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門 - 第9章

徐公子勝治

  成天樂回屋睡覺,一邊豎着耳朵聽陽台上的動靜,可他什麼聲音都沒聽見,也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這天夜裡他又做了個夢,夢見的卻不是和「耗子」談話,而是站在一隻像牛犢那麼大的耗子身上飛檐走壁,最後又騰雲駕霧,總之是修煉成了高人……再後來被唱歌聲吵醒了。

  醒來之後,他發現枕頭旁邊多了幾樣東西,兩份女士護膚品「千姿美」與兩份男士護膚品「百態驕」,正是該傳銷團伙的兩套「產品」,應該是沈四寶和白少流留給他的。

第018章、認恥自鳴,染疫猶傳瘟

  夜裡莫名其妙少了兩個人,沈四寶與白少流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又去了哪裡?但剩下的人們早上起床還繼續唱歌,就像有一種既定的習慣決定了他們日常的行為,也不知是心理素質超強還是神經不正常?表面上看起來,這件事好像就沒有發生過,因為領導當天就讓團伙成員又一次「調寢」。

  所謂調寢,就是調換住的地方。一個傳銷團伙的規模有多大,除了少數高層人員誰也不太清楚。他們一般以一個C級領導為一個活動單位,包含幾十到上百人不等,租住在好幾套民房裡。這些人員會不定期變動或調換住處,一方面是為了對付有關部門的檢查,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將住在一起的人員重新拆分組合,保持一種流動性,避免「負面情緒」的滋生與相互感染。

  比如剛被騙來的「新朋友」,就儘量不能安排在一起住,這樣不利於「思想轉變」,而要讓骨幹精英們包圍在「新朋友」身旁,不斷的現身說法找平衡,並適時進行業務上的引導。

  成天樂並沒有被調寢,仍住在原先那間小屋裡,他還是新朋友的身份、享受新朋友的待遇,只是每天在一起吃飯的人又換了五六張新面孔。這麼一來,團伙的普通成員甚至沒有意識到白少流與沈四寶就那麼莫名其妙的失蹤了,看來「領導」顯然是想低調處理,不希望產生太大的負面影響。

  被騙到這裡來的什麼人都有,難保有什麼意外狀況發生,但是像這種意外實在太罕見了,雲少閒也感到暗暗心驚。那兩人本已引起了他的警惕,現在自己走了更好,但願回頭不會有更多的麻煩,他們能這樣無聲無息的脫身,顯然很不簡單。

  這狀況搞得成天樂倒有點納悶了,怎麼沒人提這回事呢?他是知道內情的,這仿佛也成了他的一個秘密,既然大家都不說,他也就不說——說出來豈不成沈四寶的同夥了?他還想繼續留在這裡混吃混住、修煉神功呢!吃完早飯於飛帶他去上課,這次不是倉庫里的大教室,而是在一間民房的客廳里。

  裝備升級了,不再是用塊石頭當凳子,地板上放着好幾溜小馬扎,三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間裡,竟然擠下了四十多人聽課。這裡可沒空調啊,而這些人的神情居然都挺亢奮,難道就不覺得熱嗎?其實他們都出汗了,但好像就沒感覺似的。今天這個課堂的主講人又是雲少閒,成天樂注意到了,這位雲領導竟沒有流汗,不由得暗自感慨——領導就是領導啊,果然不一樣!

  這裡的小馬扎還沒石頭凳子舒服呢,因為人挨着人腿都放不開,腰也自然難以挺直。成天樂左邊是一位又高又胖的大漢,一身汗臭味很難聞,還好右邊坐的是個年輕姑娘,看氣質打扮是一副學生像,皮膚很白嫩、聽課很認真。成天樂和她的膝蓋都碰一起了,偶爾忍不住動動蹭兩下,算是這氣息污濁的環境中唯一讓他感覺挺舒服的事情。

  雲少閒今天講課的對象是那些已經通過了「思想轉變」,正式加入行業成為業務代表,需要加緊開拓市場、搞好業務開發的人,包括一些已經升入E級的成員。成天樂算是個例外,是他自己主動要求來聽這個課的,課程的主要內容是開展業務的技巧以及公司內部的紀律規定。

  所謂業務技巧就是怎麼把人騙來,除了「端正思想態度」之外,還要有具體的工作方法,成天樂此時才明白自己是怎麼被於飛騙來的、於飛又為什麼偏偏選中他?原來這夥人加入行業之後,都會在上線領導的輔導下拉一個名單,逐步分析對哪些人下手的成功率最高。

  為了防止剛剛洗腦成功的學員們產生牴觸情緒,這個名單暫不包括親戚家人,也許是因為這些新成員來的時間還短、人性的良知尚未完全扭曲吧,直接去欺騙自己最親近的人還是難以接受的。傳銷團伙對此也有說法,把親戚家人稱為「內盤」、是已經掌握的資源,要靠自身事業的成功去感化他們的誤解,先不必急着去動。

  那麼業務開發的重點就是所謂的「外盤」,也就是在關係最密切的親朋好友之外,那些平時有過交往、了解一些背景的社會關係,其中最重要的是同學。名單開出來之後,上線領導會幫助下屬去分析名單上每個人的特點,確定重點對象進行詳細討論。

  討論的內容包括這個人的年齡、性別、習慣愛好、目前的職業、生活狀況等等,從而分析什麼樣的人加入行業的可能性最大、以及應該用什麼樣的謊言騙來?聽到這裡成天樂才明白,於飛之所以會給自己打電話,是認為他很好騙,而且騙來之後加入行業的可能性也很大。於飛的上線是劉書君,看來他也是劉書君幫助於飛選中的。

  其實在旁觀者眼裡,傻呵呵的成天樂確實是最理想的下手對象。他大學畢業後沒有正式工作,獨自在外地打零工混日子,這種人家庭背景也不可能太好、騙來不會惹太大麻煩;但他曾經又去歐洲留學,家裡的經濟條件也不會太差,社會交往關係也應該有一些。

  台下坐的這些人,都是曾經被這麼騙來的,但現在卻聽得很認真,因為領導講的是成功開展業務的「秘籍」啊!台上的雲少閒此刻就自稱「授人以漁」,讓學員們很是振奮,忘記了氣息的污濁和環境的燥熱。

  這果然不是一開始就能聽的課,要經過一系列的洗腦,讓人們堅信他們來到這裡是揀取黃金的,騙人行為是善意的、是幫助自己與他人走向成功,才會順理成章的接受這種培訓。假如成天樂來到這裡之後沒有出現意外的狀況,很難說他今天不會和其他人一樣,也陷入到這種扭曲的心境中。

  說起來,成天樂沒有經歷傳銷團伙所期待的轉變,需要感謝兩位朋友。一位是「耗子」,是它讓成天樂無暇旁顧、傳銷團伙安排的一系列手段幾乎都成了無用功;另一位是白少流,他就像一片污濁中毫不沾染的清晰,簡單直接的說透了很多事情的實質,沿着白少流的話去看眼前的事情,會自然有一種感覺——哦,原來真的是這樣啊!

  而成天樂的興致卻不在傳銷團伙的業務上,也不在白少流講的那些道理中,他的目的很單純,一開始就是為了找個管吃管住的地方,後來被莫名出現的「耗子」吸引的了全部的心神。他要在這裡修煉,只有上課的時候才能找到修煉的感覺,所以他要上課!

  但在今天這節課上,成天樂卻沒有進入那奇異的狀態,因為一開始他就被雲少閒講的話吸引了。就算是傻子,也得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被騙來的吧?而台上講的就是行騙的過程,成天樂聽完之後是恍然大悟。

  雲少閒接着往下講,又是老套話了——關於在開發市場時如何擺正心態?雲領導又介紹了好幾位名人經歷了很多挫折最終走向成功的故事,鼓勵大家一定不要遭遇困難就氣餒、堅持就是勝利云云。假如白少流在這裡,可能又會說:「無非是膽子更大一點、不要臉更徹底一點……」聽到這裡的時候,成天樂漸漸覺得很無聊,莫名有點懷念起白少流了。

  成天樂本意是為了到課堂上「修煉」,而今天上課卻沒有修煉,雲少閒一開始講的內容他很感興趣,講到感覺無聊的地方時,成天樂還在等着聽後面的內容,因為他心裡想搞清楚兩件事,關於公司內部的紀律規定,是不是像於飛說的那樣——不可以私下借錢?是不是像劉書君說的那樣——男女業務代表之間不可以太親密?

  等了半天,雲少閒終於講到公司內部的各項規章制度,果然有這些規定。成天樂還聽到了一條很感興趣的內部制度,原來這裡也不是白吃白住。被騙來的新朋友看似不用交錢,其實是介紹人墊付的。而正式入伙成為業務代表之後是要交食宿費的,每天十五塊錢。

  連吃帶住一天只要十五塊錢,實在很便宜啊,但也得想想食宿的條件。成天樂住的那套房子,三室一廳的結構、位於很偏僻的郊區,晚上廳里睡了六個人,另外兩間屋裡每間也睡了四個人,只有成天樂所住的那間小屋只睡了他一個,總共住了十五個啊!食宿費一天是二百二十五,一個月就是六千七百五,再想想團伙里那種伙食標準,公司並沒有在這些人身上貼什麼錢。

  而成天樂也根本沒準備花這個錢,他倒不是想訛詐於飛,因為來之前就說好了管吃管住,所以他才會跑到蘇州「工作」。聽說了這條規定,他更加打定主意不能交錢入伙了,因為那樣的話,他的身份就不再是「新朋友」,而是正式的「業務代表」了,食宿需要自己掏錢。如果還是「新朋友」的話,他每天十五塊的食宿費就要由於飛掏,這可不是他跟於飛借錢,而是合理利用公司的制度。

第019章、外景內守,穩坐入境觀

  台上的領導接着又開始講市場分析課以及成功後的感恩心態云云,成天樂已經沒興趣再聽了,他準備開始修煉,然而卻怎麼樣也進入不了狀態,就連他在學校里「修煉」多年的「特異功能」都不好用了。在這裡,他沒法進入那種奇異的狀態,原因很簡單——環境太惡劣了!

  這麼多人大熱天關門擠在一間屋子裡,小馬扎密密麻麻挨在一起,可以想象悶熱和各種汗味混雜的感覺。成天樂又不像其他人那麼精神亢奮、暗自盤算着發大財的美夢而忘了自己坐在什麼地方。

  他的汗水把衣服都沁濕了,左邊那位大漢身上的氣味特別重,逼得成天樂儘量把身體往右靠,可這么小的地方又能往哪裡躲?右腿蹭着姑娘的膝蓋,胳膊也貼在了人家的肩膀上,那感覺就與肌膚相親一般,弄的成天樂心裡痒痒的,總之十分怪異甚至荒誕。修煉對環境是有要求的,越是入門階段越是講究,成天樂在這種場合根本無法入境,更別提什麼修煉了。

  這一上午的課,是成天樂進入這個傳銷組織以來最難熬的經歷,身心倍感折磨,好不容易堅持到下課,他甚至有點暈眩、腰酸背痛腿抽筋差點沒虛脫,幾乎是喘着粗氣扶着牆下樓的,好半天才緩過來。既然這麼累,他中午又就着很鹹的菜吃了滿滿兩大碗米飯,雖然也不少了,卻沒有昨天吃得多。

  傳銷組織騙人與控制人的手段雖很有講究,看上去花樣也很多,但它所謂的「業務模式」卻很簡單,所有人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它告訴學員們一種模式,只要按照這個模式簡單、反覆的做下去,就可以獲得巨大的成功云云。所以他們的生活環境也好像套在一個有規律的模式當中,每天起得很早,唱歌、吃早飯、上課、吃午飯、娛樂、吃晚飯、交流,十點之前就熄燈睡覺,日復一日,生活上有點類似半軍事化,也是一個精神上的集中營。

  成天樂的生活也變得很有規律,早上起來練練嗓子,吃完飯就趕緊去上課,他不再去聽精英骨幹們才能上的、坐馬扎的小課,只挑那些給新朋友或最基層業務代表們上的、坐石頭的大課。其實那樣的大課堂也是污七八糟,成天樂卻樂在其中,因為他恰好能進入那種「垂簾逆聽,涵養本源」的入境狀態。

  成天樂對此掌握得越來越熟練,按術語應該說是漸漸知常,知常之後是守常,但他離開這個課堂之外的環境卻做不到,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學過如何去自我調攝身心,得到法訣、開始修煉都是誤打誤撞,藉助的是外緣。

  雖然不像電影電視裡看到的那麼不可思議,成天樂並不會飛天遁地,但感覺也挺神奇的,更確切的形容是新奇。坐在這麼大一間教室里,沒有刻意去聽、去看,卻把四面牆壁和天花板所包圍的這片空間感應得清清楚楚,能清晰的察知這裡的每一種存在。反覆聽了很多次同樣的課程之後,成天樂儘管當時不在聽課,但事後已經能把老師講的那些內容背下來了,這對於他來說這可真是個奇蹟!

  他老老實實坐在那裡,眼帘微垂帶着傻呵呵的笑容,就是那麼一上午不動也不說話,在別人眼裡他是一上課就瞌睡,偏偏還那麼喜歡去上課,而且瞌睡的時候還坐的那麼端正。成天樂多少還是有點缺心眼,假如去弄副墨鏡戴上,就沒人能看出他在打瞌睡,反而顯得他是聽得最認真的。

  成天樂當然沒有伸手去亂摸,可是感覺卻像有一隻無形的手能延伸很遠,能夠感受到周圍的一切。這是妖修之初感悟天地的境界與狀態,假如他是山裡的一頭老虎,可能會傻傻的坐在山石上體察天地萬物,仿佛在吸取日月精華。這個過程會有多久呢?要看機緣,誰也說不清,可能幾年、幾十年,有很多妖物邁過這一步甚至用了上百年。

  成天樂可不是山野中吸取天地精華的妖物,他就是坐在傳銷課堂上的學員。對於他這個「人」來說,這種修煉其實是在培養最樸素的神識。沒有人告訴他什麼是神識,全憑他自己去感應。他感應的是天地萬物與身心的呼應,此時此地也就是傳銷課堂里的種種情形,在身心寂靜中體會周圍世界的生動,這其實也諳合修煉觀境入門的「外景內守」之法。

  在這期間,他和「耗子」也有過幾次交流。在習慣了上課時修煉之後,有一次他在腦海中呼喚道:「耗子,你在幹什麼呢?」

  「耗子」的聲音答道:「和你一樣,我也在修煉,你的修煉就等於我的修煉。」

  成天樂追問道:「耗子,我知道你是耗子,這是我給你起的名字,但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有什麼來歷啊?」

  「耗子」答道:「我在修煉的正是這些啊,不感知世界,怎知自己?」

  成天樂:「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修煉法訣的?」

  「耗子」:「應該是有人留下的,而與那神念心印好似已融合一體,進入你的神識中就像是甦醒過來,而我的任務就是要把它傳授給你。」

  成天樂:「哦,這是你的任務啊?那麼我的修煉就是你的修煉,我也是在幫你嘍?」

  「耗子」:「是的。」

  成天樂:「那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啊?」

  「耗子」:「怎麼謝?」

  成天樂:「我天天起大早來上課,也是幫你在修煉,以後我有什麼事,你是不是也應該幫我?」

  「耗子」:「應該,可是我能幫你做什麼呢?」

  成天樂:「等我有事再說吧,你又能幹什麼呢?」

  「耗子」:「我除了教你修煉法訣之外,好像什麼都做不了,除非你修煉有成、而我也能領悟更多。但現在的法訣只是入門,它並不完整。」

  成天樂:「不完整?那你怎麼教我!」

  「耗子」:「不要着急,法訣共有七份,在我來的地方,共有七個不同的地點。你只有將這入門法訣修煉成功,才能依次得到其它的法訣。」

  成天樂突然想起來了,自己是在亂摸西山廟橋頭那座石狸像時發生的怪事,「耗子」莫名其妙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山塘街一帶總共有七座石狸像,從東往西數,西山廟橋頭是第一座,那麼剩下的法訣肯定就在其他六座石狸像中。

  他又問道:「怎麼才算修煉成功?」

  「耗子」:「到時候你自己就知道了,現在我也說不清。但若修煉未成,你是得不到那第二步法訣的。」

  有了這麼一段交流,成天樂的主意就更堅定了,暫時絕不能離開這個傳銷團伙,這不僅僅是吃住的問題,而是上哪能找這種課堂去修煉啊?就算到了外面,恐怕聽別的課也沒這種效果,而且還得花錢!等到修煉成功之後,再想辦法離開,還要得到另外的法訣呢。那些石狸像就在大街旁邊,可千萬別丟了或者讓人搬走了!但這種可能性不大,他想想也就心安了。

  ……

  成天樂不着急,可是於飛卻急壞了!表面上看,成天樂在傳銷團伙里的「思想轉變」很成功,天天積極上課了,下課後就老老實實呆在宿舍里也不亂跑,從來不吵着鬧着要走。但是上課也罷、平時的種種娛樂交流也好,都是傳銷組織控制人的一種手段,而不是目的,他們的目的只有錢。成天樂天天上課,於飛可掙不到錢啊,每天還得在他身上倒貼十五塊!

  這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要「勸導」成天樂趕緊弄錢、好交產品費加入組織,可是成天樂就是弄不到錢。於飛只得說:「就算你不想從父母那裡借,總可以找親戚朋友吧?」

  成天樂苦着臉道:「我也想啊,可惜聯繫方式都丟了!」

  於飛納悶道:「你手機里不是有通訊錄嗎?就算有些人不知道聯繫方式,你也可以打電話問啊。比如找一個大學同學,問他手裡有沒有班級的通訊錄、知不知道誰誰誰的電話?這些技巧上課的時候都講了呀,你是怎麼聽的?」

  成天樂掏出手機道:「你自己看吧,好像出毛病了。」

  於飛接過手機搗鼓了半天,懊惱地說道:「你是怎麼弄的?是不是故意刪的!」

  成天樂:「這可不怪我,只能怪你!」

  於飛:「怎麼又怪我?」

  成天樂:「我那天到蘇州一下火車,你要我給家裡打電話報個平安,我打了,當時手機還是好好的。到了山塘街,你說你的手機沒電了,要借我的手機給公司打個電話,後來手機就欠費了。我很奇怪啊,上車前剛剛充了一百塊,才打兩個電話怎麼就沒了呢?以為是卡出毛病了,就把電池拆下來、把卡也拔出來重裝了一下,結果也不知道碰哪兒了,裡面存的東西全沒有了!」

  確實曾有過這麼一出,成天樂下車之後,於飛借他的電話打收費聲訊台了,直到把話費全用光,這是傳銷團伙限制「新朋友」與外界聯繫的手段之一。沒想到成天樂拿這個說事,明明電話里的所有記錄都是沈四寶出主意讓他全刪的,現在卻怪到於飛頭上。

第020章、啼笑皆非,精進何神速

  成天樂的手機停了,人又被困在這裡,想和外界聯繫只能按照傳銷團伙指定的方式,由公司提供電話聯繫業務,打電話的時候還有人監督。可是對於一個已經切斷了與外界聯繫方式的人,就算於飛想逼他,成天樂又能找誰借錢呢?

  於飛很鬱悶,越想越不甘心,他怎麼就騙來了成天樂這麼個活寶呢?假如成天樂現在想走,於飛以及這個團伙是絕對不會放他的,好不容易把人騙來了,又投入了這麼多精力,就算最終留不下,不詐出點油水來也別想脫身!可是成天樂根本沒想走,他態度上配合得很好,希望加入行業、積極學習業務,就是條件困難了點,實在搞不到錢啊!

  時間一晃,成天樂在傳銷團伙里已經呆了半個多月了,每天吃白菜豆腐睡地鋪,可是成天樂呵呵,課一天不落,午飯能吃四大碗。終於有一次調寢的時候,成天樂也被調了,到了新宿舍,他不再享受「新朋友」住小單間的待遇,而是和其他幾位「經理」一起在客廳里睡地板,劉書君從一個星期前就不再給他擠牙膏了,衣服當然也得自己洗了。

  成天樂雖然不成器,有錢的時候愛亂花、荒唐事也幹過不少,但也不是沒嘗過「苦日子」。他在德國的時候,和幾個中國同學合租房子,平時花錢的地方也不少,那麼生活費就很緊張了。他們自己做飯吃,在當地超市里買米買菜,也不可能講究什麼廚藝,很多時候伙食也不比傳銷團伙里好多少,那些日子也都過來了,他回國時瘦了一圈。

  等到上大學之後,學習輕鬆,成天樂漸漸又養胖了,但身材一直還不錯。在傳銷團伙這半個多月,日子過的艱苦,成天樂又瘦了些,小腹和腰間的贅肉沒了,身子骨反而顯得更結實,精神頭也越來越足!可以說倒頭便能睡得好、睡醒就能吃得香,上課一坐很快就能入境修煉,仿佛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生活的環境與節奏。

  他「修煉」了大約二十多天,「耗子」又一次在腦海中說話了:「成天樂,你的修煉精進神速,這些天已經到了守常境界。可是我總在固定的時間才能感到你的修煉,這又是怎麼回事呢?你中午和夜裡都在幹什麼?」

  成天樂答道:「我只能上午修煉,因為這時候才上課嘛,別的地方找不着感覺!」

  「耗子」的語氣第一次顯得有些猶豫:「讓我想想,這似是有些關障在阻礙你的修行。從現在開始,你要考慮一些習性上的改變了。首先應該從飲食做起,在入門法訣修煉成功之前,如果能堅持的話,最好不食葷腥。不要害怕,你已與族類不同,只要你的身體沒有異常,就試着儘量堅持。」

  成天樂納悶地問道:「我每天吃什麼,難道你不清楚嗎?」

  「耗子」反問道:「你修煉未成,我只是你神識中的一道心印,怎麼會清楚你每天吃什麼?我只是能感應到你修煉的狀態而已,精進神速卻總似有點問題,到了這個時候就應該提醒你注意習性,說早了也沒用啊!」

  他們說的其實是兩家話,而且完全說擰了。妖類修行,最難的就是自感天地這一步,要想在靈智中喚醒清晰的自我意識、從族類中脫身而出,這個過程是相當漫長的,有許多妖類要經歷上百年,往往因壽元已盡而修行不成。

  成天樂雖不算什麼出色的人才,但他只要能入境修煉,這第一步的感悟可比山裡面一隻什麼都不知道的傻老虎強太多了。也許他的神識還遠不夠強大,但所謂「修行精進」指的是神識清晰,所以耗子才會誇他「精進神速」,這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

  「耗子」提到了習性的轉變,也是完全從妖修的角度來說的。比如一頭老虎當然是吃肉的,吃素會餓死。但是踏入妖修之門的變異很奇妙,也包括習性的超脫,否則它只能永遠是老虎不可能是虎妖。留下這套妖修法門的古人,應該是一位長期混跡人間的高手,他整理法訣時也借鑑了人間各派修士傳承的經典法門。

  酒肉葷腥其氣混濁,不利於修行也不利於修心,所以很多修士常年吃素,等有了一定的修為後還經常辟穀不食。而這位妖修前輩也刻意在法訣中做了這樣的提醒,就看得到法訣的妖修能不能過這一關了?素食禽獸倒還好說,肉食者還真有點麻煩!

  但這個要求並不勉強,以不傷害身體為前提儘量做到,只要過了入門這一關,也不是必須永遠堅持的。總之「耗子」告訴成天樂,這段時間堅持素食可能對修煉的突破有好處。妖類帶有天生的習性,比如猛虎成妖化為人形,潛意識裡還是愛吃肉的。在修煉之初能吃素食,其實是既證明了自身的轉變,同時也是在幫助自身向超脫族類的境界更快的轉變。這不僅是修心也是修身,妖修從一開始就是身心一體。

  成天樂的伙食本就沒什麼油水,修煉中莫名的消耗又使他的飯量變得特別好,「耗子」不這麼說也就罷了,這麼一說反倒把他的饞蟲給勾起來了。走在路上聞見誰家窗戶里飄出來一點酒肉香味,成天樂饞得是直流口水啊。一想到修煉的要求,除了傳銷團伙還有什麼地方能天天忍得住不吃肉呢?這裡真是太合適了!

  ……

  成天樂了解到堅持食素對自己的「好處」,就更加安心地呆在傳銷團伙里,轉眼就快一個月了。於飛將成天樂騙來,卻沒有發展成自己正式的下線,反倒貼進去四百多塊了,終於忍無可忍。這天晚上,於飛單獨叫成天樂出去了,把他帶到巷口的一家小吃鋪里,談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於飛今天顯然是咬牙下了本錢,他點了一盤炒螺螄、一盤滷汁香乾、兩份揚州炒麵、兩瓶冰鎮啤酒,與成天樂面對面坐下來邊吃邊聊。這家小吃鋪是該團伙這段時間的定點「宴會廳」,有重要的事情談才會到這裡來吃飯,他們稱之為「赴宴」。

  啤酒拿來了,於飛在扭頭問老闆要起子,成天樂已經站起身來用筷子撬開了瓶蓋,彎腰給於飛倒了熱情洋溢的一杯啤酒,又很小心的給自己倒滿了一杯沫很少的。他放下瓶子端杯道:「於飛大哥,你對我可真好!知道最近的伙食太樸素,今天特地請我來赴宴,謝謝,我先干為敬!」

  他將滿滿一杯冰鎮啤酒一飲而盡,很舒服的打了個嗝,又坐下道:「於飛大哥,有什麼事情你就儘管說吧。」

  於飛見成天樂把酒幹了,趕緊也把自己這杯喝完,輕輕咳了兩下,又抓過酒瓶重新倒滿,伸筷子夾了一塊帶滷汁的香乾嚼完咽下,這才看着成天樂說道:「你不用和我客氣,我也不會和你客氣的,誰叫我們的關係這麼好呢!這裡沒別人,成天樂,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一直想找機會溜走?」

  成天樂一怔,於飛這是啥意思,難道是想試探他?可惜成天樂沒什麼好試探的,隨即呵呵笑道:「話怎能這麼說呢,我的表現難道不夠好嗎?你誤會啦,我不走,就想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