在荊州開立學官,博求儒士,徵辟綦毋闓、宋忠等人在襄陽撰寫五經章句。世人對這種種用心視而不見,只當他是一方豪強,真是可嘆可惜。」

  說到這裡,年輕人拿起案上的鵝毛扇,從容扇了幾下:「你別忘了,許都燒死的大半是今文一派的儒生——而劉州牧恰好是今文派的堅定支持者。」

  「你是說,劉州牧這次出兵,是真心要為儒林討個說法?」年長者一驚。

  年輕人道:「無論劉表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如今已經得到了一個足夠體面的藉口。拯救群儒,中興漢室,重振古文經典,名次孔孟董鄭之右。這種誘惑,對一位擁有雄兵良將的純儒來說,幾乎不可抵擋。」

  「所以我說,孔融這一招,實在是決絕。」

  「等一等……」年長者有點跟不上思路,他尷尬地擺了擺手,一臉茫然,「怎麼又扯到孔融身上去了?」

  年輕人浮現出一絲清冷的笑意:「袁曹在官渡勝負未知,唯一能影響中原局勢的,唯有劉州牧一人。而若想要把他驅動起來,不施個苦肉計是不成的。」

  「你是說……」年長者眼睛瞪得溜圓。

  「孔少府一無兵將,二無地盤,他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聲望。在我看來,聚儒許下之議,恐怕是他打算以自己和二百餘名儒生殉葬,來真正觸動劉州牧的一個局。」

  「這,這怎麼可能……」

  「正因為不可能,所以才不會有人懷疑。你看這幾個月來,孔融四處渲染趙彥之死,營造出曹氏亂儒的印象。一旦火起,只消稍微推波助瀾,天下人就會認為是曹氏的陰謀,再怎麼辯白也已無濟於事——我甚至懷疑,鄭玄之死,都未必那麼簡單。」

  「那孔融自己豈不是也會燒死嗎?」

  年輕人面露欽佩之色:「他根本就沒打算活下來。他的性命,是這場大火中最重的砝碼。一開始孔融就做好了準備,用自己的命向劉表死諫。」

  說到這裡,他直起身來,望着草廬外的花花草草,把杯中的清水倒在花圃中:「原本大家都覺得,孔融只是個腐儒,除了會發發議論別無用處。許都聚儒不過是他沽名釣譽之舉。結果那些以中原為棋盤的對弈大手們誰也沒料到,百無一用的孔融,居然用了這樣一種決絕的方式化身為一個『變數』,影響到了整個天下的大局。」

  「可他的目的,是什麼?」

  「孔融是大儒,他對袁紹啊、曹操啊之類的傢伙,根本看不上眼。他拼出性命,就是希望為劉表創造一個契機,讓天子重新回到儒林掌握之中——輔佐明君平天下,這是儒者最高的夢想了。」

  「你這都只是猜測吧!根本沒有證據。」年長者不甘心地站起身來,拂了拂袖子。

  「證據?」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證據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接下來還有?」年長者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我來問你,聽到劉表北上的消息。袁紹和曹操會如何想?」

  「自然是袁喜曹憂。」

  「錯!」年輕人一拍案幾,露出得意,「他們誰也不會高興!對曹操而言,劉表在這時候背後插來一刀,情況惡劣到無以復加;而對袁紹來說,這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他在官渡與曹操死斗,劉表卻輕輕鬆鬆收割着空虛的荊北豫南,說不定還能拿下許都奪到天子。到那時候,他可真的是辛苦一場,卻為他人作嫁衣裳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年長者也明悟了。

  年輕人把扇子遙遙指向北方:「不錯。無論他們之前在布什麼局,這一下子都被孔融這個大大的『意外』給破壞掉了。所以在劉表出兵的那一刻,無論袁紹還是曹操,他們都將別無選擇,只能速戰速決。我估計,官渡很快就會迎來一場倉促的大決戰。」

  說完預測,年輕人把杯中水澆完以後,擱回到案幾前,負手長長嘆息:「世人皆以為孔融是個狂士,可誰能了解他的真正執著。縱然他知道勝算不大,還是義無反顧地投身於此。潛龍觀的大火,不能挽漢室於將傾,但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用心,真是我輩的楷模。」

  「哦?你看誰勝誰負?」

  年輕人搖搖頭:「無論袁、曹,對這場意外的決戰準備都不會充分,誰勝誰負,就得看誰掌握的變數更多一些。這就不是遠在荊州的我們所能預料的了。」

  「這麼說你是看好劉州牧嘍?」

  「不看好。汝南如今有滿寵鎮守,說明荀彧、郭嘉早有防備。天時究竟應在誰身上,還得看官渡的結果啊——」年輕人故意拖了個長腔,「——誰知道除了孔融以外,還有沒有另外一個變數呢?」

  「你整天待在草廬里不出來,這天下大勢說起來倒是一套套的嘛。」年長者揶揄道。

  年輕人不以為然地擺了擺羽扇,做了個逐客的手勢:「行了,不說了,我要去睡午覺了。明天你過來,我還有個三分之策跟你說說。」

  

  第十二章

一個結束的開始

  

  此時月光早已完全被烏雲遮蔽,一片屍布般的陰森霧靄籠罩在濕地之上,好似幽冥世界入口的薄紗門帘。張繡伸出手臂在眼前慢慢揮起,動作輕柔,好似要把這層門帘掀開來,看看冥府究竟是什麼樣子。

  手臂在半空停住,張繡瞪大了眼睛,拼命想看清周圍的一切,可目力所及只有深沉如墨的夜色。在張繡的四周,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人馬,偶爾能聽見甲冑鏗鏘的撞擊聲和馬蹄聲,還有低聲的嘆息。他徒勞地眺望了一陣,回過頭不耐煩地問道:「弄好了麼?」他身旁的楊修道:「弄好了」。

  張繡、楊修身旁的地面,兩名士兵剛剛點起了一堆小火,四面用木盾隔擋,這樣可以確保不會被人從遠處發現。張繡迅速蹲下身子,就着火光從懷裡拿出一份地圖,抿着嘴唇認真審視,還不時用手指比量一下。楊修不時輕聲說幾句話,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微弱的火光把兩個人的表情映得忽明忽暗。

  對於一支潛行的軍隊來說,在一個無月的晚上夜半行軍是最危險的經歷。在一片不辨方向又無法舉火的黑暗中,他們隨時面臨着迷路的危險。

  張繡此時身處的位置,是官渡與烏巢之間的一條小路。說是小路,其實只不過是星羅棋布的濕地沼澤與密林山坳之間的一段模糊縫隙。早在數天之前,曹軍的細作已經開始在這條小路上進行標記。可這個工作還未完成,張繡就接到了出擊的命令。標記從曹營一直延伸到這裡,即告中斷。接下來的路,只能靠他自己的直覺、經驗以及運氣。

  張繡終於大概有了個判斷,他收起地圖,用腳踩滅火堆,下達了命令:「諸隊集合,準備開拔。」林子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甚至還有幾聲坐騎的嘶鳴。這讓張繡有些緊張,如果附近有敵人的游哨,恐怕現在已經暴露了。明明叫他們叼草銜枚,可總有人執行不到位。

  「這裡距離烏巢還有點距離,袁軍應該不會設斥候。」楊修寬慰張繡。

  張繡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今跟隨他來的不是西涼舊部,而是丹陽兵。這些人剛剛從許都趕到官渡不久,還都算是新兵,所以對他的命令反應有些遲緩,跟西涼騎兵令行禁止的風格差太多了。

  對於自己被突然調離前線以及分派新軍這兩件事,張繡開始時充滿了警惕,認為這是曹公故意排擠自己的手段。但當他接到司空府的一份密令之後,心中徹底釋然了。這封來自於曹操本人手書的命令很簡單,他讓張繡率領這支部隊,沿一條指定的小路離開官渡,進襲烏巢,徹底燒毀袁軍輜重糧草,還要救出一個人。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舉措。袁曹對峙了這麼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曹操已呈不支。這次偷襲烏巢的策略,將是曹氏的一次豪賭,勢必要找最可靠的人來執行這個任務。曹公沒選擇別人,居然選中了張繡,這是一種何其深厚的信賴。要知道,襲擊烏巢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任務,但也代表了不世奇功。

  張繡對曹操突如其來的信任,顯得有些猶豫。這時楊修帶給張繡另外一個消息:這個決策,與前不久剛剛投靠過來的許攸有密切關係。張繡一聽到這個名字,徹底放心了。許攸曾經作為袁紹使者拜訪過張繡,他身為袁紹智囊之一,所提供的情報應該錯不了。

  至於要救的人是誰,郭嘉說等他們抵達烏巢後就會知道。

  於是張繡收拾心情,帶着極大的熱情投入到整軍中去。不過他還沒整完,出擊的命令就下來了。張繡只得帶着這支還未完全訓練好的軍隊,換上袁軍的旗號和衣裝悄然開拔。

  「剛接到探子來報,烏巢城的守軍只有兩千人,守將是淳于瓊。」楊修與張繡並駕齊驅,悄聲說道。

  「淳于瓊啊……西園八校尉的那個淳于瓊?」張繡一愣。

  「沒錯,那是個恣意妄為的老傢伙,據說連袁紹都對他無可奈何。派他來守烏巢,恐怕是嫌他在前線添亂。」

  「這對我們來說,算是好消息?」

  「咱們夜襲烏巢,與其碰到個膽小怕事一有風吹草動就四門緊閉的庸將,不如拼一拼這種不守規矩的大將。」楊修說到這裡,發出輕笑,「曹公的賭性,可比我還要大一點。」

  張繡表示贊同。他忽然發覺,賈詡離開以後,自己已經習慣於向楊修諮詢意見。雖然這傢伙居心叵測,但最近一段時間表現得很安靜,不再逼問他宛城之事,一心一意做一個軍中謀士分內的事——這讓張繡着實鬆了一口氣。

  黑暗中張繡看不清楊修的表情,只隱約能聽到骰子在手裡轉動的聲音,像是螻蛄在草叢中鳴叫。他忽然注意到,楊修經常會把頭稍微偏轉一點,好像在觀察附近的什麼。張繡忍不住開口問他在看什麼,楊修簡單地回答道:「看路。」

  在這兩個人的身後,大隊的騎兵和步兵正沉默地跟隨着。馬匹夜不能視物,所以每一名騎兵都有一名步兵牽着坐騎韁繩,引導前路。每一個人都在黑暗中埋頭趕路,沒人注意到有一騎一步與大部隊始終保持着一定距離,那兩個人居然還違抗軍令,悄聲交談着。

  「我們要跟到什麼時候?」步兵嘟囔着,看面相他還是個孩子。

  「等到時機出現。」騎兵在馬背上伏低了身體,一方面是方便說話,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的腿受了傷,不易夾住馬背。

  「為什麼我們不在官渡的時候揪住他來問呢?」步兵的聲音充滿了迷惑和不甘。

  「二公子,你想想看,如果賈詡不說,張繡會那麼輕易地告訴我們嗎?」

  步兵似乎被說服了,可他忽又抬起頭:「那現在他就一定會說麼?」

  「你覺得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會吐露實情?」騎兵反問。

  「心情好的時候?」步兵遲疑地回答。

  「不,是他瀕臨絕境認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就是這個道理。」騎兵快速轉動脖頸,陰森森地朝着面前的濃霧咧嘴輕笑。

  「你是說……」步兵一怔,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得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騎士突然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讓步兵閉嘴。前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大部隊突然停了下來,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來,陛下,請滿飲此杯。」淳于瓊雙手捧起一個酒爵,恭恭敬敬地給劉平敬上。劉平接過酒爵,略沾了沾唇,隨手放下。

  這兩個人此時正跪坐在烏巢城的府衙內,堂前擺滿了珍饈美酒,粗大的蠟燭把裡面照得如白晝一般。

  「當年老臣在西園做校尉的時候,還曾遠遠地見過陛下幾面,只是沒機會覲見。能像今晚這樣,君臣二人在烏巢開懷暢飲,實在讓老夫……呃,老臣很是開心啊。」淳于瓊豪放地哈哈大笑,把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

  劉平勉強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此時他換了一身杏黃色的蠶絲短袍,這是袁紹為了強調他的皇帝身份而特意趕製的——諷刺的是,這是他當皇帝以來穿得最名貴的一件衣服。

  按照他與袁紹之間的約定,他需要親身來到烏巢作為誘餌,把曹軍吸引過來。現在劉平已經身在烏巢,他的職責已完成大半,接下來劉平只需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老老實實待在城中,靜等曹軍覆沒的捷報傳來。

  這可不是劉平所期望的。不過目前時機未到,所以只能耐着性子聽淳于瓊囉唆。

  淳于瓊沒注意到劉平的心緒,自顧絮絮叨叨說道:「說到這個西園八校尉啊,陛下你是不知道,當初靈帝陛下為了制衡何進的擅權,把小黃門蹇碩扶成上軍校尉,帶着袁紹、曹操、我還有其他幾個人偷偷在西園練兵。那時候大傢伙兒一腔熱情,都打算報效朝廷,幹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說到這裡,淳于瓊身體探前,神秘兮兮地說:「——看看如今,兩個校尉大打出手,天子反而沒人答理。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奇妙。」

  劉平心中一動,這個傢伙似乎話裡有話。

  「這麼說,你對此也有不滿?」劉平試探着問道。

  「不滿?哈哈哈哈,陛下你錯了,我高興得很!」淳于瓊大笑起來,「我這個人,沒別的愛好,唯獨喜歡亂。世道越亂,越合我胃口。陛下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看劉平沒有猜測的意思,便撓了撓自己的大鼻子,自顧答道:「因為天道有常,所有的事情都能預測到,實在太無趣了;只有當天道紊亂,誰也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才會誕生出無限的可能性。光是想,就讓人覺得激動。」

  劉平啞口無言,居然有這樣的變態存在。他開始明白了,袁紹和蜚先生派淳于瓊來守烏巢,一方面是讓他來看住天子;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希望讓天子拴住他。把這麼一個無法預測的傢伙放入戰場,那才真的是個大大的變數。而在烏巢,只要他待在城裡就夠了。

  仿佛為劉平的心思做註解,淳于瓊又繼續道:「用不了多久,烏巢就會變成兩強相爭之地。我主動請纓來守烏巢,就是為了置身這場大戰的中心旋渦,親眼見證,這是何等快意之事!」說完他又吞下一杯酒,臉上開始有酒意湧現。

  劉平忍不住皺起眉頭叱道:「你身為西園八校尉之一,就沒想過皇恩,沒想過百姓?莫非天下大亂你才開心?」

  淳于瓊打了個酒嗝,眼神開始有些朦朧:「忠義都是藉口,仁德無非矯飾。這天下本來就是由一群混蛋開創的。這玩意不用傳承,每個人都可以無師自通。這種世道,與其裝腔作勢,不如痛痛快快不違本心地做人。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只好喝得醉一點,多多胡鬧,儘量讓自己開心點了。」

  淳于瓊把身子後仰,這在天子面前是很失禮的行為。劉平沒有糾正他,只是冷冷看着:「這麼說來,你根本是個懦夫。」

  「懦夫?」淳于瓊歪着臉,努力揣摩着這個詞的含義,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錯!無所適從,於是自暴自棄;舍大道而營小利,難道不是懦夫所為?相比之下,孔少府所作所為,可是強出太多了。」

  聽到潛龍觀起火的消息,劉平立刻知道,這是孔融的反擊。這個老人無兵無將,還因為囉唆而被人看不起,他卻用自己僅有的力量做出了表率。這讓原來對他不屑一顧的劉平深感慚愧。

  其實劉平應該與淳于瓊虛與委蛇,一杯一杯地把他灌醉,這樣自己才有可乘之機。可劉平聽到這人發出如此言論,實在是按捺不住火氣。淳于瓊有些惱怒地拍了下桌子,兩隻眼睛瞪圓,似要把劉平一口吃下去。劉平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兩個人之間的衝突一觸即發。

  末了淳于瓊鬆開拳頭,把身子慢慢靠回去,又斟滿一杯酒。這次他也不敬天子,自己一口喝光。

  劉平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心浮氣躁,大概是大戰將至、心中忐忑不安的緣故吧。

  這時鄧展走過來:「陛下,時間到了。」劉平重重把酒杯放下,冷哼一聲,起身離開。淳于瓊一個人興致勃勃地自斟自飲,連頭都懶得抬。

  「當初你在他麾下時,他就是這麼一副嘴臉麼?」走在路上,劉平忍不住問鄧展。鄧展與淳于瓊當年的恩怨糾葛,他已聽說了。鄧展想了想,回答道:「那個人啊……從來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今天居然跟陛下您說了這麼多話,着實出乎我的意料。」

  劉平愣了一下,旋即擺了擺頭。淳于瓊只是無關緊要的一個小角色,這時候犯不上為他傷神。

  此時他們正走在烏巢城中,道路兩旁到處都堆放着糧草與輜重。烏巢與其說是座城池,倒不如說是一個大號的土圍子,除了四面夯土高牆以外,基本沒什麼防禦工事。從河北轉運過來的大量補給都雜亂地堆積在這裡,彼此之間也沒有挖防火壕溝。萬一真有人潛入城中投下火把,很容易便會燒成一片。

  鄧展把劉平送到烏巢西側城牆的底端,停住了腳步。接下來劉平自己沿着鑿出來的台階一步步攀上城牆頂端,來到一處向外凸出的拐角邊緣。這裡只插着一面角旗,有氣無力地耷拉在旗杆上,絲毫不為夜風所動。劉平走過去,扶住旗杆,身子朝外探去,極力讓身子溶入黑暗。

  過了一陣,劉平聽到一個如同風吹沙礫的聲音傳入耳朵,這聲音他許久不曾聽到了:「陛下,在下徐福。」

  劉平習慣性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儘管他什麼都看不到。徐福的聲音似乎又從另外一個方向飄來:「您果然是在烏巢。」

  「不錯。曹公的救兵是不是快到了?」

  「是。」

  「很好,接下來的事情,你要記好。」劉平的聲音越來越低……

  劉平與徐福重新接上頭,這其實要歸功於蜚先生。

  蜚先生認為曹操是個非常狡黠多疑的人,他不會輕信任何一條消息。許攸已經告訴他「天子在烏巢」,東山也刻意散布了「天子在烏巢」的消息讓靖安曹聽到,但這還不足以讓曹操下定決心。他希望劉平通過漢室的渠道假意向曹營求救。這樣一來,三條不同來源傳來同一段情報,由不得曹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