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甄嬛傳 - 第39章
流瀲紫
蘭舟凌波,劃入藕花深處,清風徐來,月光下白鷺在粼粼的波光中起起落落,偶爾有紅鯉出水濺起水花朵朵。我沉默以對,片刻復又如常微笑:「王爺多心了,嬪妾只是就事論事,也是感嘆西施紅顏命薄。」
我不曉得,為什麼有時候他說的話總叫我觸動到說不出話來。微微低頭,見湖水濃滑若暗色的綢無聲漾過,身上穿着的宮女裙裝是素淨的月白色,映着流波似的月光隱隱生藍。有素雅一色落於裙上,卻見一枚鎖繡納紗的衿纓④兀自有柔和光澤。
銀絲流蘇,玳瑁料珠,顯見是男子所佩的物事,應該是眼前那個人的。本當立即還給他,不知怎的乍然按捺不住好奇心。見他重取了船槳划行並不注意,便悄悄打開一看。
衿纓輕若無物,幾朵杜若已被風乾,似半透明的黃蝶,依舊保留高貴姿態,幽幽香氣不絕如縷。我會心微笑,杜若是高潔的香花。
正要收起衿纓還他,見有柔軟一片紅色收於袋底,隨手摸索出來對着月光一看,幾乎要驚得呆在當地。素白掌心上輕飄一抹正是我除夕當夜掛於倚梅園梅樹上的那枚小像!小允子手巧,小像容態笑貌纖毫畢現。任何人只消仔細一看都曉得是我。太意外!茫茫然幾乎不知所措。只覺得腦中縷縷響起《山鬼》之調,迷迷茫茫似從彼岸而來,隔着虛幻的迷津洪渡,只反覆詠嘆一句他剛才所說的「山中人兮芳杜若」。
他只管撐舟前行,偶爾讚嘆月光如銀,良辰美景。我竟然感到心虛,一瞬間辨不清方才與我高談闊論的那人是不是細心收藏了我的小像與杜若一併珍藏的那人。直到髮髻上那支鏨金玫瑰簪子滑落砸在手臂上,才疼得恍然醒神過來。鏨金玫瑰簪子是日前玄凌所賜珠寶中的一件,我瞧着手工好,款式也別致,便別在了髮髻上,連換作宮女服色也不捨得摘下。誰想它打磨的這樣光滑,頭髮一松幾乎受不住。乍然一見這簪子,立時想起自己是玄凌寵妃的事實,倉促間迅速決定還是裝作不知最好。極力鎮定收拾好心緒,把杜若與小像放於衿纓中收好,才平靜喚他,「王爺似乎掉了隨身的衿纓。」
他接過道一聲「多謝」,隨即小心翼翼放入懷中,全然不在意我是否打開看過。仿佛我看與不看都是不要緊的事,他只管珍愛這衿纓之中的物事。
我徒然握緊裙上金線芙蓉荷包下垂着的比目玉佩,生生地硌着手也不覺得。只是痴痴惘惘一般出神。
他是何時得到的,怎麼得到的,我全然不曉得,費心思量亦不得其法。只是覺得這樣放在他身邊一旦被人發現是多麼危險的事。可是見他貼身收藏,卻也不忍說出這話。
雲淡風輕的他載着滿腹心事的我,他仿佛是在說着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此枚衿纓是清心愛之物,若然方才遺失,必是大憾。」
我這才聽見他說話,自迷茫中醒轉,道:「王爺言重了。一枚衿纓而已。」嘆息低微得只有自己能聽見,我勉聲道:「既是心愛之物,王爺不要再示於人前,徒惹是非無窮。」
他還未及說話,小舟已到棠梨宮後小小渡口。我拾裙而上告辭,想起一事,轉首含笑欠身:「有一事請求王爺。」
「但說無妨。」
「嬪妾於行宮內曾偶遇小小麻煩,幸得貴人相助解圍。只是無論王爺聽說任何關於太平行宮夜宴當晚的事,都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曾與嬪妾相遇說話,就如今晚一樣。王爺如應允,乃是嬪妾大幸。」
他雖不解其中意,仍是微笑應允,「諾。小王只當是與婕妤之間一個小小秘密,不說與第三人知。」他又道:「能與婕妤暢談是小王之幸,如清風貫耳。日後有幸,當請婕妤往小王的清涼台一聚,暢言古今,小王當為之浮三大白。」
我道:「月有陰晴圓缺,人亦講求緣分定數。有些事隨緣即可,有些事王爺多求也是無益。盛夏已過,清涼台過於涼爽,嬪妾就不前往叨擾了。」
他有一剎那的失神,左手不自覺按住適才放衿纓的所在,轉而澹然道:「清涼台冬暖夏涼,如有一日婕妤覺得天寒難耐,亦可來一聚,紅泥小火爐願為婕妤一化冰寒霜凍。」他垂下眼眸,下裳邊緣被湖水濡濕,有近乎透明的質感,聲音漸次低了下去,也似被湖水濡濕了一般,「清也盼望,永遠沒有那一日。」
內心有莫名的哀傷與感動,仿佛冬日裡一朝醒來,滿園冰雪已化作百花盛開,那樣美好與盛大,卻錯了季節,反而叫人不敢接受,亦不能接受。
我不會不記得,我的夫君是天下至尊。而他,是我夫君的手足。
〖注釋:
①借用越劇《紅樓夢》選段中幾句,為寶玉設想的與黛玉的婚後生活,兩情融洽。
②出自《莊子·列禦寇》:「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系之舟,虛而遨遊者也」。意指不拴欖繩之船,逍遙自在,令人神往。
③山中人兮芳杜若:出自屈原《山鬼》,意思是我所思慕的人就像杜若般芳潔。是表達情意的詩句。
④衿纓:即編結的香囊,男子佩帶的小荷包。〗
第九章
浣碧
小連子與槿汐早已守候在渡口轉彎處,見玄清立於渡口與我一同回來,一時也驚住了,終究是槿汐機警,默默施了一禮,方扶了我往棠梨宮走。
我悄聲道:「剛才你們倆除了我誰也沒有見到。」
槿汐輕聲道:「是。奴婢只是從馮淑儀處接小主回宮。」
小連子緊隨身後,一同進了棠梨宮。
眾人都被小允子打發在飲綠軒里,我悄無聲息回到內堂,換過安寢的衣服,方覺得口渴難耐。才要說話,小允子已經斟了一盅茶來,我喝了一口便推開,想了想道:「去換些別的來。」
小允子陪笑道:「小廚房有燕窩預備着呢,小主要不要用些?」
我點點頭,「叫浣碧拿進來。」
小允子一愣,遲疑片刻,終究不敢多問,便讓浣碧拿了燕窩來。
浣碧端了燕窩進來,見我好端端地坐着,不由面色微微一變,作關切狀道:「小姐此行可順利?這麼晚回來倒叫奴婢好生擔心。」
我心頭煩惡,逼視她片刻,浣碧微微低下頭好似心虛不敢看我,我「咯」一聲笑道:「何止順利,簡直是痛快。」
浣碧抬頭略微驚愕道:「皇上放了眉莊小主出來了麼?!」
「並沒有。」我的視線橫掃過她的面容,一字一字道:「皇上斥責了華妃,連溫儀帝姬也不許她見。」我悠悠嘆息了一句:「原本皇上還要復她協理六宮之權呢,現在啊——只怕自身難保了呢。」
「皇上斥責了華妃娘娘?」
我閒閒地道:「是啊。誰叫她觸怒了皇上呢。華妃未免心太高了,浣碧你說是不是呢?」
浣碧一時窘迫,勉強笑道:「奴婢也不曉得華妃娘娘的心高不高,只是皇上的聖意想來是不會有錯的。」
我微微側目,槿汐和小允子、小連子一齊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我和浣碧,她的聲音一如往昔,輕聲道:「小姐。」說着垂手侍立一旁。我冷冷地盯着她,浣碧不自覺地身子微微一動,問:「小姐怎麼這樣看着奴婢?」
倏然收回目光,忽而展顏一笑:「我讓他們出去,也是為了周全你的顏面。浣碧,這些日子你勞心勞力,吃苦不少啊。真是難為你啦。」
浣碧盯着地面,小聲道:「小姐怎的這樣說,倒叫奴婢承受不起。」
我站起身,徐徐在她身邊繞了兩圈,忽地站在她面前,伸手慢慢撫上她的面頰,嘆道:「其實仔細看你和我還是有些像的。」頓一頓道:「只是有些人有些事面和心不和,縱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竟也會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叫我心寒啊。」
浣碧面色一凜,強笑道:「小姐這麼說奴婢不懂。」
聲音陡地透出冷凝,「很好啊!吃裡爬外的事我身邊已經有過了,不想這次竟是你。」
我一向待她親密和睦,從不曾這樣疾言厲色過,浣碧唬得慌忙跪下,叫道:「小姐!」
我理也不理,繼續道:「當日在水綠南薰殿曹婕妤曾以皇上借六王之名與我相見挑撥,當時我就懷疑是我身邊親近的人透漏的消息。只是還未想到是你。那日與我同去的是流朱,前後始末她知道的最多,她的性子又不及你沉穩,有時心直口快一些,我想許是她與宮女玩笑時說漏了嘴也未可知。誰想今日我前腳才出棠梨宮,後腳就有人去通風報信。我倒不信,華妃怎會好端端地知道我要去存菊堂,可見是我身邊的人故意泄露了消息。」
浣碧神色漸漸平伏下來,仰頭看我道:「曉得小主要去探眉莊小主的並不只是奴婢一人,小姐何以見得是浣碧?還是小姐對浣碧早存了偏見?」
我微微一笑,「你的確是小心掩飾痕跡。可惜你疏忽了一件事——」
「什麼?」
「你記不記得前些日子皇上賜了我一匣子南詔進貢的蜜合香。此香幽若無味,可是沾在衣裳上就會經久彌香,不同尋常香料。因此十分珍貴。皇上統共得了這一匣子全賜予了我。我卻全轉贈了曹婕妤,親眼見她放在內室之中。」我看了一眼浣碧漸漸發白的臉,用護甲的光面輕輕摩挲掉她額上細密的汗珠,「我記得我出門前是囑咐你留在內堂不許出去的。」我略停一停,慢慢道:「若如你所說並未對我有異心又怎會出入她的內室,你身上怎會沾上了蜜合香的氣味?」
浣碧張口結舌地看着我,虛弱地道:「奴婢沒有——」
「我故意讓流朱在外堂守着,就是知道你會從後堂的偏門出去,難道你沒有覺得可疑麼?我竟讓你一人留在堂內。」我道:「你若還不肯承認大可以聞聞自己身上有沒有蜜合香的氣味。」
浣碧的面孔浮起驚惶的表情,猶豫着拉起自己的衣袖子細細的聞了又聞,臉色漸漸變得雪白。
我含笑道:「這香味一旦沾上就數日不褪,並且香氣幽微,不易察覺。」說罷止了笑容,冷然道:「你還不說實話麼?」
浣碧聞言臉上霎時半分血色也無,仰天道:「罷了。罷了。誰叫我中了你的計!」
我道:「我也不過是疑心罷了。我身邊的事你和流朱、槿汐知道的最清楚。雖然槿汐在我身邊不過一年,流朱有時未免急躁,但是對我都是赤膽忠心。只有你和我是有些心病的。可是我也摸不准到底是不是你,所以只好來試上一試。」我輕輕一笑:「誰知你竟然沒有沉住氣,枉費我多年以來對你的調教了。」
浣碧無語,只是苦笑:「的確是我的命數不好。你要怎樣都由得你罷。」
「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若不是你去通風報信,今日我怎能這樣輕易將倒華妃。沒了她,我也能安生一陣子了。」
浣碧的聲音幾乎疑惑,顫聲道:「你……」
我微笑「自然是多虧了你。只怕華妃現在恨你入骨,以為是咱們主僕聯手呢。」我看她幾眼:「你倒還真是個能幹的。」
浣碧呆呆地,盯着我半晌方道:「你心計之深,我自愧不如。」
我直直看着她良久,聲音放的柔緩,嘆道,「我素來是贊你沉穩的,如今的情形看來你終究還是差了些兒。一意求成、行事又不大方,這個樣子怎麼叫我放心把你嫁入官宦人家?將來為人正室,怎麼去彈壓那些不安分的妾室?」
浣碧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道:「你……你要把我嫁入官宦人家為人正室?」隨即搖頭:「你不過是想讓我在你身邊幫你一輩子罷了,何曾為我好好打算呢?又何必再拿話來諷刺我。」
我道:「為你的打算我一早就有,不用說我,便是爹爹也好好為你打算了的。只是咱們不說,你便以為我不為你打算過麼?縱使你再能助我也是要嫁為人婦生兒育女的,即便是流朱,將來她若要嫁人我也必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何況是你。你也未必太小覷我了。」
她近乎痴怔,疑惑道:「真的麼?」
我作訝異狀,反問她,「不然你待怎樣?難道去做妾,去嫁給平民草戶?入宮前爹爹慎重交代我一定要為你找個好人家,我是鄭重其事答應了的。這也是我為什麼要帶你入宮的原因,要是留在甄府,頂多將來配個小廝嫁了,豈不委屈你一世。」我不禁傷感,「你所作所為所求的不就是一個名分麼?」
浣碧似乎不能完全相信,又似是被感動了,失聲喚道:「小姐。」
我彎腰扶她起身,低聲嘆道:「這裡沒有人,還要叫我『小姐』麼,你該我叫我一聲『長姊』才是。」
浣碧眼中瑩瑩泛起淚光,我道:「你不肯叫麼?其實長久以來我對你如何你很清楚,你我之間的心病也算不得我和你的心病,不過是上一輩人的事了。」我拉着她坐下,「我知道你委屈多年,雖是爹爹親生,可是族譜沒有你的名字,取名也不能行『玉』字一輩,甚至你娘的牌位也不能進祠堂供奉香火。可是浣碧啊,爹爹不疼你麼?你雖然名義上是我的婢女,可我對你從來如姐妹一般的啊。」
浣碧略一沉吟,咬一咬嘴唇道:「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我娘,想到我自己……不!只要我與你一樣成為妃嬪,爹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認我、我娘的靈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甄氏祠堂了。」她昂然抬頭,道:「你可以任着性子嫌棄名字中的『玉』字俗氣棄而不用,卻不知道這一個『玉』字是我一輩子都求而不得的。」
「你以為一切就這樣簡單嗎?一旦你成為妃嬪,後宮爭寵被人揭發出你娘是罪臣之女,你可知道是什麼後果,不僅甄氏一族會被你連累,爹爹私納罪臣之女的罪名就足以讓他流放三千里之外,爹爹一把年紀了哪裡禁得起這樣的折騰?你又於心何忍?」我停一停道:「且不說別人,你以為投靠了曹婕妤就有人幫你,高枕無憂麼?說到底你是我這裡出去的人。其實曹婕妤根本就是利用你,要不然她不會在水綠南薰殿當着我的面提起你告密的內容。你別不信,看麗貴嬪就知道,一旦你沒有了利用價值,你的下場比只會麗貴嬪更慘!更何況經過今日一事,你以為華妃和曹婕妤還會信你麼?」
浣碧的汗涔涔下來,雙唇微微哆嗦,我繼續道:「這還不算,萬一你我姐妹有一日也要面臨爭寵,你叫爹爹眼看着姐妹相爭,傷心難過麼?何況憑你如今這些微末功夫,要如何與我抗衡?白白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你怎糊塗至此。」
浣碧羞愧低眉,囁嚅道:「我並不想與你相爭。」她聲音淒楚:「小姐,我並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皇上那麼喜歡你就算知道你去看眉莊小主也不會深責於你,頂多將你禁足十天半月……我……皇上眼中只有你,只消你消失一段時日,皇上必定會發現我寵愛我……」她遲疑片刻,「我們共同侍奉皇上不好麼?這是榮耀祖先和門楣的事啊。」
「你是我妹妹,共同侍奉皇上自然沒有什麼不好。」我看她一眼,問道:「浣碧,你告訴我,你喜不喜歡皇上?」
浣碧凝神想了想,用力搖了搖頭。
我感傷道:「你以為嫁了皇上就有了名分了麼?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妾。」我拿起絹子拭淚道:「你娘生前是連個妾的名分也不能有,難道你做女兒的就是要告訴母親亡靈你只能做個妾?!何況你又不喜歡皇上,終其一生和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同居同起,忍受他因為別的女人對你的責難和冷落,因為他而和別的女人相爭,為他誕育子女,縱使他可以給你榮華富貴可是下一刻就會身處冷宮,你願意麼?你是背叛我而得榮寵,縱使有華妃相護,後宮中人會瞧得起你麼?皇上會瞧得起你麼?」
浣碧的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說不出話來。紅燭輕搖,她的影子亦映在牆上輕晃。一個眼花看過去,竟像是在顫抖一般。
我又道:「這是其一。而你又能保證皇上一定會喜歡你麼?依照如今看來,皇上對你似乎並無特別好感啊,你要爭寵似乎是十分辛苦。」
我篤定的看一看窗外明麗夜色,彎腰扶她起身,柔聲道:「其實我早已為你打算好,如果我一直得皇上寵愛,將來必定為你指一門好的婚事,你也可以自己擇一個喜歡的人白頭偕老。皇帝寵妃身邊的紅人自然是要嫁與好人家為妻的。到時我會讓你認爹爹為義父,從甄府出嫁,你娘的牌位自然可入甄氏祠堂,你的名字亦會入族譜。你的心愿也可了了。這樣豈不是最好的結局。」我垂眸嘆氣,「也怪我,若我早早把我的打算告訴了你,也不會有今日的差池了。」
浣碧仰頭看着我,眼中有酸楚、感愧的霧氣氤氳,漸漸浮起雪白淚花,一滴淚倏然落在我手臂上,溫熱的觸覺。浣碧垂淚喚我:「長姊。」
我亦落淚,道:「你這一聲『長姊』,可曉得我是盼了多少年才聽到呢。」
浣碧撲在我懷中:「我誠然不知長姊是這樣的心待我,才犯下大錯。」又嗚咽流淚:「這些日子來確是妹妹糊塗,以致長姊困擾。妹妹知錯,以後必定與長姊同心同德。」
我吁一口氣道:「玉姚懦弱,玉嬈年幼,哥哥又征戰沙場。家中能依靠的只有我們姐妹。你我之間若受奸人挑撥,自傷心肺,那麼甄門無望矣。」
浣碧失聲哭泣道:「浣碧辜負長姊多年教誨,還請長姊恕我無知淺見。」
我親手攙了她起來,道:「你娘親的事未曾與華妃她們提起吧,若是已被她們知曉,只怕日後多生事端,甄門會煩擾無盡。」
浣碧搖頭道:「我不曾和她們提起。數月前娘親生日,曹婕妤見我獨自於上林苑角落哭泣以為是你責打委屈了我,才藉故和我親近。我只是想藉助她和華妃引得皇上注意,並不是存心要陷害長姊的。再說娘親的事事關重大,我不敢和她們說起。」
我點頭,「你不說就是萬幸。」又道:「你想求的她們未必能給你,而我是你長姊,我一定會。」
循循又問了些華妃與曹婕妤與她來往的事,才換了槿汐進來房中上夜陪伴。
第十章
閒庭桂花落
小連子和小允子對我這樣輕巧放過浣碧很是不解,連槿汐亦是揣測。然而浣碧愈加勤謹,小心伏侍,他們也不能多說什麼。
終於有一日,槿汐趁無人在我身旁,問道:「小主似乎不預備對浣碧姑娘有所舉動。」她略略遲疑,道:「恐怕她在小主身邊終究還是心腹之患。」
彼時秋光正好,庭院滿園繁花已落。那蒼綠的樹葉都已然被風薰得泛起輕朦的黃,連帶着把那山石上的厚密青苔都染上一層淺金的煙霧。去年皇后為賀我進宮而種下的桂花開得香馥如雲,整個棠梨宮都是這樣醉人的甜香。我正斜躺在寢殿前廊的橫榻上,身上覆一襲紅若朝霞的軟毛織錦披風,遠遠看着流朱浣碧帶着宮女在庭院中把新摘下的海棠果醃漬成蜜餞。
我低頭飲下桂花酒,徐徐道:「若我要除去她,大可借華妃的手。只是她終究是我身邊的人,自小一同長大的情分還是有的。」見槿汐只是默默,我又道:「我的事她知道太多,若是趕盡殺絕反而逼她狗急跳牆。如今我斷她後路,又許她最想要的東西,想來鎮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