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人生 - 第3章

可大可小

  看到博物館旁邊有一個廣場,裡面四個角都有亭台樓閣,裡面有石桌石凳,靠着內側,還有一圈長凳子,如果用來當床,最是適合不過。雖然他剛開始是想到網吧去混一夜,可現在於立飛決定,晚上就在博物館大門口過夜。

  但於立飛卻沒有選擇在亭子裡,他走進亭子,看了看裡面的情況,把包背在背後,一個跨步跑到欄杆上。雙膝微彎,一個縱身,身子向上彈起,雙手輕輕鈎着上面的亭角,腰一用力,身子就翻了上去。整個過程就像貓上樹一樣,悄無聲息的停到了上面。

  「剛才明明看到這裡有個人,怎麼一下子不見了?」

  於立飛剛到上面沒多久,亭子裡就走進來了一個,四處看了看,沒有見到人之後,自言自語的說道。

  於立飛把包墊在腦後,手裡抱着童子浴牛圖擺件,斜躺在琉璃瓦上,已經沉沉睡去。於立飛晚上做了個夢,他夢見有人留着長辮子的古人,正在拿着一竹根在雕刻。他下刀如飛,竹根在他手下,竹屑飛舞,沒過多長時間,就露出了童子浴牛圖擺件的雛形。但是夢裡的景象亦真亦幻,他努力想看清那個人的長相,可是不管他怎麼集中精力,都看不清。相反,當他想走過去看的時候,卻醒來了。

  他睜開眼睛,看看四周,才明白自己身在潭州。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於立飛站到亭檐上向下望去,原來這個廣場也是一個擺地攤的地方。天還沒有完全亮,路邊上的燈也還亮着,就已經陸陸續續有人提着東西拿着凳子,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

  於立飛輕輕一個翻身,人就到了亭子裡。在老家的時候,於立飛每天天還沒亮,就已經到了山里。不但可以鍊氣,而且還能出一身汗,下山的時候,跳到山中一深潭裡,暢洗一番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再回來吃早餐。在外面上學的時候,每天清晨他都會找一個偏僻的地方,這已經形成了習慣。

  可是今天早上,雖然他沒有練氣,但感覺卻比在山裡更加舒坦。就好像突然吃了個人仙果似的,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散開,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唯一有些不舒服的是,昨天晚上沒洗澡,有些粘稠,也有股異味。如果此時能到潭江去暢遊一番,那就完美了。

  但於立飛也知道,自己沒有立身之地,去潭江游泳是不現實的。幸好博物館廣場內有公共衛生間,到裡面洗漱換了套衣服之後,於立飛才感覺真正清爽了。

  此時廣場上擺攤的人並不多,逛的人就更少,於立飛突然想起,吳文古讓他準備一份簡歷,說是安排工作的時候要用。於立飛出來的時候,除了幾身換洗衣服之外,什麼都沒有帶。以前他找工作的時候用簡歷,都是到打字複印店去搞,這次也不想例外,但當他走過廣場的時候,看到有的散攤上有筆墨紙硯,就放緩了腳步。心想,何不自己寫一份簡歷?

  擺散攤的這些人,他們所賣的東西,絕大部分是現代工藝品,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些贗品仿貨,專門蒙弄那些看了幾本書就來淘寶的人的。一般金額比較大的交易,大多都是在店鋪裡面進行的,交易物品和成交金額也都是保密的,不管是買還是賣,不是行內人,根本就不知道。

  當然,也有一些,是自己到鄉下去收購鏟貨回來的,但這些人的貨,一般都會先被古玩商挑選。挑得差不多,剩下這些不好處理的,才會拿到地攤上來碰運氣。而且擺地攤的人,都是以賺錢為主,他們自己並不怎麼收藏,只遵循低買高賣的原則,賺到錢就行。

  於立飛買東西,只是為了實用,也不是為了收藏,所以原則只有一個:便宜。當然,如果有感覺,那就更好了。他走到一個賣文房雅玩的攤子面前,緩緩的蹲了下去。

  攤主剛把東西擺好,看到有人來看,眼睛頓時一亮。可是當他看清來人的穿着打扮之後,眼神頓時黯然失色。就算眼前這人眼力再差,身上也不可能有什麼錢啊。從這方面看,這個攤主的眼力確實不錯,因為於立飛身上確實沒什麼錢了。昨天買的那個童子浴牛圖擺件,幾乎花了他三分之一的資金。

  「這塊磚頭怎麼賣?」於立飛拿起攤子角上的半截青磚,問。他在山裡的時候,老頭子就是用一塊大青磚當硯台。雖然看上去笨拙了些,可是卻很實用。從他識字開始,一直用到現在。

  於立飛原本只是想買個硯台,雖然他知道有現成的墨汁買,可是跟自己磨墨汁,完全是天壤之別。而且當他拿起這截青磚之後,腦子裡突然又出現一副青磚的圖形,最讓他驚愕的是,青磚的內部,好像還有什麼東西。他這才想起,自己的童子浴牛圖擺件里,好像也是另有乾坤,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打開看看。

  

  第七章

古玩的價值

  

  「一百。」攤主隨口說道,他攤上的東西,好的東西,早就被別人買走,剩下的進價就沒有超過十塊的,不管什麼東西,都可以隨便喊價,總不會蝕本。當然,也要看人下菜,因地制宜,像於立飛這樣的人,如果超過一百,恐怕馬上就把人嚇走了。

  「一塊磚頭也值這麼多錢?」於立飛果真嚇了一跳,半截青磚就要一百,那村里好多用青磚砌的房子,豈不個個成了富翁?

  「這可不是一般的磚頭,看到沒有?這上面刻了字,乾隆十六年制,這可是皇宮御用青磚,我家的祖傳寶貝,是古董。」攤主說起瞎話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塊磚是他從鄉下收來的,當時是收幾枚古錢,順帶讓人家送的。以前一直讓他當凳子使,這幾天帶了凳子,才擺到攤子上,但主要功能也是壓角,防止突然起風把他的攤子給吹動了。

  「一塊錢賣不?」於立飛問,如果拿在手上掂了掂,這截磚頭應該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但也有七八斤重,真要是放在包里,也是個不少的負擔。如果放在以前,他是不會買的,但吳文古承諾給他找份工作,帶塊磚頭也就無所謂了。

  「一塊錢?連吃個早餐都不夠,至少十塊。」攤主誇張的說,從對方的開價,他就清楚,恐怕不能賣個高價。但這磚頭也確實不輕,如果再擺幾天沒人要,他真可能隨手丟棄,這樣的城牆磚頭,旁邊古玩市場裡,擺得跟長城似的,不值幾個錢。

  「二塊,再貴就不買了,提着都是個負擔。」於立飛放下磚頭,緩緩的說道。雖然他知道這個磚頭內有乾坤,可是他現在對古董還是一個門外漢,也不知道現在的行情,只是剛才拿着磚頭的時候,有一種舒服的感覺。昨天晚上他為了這種感覺,花了三分之一的身家,今天可不能再幹這等傻事了。

  「五塊,行,你就拿走。」攤主伸出一隻手,堅定的說道。

  「五塊那得再加上這塊墨和這刀紙……還有這枝筆。」於立飛順手拿起攤子上的一塊二指寬的殘墨和一刀普通宣紙,說是一刀,但他感覺半刀都不到。至於那枝筆,雖然看起來有些古色古香,可是實際上新制的。

  「這塊殘墨可不行,但紙可以給你,至於這枝筆得另算。」攤主臉色有些難看,如果不是現在沒什麼客人,他早就不理會於立飛了。雖然殘墨並不值錢,可是這塊殘墨卻是真正的古墨,可以說是他這個地攤上年代最長的。當然,年代長未必就值錢,但擺在攤子上,也是個說頭。

  很多人都認為,古玩很貴,但為什麼會這麼貴重,大多都不得而知了。有些人認為,古玩之所以貴,是因為這是有錢人的遊戲,或者古人當時的執念,為了得到心愛之物,不惜付出任何代價。而有些則認為,古玩之所以貴,是因為年代,只要是年代越久,價值就會越高。

  其實這樣的想法都是不正確的,古玩之所以貴,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古玩本身的價值,比如說古玩做工優良,工藝精湛,後世根本就不能仿製。比如唐、宋的書畫,造詣之精,不管後世的人如何努力,也不可能達到那時的水平。還有夏、商、周三代的銅、玉,非常精細,而且上面一般都有文字,對現代考古有非常大的幫助。甚至如瓷器、筆墨紙硯、古錢等,也都是因為有着這樣的原因。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人為。其實真正說起來,古玩收藏,其實是一個很無聊的行為。現在的人,花費人力物力精力,去收藏、把玩古人去世後的身後遺物,有什麼意思?

  但是幾千年以來,所有人都對古玩收藏津津樂道,甚至一生痴迷於此,又是什麼原因呢?這其實也是無奈之舉,是跟當時的社會體制有着莫大的關係。

  我們人類除了吃飯睡覺休息之外,肯定還得思考,有了思考,就會有想法,繼而形成自己的思想。而有了思想後,就會付諸行動,比如說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如果沒有當時那些偉人的思想,恐怕也不會有現在的中國。

  然而中國幾千年以來,實行的卻是君主專制,帝王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自然希望臣民對他頂禮膜拜。所有的統治者都會給臣民灌輸君主受命於天,就是這個道理。而且,如果碰到昏君暴臣,如果批評時局談論政治,不但自身不保,而且動輒就是株連九族。所以古時候的文人士大夫,也不想讓自己有什麼非分的想法,所以除了讀書從政之外,就儘量不搞其他活動。

  當然,現在的人娛樂活動多種多樣,豐富多彩,唱歌跳舞、打牌賭博、洗澡按摩、集會結社,大大的豐富了我們的精神生活。可是古時候,這些可都是妖行,為國法所不容,輿論也是不允許的。所以萬不得已,只有研究古玩以作消遣。而且古玩在官員士大夫的生活中,還扮演着一個重要的角色:隱藏財富。

  中國人歷來講究財不露白,對官員來說,更是如此。比如說一個年俸不到百兩銀子的官員,十年之後,擁有千兩以上的房產地業,這樣明擺着的財產,如果被御史參上一本的話,那是要丟烏紗帽的。

  然而古玩則不同,古玩無定價,一百兩銀子的東西,可以一兩銀子買到,也可以賣出一萬兩銀子,所以不管你家裡的古玩再多,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古時候的官員,大多以收藏古玩為隱藏財富的妙法,這也是為什麼古玩會寶貴的原因。

  而且,古時候的官員升遷並不是定時的,你在京城任職的時候,如果購買了不動產,當時可能很方便。可是一旦外調,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回來了,無論是請人打理,還是變賣,都會大費周折。而且當時又沒有全國聯網的銀行,加上金銀的藏儲也不方便,一件古玩,或者跟一車銀兩等值。把一件古玩收在箱子裡,並不顯眼,可一旦你拉一車銀子走,那要是被御史知道了,恐怕不但烏紗帽保不住,連腦袋也保不住。

  言歸正傳,再說這塊殘墨,雖然聞之有香,看着也古樸,但只有一小塊,而且上面既無款也無字,雖然可能有個幾十,上百年,但卻賣不起價。

  「殘墨又不值錢,而且我是拿來用的,不是收藏。」於立飛說道,花小錢辦大事,是他出來之後的原則。要不然身上沒錢,到時就真的會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對其他的任何古玩,可能都不懂,唯獨跟書畫相關的筆墨紙硯,還是比較清楚的。

  「小伙子,沒想到你還有古人之風?加上這塊殘墨十塊錢你拿走。」攤主很是意外,現在的年輕人寫毛筆字的都很少,還學古人研墨寫字的就更是少之又少。現在他明白於立飛買青磚的用意了,看來是想當硯台用。

  可是自己攤子上也有不少硯台,有些做工還很不錯,怎麼他就沒看上呢?但想歸想,總不能替別人作決定。再說了,自己的硯台,他未必買得起。

  「再送筆行不?」於立飛問,筆墨紙硯,沒有筆可寫不成字。

  「那再加兩塊錢吧,開張生意,就不賺錢了。」攤主說道。

  於立飛沒有再還價,選了一枝筆鋒短小的狼毫小楷,付了錢就起身走人。他跟吳文古約好,今天早上,在昨天晚上那家米粉店碰面,現在時間差不多了。

  於立飛在快穿過這片古玩地攤市場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的腳步頓時又停了下來。

  

  第八章

南嶽舊稿

  

  於立飛昨天到潭州之後,吳文古是第一個跟他真正交流的人,而且吳文古這次又幫他找工作,昨天晚上如果不是吳文古,恐怕自己就得在派出過夜了。別人幫了自己,自然得感謝對方。哪怕自己暫時沒有什麼能力,但心意必須要到。

  從昨天晚上買到的那個童子浴牛圖擺件開始,於立飛就明白,自己可能擁有了一種其他人所沒有的能力。從昨天傍晚剛下火車開始,潭州市博物館就在無形的吸引着他。而昨天晚上他雖然只是睡在博物館旁邊,可是心裡異常的踏實、舒心。特別是那個亦真亦幻的夢,讓他回味無窮。

  於立飛心想,以後如果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定要經常來博物館這邊。這邊的氣息深深地吸引着他,他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地方,會改變自己的一生。

  於立飛在地攤上轉了圈,他倒是看上了幾樣東西,但是當他拿起來的時候,都沒有那種舒服的感覺。旁邊馬路對面,有一個古玩市場,裡面倒有些真正的古玩,可是價格是於立飛根本就承受不起的。

  於立飛突然想起,昨天自己買的那個童子浴牛圖擺件。雖然他也很喜歡,但是看得出來,吳文古對它也很有興趣。如果實在找不到其他東西,那就把童子浴牛圖擺件送給他算了。至於這個童子浴牛圖擺件的價值,於立飛卻沒有想過。

  但就在於立飛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看到有個年輕人騎着一輛自行車朝着這邊過來,一到廣場裡,馬上把自行車支好,顧不上擦臉上的汗,馬上就開始卸車。

  從他還在車上的時候,於立飛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所以那人的車子剛停好,於立飛就慢慢走了過去。錢幣、木器、瓷器、書畫,他的東西還不少,他剛把東西放到地上,於立飛就拿起來看看。這個人的東西,比其他攤上要好得多,十件里至少有三件,讓他有感覺。只是於立飛對錢幣、木器、瓷器,都不大感興趣。

  但是當他拿起一本印製精良,保存完好的南嶽舊稿,這種感覺非常強烈。這本書好像一下子就裝進了他的腦子裡,就連書里每一頁的字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對書籍,於立飛還是懂一些的,老頭子從小給他看的,大多就是線裝書。雖然他不能判別年代跟價值,但清楚,這應該是個好東西。

  於立飛翻了翻書頁,書中的紙張,既不是竹紙,也不是皮紙,而是典型的白麻紙:正面潔白光滑,背面稍粗糙,紙質勻淨有韌性。

  「老闆,這書多少錢?」於立飛問,他並不知道這書的具體年代,也有可能是現代訪本,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覺。這書一拿在手裡,比昨天拿的那個童子浴牛圖擺件,還讓他舒坦。

  「一百五。」年輕的攤主手腳很快,東西都擺好之後,順手拿了條凳子,靠着自行車坐了下來。

  「一百五太貴了,這書也不算是古籍,最多算不了仿古,二十行不?」於立飛問,現在古玩市場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剛才穿行其中,就沒見過有超過一百元的交易。

  「這是我昨天晚上收上來的,品相完好,印刷精美,我收過來的時候都花了不少錢,你總不能讓我虧本吧?」李軒墨說道,他有個外號,叫草鞋,是潭州的鏟客大軍之一。所謂的鏟客,是下鄉收購古玩的稱呼,行內把下鄉收貨稱為鏟地皮,他們自然就稱之為鏟客了。

  李軒墨什麼都沒有,既沒錢,也沒媳婦,上下赤條條,窮光棍一個,是一人吃飽,全家人不餓的主。他人不錯,心地善良,以前做過殺豬的屠戶營生,後來又開過糧油店,最終因為生活所迫,又或許是因為聽說古玩界很好賺錢,所以才跟古玩行搭上界,拜師收起了古董。

  也許是天意弄人,也許是命中注定,李軒墨拜師不久,老師便眼一閉腿一蹬,追隨馬克思毛主席去了。沒學幾天的年輕人算出了徒,一個人奔波在鄉間地頭。因為一夜暴富的活生生的例子太多,可憐的李軒墨又被灌了少少偶然發大財的迷魂湯,所以幹勁特別足,每個古玩集市都能看到他擺攤。

  他常常騎了輛破自行車,戴一頂破草帽子,頂着毒辣的太陽來了,不顧把滿臉的臭汗擦一下,就風風火火的擺攤。他腿勤,嘴甜,收來的貨很豐富,好的壞的,全部混在一起,只要賺錢,哪怕只賺個修補車胎的錢,他也賣。

  古玩市場的古玩商覺得他好說話,就願意跟他交易。所以,小伙子從入行開始,就很有人緣,得到大夥的青睞。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懂行,人們之所以你爭我搶的買貨,總能在他身上揀便宜。

  其實為人處世,如果總想着占別人便宜,人緣就會越來越差,最終被歸到狡詐、奸佞一類人當中了。而若是能讓人占自己的便宜,人緣就會越來越好,看似吃了虧,其實是得了便宜。

  「這樣吧,你說個最低價,我窮學生一個,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算了。這本書我很想要,算是跟你做個開張生意。」於立飛說道,他現在身上恐怕加起來也只有一百五十塊,可是他還得吃飯睡覺。就算睡覺的事情好解決,但他總不能不吃飯吧。

  「這樣吧,八十塊錢你拿走。」李軒墨說道,就算他再實在,可是在古玩圈裡混了幾年,也變得圓滑和世故。這本書是他十塊錢收上來的,他覺得民國仿本,只能當舊貨處理,跟古玩還差着一段距離呢。

  「老闆,八十塊還是貴了些,我這是買來送人的,你看一口價,五十塊錢行不行?這既是你的開張生意,也是咱們結緣,一回生二回熟,以後成了朋友,還會經常到你這買東西呢。」於立飛誠摯的說道,他覺得李軒墨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年輕人應該好說話,也不會太磨嘰。

  「好吧,五十就五十,以後當交個朋友。」李軒墨直爽的點了點頭,對他來說,十塊錢的東西,能變成五十塊,已經足夠了。

  於立飛雖然很心疼,但還是很爽快的交了錢,把書裝進包里就想走。可是他剛站起身,旁邊有個中年人就開了口:「小伙子,你這本書轉手麼?」

  

  第九章

這不是錢的事

  

  「蘇老闆,怎麼,你也看上這書了?」李軒墨站起來笑呵呵的說,說話的這個人他認識,是旁邊古玩城裡經營古書的古玩商蘇大海。蘇大海瘦骨嶙峋,架一副黑框眼鏡,顯得跟大學教授差不多。

  當然,這僅僅是顯得,實際上他肚子裡墨水有限。雖然如此,可是他卻是不多見的書迷,平時練練字,幫人寫寫店名,做點小廣告,賺點零花錢。偶爾也被人看到讀點書,仿佛專心科考的窮秀才。因為多次碰到他與讀書聯繫的場景,又經常看到他手端古籍沉思,大家寧願相信他愛讀書,不過,他愛好古籍是發自內心的,經常購買。所以每當誰手頭上了明清古籍,多跟他聯繫。

  李軒墨跟蘇大海是老相識了,如果這本書南嶽舊稿不是於立飛剛發現,他等集市散場之後,就會跟蘇大海聯繫。沒想到一大早,蘇大海就來了集市上。

  古籍這東西,在潭州市的古玩界,懂的人不多。在古玩行里,匯聚着文盲和半文盲,連簡化字都認不幾個,別說怎麼看怎麼眼暈的繁體字了。所以古書相對便宜,雖然蘇大海因為資金問題,每次出價不高,還是能買到充足的貨源。

  蘇大海見的多了,對古書的價值有獨到的見識,認為古書的價格是古玩行最便宜的,簡直是珍寶賣的白菜價。隨着對古書研究的深入,蘇大海的眼界越來越高,老琢磨着買些明代以前的古書。

  宋元的古書,在清代民國的古玩商時代,就是搶手貨,達官貴人更是趨之若鶩。所以上百年前的價值就高得令人咂舌。買宋元書籍,自然也就成了蘇大海心中的夢。他默默的在自己的小角落裡觀察着,等待着,早積聚了足夠的宋元書籍的鑑定知識。剛才他遠遠的看到李軒墨來了市場,就慢慢踱了過來,可是還沒等他走到攤子前,於立飛跟李軒墨的交易就已經完成了。

  雖然只是遠遠的一瞥,但是那種驚艷的感覺,讓他好多年不曾感覺過的腎上腺素,一下子衝進了大腦。就連多年的近視,好像突然就好轉了,古籍上的文字,甚至紙張的材質,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草鞋,這書你什麼時候收上來的?」蘇大海急切的問,他一直都關注着李軒墨的攤子,只要有什麼關於古籍方面的新貨,他肯定是第一個上手的。

  「昨天下午去收了趟貨,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就沒跟你聯繫。」李軒墨見蘇大海着急,一臉歉意的說。買古籍的人少,他哪想到才剛擺出來,馬上就被人買走呢。

  「小伙子,剛才這本書能不能給我看看?」蘇大海急得直跺腳,顧不上責備李軒墨,他現在就是想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剛才的驚鴻一瞥,是不是眼花了。

  「好吧。」於立飛看到蘇大海眼中渴望而期盼的眼神,心中一軟,就這本南嶽舊稿又拿了出來。

  看到於立飛拿出古籍的時候,蘇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狂熱的心平靜下來。他雖沒見過宋版書,但眼前的東西特徵很明顯,跟他腦子裡背的滾瓜爛熟的知識完全吻合;在他的老經驗庫里,這本書確實與所有見到的書不同,那字體仿柳體,符合宋版書的時代特徵。從紙質和雕刻印刷的精美程度,也否決了後代摹刻的可能。

  蘇大海仔細的從頭翻到尾,完全能確定是本好東西,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寶貝。蘇大海雖然沒考取大學,可後期比較愛讀書,肚子裡有貨,心眼也夠使,他深吸幾口氣,把激動的心情暫時壓抑下來。用儘量平淡的口氣問:「小伙子,這本書你轉賣嗎?」

  「對不起,不賣。」於立飛其實早就注意到了蘇大海眼中的狂熱,他還有些緊張。他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不想惹麻煩。這本書他是用來送人的,價格便宜,最重要的是東西不錯,用人送人最是合適不過。花小錢辦大事,是做人的金科玉律。

  「我可以加錢,草鞋,這本書是多少錢賣的?」蘇大海轉頭問李軒墨,雖然這樣的做法有些不合規矩,可是現在他什麼都顧不上了。

  「五十。」李軒墨說道,現在他隱約覺得,這本書確實是個好東西,只不過自己眼拙,沒有看出來。

  「小伙子,我出一百,你能轉賣給我麼?」蘇大海說道,並且馬上掏出了一百塊錢。

  「對不起,不賣。」於立飛還是那句話,對他來說,哪怕蘇大海出再多的錢,他也不會轉賣的。這是自己用來還吳文古的人情而選的禮物,他覺得非常合適,再讓他去找一件這樣的禮物,一來時間不夠,二來也未必能再碰到讓自己有感覺的。

  「五百!」蘇大海不死心,他雖然把精力都投在古書研究中,可是看人的眼光也很準,於立飛的生活條件並不太好,應該可以用錢,讓對方放手。

  「對不起,我得走了。」於立飛不為所動,他確實很需要錢,但相比錢來說,他更需要的是還吳文古的人情。欠別人的錢,有一個數字可以衡量,欠了多少心裡有數。但是欠別人的人情,那是無法估量的。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回報,這是他做人的原則之一。

  「五千!」蘇大海咬着牙喊了一個天價,在地攤市場,超過一百的物件就屈指可數了,上千的物件,更是鳳毛麟角。如果這些攤主有好貨,一般也是主動送到店裡,或者請人到家裡去看貨,根本不可能擺出來。

  李軒墨一聽蘇大海喊出的價,心時咯吱了一下,剛才他只是報價一百五,最後五十成交。現在聽到蘇大海喊出了五千的價格,那心就像被扎了一刀似的,滋拉拉的噴着血。

  「五萬我也不會賣,這不是錢的事。」於立飛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說道。確實,他現在經濟非常緊張,昨天晚上買了七十,加上現在的五十,身上不過百來塊錢。但這並不能讓他把這本書變現,因為他通過蘇大海,已經基本確定,自己對於有價值的古玩,好像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看到於立飛邁着堅定的步伐離開,蘇大海悔得頓足捶胸。如果自己早點過來、如果以前能多出點價,恐怕李軒墨都會把這本南嶽舊稿轉給他的。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看於立飛的樣子,肯定不會再出手。

  可是剛才他喊「五千!」的時候,已經驚動了其他人。古玩市場中,傳得最快,也是最讓人眼熱的,就是這種撿大漏的故事。雖然撿漏考驗的是眼力、財力還有智力和運氣,可是哪怕萬中出一,也能成為別人津津樂道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