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悲情 - 第8章
孔二狗
在遇見李老棍子之前,劉海柱一向自認為自己是街戰的超級天才。在這天見到李老棍子之後,劉海柱的想法有些動搖了。李老棍子他們哪兒是一個人強啊?!他們是一個超強的戰鬥小組,這個戰鬥小組顯然沒經過任何準備和訓練,但是卻渾然天成,配合極度默契。
蔫了吧唧的房二絕對是這個戰鬥小組裡的尖刀,跑了十幾米跳起來掄那一板磚,摧毀對手的不僅僅是肉體,更是精神。那一磚頭挾帶的氣勢,足以讓任何對手膽寒。得多大的仇啊!能讓他掄那麼一下子。
老五給這個團伙兒帶來了不要命的精神,那麼多拳腳朝他襲來,他不擋、不躲,玩兒命打馮朦朧一個,這樣的人,誰不怕?
土豆能足夠的審時度勢,無論是第一波進攻還是第一波反擊過後,他都能馬上發動第二波,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根本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
當然了,最關鍵的,還是那個戴着能遮住半邊臉的大眼鏡的李燦然,在最困難的時候,他扎住了台,顯然他是這幾個人中的頭子。再者說,他出刀太快了,捅人根本不眨眼,扎完一個馬上紮下一個。
後來聽說的事兒讓劉海柱更加佩服李燦然:不到20秒內,捅了11個人,這11個人個個都見血,個個都得去醫院包紮,但無一重傷。
這才叫刀客,傷人而不殺人。就憑李燦然那把自製的腿叉子的長度和鋒利程度,想把人扎個對穿實在是太容易了,可是在形勢如此危急的時候,李燦然的手還是那麼又穩又狠:個個給你放血,但是我一個都不殺。
這得是什麼心理素質?!
當二狗聽到李老棍子當年不到半分鐘捅了11個人的時候,又想起了電子遊戲「名將」里那手持雙刀的木乃伊使絕招的時候才能達到的效果。
「天外有天啊!」劉海柱拖着奄奄一息的大黃狗回家了。
據說,在西郊四丑勝利逃亡之後,老五問了李燦然一個問題。老五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懂就問,從來不裝懂,求知慾特強。他問出的問題總是讓人哭笑不得,沒辦法,他就是小可愛一個。他是真可愛,絕對不是裝可愛、裝清純。
「李老哥,那姓馮的小子後來說句啥?我跑得急,沒聽見。」
「他說我們要付出代價。」
「啥?」
「他說我們要付出代價。」
「啥叫代價?」
「代價你都不懂。」
「不懂……」
老五手托着下巴茫然地搖了搖頭,眼睛清澈見底。眼神中不但有對知識的渴求,還有對李燦然的崇拜。那個時代一般人家都沒電視機,人們想聽到點兒文詞還真得看書,沒點兒文化的人還真不懂啥叫「代價」,像老五這樣每天跟一群混子在一起吃喝玩鬧的,怎麼可能會懂這麼個詞?
「代價的意思就是說:我們把他給揍了,他也要讓我們挨揍。」
「哦,他說代價的意思就是要打我們?」
「對,所以他說讓我們付出代價。」
「那我們憑啥付代價?」
「沒啥啊,咱們小心點兒就行了。」
「對,那我們不要付出代價!」老五那可愛勁兒又上來了。
「呵呵……」李燦然挺無奈。
「我們要讓他付出代價,這代價我們說啥也不能付。」老五活學活用的能力真強。
「對……」
「讓他付代價,操!」
「……」
李燦然看着老五,快哭了。
6.我恨一個人,我讓他冷
傻六兒給李燦然等人安排的住的地方,離火車站不遠,是個帶院的尖脊大瓦房。
「這是我兄弟家,快一年沒住過人了。這張大火炕也一年沒燒過了,不過你們好好燒燒,肯定也暖和。我先回去了,你們哥兒幾個在這好好休息吧。」說完,傻六兒走了。
「傻六兒還不錯。」老五說。
「當然了,我表哥麼。」房二說。
李燦然笑笑沒說話。
滾燙的熱炕頭上並排坐着西郊四丑,炕中間兒收音機響着,老五抱着個特大號的鐵茶缸,茶缸里是剛燙完的滿滿一大缸原漿白酒。
在那個年代,能有口酒喝,是多麼愜意的事兒。這酒,也是傻六兒給打的。
「咱們以後也跟我表哥似的,在市區混吧!」房二太羨慕傻六兒的生活了。
「就是,還是市區好!」老五也說。
「呵呵,留在市區,可能是要付出代價。」李燦然說。
得,李燦然也被老五給拐進去了。
「是嗎?你覺得那姓馮的他哥會來報復。」房二說。
「肯定的。」
「那你說他們會不會去找到你們家啊,李老哥。」老五說。
「不會,東霸天怎麼說也是個大混子,場面上的人,不可能找到誰家裡去。」
「是嗎?那我們就不用付代價了。」老五說。
「行了吧,別說了,喝酒!」李燦然說。
我市80年代初那原漿白酒的力氣忒大,每人喝了三四兩就已經頭暈眼花了。炕燒得那麼熱,一會兒工夫,這哥兒四個全睡着了。收音機都沒關,但是根本不影響他們四個熟睡。他們也累啊,今天光走路就走了至少20公里。
他們四個不是一齊睡着的,但是是一起醒來的。
醒來的時候,每個人的脖子上都頂着一柄明晃晃的斧頭。同時,電燈也被拉亮了,刺眼,真刺眼。
「誰叫西霸天?」斧子後面,有人發問了。這聲音,文縐縐,似乎曾經聽到過。
「我!」
李燦然一下就醒酒了,他明白,這是東霸天來了。自己該付出「代價」了。今天的李燦然實在是太累了,又喝了不少酒,否則他不可能有人進了房間他還不知道。他的警覺是天生的、遺傳的。
「哦,你?我叫東霸天。」
一個長相不遜色於當時中國最當紅的唐國強的臉伸了過來。
李燦然的手慢慢摸向了小腿,這腿叉子他總是綁腿上,有時睡覺都不解下來。
一聲悶哼,腿叉子掉在了炕上,李燦然額頭上的汗珠滲了下來,手腕子可能是被鋼管打折了。
東霸天晃了晃手中鋼管:「早就聽說你腿上別着個腿叉子,是你快啊還是我快?你別再亂動啊!那斧子就架在你那大動脈上。」
李燦然咬着牙沒再哼哼,盯着東霸天使勁兒看,臉上的肌肉在胡亂地跳動,嘴角抽搐得十分沒有規律。
「弟兄們,把他們四個也綁走!」
「綁哪兒去?」
「當然是綁到一個中立場去啊!」
「哪是中立場?」
「我叫東霸天,他叫西霸天,我市區的,他是西郊的,中立場當然是在江上啦!」東霸天是真文明,不愧是高級知識分子家培養出來的,一個髒字都不說。
走到門口,東霸天順手撅下了一根冰稜子,放在嘴裡嘎嘣嘎嘣咬了兩口:「我渴啦!」
一個小時後,二十幾個人押着五個人到了被凍得鼓起了大包的江面兒上,五個人,齊齊站一排,手綁着,脖子後面都頂着把斧子。為什麼是五個人呢?還一個是傻六兒唄!沒傻六兒,誰帶的道啊!
江面兒上全是殘雪,月亮被雲遮着,根本就沒什麼光亮。從熱被窩裡拽出來的李燦然他們幾個人冷死了,快凍僵了,老五還感冒了,不停地打噴嚏。
東霸天他們也冷,凍得直哆嗦。
望着白雪皚皚的江面兒,東霸天跺着腳說:「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看來老馮家這一家子人都熱愛詩歌,只不過哥哥喜歡的是毛主席詩詞,而不是朦朧詩。
「真是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他雖然一口正宗的東北話,但是祖籍在南方,難怪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不過這零下三十來度的氣溫,誰有心情聽他的詩朗誦啊,連他的兄弟估計也沒心情聽下去。不過東霸天的兄弟們顯然都怕他,在這獵獵北風中,除了東霸天的詩朗誦,其他幾十個人一聲都不發。
李燦然等人是越聽越心驚:早就聽說這東霸天有點兒變態,但還真不知道他有這麼變態。他這大冷天的來這朗誦詩歌來了?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傻六兒,我恕你無罪。」
東霸天就是有文化。據說恢復高考以後,只上到初中二年級就退學了的東霸天居然考上了國內某頂尖名校,通知書都下來了,後來不知道是因為家庭還是因為他劣跡斑斑,政審沒通過。從那以後,他就更加乖張暴戾。
「……」傻六兒看着東霸天,眼神有點兒迷惘:我無罪你把我帶這來幹嗎?
「但是你這嘴不太好,肯定是你告訴他們我弟弟的情況的。」東霸天搖了搖頭。
「嗷」的一聲慘叫,傻六兒捂住了嘴。
黑暗中,誰都沒看清東霸天怎麼掄的鋼管,但都聽見了傻六兒的慘叫。
大家不用看也知道,傻六兒這嘴肯定被打爛了。東霸天只要動手,就沒輕的。今天是和他相依為命多年的親弟弟被打得面目全非,根本不用想也知道傻六兒的後果。
「好了,我說了,我恕你無罪。」
要不是西郊四丑都是亡命之徒,肯定都得嚇尿了:無罪的還這樣呢,那有罪的該怎麼辦?
老五感冒有點兒嚴重:「啊……啊……啊……啊嚏!」「啊……啊……啊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