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門 - 第12章
徐公子勝治
洗完衣服做晚飯,成天樂在德國也曾經自己開伙,廚藝雖然不怎麼樣,但傳銷團伙這種大鍋菜沒什麼油水和花樣,他倒也能應付得過來。吃完飯擦地板,當然要賣力氣擦乾淨,因為晚上還要打地鋪呢。好不容易都忙完了,也就該熄燈睡覺了。
躺在地鋪上的時候,旁邊幾個人的鼾聲與呼吸聲清晰可聞、汗味體味以及空氣中的各種氣息都顯得那麼濃郁。儘管成天樂並沒有刻意地去感知,但身心內外不經意間發生的變化使他的直覺已變得異常敏銳,這環境讓他非常不舒服,只有刻意不去想、不去查探,否則連覺都沒法睡了。
成天樂又失眠了,他只好儘量去想別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於是想起了劉書君說的話,分明是提醒他給大胖打電話的時候別再出閃失,他又想到了給李小龍打電話的經過,腦海中仿佛又莫名的聽見了表嫂對表哥評價他的那番話——「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居然還要叫你去外地談生意,就他那樣被人騙了還幫着數錢呢……」
第026章、塵埃本具,時時勤拂拭
在表嫂眼中,自己就是這樣的廢柴一根嗎?聽表哥的反應,似乎也認可表嫂說的話,只是不想讓成天樂聽見而已。他在親朋好友中的形象真的是這樣嗎?成天樂轉念一想,不得不得出了一個令他沮喪的結論——事實確實如此。實事求是的講,就他的經歷而言的確是一事無成,表嫂的形容非常恰當,要不然的話,他現在怎麼會躺在傳銷團伙的地鋪上?
成天樂沒法生氣,因為那就是他,不是誰的偏見與誤解,或者是帶有目的的誹謗與嘲諷,看他的經歷與所作所為,他在世上就是那樣一個人。他不禁又想起了「耗子」說過的一句話——「我只知道要讓你感悟天地,感覺到自身的存在,去思考自己是誰。」
這其實是妖類開悟之初的修煉心法,但成天樂並不是出身山野的禽獸,他是人世中的一位青年,他在這個過程中的感悟不僅是體察天地萬物,而更重要的是這個人世對自己的觀感。成天樂雖然不生氣,但多少也有點不服氣啊,他又想其表哥李小龍的經歷。
李小龍當年也不比他出息多少,一樣是在德國混了兩年語言學校,啥也沒學到就回來了。回來之後找工作四處碰壁,沒少挨父母的數落和親戚朋友暗地裡的嘲笑,後來實在沒辦法,這才借錢開了家店,自己解決了就業問題。開店一年多沒想到生意還不錯,小日子過得滋潤起來、心態也變了,打電話的時候也會很自然的教育起成天樂了,話里話外多少也帶着自我感覺良好的炫耀成份。
表哥那麼說話已有他的資本,那麼成天樂又有什麼資本呢?想來想去,只有下苦功將「耗子」所傳授的法訣練成。成天樂不知道修煉這套法訣將來有什麼用,就算他練成了,表嫂該怎麼說他還會怎麼說。但有一點,假如他沒修煉過,表嫂的話他是不會聽見的,現在至少聽見了,這就是進步嘛!
成天樂又想到了一件事,今天上午練功的時候出了一身那麼難聞的臭汗,就像從臭水溝里撈出來似的,把旁邊的人熏走一圈,然而入境中的他卻毫無察覺,直到收功之後才意識到。看來人們很多時候自以為將世界觀察的很明白,往往卻恰恰看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事。
第二天早起做飯,吃完飯又去上課練功。這段時間於飛有別的事情忙,忙着打電話去開發新的下線,不能把事業成功都寄托在成天樂這種不靠譜的活寶身上,所以暫時沒來找成天樂。但成天樂也不得清閒,上課時苦煉,下了課還要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間、擦地板。若是往常,他這麼勤勞一定會受不了,更何況睡的是地鋪,伙食又那麼差?但現在與每天的「苦練」相比,餘下事情似乎也不算什麼受罪了。
某人掉進臭水溝一次,可能是因為不小心或者不走運,也許還要怪誰把臭水溝挖在那個地方?但假如天天都掉進臭水溝里,又會是什麼樣的人呢?答案就是——成天樂!他每天都按照「耗子」的要求,入境修煉的時間儘量堅持到極限,從最初的二十分鐘,幾天後已經變成一個多小時了。
每次收功之後,他都察覺到自己又流了一身臭汗,周圍的學員們又都躲開了一圈。那氣味很是熏人啊,衣服粘乎乎的貼在身上甚是難忍。這奇異的現象每次都會發生,且每次出的汗都會減少一些,腥臭味也會更淡一些。就算這樣,周圍的人也受不了啊,一見到他就條件反射似的捂鼻子,躲避瘟疫般的閃遠,他在這個團伙里可出名了!
一開始同屋的人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因為成天樂喜歡上的是最初級的大課,與同屋的經理們並不在一個課堂,馬經理還奇怪的問他:「成天樂,你怎麼天天掉進臭水溝?」後來大家才知道實情並不是那樣,他就是在課堂上出了一身難聞的臭汗,於是有又人認為他是惡性狐臭發作了。
雖然成天樂上課時會熏開一圈人,但對同屋的室友卻沒什麼影響,因為他一下課就趕回宿舍先沖澡。那身臭汗一衝掉,渾身甚至會散發出舒爽清新的氣息,就連靠近他的人都會莫名覺得有點舒服。成天樂也問過「耗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耗子」回答的也不是很明白,只是告訴他——
「修煉入門、身心一體,既練神也練形,你超脫了族類與自身的習性,身體也自然會發生變化,這是一種淨化也是進化。不必擔憂,等你修煉成功之後,就沒有這些麻煩了。」
成天樂又問:「這第一層法訣,我什麼時候能練成啊?」
「耗子」又答道:「你的修為精進神速,只要照這樣自然堅持下去,很快就會練成的!但有一點要小心,修煉之時自有考驗,你原本的習性反應可能會變得異常強烈,一定要注意不能迷失其中、被控制了心神,那樣就等於前功盡棄了。」
「耗子」的話就像一枚定心丸,成天樂雖然天天臭烘烘的回宿舍,可是表情又變得總是笑呵呵的。「耗子」警告他,修煉入門之時原本的「習性」會變得更強烈,成天樂很快就體會到了。「耗子」是從妖修的角度談的,說的是禽獸之屬天性中的本能欲望勃發,而對於成天樂這個人來說,卻是另一種難熬的感受。
本來他已經適應了傳銷團伙里的伙食,可是這幾天卻突然又變得異常的饞,哪怕走在路上聞到一絲肉香感覺都會受不了!在以前「正常」的情況下,他再饞也不過是直流口水而已,可現在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衝動。假如那氣味是從路旁的某戶人家傳出來的,他心裡就、會莫名升起一種強烈的欲望——直想打破窗戶跳進去,把人家的菜都給吃了!
但儘管有這樣衝動的念頭,成天樂並沒有真的那麼干,也不可能那樣干!他只是覺得這種反應很難堪,不過就是飯菜清淡點,咋就饞成這個德行了呢?
饞只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的反應讓他更難啟齒。他已經給莫思洗了好幾天內衣褲了,天熱出汗嘛,天天換也很正常,可是成天樂這幾天的狀態卻不正常。這天在水池裡搓內衣的時候,不知為何走了神手一用勁,竟然給撕破了!只有他自己明白當時心裡聯想到了什麼,其實他在心裡想着這內衣穿在莫思身上的情形,然後雙手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應,等回過神來又罵了自己一句——禽獸啊?怎麼用撕的!
雖然暗罵自己是禽獸,可是那種異常強烈衝動反應卻是避免不了的。下午的時候傳銷團伙在一起搞互動娛樂,成天樂都刻意迴避了,雖然平時借着做遊戲吃其他女經理的豆腐很愜意,但現在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失態。
「人非禽獸」這句話,也表示人類社會文明傳承中的自我反省過程,超脫了原始的獸性本能,從而形成了法律約束與道德自覺。比如山野中一隻強壯的虎娃長成,會直接撲倒令它發情的母虎,除了天地自然的法則之外,沒有別的東西阻擋它。但是人類社會中的成天樂卻不能這麼幹,這也是天地自然進化的另一種法則。
成天樂迴避的方式,就是讓自己儘量不要閒下來有功夫胡思亂想,總是不停地在找事情做。除了每天做飯、擦地板、打掃衛生間、給莫思洗衣服之外,成天樂又主動幹了更多的活!他又開始幫同屋的其他「經理」們洗衣服,洗得干不乾淨兩說,但搓的都夠用勁的。不僅擦地板,他連窗戶都擦,至於地板那更是擦了一遍又一遍,衛生間裡的每一塊瓷磚也都被他擦得鋥亮。
成天樂有生以來,從沒有這麼勤勞肯幹過。只有在這種狀態下,他才能儘量忘記那本能的欲望勃發對心神的沖襲。成天樂在這個傳銷團伙中已是臭名鼎鼎,很多人提到他時都會皺起眉頭、一臉厭惡之色。但在宿舍里,成天樂卻得到了「同事」們的一致讚賞,這麼吃苦耐勞的小伙上哪而去找啊?如今這樣的年輕人可是太少了!
對他的看法轉變最大的,居然是那位曾被他「耍流氓」的莫思。上次成天樂把她的內衣給洗碎了,硬着頭皮紅着臉去道歉,表示自己一定會賠。可莫思竟然沒有讓他賠,她的臉也紅的跟個柿子似的,還說以後不用麻煩成天樂幫她洗衣服了,成天樂如果有髒衣服的話,還可以拿來讓她幫着洗,上次的事情只是誤會,當時自己只是賭氣而已云云。
不知是因為身體狀態有異、還是自我感覺良好,成天樂總覺得莫思看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媚媚的很是勾魂,仿佛在誘惑他對她做點什麼似的。成天樂當時趕緊閃了,回到宿舍又把衛生間徹底打掃了一遍、連一絲灰塵都沒放過,這才平息了心中衝動的聯想與身體難堪的反應。
第027章、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說實話,成天樂對莫思根本就沒什麼想法,可是怎會莫名有那樣的聯想與衝動呢?其實成天樂對劉書君原本倒是很有些想法與渴望的,但後來他看明白了劉書君等人在做什麼,心裡便覺得遺憾與惋惜、甚至還有幾分惆悵,把很多念頭都打消了。可現在又見到劉書君的時候,他卻自然有種很羞恥的衝動,好似身體裡藏着一頭野獸。
為什麼會這樣?他也問過「耗子」。「耗子」解釋得很含糊,也不能徹底說明白究竟。但成天樂卻自己做出了一種解釋——因為修煉的緣故,他的知覺感應變得很敏銳清晰,那麼外界對身心產生的各種刺激也會異乎尋常的強烈,他需要一個適應、克服並回歸常態的過程。這就是「耗子」所謂的修煉成功吧?到時候回歸了常態,可能境界已然更高。
真難為成天樂在並無明師指點的情況下,能自己想通這一點,這倒不能說明他這個人多麼有悟性,而是他考慮問題的習慣一向如此,簡單而直接。想通了這些之後,成天樂暫時也不擔憂了,他既然能看清是怎麼回事,就有辦法去面對與克服。為期一周的「內部處分」已經結束了,但成天樂卻化被動為主動,仍然積極的做各種事情,就是不讓自己有功夫閒下來胡思亂想。
白天很累,夜裡睡得自然就沉,也就少做一些荒唐的食色之夢。然而這一天躺下之後,成天樂卻又沒睡着。他敏銳的感覺到身下地板的從牆角那邊傳來輕微的顫抖,在黑暗中扭頭望去,雖然視線很模糊,卻能夠清晰的察知那邊發生的事情。
同屋「洪經理」的地鋪靠近牆角,他面朝牆側身躺着,雖然是熱天,可是身上還蓋了一床薄薄的毛巾被,手放在毛巾被下面很有節奏地動着,呼吸很粗卻儘量壓抑着不發出聲音。他不用問就清楚,洪經理在那裡「自摸」呢!這個傳銷團伙的封閉環境裡,每天上課、娛樂、打電話開展業務,看似過得充實、每個人都很亢奮的樣子,實則空虛無比,人的各種基本欲望,在寂靜的時候會更強烈。
理解雖然能理解,但成天樂卻感到很驚訝,因為客廳的地板上一共睡了六個人啊!這幾天成天樂的慾念強烈,睡覺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打飛機」,可是他卻做不出來,因為旁邊還睡着五個人呢!別人的細微動作他都能察覺,那麼在潛意識的反應中,仿佛自己做的事情也是那麼清晰可察。在這種情況下「打飛機」,那感覺就像在光天化日下的公共場所自瀆,成天樂是做不出來的。
可現在卻看見同屋的室友在這麼幹,過了一會兒他又聽見了一聲壓抑不住的呻吟,聞到了一股很刺鼻的氣息。不知為何,成天樂突然感到特別的噁心,仿佛身體中那躁動不安的欲望也莫名平息下去。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這一幕,於是扭過頭去仿佛屏蔽了感觀,在昏昏沉沉中睡着了。
第二天上課時,其他學員們一見到成天樂,都習慣性的空出了一圈座位,有人還在小聲的嘟囔、帶着厭惡的神情抗議着什麼。成天樂卻厚着臉皮不為所動,開課後不久就習慣性的打起「瞌睡」來。但就是這一天,他身上卻不再有臭汗,更沒有任何難聞的氣味發出,仿佛已經回歸了平常的樣子。
入境的成天樂,感受的仍是萬物紛雜、擾動難耐,然而不知何時卻倏然一變,一切都寧靜了下來。此寧靜卻非彼寧靜、狀態十分奇異,他仍然能清晰的察覺到周圍的聲色擾動,卻能自然的收斂神識不動心神,比如他能聽見,卻已可以不去聽、不受其擾。
「耗子」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帶着驚喜道:「第一步法訣已經練成了!」
成天樂:「成了?」
「耗子」:「是的!」
就在這時,教室里又響起了震耳的歡呼聲與口號聲。成天樂覺得自己入境的時間好似並不長,沒想到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下課了!「耗子」說他修煉已成,而成天樂自然就明白了。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它心念一動,又進入了那種奇異的寧靜狀態。假如他有一位靠譜的師父,會告訴他這不過是能將神識自如的延伸與控制,其實他的「法力」還微弱的不能再微弱。
成天樂此刻卻是欣喜無比,他在腦海中說了一句:「耗子,我真的練成了!」
「耗子」答道:「是的,你練成了!」
這一問一答之後,成天樂突然意識到——自己走在路上竟然也能與「耗子」對話了!而以前他只有在教室里聽課時才能辦到這一點。這也意味着另一件對他很重要的事情——他不必再去上傳銷課了。修煉了這麼久,等到第一層法訣終於練成,成天樂最大的甚至說唯一的收穫,便是他不必再藉助傳銷課堂那種特殊的外緣,已可以自主的入境修煉。
這便是修煉已成嗎?假如有真正的修行高人清楚他的狀況,說不定會笑掉大牙,這算什麼功夫?可是成天樂與「耗子」都興奮莫名。因為「耗子」所知的只是這第一層法訣,在它眼中,成天樂這就是神功大成啊!
成天樂很自然的又問道:「耗子,下一步該怎麼辦,我們接着修煉什麼?」
「耗子」:「我也不清楚,你需要回到我來的地方,再取得其它的法訣,一步一步都練成。等到那個時候,你就老厲害了!」
「耗子」說的「老厲害」究竟有多厲害?成天樂並不清楚,但總之感覺應該是很厲害的樣子!他又意識到,如今已不必繼續留在傳銷團伙里了,離開的時間到了。但是該怎麼脫身呢?這段日子看似沒有人刻意限制他的行動,其實是因為他本人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假如真想走的話卻是不容易脫身的,傳銷團伙自有各種手段。
他又不是沈四寶,有家傳絕技會飛檐走壁。成天樂雖然也是「神功大成」,可是與人家相比、仔細想想又有些泄氣,於是他對那後續的修煉法訣是更加的好奇與嚮往了。
成天樂又追問道:「你教的法訣我練成了,也算是有功夫了吧?」
「耗子」仍帶着驚喜的語氣答道:「嗯,是的!」
成天樂卻很是納悶:「那我有什麼功夫呢?」
「耗子」也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反問道:「你想要什麼功夫?」
成天樂很謙虛地說道:「騰雲駕霧暫時就算了吧,飛檐走壁總可以吧?」
「耗子」:「你修煉的是根本法訣、突破境界的心法,而騰雲駕霧飛檐走壁之類,只是施展法力的手段、是施法之術。」
成天樂突然反應過來道:「搞了半天,原來你也不知道啊?」
「耗子」的語氣竟變得有些不好意思:「後面幾步的法訣中應該有吧。」
成天樂握着拳頭晃了晃胳膊道:「那我有法力嗎?」
「耗子」:「有,當然有啊,你已經將法訣練成了,怎麼會沒有法力呢?」
成天樂:「在哪兒呢?」
「耗子」:「就在形神之中啊,你自己怎麼會沒感覺?」
成天樂:「可我確實不知道啊。」
「耗子」好似這才想起自己說漏了一些什麼,語氣有些艱澀:「那你以為什麼是法力?不是你吃飯、搬磚頭的力氣,念力、定力都包含其中。你能控制神識感知外物,萬物紛擾中定住心神,這些就是法力啊。聞法、求法、修法而能精進,首先要知道什麼是『法』,天地萬物就是法、變化運轉也是法,能察知天地萬物、控制其變化運轉,便是法力……」
成天樂打斷它的話道:「等等,我怎麼覺得你像在念稿啊?」
「耗子」又解釋道:「這法訣本就是一道神念心印所留,是被我融合,又不是我所創的,我能知道什麼就告訴你什麼。」
成天樂:「那你還知道什麼?」
「耗子」的聲音又略顯得意:「我知道得太多了,一時之間也講不明白,你要問什麼吧?」
成天樂有些泄氣地說道:「我現在到底有什麼神功啊?我怎麼覺得練成和沒練成,也沒太大區別啊?」
「耗子」提醒道:「這你可就錯了,區別是很明顯的!你能體察天地萬物自有所悟,這是基礎。你剛才說的飛天遁地之能脫離不了這個基礎,至少你要知道什麼是天地吧?只有你能感知這個世界、才能順應與改變它,假如你察覺不到天地萬物的玄妙,又如何運轉它的玄妙呢?就像你有力氣,可總得知道往什麼地方使吧?感知之能,其實就是真正的大神通,一切法術施展的根基。」
成天樂終於點頭道:「哦,原來這就是大神通啊!」
他邁着心滿意足的步子走向了宿舍,就這麼志得意滿間,那入境而觀的狀態散失了,需要重新定住心神才能去察知周圍的萬物生動。練成了「大神通」的成天樂是什麼人?他還是成天樂!臉上帶着得意的笑,他甚至沒發現樓梯口正站着一個人在等他。
那人猛然開口喝道:「成天樂,你笑什麼呢?」
第028章、動輒得咎,妄做不自知
成天樂被嚇了一小跳,定睛一看原來是於飛,立刻笑呵呵的打招呼道:「於飛大哥,好幾天沒見着了,怎麼今天有空想起我了?」
於飛的臉色原本很難看,此刻儘量擠出一絲笑容道:「你是我在公司的下屬嘛,這幾天太忙,一直沒時間關心你的情況。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找你,業務準備的怎麼樣了?」
成天樂反問道:「給大胖打電話嗎?什麼時候打都行!」他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這個傳銷團伙,正在琢磨着怎麼脫身,但是無論如何眼前這一關是必須得過的,不僅是過於飛這關,也是過他自己這關。
於飛的表情有點皮笑肉不笑:「我陪你一起上樓吃午飯,吃完飯就去給大胖打電話。其實業務不僅僅是給大胖打電話,也包括為了事業成功隨時做好各種準備。你不要有太大的思想壓力,就算大胖不能來,只要你發揮的出色也會受到領導的認可。我不是說過了嘛,儘量從大胖那裡問出你們補習班同學的聯繫方式,尤其是那些與你比較熟的、關係還不錯的,這也是工作的重點。」
……
於飛這段時間在忙啥呢?他也在不斷的收集能想到的聯繫方式,瘋狂的給以前的朋友、同學打電話,希望能把他們騙到傳銷團伙來。失敗的次數很多,但前幾天終於又騙來一個。那人是於飛從小玩到大的鄰居,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接到電話不疑有詐,興沖沖的就來了。但是於飛很不走運,這人高中畢業後在社會上混了一段時間又去當兵了,特種兵剛剛退役,相當不好惹。
傳銷團伙的洗腦需要一個過程,「新朋友」要融入這個封閉的環境中,種種手段才能漸漸發揮作用。大部分人發現受騙上當的第一反應都是轉身就想走,不論是連蒙帶哄還是軟磨硬泡或者加以人身限制威脅,傳銷團伙都要把「新朋友」儘量多留一段時間。可此人卻留不住,當天住了一夜小單間,第二天在行李里抽出一把刀差點把於飛給捅了。
於飛之所以還留了一條命,是因為他那朋友手下留情了,一方面是因為從小玩到大的交情,另一方面也不想因為這種事犯殺人罪、不值得。於飛被踹了一腳,躺地上半天沒爬起來,這時有一伙人把那位「新朋友」給圍住了。正常人可能難以想象他們會做什麼,那場面是令人目瞪口呆的。
傳銷團伙中發生這種暴力事件,首先圍上去的並不是一幫大漢,而是一群老少娘們。有大嬸抱住了他的行李,口口聲聲喊道:「大兄弟,千萬別衝動!於經理真的是為你好啊,你就留在這裡多考察兩天,就兩天!你會明白他這麼做是為什麼,將來會感激他的。」
還有一個姑娘跪在身前抱着他的雙腿道:「這位大哥,我寧願你現在恨我,也要把你留下來!你就多了解幾天這裡真實的情況吧,不要讓自己的人生後悔!」
傳銷團伙里的這些「骨幹精英」,有時候看上去熱情而真誠,比正常人還要正常。但是她們扭曲的心態以及平時在各種「情境遊戲」中所鍛煉的「演技」,這一刻都暴露了出來,已經無所謂臉皮與廉恥了,完全不像正常人。
此時就算這位「新朋友」身強力壯,也很難動手啊。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一條大漢被七八個娘們摟着胳膊抱着腿,拳腳也施展不開。而且在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人都會有暫時的妥協和猶豫。「不就是多呆兩天而已,既不犯法又不會死!」這麼一念閃過,後面的很多事就難說了。
但這位「新朋友」是個愣頭青,曾經還在邊境緝毒殺過人,思維迴路與一般人也不太一樣。他連女人都打,而且出手很重,當時刀交左手,揮右掌就給了抱腿的姑娘一記耳光。只聽一聲脆響,連牙都打掉了兩顆。
強行留人的第一招不成,按照常理,應該是「領導」帶着幾位身強力壯的男子與這人「談話」了。談話的過程往往是和藹的語氣中隱含威脅,要求這個人不要衝動,不妨在這裡考察幾天、就當旅遊了。如果到時候還想走,會買好車票親自送他離開云云。總之第一步戰略就是儘量拖延「新朋友」留在傳銷團伙里的時間,先把人先穩下來才好施展別的手段。
劉書君「領導」當時帶着幾名下屬趕到現場,對那人也是這麼說的,但那人持刀搖頭道:「你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騙人,不能再讓我相信第二句、第三句!」劉領導很少見的決定當場放棄,同意讓那人立刻就走;而按照慣例,是於飛掏錢買的火車票。
有的人被朋友騙到傳銷團伙來,對騙他來的朋友憤恨動手的情況也是時有發生,但當場就能脫身的人卻很少見。原因很簡單也很複雜,首先第一點,你很難對笑臉相迎、熱情的幫你擦皮鞋、擦汗、擠牙膏、滿口奉承甚至連衣服都洗好的人撕破臉皮下重手。比如成天樂是被騙來的,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也很難立刻就一耳光抽在劉書君的臉上。
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先搞清楚狀況再想辦法脫身,而傳銷團伙的第二個謊言就是「來去自由」。他們會對「新朋友」說——只要留下好好考察幾天,到時候還想走就儘管走云云。很多人選擇暫時留下就是這個原因。其實真過了幾天還想走,傳銷團伙還有其他的說辭和手段在等着呢。
有人在網上和報紙雜誌上看到這樣的事情,可能會坐在那裡空放嘴炮過癮:「假如是我,就拿起刀把一屋子人都砍死……」實際上真的置身其中時,絕大多數人是很難當場豁出去的,更別提這種自我毀滅式的舉動,因為那還不是絕境,普通人也不是變態的冷血殺手。
正常人在陌生的環境裡、不清楚還有什麼未知的威脅,都會有所畏懼,第一反應是先自保。初到傳銷團伙的處境看似也沒有拼命的必要,暫時呆兩天既是無奈又是明智的選擇,而且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危險。傳銷團伙的目的,就是要讓「新朋友」主動選擇這種「緩兵之計」。而於飛騙來的這位朋友,情況的確比較特殊,這人做事太衝動且不計後果。劉書君不想在他身上付出太大的代價,所以當場把人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