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門 - 第3章

徐公子勝治

  這個故事最早出現在元雜劇中,到了明代已經流傳甚廣,《狸貓換太子》成了人們耳熟能詳的經典劇目,並且經過文人的加工,又變成了「包公案」的一部分。民間傳說包拯奉旨到陳州賑災放糧,遇流落民間的李妃告狀,追查之下方使陳年秘事真相大白。

  這個故事後來被編入清代著名小說《三俠五義》中,但在《三俠五義》成書之前,狸貓換太子的故事在民間早已家喻戶曉。這個故事也並非完全憑空捏造,歷史上的宋仁宗確實非劉太后所生,而是一位姓李的宮女之子,被當時的劉德妃收養。宋仁宗幼年繼位,劉德妃曾以太后的身份主政,直到劉太后去世後,宋仁宗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

  史上確有其事,只是與包拯無關,後來有人便將這段歷史記載附會編排成狸貓換太子的故事。

  狸貓是野外的山貓,生存繁殖能力特別強,蘇州一帶的老百姓曾把狸貓當成靈獸供奉,並有「摸摸山貓頭,一年好到頭」的說法,狸貓在民間是「多子、易生養」的象徵。故事裡的宋真宗無子,而以「狸貓換太子」,並不是隨口的編排,這與狸貓的象徵有關。

  在明朝中葉,成化、弘治年間,宮廷里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當時皇室子嗣凋零,皇帝不僅兒子少還不容易養活,於是宮廷禁院喜愛豢養狸貓,以求祥瑞之兆,也引起了民間的效仿。蘇州一帶本就有此習俗,更有人在山塘街以青石刻狸貓像擺放,祈求貨殖繁盛。

  這第三種傳說倒是最靠譜的,也可能最接近於山塘街上石狸像的真實來歷,不論怎麼說,自古以來山塘街上就有石狸像。民間口口相傳,七里山塘街有時又被稱為「七狸街」,也有人說成是「石狸街」,倒成了《紅樓夢》中「十里街」的又一種諧音。

  如今當地重建了石狸像,而大部分遊客事先若沒有聽過傳說,走過這條千年古街時未必會留意到那些石狸像,但成天樂卻注意到了。他覺得這些神情傻乎乎的雕像挺好玩的,一路已經看見好幾座了。

第003章、石本無名,依有緣人取

  通常遊客逛山塘街,一般最多只能看見五座石狸像,因為最後兩座石像的位置已經超出了傳統山塘街的區域,分別在虎丘以西的望山橋和西山廟橋的橋頭。山塘街很長,從閶門走過來一共七里多路,到了虎丘就是盡頭了,遊客至此要麼右轉進入著名的虎丘劍池遊覽,要麼坐船回頭,再繼續往前走的人不多。

  就算是先遊覽虎丘,一般人從虎丘出來如果還有遊興,也是轉彎去山塘街,很少往另一個方向走,所以也不會看見那最後兩座石狸像。

  成天樂在劉書君的陪伴下,晃晃悠悠走了七里多路,從閶門一直走到虎丘風景區的正門前。這個地方人來人往很熱鬧,他扭頭看了一眼問道:「哪來這麼多人,還有好多老外,那邊是哪裡?」

  劉書君輕描淡寫地答道:「那邊是虎丘,就是山上有座古塔而已,還不讓人上,人多擠得很,沒什麼好玩的。……我們還是往前走吧,繼續逛街。」

  號稱吳中第一名勝的劍池虎丘,被劉書君輕飄飄幾句話就說成沒什麼意思,不知當年寫下「到蘇州而不游虎丘,乃是憾事」的蘇東坡若聽見了,會不會把鼻子給氣歪了?而成天樂過其門不入,還傻呵呵笑得很開心。

  不是虎丘不值得一游,劉書君不帶成天樂進去,原因是進虎丘要買門票,六十塊錢一張呢!能省則省吧。

  繼續往前走,就已經離開山塘街,沿河邊是一條小巷,巷子裡大多是賣各種旅遊紀念品的小商鋪。再往前走到望山橋附近,有幾家所謂的水鄉農家菜館,大多做外地遊客的生意,因為人們走到這裡時該累了也該餓了。到瞭望山橋再往前看,就是一條普通的河邊石板巷,這裡是老居民區,只有略顯雜亂的舊房子,沒有什麼景點也沒有遊人,成天樂他們該回頭了。

  傳銷團伙「接新朋友」,如果人到的早,領到山塘街從頭逛到尾,除了不用花錢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能把人留下來。

  山塘街足夠長,從閶門走到虎丘以西的望山橋,有接近四公里的路程,全是在石板上步行,又不可能走得太快,時間最少要一個下午。等逛完了必然又累又餓,再吃完飯也就天黑了,這時候可以順理成章地把人帶回去「休息」。

  就算被騙來的人內心起疑,但當時天黑了、人也累了,再經過一番盛情挽留與邀請,十有八九會跟他們回去的。傳銷團伙搞「業務開拓」,不僅要把人騙來,而且還要成功帶回駐地,才算完成了第一步。不能讓「新朋友」一下車就發現不對勁,有轉身就走的機會。

  走到望山橋,火候也差不多了,劉書君嬌滴滴地挽緊成天樂的胳膊說道:「帥哥,累了吧?我們都逛了一下午了,時間也不早了,去吃飯吧。」

  天很熱,走了快八里路,她當然也累,再看後面背包的於飛,已經是滿頭汗了。成天樂是於飛騙來的,一路上於飛都在想怎麼把成天樂留下、加入他們的行業成為他的下線,根本沒心思看什麼風景,更何況這條山塘街他已經逛過很多遍了。

  可是成天樂卻搖了搖頭道:「不急不急,既然來了,那就好好逛逛!……小劉,你累了嗎?來來來,我扶着你走!……咦,這裡又有一座好奇怪的石像,我這一路已經看見好幾座了。……前面還有一座橋,橋頭好像還有石像,走,再過去看看!」

  後面背包的於飛差點一屁股坐地上,雖然領成天樂逛山塘街是傳銷團伙事先安排好的計劃,為了把人成功地騙回團伙駐地,可是這個成天樂玩心也太重了,已經走了快四公里了,他就不累嗎?還要往前逛,前面也沒有什麼熱鬧好看啊!

  成天樂說着話已經伸手摟住劉書君的細腰,徑直往更遠處的西山廟橋走去,這動作有點故意吃女生豆腐的嫌疑。可是今天劉書君一見到他就摟住了胳膊,來而不往非禮也,成天樂可是一點都沒矯情,也說不清是誰吃誰的豆腐了。反倒是劉書君嚇了一跳,被他半摟着不得不向前走去。

  於飛快步趕上前道:「前面什麼都沒有啦,真沒什麼好看的!……你看,那邊都是居民區的小巷子!」

  成天樂卻遊興不減道:「這些雕像就挺有意思嘛,都是哪來的呀?」

  劉書君解釋道:「傳說山塘河下面是張士誠的龍脈,張士誠聽說過吧?後來朱元璋派劉伯溫到蘇州,沿山塘河立了七個狸貓像,鎮住龍脈,山塘街也叫七狸山塘街。……其實都是民間瞎傳的,根本沒那麼回事。現在這些狸貓像,都是新修的,沒什麼好看的。」

  成天樂瞪大了眼睛:「有七座狸貓像?我到現在怎麼只看見五個?路上都注意了,應該沒有錯過的,前面一定還有兩個!走,找找去,既然是七狸山塘街,好不容易來一趟,當然要把七狸找全了!」

  於飛在後面喘着氣道:「成天樂,別往前走啦,我們去吃飯吧,前面真的沒有啦,你一定是看漏了!」

  成天樂卻搖頭道:「不對,前面不就有座橋嘛,橋旁邊好像有塊大石頭,應該就是狸貓像。路又不遠,來都來了,再過去看看。」

  劉書君和於飛只得跟着成天樂又走到了西山廟橋,相比下午走過的風景區,這裡顯得荒涼冷清的多,四周已經沒什麼人。橋頭果然有一座石狸像,雕工很粗糙,造型很是抽象樸素,如果不說是石狸,很難看出它是狸貓像。

  成天樂笑呵呵地說道:「這隻貓好大的頭啊,身子都埋到土裡了嗎?……這邊好像沒什麼人了,我們再往前走,找最後一隻貓。」

  於飛已經快成苦瓜臉了,恰在這時,有個過橋的老太太無意間幫了他一把。老太太應該就是附近的居民,見幾個外地人圍在石像旁邊議論,便以方言味很濃的蘇州普通話說道:「前面沒有啦,這是最後一座石像,從這裡往前數,一共有七個。」

  成天樂聞言點頭道:「哦,原來是最後一個了,看來我真漏掉了一個!」於飛終於鬆了一口氣,假如成天樂堅持再往前找,找到天黑也找不到啊。

  既然是最後一座石像,成天樂就停下來仔細觀摩。他伸手摸着石像圓乎乎的腦門道:「狸貓?你真的是貓咪嗎,可是一點都不像啊,是誰把你雕的這麼難看?長了個豬鼻子,嘴岔還這麼大?你叫什麼名字啊……」

  於飛與劉書君對望一眼,都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這個成天樂與該團伙以前騙來的其他人真的不一樣,換個人一下車莫名其妙逛了這麼長時間,此刻一定不耐煩了,開始不住的地追問:「你們公司到底在什麼地方?……天不早了,我們快點走吧!……我是請假過來的,如果職位不合適的話,我還得趕回去呢。……」

  可是成天樂卻一點都不着急,反而玩得很開心,走了這麼遠的路眼看天就快黑了,居然還饒有興致地和石像說話,一邊說還一邊伸手亂摸。於飛剛想勸成天樂早點回去,突然聽見成天樂發出一聲驚呼,腳下站不穩身子一軟趴在了石像上。他趕緊上前喊道:「成天樂,你怎麼回事?」

  剛才那一趴,石像的鼻子尖把成天樂的肚子磕疼了,他揉着肚子站直身體道:「這石像好像帶電啊,我被電了一下,感覺有一股電流鑽到腦袋裡了,頭好暈,一下子就趴倒了!……不對不對,不是過電,就是頭暈,我好像聽見石像說話了,你們沒聽見嗎?」

  劉書君趕忙扶着他的胳膊道:「帥哥,你肯定是累了,逛了這麼長時間,飯都沒吃,頭暈也正常!……你看,都出現了幻覺了吧?我們趕緊找地方吃飯,然後回公司休息。」

  成天樂揉了揉太陽穴道:「好像是很暈,腦袋裡嗡嗡響!我們逛挺長時間了,你們也餓了吧?走,去吃飯!吃完飯回去好好睡一覺,你們公司有空宿舍嗎?」

  劉書君趕緊點頭道:「宿舍早就準備好了,有你睡覺的地方,我們快去吃飯吧!……公司宿舍就在山塘街旁邊,我們往回走一段就到了。」

  幾人轉身往回走,路過望山橋時旁邊就有幾家飯店,成天樂建議道:「正好有蘇州特色農家菜,我們就在這裡吃飯吧。」

  劉書君卻搖頭道:「什麼蘇州特色農家菜!在虎丘風景區門口都是糊弄外地人的,又貴又不好吃。……既然成經理這樣的帥哥來了,一定要去嘗嘗真正的蘇州百年老字號,前面山塘街上就有,反正我們要路過,我請你吃榮陽樓吧。」不由分說就拉着成天樂離開飯店門口,穿過虎丘風景區正門前又回到了山塘街。

  山塘街鐵路橋往西這一段並沒有經過大規模的商業開發,還是一片舊居民區,也保留了蘇州老街巷的面貌,這裡的飯店可比望山橋那邊便宜多了,所以劉書君和於飛要把成天樂拉到這邊來吃飯。

  夕陽照在山塘河上,波光倒映着兩岸風情,景致非常不錯,可是成天樂卻無心去看。他真的頭暈,眼前似乎在冒星星,腦袋裡也嗡嗡響。剛才摸那座石狸像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感覺眼前一空,仿佛什麼景象都消失了,只看見一片旋渦狀的混沌,有一個聲音好像在對他說話,可他根本聽不清那是什麼聲音。

  成天樂的手原來扶在石像的頭上,眼前似是一空,他就控制不住重心趴在了石像上,感覺身體被一道電流侵入,應該是肚子磕到了狸貓像的鼻子尖上,還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感覺似是侵入到腦海中。

第004章、老店百年,止街頭一面

  往回走的時候,成天樂的肋骨一直在隱隱作痛,感覺頭昏腦漲還有點噁心,天很熱又走了這麼遠的路,可能是有點中暑吧?走着走着他的腦門上出汗了,腳下也有點發軟,本來他是挽着劉書君,可現在成了勾住肩膀、扶着人家姑娘在走路了。

  劉書君真是好耐性、好涵養、好素質啊!她一點都沒有不耐煩或厭惡的神色,還從隨身的小坤包里摸出紙巾,側過臉很溫柔地給成天樂擦着下巴和額角,一邊擦一邊小聲道:「看看你,出了這麼多汗!呆會坐下歇歇,吃完飯回去好好休息。」

  成天樂很是感動啊,他摟着人家姑娘的肩走路本就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又被美女溫柔的小手拿着紙巾擦汗,世上哪找這麼體貼的姑娘?她對他可真好!成天樂扭頭看了後面的於飛一眼道:「於總也流了不少汗,你怎麼不替他擦擦?」

  劉書君答道:「帥哥,我就喜歡替你擦汗,不喜歡替於總擦汗。」

  就這麼一問一答之間,成天樂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緩過來了,剛才那股難受勁消失了,看來這小美女的溫柔手還真有魔力,擦擦汗就能解乏。成天樂微笑道:「謝謝你,你這麼一擦汗,我的感覺就好多了,真的好了!……咦,前面不就是你說的榮陽樓嗎?我們快去吃飯吧,我請客!」

  於飛聞言在心中暗道:「你請客?剛才怎麼不說啊!否則幹嘛把你帶到榮陽樓來?剛才就進飯店了,這一下午把我給餓的!」

  現代很多人對「百年老字號」的印象基本上都來自於媒體的廣告宣傳,某某藥房、某某飯店、某某糕點等等,尤其是那些飯店,往往開在人來人往的繁華商業區,掛着古色古香大牌匾,比如蘇州觀前街的得月樓。

  其實所謂百年老店,無非是百年前有這麼家店鋪或者掛了這麼一塊牌子,百年後店鋪還在或者牌子又給掛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幸運,可能是後人附會,也可能是物美價廉、就是街邊的一個小鋪,並非是什麼高檔的場所,比如山塘街旁邊的這家榮陽樓。說樓其實並沒有樓,就是很普通的臨街平房,要不是玻璃上用紅紙貼着「百年榮陽樓——國家註冊商標」的字樣,根本引不起路人的特別關注。

  它就是老生活區中的一家麵館,顧客大多是附近一帶的街坊,不是什麼飯店、酒店。成天樂一進門不禁愣了愣,他原以為是一家大飯店,可以點幾個菜要幾瓶酒,沒想到這裡就像上海小巷裡的早餐鋪。

  「百年老店」榮陽樓只賣四樣東西:麵條、餛飩、湯包、生煎,而且價錢很便宜。最便宜的荷包蛋面和小餛飩都是三塊錢一碗,最貴的蝦仁大排雙澆面也就賣十一塊八毛錢。成天樂沒看錯,這家飯店最貴的「飯菜」就是十一塊八毛,而且還是零有整,蘇州老居民區的特色嘛!

  劉書君見成天樂發愣,面不改色地在旁邊細聲道:「我們公司的企業文化,首先就講究節約理財、注重最合理的消費。這家榮陽樓是蘇州百年老字號,我們可以用最合理的消費品嘗到真正的山塘街特色,帥哥,你說是不是?以前見過這種百年老字號嗎?」

  成天樂回過神來,呵呵笑出了聲:「見過,當然見過!我住在上海的時候,附近有家小吃店叫『一壺春』,據說也是百年老字號。他家只賣兩樣東西,生煎包和牛肉湯,其實主要就是生煎包,但是光吃生煎包太膩又容易噎着,所以又加了一碗湯。」

  他幹嘛笑的這麼開心?因為剛才進門前他說要請客,已經做好了出點血的準備,不表示表示,也對不起摟着自己胳膊逛街的美女和一路背包的於飛呀!結果一進門發現是這麼便宜的一家麵館,原來於飛和劉書君把他帶到這兒吃飯,上哪裡找這麼善解人意的人啊?

  成天樂進門後很豪爽地揮手道:「說好了我請客,你們誰也別搶着結賬,千萬別客氣,隨便點!」

  於飛是真的餓了,他叫了一份蝦仁大排雙澆面,又叫了一份爆魚燜肉雙澆面,最後又消滅了一盤生煎包。劉書君稍微客氣點,但也沒少吃,先來了一碗小餛飩解渴,又吃了半籠湯包,最後也要了一份雙澆面。成天樂微微有點吃驚,這姑娘看着很秀氣,但飯量不小啊!可能是陪自己逛街累了吧,他有一絲歉意,心中暗道:「等我有錢啦,一定要請他們去蘇州真正的百年老字號大飯店,好好撮一頓!」

  於飛現在吃麵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一家大型跨國企業的高管,或許他們的企業文化真的很樸素吧,但成天樂根本就沒有往心裡去。他吃了一碗大排面、半籠湯包,就感覺已經飽了,吃飯的時候注意力全被電視節目吸引過去了。

  飯店的牆上掛了一台電視,店老闆和服務員有空的時候也坐在旁邊看,成天樂的位置正好正對着電視,看到一段很有意思的節目,被逗的咯咯笑。劉書君不解的抬頭問道:「帥哥,你在笑什麼呢?」

  成天樂一指電視:「你們看,那幅畫多有意思啊,畫的就是山塘街!那個人居然說是唐朝的古畫,還拿到現場給專家鑑定,上了電視節目!」話音未落,正在看電視的老闆和幾個服務員全部笑出了聲音,店老闆正在喝茶,結果噴了一桌子。

  到底什麼事情這麼可樂啊?電視裡正在放的是一輯專題節目,由中央電視台和蘇州電視台合辦,名為「尋寶——走進蘇州」。

  隨着近年來收藏投資熱不斷升溫,本着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原則,原本嚴肅的文物鑑定工作,也有了娛樂大眾的功能,成了收視率很有保障的一檔節目由於享有專家資源優勢,中央和北京台在此類節目上做的最為出色。

  為了和地方衛視綜藝娛樂節目競爭,中央電視台的相關節目組也走出了北京,策劃了一期又一期在各地尋寶鑑賞的專題節目,掀起了一輪又一輪高潮,就與「心連心」演唱會差不多,每次都找某個地方合作,這一期節目做到了蘇州。

  兩千多年的蘇州古城,就算是一些老宅房樑上拆下來的木雕,也堪稱精美絕倫的藝術品,蘇州民間的「持寶人」當然收藏了大量的珍貴文物。至於這些古物在當今收藏市場中的價值如何,很多人都懷着期待來到鑑定現場,請國內的權威專家一觀。

  但是這期節目的最高潮,卻不是什麼珍貴文物出現,而是一幅令人目瞪口呆的「古畫」!

  成天樂看見的節目很像是現場直播,但其實早在一周前就錄製完畢,所有的畫面都是剪輯後的結果。而當時的節目現場,又是另外一番情況——

  ……

  主持人喊道:「下面請第八號持寶人李先生上場!……李先生今天帶來的藏寶是一幅完整的唐代古畫,畫幅高三十二點八厘米,長一百二十九點七厘米,立軸,描繪的是唐代寶曆年間山塘河剛剛鑿建後的風景與人物。如果鑑定為真,其價值不可估量,將成為我們這次『尋寶——走進蘇州』活動的最大收穫!這幅畫究竟是不是唐代真跡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隨着音樂聲,第八號持寶人走到了台上,手裡拿着一卷立軸,按照節目要求,在將「寶貝」交給專家鑑定之前,持寶人先要介紹一番藏品的來歷,至於說的話是真是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這位「持寶人」名叫李萬,今年三十六歲,長得白白胖胖模樣甚是和善,他在蘇州開了一家名叫「安捷通」的系統集成公司,主要經營網絡通訊、安防監控等,生意做的還不錯。他手中的那幅畫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得來的,在一個舊書攤上花了八千塊錢買下,上面有幾處歷代的題款和印章,看來歷史上有不同的人收藏過,但都不是什麼名家。據他一個懂行的朋友鑑定,那幅畫是唐朝的真跡,畫的就是白居易剛剛開鑿山塘河時的風景。

  唐代的真跡啊!不僅是稀世的古董而且還有重要的歷史價值,它該值多少錢啊?想當初是八千塊買的,現在八十萬根本就別想,八百萬也擋不住,至少也得是八千萬吧,說不定還不止,弄不好是國寶級文物呀!但它能是真的嘛?李萬的心裡異常忐忑,拿着畫卷的手都在輕輕發抖。

  但他還是儘量保持了鎮定,讓聲音不要發顫,如實介紹了手中這幅畫的來歷,是幾年前用八千塊在一個舊書攤上偶爾購得。當時他就沒以為它是唐代真跡,因為畫軸和裝裱的痕跡太新,畫面完整幾乎沒有一點損壞。但是畫上卻有清末時期收藏者的題跋,就算是後代人的臨摹作品,也是很有價值的,所以他就買了。

  後來經過一個朋友的鑑定,認為這就是唐代的原跡,不知什麼原因能夠保持的這麼新,但也更顯示出它的價值所在!本着試試看的心理,李萬將這幅畫帶到了節目現場。平常的時候,這幅畫都鎖在他辦公室的鐵櫃裡,甚至從來都沒帶回家過。他怕老婆知道花八千塊買了這麼一件東西,如果是假的會挨罵的。

  儘管心情激動,但李萬還是口齒清楚、思路清晰,如實介紹了古畫的來歷,並解釋為什麼會以這麼低的價錢買到?因為賣畫的老闆也認為這不是真跡,但他卻有一個懂行的朋友非常肯定地說畫是唐代的東西。李萬還沒忘記小心謹慎,並沒有當眾介紹自己的名字和真實身份——萬一畫是真的,他就是身懷重寶啦,財可不能露白啊!

  「持寶人」李萬自我介紹完畢之後,小心翼翼的將畫卷交給台上的三位專家鑑定,雙方都戴着白手套。坐在台上正中間的,是這次鑑定活動的首席專家周逍弦。

第005章、歲月鬼手,滄海轉桑田

  周逍弦教授今年五十八歲,現於北京故宮博物院文保室任職,也是中國文物協會文物修復委員會的常務理事、博士生導師。他在文物收藏界可是大名鼎鼎,有一個外號叫做「鬼手」。他修復各種文物尤其是古瓷器的水平簡直是巧奪天工,多年來從事文物保護和修復工作,經他之手修復的傳世珍品無數。

  身為最頂尖的文物保護與修復專家,當然也是最權威的文物鑑定專家,今天的節目能請到周逍弦來,就是鎮場子的!雖然周逍弦的學術研究重點方向是陶瓷與彩塑的修復,但對於他這種文物大家來說,各類文物的鑑定也都是觸類旁通。而周逍弦旁邊兩位專家的鑑定方向也各有側重,其中一位就是精通字畫考證的,另一位則在玉器、青銅器鑑賞方面極為擅長。

  李萬把畫遞過來的時候,周逍弦左邊那位字畫專家就皺起了眉頭,原因很簡單,畫軸與裱卷太新,簡直就像剛從工藝品商店買來的一樣!台下有很多觀眾也有同樣的疑問,但考慮到有可能是剛剛裝裱過的,要打開之後才能鑑定。

  這樣的場合,出現唐代真跡的可能性太小了,簡直就像開玩笑一般,誰也沒認為這幅畫會是真的,哪怕是後世的摹本都已經超出節目組的預期了。

  周逍弦面帶自信的微笑接過畫卷,神情卻微微一怔,動作定格在那裡愣了幾秒鐘!普通人很難體會到他此刻的感覺,周逍弦一生不知修復了多少件文物,這樣的工作需要常人無法想象的認真專注與全身心的投入。在他中年之後漸漸有了一種感受,仿佛那些文物的碎片有自己的生命,他甚至能奇異地感覺到它們在沉睡中呼吸。

  聽起來也許很玄幻,但這並不是虛構,每一件文物在他的手中重現當初面目,就像從沉睡中醒來、會述說一般。器物本身帶有歲月沉澱的氣息,心神沉浸其間能真切地感覺到。周逍弦最擅長修復瓷器,哪怕是兩件很相似的古瓷碎片混在一起,他都能用手很輕鬆地分開,因此人稱「鬼手」。

  但是周逍弦本人卻不喜歡這個外號,認為其江湖氣息太濃。他是一位學院派專家,一生從事文保工作的學者,並不是搞收藏淘寶的。而此刻,他從李萬手中接過畫卷的時候,卻莫名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畫卷雖然沒有打開,接在手中卻有一種渾厚的歲月滄桑氣息。周逍弦疑惑了,這種感覺不可能是假的,也不是任何一種做舊手段能達到的,然而這幅畫卷偏偏沒有任何做舊的痕跡!難道真的會是唐代的真跡嗎?他回過神來,有些迫不及待地展開了畫卷……

  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了周逍弦的表情,另一個機位對準他手中展開的畫,按照導播編排,節目進行到這裡要插播一段廣告,廣告之後再揭曉鑑定結果。但是錄製現場卻沒有間斷,現場中央背景牆上有一個大屏幕,播放的就是周逍弦打開畫卷的場景,台下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當畫卷展開的時候,其表面似有一層水波狀的漣漪蕩漾而開,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無形中散去。其他人都看的不是很真切,只有手持畫卷的周逍弦莫名感覺到了,下一瞬間,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極為古怪。

  現場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大家都目瞪口呆忘記了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屏幕。但這奇異的安靜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緊接着是一陣哄堂大笑,很多人甚至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周逍弦展開畫卷的時候,持寶人李萬緊張得嗓子眼都發乾。理智與常識告訴他,花八千塊在舊書攤上買到一幅唐代真跡的可能性幾乎是不存在的,但誰也不能說沒有萬一的僥倖發生。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絕大多數人都會有這種反應的,李萬已經算鎮定了。

  李萬沒有看畫卷,那幅畫他早就看過多少遍了,再看也看不出什麼花樣來,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周逍弦的表情,仿佛想從這位專家的神色間看出什麼端倪來。周逍弦的打開畫卷後的表情很古怪,節目錄製現場一度鴉雀無聲,緊接着爆發了一陣哄堂大笑。

  這笑聲把李萬給弄懵了,而周逍弦卻一言不發,李萬不知所措地問道:「怎麼了?這幅畫怎麼了?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