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悲情 - 第7章

孔二狗



李燦然走過去的時候,這小伙兒正在看着這大黃狗嘆氣,眼神挺無助,這大黃狗也在挺無辜地看着這小伙兒,雖然狗不會說話也沒嘆氣,但是李燦然也讀出那大黃狗眼神中流露出來的話了:「你不就是想整死我嗎?你這麼折磨我幹啥玩意兒,你雞巴勒我一下午了,我好幾次都快斷氣的時候你就把我放下了,你到底是啥雞巴意思?你TMD傻逼愣得整死我!」

它憋屈啊,真憋屈,哭的心都有了。

有宋朝大詩人的詩為證:問狗狗不語,是要死?是要活?現狗命一條,勒死半隻,還剩半隻。

勒狗這人正是劉海柱,這大黃狗正是他昨天在段家屯搶來的戰利品。他昨天半夜才騎自行車回到市里,一直睡到了中午,本來邀請了一群朋友晚上來家裡吃狗肉,可是整整一下午自己也沒能整死這隻狗。狗沒整死,人快愁死了。

當然了,還有比他愁的,誰呀?狗麼。

「兄弟,沒你這樣殺狗的。」李燦然看不下去了,替劉海柱着急,也替這大黃狗着急。

「那你說咋殺啊!」劉海柱終於遇到個明白人了,趕緊請教。

李燦然不認識劉海柱,劉海柱也不認識李燦然。在1982年初,無論是李燦然還是劉海柱,還都僅僅是在一個小區域內小有名氣的混子,論知名度和實力,遠不及東霸天、盧松、張浩然等人。但誰也想不到,就在半年之後,李燦然和劉海柱兩人成了全市最大的兩個一等一的江湖大哥,東霸天等人,要麼被他們踩在腳下,要麼被他們降服。

誰也想不到,這未來在我市影響了十幾年的一正一邪兩個江湖大哥,首次相遇就是在這個雪日黃昏的馬路牙子邊上,中間還隔了一隻奄奄一息的大黃狗。這倆人討論的不是江湖大事,而是如何快點兒把這隻狗整死。

「這樣勒倒是沒毛病,但是我看這狗起碼得勒45分鐘才能勒死,你勒的時間太短,狗這玩意兒命大着呢!」

「咳,我也勒了半天了,可是這狗體格太好。」劉海柱訕笑,畢竟作為一個混子頭子,弄不死一隻狗有點兒丟人。

「你現在再把它掛樹上,我估計勒半個小時,這狗也就差不多死了。」

「還要半個小時?」

「是啊!」

「算了吧,我看這狗就不該死,我不殺它了,正好我家缺一隻看門狗,我把這狗帶回去養着吧!」劉海柱顯然對自己的屠狗手段喪失了信心。

「不殺也好,不殺也好,對了,你是這個廠子的嗎?」

「我是……嗯,我現在不是了。」

劉海柱以前的確是這個廠子的,但是他已經被這廠子除名了,在自己習慣性的回答了一句「是」以後,馬上又改口說不是。

「哦,那你以前是這個廠的吧!」

「嗯!」

這倆人見的第一面兒,聊得還挺投機。他們可能也沒想到,在未來十幾年中,他們之間會有那麼多恩怨。

「那你認識馮朦朧嗎?寫詩的那個。」

「……認識。」劉海柱冷笑了兩聲。

「怎麼了?」

「……沒事兒,你來找他?」

劉海柱當然認識馮朦朧,不過倆人從來沒說過話,因為劉海柱被除名的時候,馮朦朧還沒進廠。以前劉海柱一直喜歡廠里的一個上海知青姑娘,這姑娘叫周萌,這周萌也有點兒喜歡劉海柱,倆人雖然沒牽過手也沒一起看過電影,但是是那種心照不宣的曖昧,倆人在這方面都有點兒矜持。但是自從這馮朦朧進廠以後,開始了對周萌的瘋狂追求,天天給周萌寫朦朧詩。令劉海柱氣憤的是,周萌好像並不反感這馮朦朧,經常可以見到馮朦朧和周萌一起下班兒回家。劉海柱的朋友都躍躍欲試想揍馮朦朧一頓,但劉海柱總是攔着不讓。劉海柱攔着的原因並不是怕馮朦朧的哥哥東霸天,而是覺得搞對象這樣的事兒不應該用武力解決。純爺們兒得用自己的魅力去征服姑娘,而不是要靠欺負情敵的方式來解決。馮朦朧的「撬行」行為雖然有點令人不齒,但是畢竟劉海柱和周萌並沒明確關係,似乎從道理上看也沒有特別大的不妥。所以,劉海柱一直忍着。

「是啊,找他!」李燦然的嘴角抽了抽,這是李燦然動怒時的習慣表情,只要即將動手打架了,李燦然的嘴角必然抽動。

「你們是要找他打架吧?呵呵。」

劉海柱也算是個老江湖,看着老五等人那表情、神態,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李燦然顯然被劉海柱問了一愣,他沒想到劉海柱看出來了。

「對!」李燦然這人挺爽快。

「在這打架?!」劉海柱也有點差異。

「對!」

「……」劉海柱伸出了大拇指。

「哈哈,咋的?」

「別的不說了,當心點兒,也當心他哥。」

說完,劉海柱拽了拽手中的繩子。

這時,工廠下班了,嘩啦啦響的自行車隊開始陸續從工廠的自行車棚向工廠的大門進發了。李燦然對着劉海柱簡單揮了揮手道別,直奔馬路對面的工廠去了。

說來也湊巧,詩人馮朦朧是第一個騎自行車從廠門口出來的,而此時,李燦然由於躲避一輛解放大卡,還沒能過馬路。

這時,那熱心又欠嘴的門衛從傳達室跑了出來喊了一嗓子:「小馮,你朋友找你!給你送東西!」

「哪兒呢?!」馮朦朧停下了車子,單腿支在了地上,頭轉向了傳達室。

據說馮朦朧還沒等把頭轉過來,一塊板磚就端端正正地拍在了他的面門上。拍磚的人是房二,這一磚特別狠,馮朦朧居然連吭都沒吭一聲就連人帶車拍倒在地。廠子門口地上的積雪被車軋人踩成了光滑的冰面兒,馮朦朧人摔在地上滑出了好幾米。

現場目擊這一戰的劉海柱二十幾年來還沒忘房二的那一板磚,至今提起仍然讚嘆不已:「要說掄板磚的本事還得說人家房二,就是以前李老棍子手下長的最不像人那個。那天他是從馬路的這邊開始高速助跑,十幾米的助跑後在靠近馮朦朧約一米多的時候整個身子躍起,同時掄圓了手中的板磚,連人帶磚從馮朦朧的正面門扣了下去,跟他媽的喬丹灌籃似的,准,狠,那是真狠,那氣勢,我當時就知道,這馮朦朧的鼻樑非斷不可,眼眶子非裂不可,門牙肯定得掉幾個……也就是馮朦朧小時候挨打多,換了別人,那一下弄不好直接就拍死了。我活了五十多年,就見到房二這樣一個蔫了吧唧不說話,一出手就如此兇悍的。」

沒打過架的東北男人基本沒有,沒掄過板磚的東北男人也不多見,但是誰能掄出房二那樣一板磚來?能讓青年時期成天在街頭混戰的劉海柱幾十年都記憶猶新的一板磚,那會是多麼強悍的一板磚。

雷霆萬鈞啊!

地太滑,房二這一板磚掄完自己也沒站穩,也滑倒在地。

「吱」「吱」「滋噶」……這是向廠門外湧出的下班工人自行車剎閘的聲音。

「操!小馮挨打了!」

「你們住手!」

「……」

前面的幾個工人都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是馮朦朧,也都看見了另外三個不知道哪來的穿着藍色棉大衣戴着藍色棉帽子的野小子衝到了倒在地上的馮朦朧跟前,開始朝馮朦朧連踢帶跺。

「上啊!是小馮!」

「整死他們!」

歷史上還沒有人敢在這廠子門口惹事兒呢,這幫血氣方剛的工人看到同事挨打,紛紛撂倒了胯下的自行車,向李燦然等人沖了過來。此時正值下班高峰時間,眾人一涌而上。

圍着倒地的馮朦朧踢的李燦然等人的形勢急轉直下,被二三十個工人圍在了中間。五大三粗的工人三扯兩拽,李燦然和老五也都滾到了地上。

據說老五的確也是個打架的人才,被人扯倒以後雖然自己被暴風驟雨般的拳腳痛擊,但是他一直死死地抓住馮朦朧一個人打。

轉瞬間,老五、李燦然等人都看不見了,藍色的棉帽子不見了,藍色的棉大衣也不見了,淹沒在了人群里……

圍着他們打的工人又圍上了一層,再圍上了一層……

在馬路對面看熱鬧的劉海柱一聲嘆息:這哥兒幾個,今天是得留在這了。

正在此時,忽然幾聲慘呼傳來,剛才拼命向中間圍的人群驟然向四邊散開。

又是幾聲慘呼傳來,工人開始掉頭就跑,多數向工廠院子裡跑去。

消失了幾十秒的四個藍色棉大衣又出現在了劉海柱的視野之中,借着昏暗的路燈的光,劉海柱看到了手裡拿着一支長長的利器的李燦然又連捅了三個人。

在倒地被圍毆的時候,李燦然摸出了腿叉子。

出刀是真快,捅了三個,連兩秒都沒用上。真不愧是西郊第一刀客。

赤手空拳的工人們哪能敵得住這樣的快刀?全都往廠院裡跑,有的顯然是受了傷,跑的時候捂着肚子。

剛爬起來的土豆掄起馮朦朧的車子朝四散跑開的人群扔了過去。

房二又撿起了剛才那塊斷磚,加速助跑,騰空,掄磚……

打便宜手時這群工人都拼命向前沖,發現對方四個人全是在玩兒命而且手持殺人兇器後全拼命往回跑。這是人類的通病,發現有便宜占時沖得最快的人發現有危險之後,跑得也最快。

院門外,就剩下了四個藍色棉大衣和倒在地上的馮朦朧。雪地上,全是血點子。不僅僅是馮朦朧和工人們的血,老五和土豆也都滿臉是血。整場鬥毆,從房二拍出一板磚到結束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劉海柱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群野人,哪兒來的?!如此兇悍?!

李燦然踩在了馮朦朧的胸口:「別欺負我們西郊沒人,別以為你們市裡的多牛逼。」

馮朦朧被那一板磚拍得面目全非,看起來還是神智不清,但眼神中卻全是不服:「……留個號吧!」

「西霸天,李燦然,西郊的。」

「……你要付出代價!」馮朦朧眼睛在噴火,但說話還是文縐縐。

「跑!公安來了!」土豆喊了一嗓子,穿着警服的保衛處的人正朝廠門口奔來。

四個藍色棉大衣消失在了黑暗中,留下了幾頂棉帽子和一地血點子。

牽着那隻奄奄一息的大黃狗站在馬路對面看熱鬧的劉海柱差點沒因為這事兒惹上一身騷。

「柱子,是不是又是你找的人打馮朦朧?!剛才門衛小張看見你們站在一起說話呢。」保衛處的問劉海柱。

「扯雞巴淡!你柱子哥我啥時候背後陰過誰?啥時候想收拾誰不是自己動手?!」

「那也咋不幫忙?」

「你也不看看挨打的是誰?!再說,我TMD現在不是你們廠子的,挨捅那幾個我一個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