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人生 - 第6章

可大可小

  「老闆,這樣吧,大家都不容易,五十,我要了。」於立飛也是下定決心,五十塊錢看似不多,對現在的他來說,卻是半副身家。

  「朋友,你太會講價了,算了,就算是賣漏兒,也給你了。」朱托說道,所謂的賣漏兒,跟撿漏是相對的,指的是賣主不懂,好東西未被重視,行市也不明,因而被人揀了便宜。

  

  第十五章

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

  

  雖然於立飛同樣以五十元買到這件出戟蓋罐,但是對他來說,這五十塊,跟早上的五十塊,意義完全不同。早上的五十元,是他從生活費中擠出來的,是可以動用的開支。但現在的這五十元,卻是從自己的口糧里分出去的。用了這五十元,意味着他接下來的日子,將會非常艱難、拮据。

  但於立飛付錢的時候,卻毫不猶豫,很乾脆的付了錢,抱起這個出戟蓋罐就走了。這是他準備用來送給任靜天的東西,晚送不如早送。與其等到領了工資之後,不如先勒緊褲帶,自己忍了忍就過去了,何必欠別人的情呢。

  「任哥,這是我送你的,一點心意,千萬別推辭。」於立飛抱着出戟蓋罐離開古玩攤之後,就把東西交到任靜天手上,很是誠懇的說。

  「搞了半天,你是在給我買東西啊?也行,大哥也不跟你矯情,這東西我留下了。」任靜天並不知道這個東西的價值,他又是看着於立飛五十塊錢買下來的,也沒有在意。他心想,就算東西是贗品,終歸是於立飛的一片心意嘛。以後拿回家做收納箱,也是不錯的。

  他雖然跟於立飛只接觸了這麼點時間,可是對他的為人,已然非常清楚。如果不收,恐怕於立飛會一輩子過意不去。其實在任靜天心裡,他已經把於立飛當成了朋友,甚至是兄弟。這倒不是因為他收了這個東西,而是喜歡上了於立飛的為人。

  提着這麼一個出戟蓋罐,任靜天也不好再去逛攤子,帶着於立飛就去了博物院,找到副館長吳志存的辦公室。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吳志存正坐在辦公桌後面看書,看到他們進來了,順手就把書放到了旁邊。吳志存五十多歲,戴着一副眼鏡,顯得很是儒雅。

  「吳叔,這就是於立飛。大專畢業兩年,雖然沒當過兵,但身手很好,昨天晚上還見義勇為了。」任靜天把出戟蓋罐隨手放在吳志存的辦公桌上,笑吟吟的說道。既然認可了於立飛,自然要把他當朋友對待。

  「嗯。……咦!」吳志存剛看了於立飛一眼,馬上就把目光投向了桌上了出戟蓋罐,他分管保衛科與保管部。他學的也是歷史考古,對古玩的鑑定也有很多的造詣。如果論名氣的話,他比吳文古還要大,畢竟他經常跟外界交流,而吳文古卻是潛心做學問。

  「吳叔,這東西還能開一眼吧?」任靜天看到吳志存有興趣,馬上把出戟蓋罐搬到他身前放好,笑着說道。如果不是因為跟於立飛的交情有了實質性進展,他是不會做這種事了,只要把於立飛帶到這間辦公室,或者帶他到博物館,就可以走了。但為了讓吳志存對於立飛有個更深的印象,還是親自把於立飛帶到了辦公室。

  「此器應屬宣德早期器物,要知道釉里紅燒造難度大,窯溫不容易掌控,成品率極低,故有釉里紅,千窯出一寶之說,此類器屬宮廷御用器或佛教用法器,在民間難得一窺,彌足珍貴。小任,這東西你是從哪裡得來的?」吳志存從抽屜里拿出一副白手套,又拿出一枝放大鏡,仔細的看着一會之後,才問道。

  「吳叔,這東西是真的?」任靜天卻傻了眼,他對自己的眼力沒有把握,可是吳志存剛才的話,就像做了鑑定,「彌足珍貴」這四個字,轟得他頭腦發昏。

  「這是件大開門的東西,全名應該叫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吳志存拿起來看看底部,又仔細看了看裡面的文字,這才緩緩的說道。

  「吳叔,這東西值多少錢?」任靜天激動的說,他歷來是以價格論價值,東西越貴,價值自然越高,反之亦然。

  「你小子就知道問價格,這東西很貴重,至少幾十萬,如果上拍,一二百萬也很正常。」吳志存經常參加一些拍賣會,對古玩行情還是比較了解的。像這樣的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國內很罕見,價格自然不會太低。

  「幾十萬?!!!」任靜天一向以沉穩冷靜著稱,可現在他卻無法再保持冷靜了,他張大着嘴巴,久久無法合攏。隨後,他不可思議的望着於立飛。就在剛才,於立飛當着他的面,又撿了一個大漏,這要是說出去,肯定不會有人相信。

  「你小子撿漏了,難得啊。」吳志存一看任靜天的表情,就知道他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個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是真的。

  「吳叔,我不是撿漏,而是撿了個便宜。」任靜天苦笑着說,因為吳志存的番話,桌上的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在他眼裡,立馬變得不一樣了。渾身散發着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你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說說看,這東西是哪買的?」吳志存問,任何一件有價值的古玩,都會有故事。這個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身上,肯定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故事。

  「就在外面的古玩地攤上,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僅僅花了五十元。」任靜天嘆了口氣,說道,現在他總算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是打眼了,現成的寶貝拿在手上,卻有眼無珠。幸好來了吳志存的辦公室,要不然在路上碰到個熟人,他都很有可能順手就送給了人家。如果真要是那樣的話,他將後悔莫及。

  「行啊,五十塊買個上百萬的東西,我看你這個所長不用當了。」吳志存笑着說,任靜天領工資,一輩子也賺不到一百萬。

  「吳叔,這不是我買的,是小於買的。」任靜天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他倒是非常願意這件事能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樣的話,這件事就會成為自己最大的談資。可事與願違,他不但走了眼,而且還差點阻止於立飛購買。

  「小於,你懂古玩?」吳志存詫異的問,看於立飛的樣子,不像是玩古玩的,能有這樣的眼光?剛才如果不是他仔細端詳,也未必能判斷出來。而且這件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看上去很像是新仿的,要不然古玩市場這麼多人,怎麼會出現明珠暗投的事呢。

  「我不懂,只是憑感覺瞎買的。」於立飛謙遜的說,他可不會傻到把自己的這種超能力說出來,如果那樣的話,他敢肯定,以後自己別想有安生日子過。

  「看來你運氣很好,我聽說早上也有人花五十元,買了本宋刻本《南嶽舊稿》,你跟他有得一拼了。」吳志存微笑着說。

  「吳叔,早上那本《南嶽舊稿》,就是小於撿的漏。」任靜天微笑着說,然後很期待的望着吳志存,希望能看到意料之中的表情。

  「什麼?!!!」吳志存一臉的驚愕,他的眼神很複雜,迷惑、震驚、詫異、懷疑兼而有之。

  任靜天看着吳志存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無聲的笑了。

  

  第十六章

博物館的新保安

  

  吳志存分管保衛科與保管部,於立飛的事情,他只需要提前跟一把手打個招呼。徵得同意之後,剩下的事情,他就可以做主了。早上出門之前,吳文古就千叮嚀萬囑咐,他一到辦公室,就找機會向老大匯報了這件事。一個臨時工保安,館裡還是會給吳志存面子的,他一說,對方馬上同意了。

  吳志存為人隨和,沒有架子,對館內的爭權奪利,奉行的是明哲保身政策。加上他業務水平高,為人謙虛謹慎,也沒得罪過什麼人,所以他的事情,一般也不會有人故意刁難。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人。雖然潭州市博物館只是一個副縣級公益事業單位,可是在編職工有四十五人,離退休人員二十人。可是真正的館領導,只有六人。一個館長,三個副手,再加一個黨委書記和工會主席。

  吳志存安排於立飛來保衛科當保安,雖然館領導都沒有意見,可是保衛科長李常悟,卻老大不情願。只是礙於吳志存的身份,他不好表露出來。但是在心裡,卻對還沒見面的於立飛,很是厭惡。

  「吳叔,是不是把李常悟叫來,大家見個面?」任靜天說道,博物館正好在紅星派出所管轄範圍內。因為業務關係,他跟博物的保衛科是經常打交道,對李常悟這個保衛科長,還是比較熟悉的。雖然李常悟能力一般,但對他,還是比較尊重的。

  任靜天跟李常悟,雖說都是副科級。可是他這個副科級比李常悟的副科級,含金量要大得多。任靜天身為派出所副所長,他的副科級是行政級別。可是李常悟這個保衛科科長,是因為保衛科享受副科級待遇,他這個科長也才享受副科長稱呼。可是公益事業單位的副科級,是拿不出手的。

  李常悟的職權範圍只在博物館這一畝三分地上。而且在業務上,還得接受派出所的領導。而任靜天的管轄範圍,卻要大得多,潭州市博物館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也就是說,他們的級別看似一樣,實際上在業務上,李常悟要接受任靜天的領導。

  「行。」吳志存點了點頭,他馬上明白了任靜天的意思。不但要給於立飛安排工作,而且還要讓他迅速在博物館站穩腳跟。

  李常悟接到吳志存的電話,馬上趕了過來。早上的時候,吳志存就已經跟他打過招呼,想要安排一個保安到保衛科。按說領導安排的事情,李常悟自然會不折不扣的執行。可是唯獨這件事,他是有想法的。

  保衛科缺人的報告,是他上個星期遞上去的。可是他沒想到,自己辛苦栽的樹,讓吳志存乘了涼。原本他有個親戚,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所以他就想安排到保衛科。哪想到,這個報告最後卻成全了別人。原本十拿九穩的事,結果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心裡要說沒有怨氣,那是假的。

  李常悟一推開門,馬上就注意到了於立飛。這麼一個年輕人,有些拘謹的坐在旁邊,顯然就是自己新來的「兵」。但他只是瞥了一眼,馬上就把目光投向了吳志存和任靜天。自己手下的兵,哪怕是塊鐵,他也能化成水。但吳志存跟任靜天,卻是他得罪不起的。

  「吳館長,我來了。任所,你好。」李常悟明白自己的身份,見任靜天沒有落座,就站在吳志存前面,謙恭的說道。

  「李科長,這位是於立飛同志,你不是申請要人麼?館裡決定讓他加強保衛科,你等會帶他去辦公室報個到。」吳志存淡淡的說道。

  「好,我馬上去辦。小於同志一看就是年輕有為,以後保衛科有你,那就如虎添翼了。」李常悟意味深長的看了於立飛一眼,笑吟吟的說道。

  「不敢當,以後還請李科長多批評多指導。」於立飛連忙站起來,謙恭的說道。剛才李常悟的笑容,讓他心裡發寒。這可不是上級看下級的表情,好像自己欠他幾萬塊錢,一直賴着不還似的。又或者自己占着茅坑,讓他在外面急得直跳似的。

  「李科長,立飛是我兄弟,以後就拜託你了。」任靜天也注意到了李常悟有些不正常,按說手下多個人,應該是件高興的事。於立飛又不會威脅到他,手底下多個做事的,怎麼反而不情願呢。這讓他暗暗留了心,以後得找個機會問一問。

  「這沒問題,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再說,這又是吳館長安排的,一定不會讓小於受半點委屈。」李常悟忙不迭的說道,他雖然跟任靜天沒有統屬關係,可是他有很多事要麻煩任靜天,而且任靜天也可以隨時找他的麻煩。再說,博物館前段時間的保衛工作,出了幾次紕漏,他這個保衛科長壓力也很大。

  「立飛,你出來,我跟你說句話。」任靜天看到於立飛要跟着李常悟出去,馬上把他拉到外面。看到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說道:「立飛,這個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我不能要了,你等會拿走。」

  「任哥,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會是真的,但既然送出去了,哪有收回來的道理?你就當收了件五十塊錢的東西,不就得了?」於立飛說道,現在他已經能完全確定,自己對真正的古董,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就像他一走進博物館,全身上下就感覺特別的舒服,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好像全部張開了似的,那種懶洋洋的感覺,就像大冬天躺在椅子上曬太陽似的。

  「這可不行,是要犯錯誤的。」任靜天的語氣不容置辯,如果不知道真假,倒也罷了。可現在一想着這個罐子,竟然值好幾十萬,他手心就直冒汗。

  「要不這樣好不好,你給我五十,就當這個東西是你買的。」於立飛伸出手,說道。

  「扯淡!」任靜天現在內心其實也很矛盾,這東西於立飛確實只花了五十塊,而且還是在沒有鑑定之前就送給了自己。按說,就算真的收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如果真的就這麼拿了,他又不能說服自己,這讓他萬分糾結。

  「任哥,我看這件東西就先放到你那裡吧,你看我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總不能讓我拿着吧。至於怎麼處理,以後再說。」於立飛打定主意,只要把東西放到任靜天手上,就跟自己沒什麼關係了。

  「也好。立飛,等會我回去吹噓幾句,到時你可不能拆穿我。」任靜天說道,只要這東西自己不處理,暫時放在手裡也沒什麼關係。畢竟這個東西,既可以說值五十塊,也可以說值五十萬,定什麼價,要看站在什麼角度看了。

  任靜天抱着明宣德釉里紅梵文出戟蓋罐走後,於立飛就跟着李常悟去辦公室辦理報到手續。因為博物館畢竟是公益事業單位,就沒有專門的人事科與財務科,人事勞資方面的事情,全部由辦公室負責。

  其實所謂的報到也很簡單,只是填一下相關資料,再領兩套工作服和相關配套裝備,就算完事了。只是讓於立飛有些尷尬的是,李常悟離開吳志存的辦公室之後,就判若兩人。對他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把他帶到辦公室之後,掉轉屁股就走了。

  幸好於立飛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他知道自己得去保衛科再次報到,同時也熟悉一下以後的同事。到保衛科之後,於立飛被告之,科長剛剛出去,讓他明天再來。

  於立飛知道,這是李常悟在給自己下馬威。他不清楚吳志存跟李常悟是什麼關係,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李常悟肯定是遷怒於他了。於立飛在保衛科的大辦公室里坐了一會,見到無事的同事,就主動過去聊了聊天,知道了一些工作上的情況。

  對工作上的事,於立飛倒不怎麼關心,他早就注意到了保衛科牆上的保安守則,對自己都沒有問題。唯一讓他頭疼的是,博物館的保安是沒有安排宿舍的,得自己找住處。另外就是,工作期間單位只供應一頓免費的工作餐。他摸了摸身上僅有的幾十塊錢,為接下來的一個月生活費用無比愁悶。

  

  第十七章

端硯

  

  烈日當空,正是一天中溫度最高的時候。沒有一絲風,太陽炙烤着大地,升起的熱浪,連空氣都有些扭曲變形。走到陽光下,一會兒就熱的令人窒息。博物館外面廣場的地攤,已經只有零星幾家還在堅持。但仔細一看,這些攤主也是要麼縮在陰角休息,要麼就是躲在亭子裡吹牛打屁,整個古玩集市,已經見不到一個買家了。

  於立飛自然也不會再去逛集市,雖然他對自己的感知能力,有了個大概的了解。知道只要是真正的古玩,自己一旦拿在手上,腦子裡就會顯現圖形。特別是那本《南嶽舊稿》,他只要拿在手上,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見。但集市上畢竟以工藝品和新仿居多,再說了,就算碰到有感覺的,以他的財力,也拿不下來了。現在的問題,是解決溫飽問題。

  昨天晚上跟今天早上,於立飛吃的都是米粉。米粉再好吃,也不能頓頓吃。而且對於立飛來說,二兩米粉,幾筷子就夾完了,根本就吃不飽。要想吃飽,最合適的還是快餐,飯可以隨便加,而且也能吃炒菜。

  古玩市場旁邊有幾條小巷子,是專門為附近的居民和古玩市場服務的,其中就有一些小飯館。於立飛去的時候,正是吃飯的高峰期。原本他還想好好看看那個童子浴牛圖擺件,但人太多,連吃飯都要跟別人拼桌,只能快點吃完離開。

  於立飛雖然吃的很快,但卻沒有別人那種汗流浹背的情況,這得益於他從小的練氣。不管天氣炎熱還是寒冷,他都無需注意穿着。從記事起,他從來就沒有穿過毛衣。要知道山里冬天的氣溫更低,可他晚上鑽進林子裡,也不會有事。

  足足吃了三大碗飯,於立飛才放下筷子。雖然工作有了着落,可是走出快餐店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該去哪裡。他突然想到了潭江邊上的那些亭台樓閣,而且江邊的樹木蒼翠,哪怕天氣再熱,也能接受。況且他只需要找一個能休息的地方,博物院外面的廣場,這個時候進去休息,實在顯得太另類。

  到江邊之後,情況果然如他所料,這個時候,江邊都還有不少人。沿着江邊走了十來分鐘,他才找到一條沒有被占據的石凳。坐下之後,於立飛把包順手放在身邊。望着江水滔滔,真想一個猛子鑽進去,好好暢遊一番。但望了望身邊的包,他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看到包,他想起了包里的東西。他先拿出昨天晚上花了七十元買的童子浴牛圖擺件,一拿起這個童子浴牛圖擺件,他頭腦里馬上就出現了這個擺件的立體圖。雖然有些朦朧,但是下面那個牛的腹腔里,有一個亮點,讓他好奇心大起。

  他知道,這個牛肚子裡恐怕另有乾坤,仔細看着擺件的下方,卻沒有發現其他痕跡。他用手指,不停的磨着下面,終於,他發現了異常。在擺件底座下面,有一道暗門,如果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到。他用力一按,暗門卻紋絲不動。

  於立飛不敢再用力,這只是一個竹雕件,如果他用力的話,恐怕整個擺件都會毀在他手裡。雖然這東西只花了七十元,可差不多相當於他三分之一的身家。而且吳文古告訴他,這東西好像也值不少錢。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一個想法,如果把童子浴牛圖擺件賣掉,自己的窘境不是一下子就擺脫了嗎?

  雖然拿着童子浴牛圖擺件的時候,於立飛會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可是這種感覺,跟今天在博物館相比,那又大大不如了。如果說童子浴牛圖擺件給他的感覺,像是拿着一把扇子搖的話,那博物館裡的感覺,就像是處於空調室里。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他很是迷戀。

  如果說,昨天晚上,於立飛還不想處理這個童子浴牛圖擺件的話,那他現在,已經無所謂了。但在處理之前,得打開底座的暗格,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放下童子浴牛圖擺件,於立飛又把那塊花了十塊錢拿來的半截青磚拿在手上。原本他是想拿這個當硯台的,可是他拿在手上的時候,才發現,這裡面好像也有東西。對磚頭,他自然沒什麼顧慮,看到四周無人注意。左手拿着磚頭,右手做刀狀,一掌劈下去,磚頭就斷了半塊,裡面的東西就露了出來。

  打碎之後,於立飛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塊精心製作的磚頭。裡面已經被掏空,而且用絲綢包着東西,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來,可是絲綢遇風卻化,馬上把裡面東西的本來面目露了出來。

  這是一塊硯台和一塊墨,硯台呈六邊形,於立飛輕輕用手指在硯台內磨了磨,發現硯台滑潤、硯面細膩,顯然發墨會很快。他知道,這應該是個好東西。對古玩,於立飛可以說一竅不通,但對筆墨紙硯,因為從小接觸,他從老頭子那裡又看了不少古書,就有一定的了解。

  硯台的周邊,還有一圈排列整齊的小黑點,再看背面,竟然有銘文:「制器尚象摹其形」、「三十兼兩易數精」、「天一生水地六成」、「六爻皆吉惟謙卦」、「研朱滴露觀玩勤」、「圓神方智名無名」。而硯的邊上也有銘文:「乾隆乙卯冬,開端溪老坑,所得西洞石,錢塘姚祖恩監定手制,命曰六吉並銘。」

  端溪的硯於立飛早有耳聞,端硯誕生在唐代初期廣東端州,也就是現在的肇慶。在古時候,就非常有名,名列四大名硯之道。端硯以石質堅實、潤滑、細膩、嬌嫩而馳名於世,用端硯研墨不滯,發墨快,研出之墨汁細滑,書寫流暢不損毫,字跡顏色經久不變,好的端硯,無論是酷暑,或是嚴冬,用手按其硯心,硯心湛藍墨綠,水氣久久不干,古人有「呵氣研墨」之說。

  

  第十八章

墨之源流

  

  端硯產地位於端溪旁的端岩,其實是一座石山。東邊下面古時號稱下岩,下岩之中有泉水,不管多乾旱,泉水也從來不會枯竭。下岩的上面,是中岩,而中岩之上,自然是上岩。登上上岩,翻過山頂到背面,叫龍巖。

  龍巖是唐代取硯石的地方,後來因為後岩的硯石要比龍巖要好,所以才棄龍巖不用。端溪至宋朝的時候,已經完全被水浸沒,硯工取石材的時候,只能到水裡去取,因此好的硯石也愈發難是。

  端州在漢朝的時候,並不屬於中國,一直到南粵王趙佗歸順之後,端溪的版圖才併入中國。但端溪被發現是在唐武德的時候,剛開始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太多的好硯石。後來至五代、宋初的時候,開採力度加大,產量也開始猛增,品質自然也最好。

  古時候的人,對硯石的採掘也是有規劃的。先從下岩的北壁開始,然後再從南壁鑿洞,因此,除了上、中、下岩之外,還有東、中、西洞之分。在唐宋時期,官府專門設立了一個硯務官駐守在端溪,每年要求進貢硯台多少,一旦數額達到,則封洞,普通老百姓是不能盜採的。而取石的時候,也是一個坑取完之後,再另開新坑,所以有新坑舊坑之分。

  到了元朝的時候,乾脆全部關閉,不准任何人採伐,一直到明朝永樂年間才重新採伐,但過了幾年,又封掉了。一直到宣德、成化、萬曆年間,也都是時開時封。

  而到康熙的時候,才真正完全解除禁令,但最好的硯,還是乾隆時期吳淞岩、楊景素兩個人所採為最。所以也有古稱「吳公坑」、「楊公坑」之說。在此之後,一直到晚清張之洞擔任兩廣總督,才又開始有好的硯石出產,因此也有「張坑」之說。

  據說在端硯中注水,水不會揮發,而到了寒冬臘月,哪怕氣溫再低,其他的硯台常常會結冰,可是端硯卻不會有這樣的現象。

  於立飛把這方大西洞端石六吉硯小心翼翼的收到包里,他沒打算要出手,下次回老家的時候,送給老頭子,肯定會讓他高興萬分。

  再看那塊墨,於立飛先掂量了下墨錠,又反覆摩挲觀察,敲打,輕嗅,感覺純黑朗潤,色澤純黑,色感厚實。聞之,有一股自身的古樸淡遠的馨香之氣。

  我國的墨跡,是周朝末年才開始有的。上古的時候,是用刀刻字,連筆都不用,根本就無墨之說。到夏、商、周時期,是用漆寫書。一直周末,開始有了大篆,再用漆寫書已經不可能,就用石墨磨成汁寫字。到漢朝發明紙之後,用石墨寫字也不合適了,當時的人以漆煙和松煤製成丸狀,用的時候再磨到墨汁。所謂的松煙,就是松木燃燒之後,凝成的黑灰。那些丸子狀的東西,應該就是最早的墨丸了。

  三國時期,制墨技術開始變好,並且在墨丸里加膠,在《皇象論墨》中,已經有「多膠黝黑」的說法。而魏晉之時,墨塊的製造技術更加精巧,社會上用墨的人也越來越多,石墨逐漸淘汰,最終無人使用。像魏朝的韋誕、晉朝的張金,都是當時著名的制墨名家。

  唐朝的時候,對墨的要求更高,這不但是社會上各種文人的需求,同時也是官府的要求。當時專門設立了作坊,從事造墨。正好這個時候,朝鮮進貢了一種松煙,極為適合。因為這種松煙,跟麋鹿膠一起和成。當時做官墨最有名的,叫祖敏,當時可以說是名聞天下,他制墨的秘訣就是在墨中加入鹿角煎熬成的膏膠,這其實也是取自朝鮮的方法。

  到南唐的時候,李廷珪父子,都是墨官,更是把制墨的方法加以提煉,發揚光大。當時他們制的墨叫珪墨,一直到現在,都是墨中極品。當然,這僅僅是限於松煙制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