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 - 第12章
上山打老虎額
而這時候,聽到廷杖兩個字,監生們反而更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一個個道:「怕個什麼,奉天討逆,天誅國賊的時候到了,皇上一日不令馬文升致仕,我等便一日不肯罷休……誰可同去?」
「同去……同去……」
數十上百個監生紛紛站起來,匯聚成人流,在慷慨激昂的鼓勵聲中,一個個捋起了長長的袖擺,都是一副拼命的架勢要湧出課堂去。
「動真格的了!」柳乘風額頭上已是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萬分之一的概率居然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第二十二章:不怕死的就過來
監生們在博士的帶領下已經越來越激動,呼啦啦的人群眼看就要躥出課堂,而這時候柳乘風也回過神來。
眼下各國使節已經到了京師,天朝上邦萬國來朝之際,若是真讓這些人去了午門請願,朝廷的威儀、皇家的臉面都將蕩然無存。一場盛會眼看就要變成令各國嘲笑的話柄。
其實這些和柳乘風都沒有關係,皇帝老子跟他有個屁關係,大家都是混口飯而已,若不是吃飽了撐着,柳乘風才沒有心思去計較這些。
可是他想不計較也不成了,因為他是坐堂的錦衣衛,一旦讓這些人離開鬧出笑話來,天子必然震怒,監生們是國家棟樑且又是法不責眾,至多不過打下屁股也就是了。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柳乘風和老霍二人成為這一幕鬧劇的替罪羊。
可是另一方面,柳乘風要對這些書生進行彈壓的話,一旦動了刀子見了血,不但會讓事情更加複雜;而且柳乘風對有功名的監生們動手,必然會導致清議甚至是內閣的反彈,甚至是皇帝為了平息眾怒也會立即將柳乘風拿辦。所謂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句或許只是空話,可是一個錦衣衛校尉居然敢對士人動刀子,也足夠讓柳乘風死無葬身之地了。
彈壓又不能彈壓,放任又不能放任,擺在柳乘風面前的居然是一條絕路,不管他做出任何選擇都可能是死路一條,免不了做替罪羊的下場。
「不,決不!」想到這裡,柳乘風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想叫我做替罪羊?休想!
柳乘風霍然而起,朝一邊瑟瑟作抖沒了主意的老霍大吼道:「還愣着做什麼?快,堵住門口。」他大呼一聲,已是毫不猶豫地抽出了錦春刀,飛快奔向誠心堂大門,橫刀立在門洞處,一雙眼睛赤紅的盯住就要衝出來的監生,大喝一聲:「你們這是要造反嗎?都快坐回原位,不可造次!」
錦春刀閃動着懾人的寒芒,乘風卻知道單憑這把刀是威懾不住這些讀書人的,只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若是不能讓他們冷靜下來,他就必死無疑,柳乘風別無選擇。
老霍見聽了柳乘風的話也回過神來,連忙抽了刀飛快趕到柳乘風身邊,期期艾艾地道:「柳兄弟,你這是要做什麼?莫非是要彈壓……不……不可啊……要出事的。」
讀書人看到這兩個坐堂校尉突然奔出來堵住了他們的出路,又見柳乘風拔出錦春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人群中有人大呼一聲:「錦衣衛又如何?我等連廷杖都不怕,難道怕你這狗腿子嗎?」
「衝出去,若是這校尉趕攔便打死他!」
「為虎作倀的番子,也敢在國子監放肆,打!」
烏黑黑的監生們紛紛振臂,如潮水一般朝着柳乘風和老霍衝過來。
老霍已是驚呆了,牙關兒顫抖着道:「柳兄弟……怎麼辦……」
到了這時候,柳乘風冷笑一聲,殺機騰騰地道:「還能怎麼辦,老霍,把你的手臂伸出來。」
「哦……哦……」平素老霍在柳乘風面前還有些倚老賣老,不過到了這危急時刻,竟是不由自主地聽從柳乘風的吩咐,連忙伸出手臂,道:「柳兄弟……咱們怎……怎麼……啊……」老霍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正在老霍說話的功夫,柳乘風已經提着錦春刀手起刀落,狠狠地將錦春刀斬在老霍的手臂上,殷紅的血霎時濺射出來,老霍快要痛暈了過去,瞪着眼不可置信的朝柳乘風大吼:「柳乘風,你瘋了,連自家兄弟也砍!」
一見柳乘風居然砍了老霍,群情激昂的監生這時候也呆住了,鮮血四濺出來,前頭的監生生怕沾到濺來的血,腳步都放慢了一分。
接下來,更讓監生們不可思議的是柳乘風反手握着刀,同時伸出了自己的左臂,狠狠的一刀劈下去……
嗤……柳乘風手臂上的鮮血也濺了出來。他死死地咬住牙關,痛得整個人神情緊繃,一張臉恐怖到了極點。
握着錦春刀的手仍然淅瀝瀝的滴淌着鮮血,柳乘風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被砍傷的手還在流淌着鮮血,整個袖管都被鮮血浸濕。
「來!誰敢過來?」柳乘風朝着監生們大吼一聲,冷笑道:「誰敢上前一步,我柳乘風便和他不共戴天,不怕死的儘管過來!」
監生們驚呆了……
這個不起眼的校尉,此刻殺機騰騰,一雙眼睛閃爍着巨大的憤怒。
腥臭的鮮血瀰漫開,在柳乘風的腳下,一滴滴落下的鮮血形成了血泊,一見到血,監生們都呆住了,若是柳乘風拿刀砍監生,或許他們會同仇敵愾,怒火更甚。可是這時候柳乘風卻是先砍了自己一刀,再一副放馬過來與你拼命的架勢,卻讓所有的監生霎時冷靜下來。
更有幾個怕血的監生躲在人群中不禁打起冷戰,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校尉。
「怎麼,沒人過來?你們既是不怕死,那我今日便陪你們死,你們要出這門檻,便殺了我再出去,來,來啊!」柳乘風大吼。
監生已經開始膽怯了,他們雖然激動,無畏廷杖,可是遇到這麼個瘋狂的傢伙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若是柳乘風單純的耀武揚威,他們或許早已沖了上去,可是柳乘風身上已受了重傷,反而令他們沒有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這時候的柳乘風就如受傷的猛虎,渾身上下都帶着一股殺氣。
因為鮮血流得過多,柳乘風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他惡狠狠地瞪了監生們一眼,正色道:「你們要誅國賊,是你們讀書人自己的責任。可是本校尉奉命坐探國子監,今時今日,就絕不能讓你們出這門口,任何人敢出去,我便和他同歸於盡,你們誰若是再滋事,就不妨上來試試,本校尉職責所在,就只能捨命奉陪了!」
「不過是個校尉罷了,有什麼可怕的?衝出去。」監生之中,又有人開始鼓譟起來。
烏壓壓的監生又開始變得躁動起來,不過呼應的人雖然多,可是卻沒有人肯打頭衝過去。
而在這時候,人群中突然有人道:「不好了……不好了……秦博士暈過去了……」
監生譁然,果然看到秦博士或許是情緒過於激動亦或者是見了血,竟是暈倒在地,已有不少監生將他團團圍住,高呼道:「快,快叫大夫……」
原本局面好不容易控制住一些,因為秦博士的暈倒,讓監生們又變得暴躁起來。柳乘風心裡叫着不好,若是這秦博士有個三長兩短,事情只會一發不可收拾。這時候他的手臂因為失血過多,幾乎已經麻痹,也好在他是醫生,下刀時刻意的避過了要害,暫時倒是不會有什麼危險。柳乘風略略一想,立即快步提刀朝秦博士衝過去,大叫道:「都讓開,我來看看。」
監生們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提着刀要接近秦博士,不少人擋住他,大叫道:「你要做什麼?不許過去!」
血淋淋的柳乘風大喝一聲:「讓開!」
或許是柳乘風方才的表現過於剛烈,擋住他的監生居然不由自主地退了開去。
柳乘風擠開人群,將錦春刀拋了,到了秦博士身邊蹲下先是探了秦博士的鼻息,心裡不由鬆了口氣,氣息還在人還活着。隨即又搭住了他的脈搏,秦博士的脈象極度紊亂,柳乘風立即明白,秦博士應當是情緒過於激動而導致的暫時休克,事情看來還有挽回的地步。
他連忙解開秦博士衣襟,一面大喝老霍道:「老霍,快來!」
老霍疼得牙關打顫,可是柳乘風的話仿佛生了魔力一般,雖然那傢伙生生的砍了他一刀,可是老霍的腿腳還是不聽使喚的移步過去。
柳乘風連眼皮都沒有抬一眼,渾然忘記了身邊里三層外三層的圍着許多監生,更有不少監生大叫:「你們要對秦博士做什麼……」
柳乘風對這些話一概不理,朝老霍道:「捏住他的鼻子,給秦博士的口裡吹氣。」他的手也沒有閒着,那原本握刀的手壓住劉博士的心臟位置不斷的對秦博士的胸口進行擠壓……
第二十三章:千戶又如何?
呼……秦博士長吐了一口氣,悠悠然地醒轉,雙眸微微張開,只感覺有人在不斷擠壓自己的胸口,接着有人驚喜地道:「先生醒了,醒了……」
許多人擁簇過來,有人枕着秦博士的後腦將秦博士扶起,方才真是嚇了所有人一跳,秦博士突然不省人事,眾人之中又都不懂醫術,好在柳乘風及時救治,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博士由人扶着席地坐起,與柳乘風四目相對,秦博士一頭霧水,似乎在努力回憶方才發生了什麼。
「秦先生……是這位柳校尉救了你。」邊上的一名監生低聲道。
秦博士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古怪了,深望了柳乘風一眼,掙扎着站起來,在眾人的攙扶下躬身朝柳乘風行了個禮,道:「救命之恩,來日定湧泉相報。」
誠心堂的氣氛漸漸冷靜下來,柳乘風道:「救命之恩當然要報,不過我有一句話不吐不快,諸位可願意聽嗎?」
所有人的面色開始變得古怪起來,不太適應這種轉變。
柳乘風看着他們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這些讀書人一個個眼高於頂,讓他們聽自己一個校尉說話,他們的面子能擱不下嗎?可是方才自己震懾住了他們,又救治了秦博士,於情於理,柳乘風這個小小的要求,他們也不好拒絕。
也不管他們答不答應,柳乘風朗聲道:「朝廷的事與本校尉無關,這朝中的忠奸,我也分不清楚。不過當下萬國來朝,各國的藩臣使者齊聚京師,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諸位去鬧這一場固然是痛快淋漓,可是藩國們會怎麼想?我大明德澤四方,才有了今日的四夷歸心,若是讓藩國們知道連我大明的學子都不顧禮法擅自聚眾衝撞午門,豈不是平白讓藩人們笑話?再者說當今皇上聖明,海內皆知,各國仰慕已久心嚮往之,可是國子監這麼一鬧,皇上的顏面又何在?只怕到時候諸位非但不能懲辦奸臣,最後反而因此惹來天家滔天大怒,而誤了自己的前程。依我看來,諸位要陳情也有自家的道理,大義既在國子監這一邊,何不聯名上書送至內閣,先請諸位閣老定奪之後再做打算?」
柳乘風頓了一下,隨即又道:「若是大家一定要一意孤行,那麼本校尉還是方才那句話,要出這門,先從我身上踏過去,否則柳某人職責所在,誰也別想出去。」
監生們都垂頭不語,似乎都在考量柳乘風的話,想不到這個校尉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道理,也不由高看了他幾分。更何況柳乘風的態度堅決,要出氣,先和他拼了命再說,人家現在是秦博士的救命恩人,豈能恩將仇報?
秦博士嘆了口氣,率先坐回原位,道:「筆墨紙硯呢,拿筆墨紙硯來,老夫要寫奏疏,上呈內閣。」
監生們聽了他的話,紛紛揚起袖子道:「先生上書,便加我一個名字。」那個道:「學生也要具名。」
另一邊的柳乘風終於鬆了口氣,一場危機已經解除,只要他們不出去鬧,其餘的事就和柳乘風沒有關係了,他回過頭去看老霍,老霍渾身已被冷汗濕透,整個袖管里都是乾涸的血跡,柳乘風走過去,撕下了一片袖子給老霍包紮,老霍也撕下袖子來在柳乘風的指導下包紮柳乘風的手臂。
「老兄,你砍我做什麼?」老霍苦笑連連,平白被人砍了一刀,老霍肚子裡還是有一些怨氣的。
柳乘風呵呵笑道:「若是不砍自己一刀,如何讓這些監生冷靜?又怎麼讓他們知道你我是敢拼命的?敢砍別人的未必是狠人,若是連自己都敢砍的,這才是真正的敢死之士,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老霍不忿道:「那為何先砍我。」
「我試試痛不痛……」
「……」
秦博士已經拿出了紙筆,揮灑作書,監生們將他圍得水泄不通,興致高昂。正在這時候,一個國子監的胥吏卻是飛跑過來,大聲警告道:「不……不好了,好多錦衣校尉,把國子監圍了,說是聽到消息,要來彈壓……」
那胥吏的話還沒說完,好不容易鬆弛下來的氣氛霎時又變得無比緊張起來,有人高呼道:「朝廷鷹犬安敢如此,大家衝出去,和他們拼了,看他們能奈何?」
有人這麼一叫,已有不少人鼓譟起來,這些讀書人素來吃軟不吃硬,方才好不容易安撫下來,這時候聽到錦衣衛大隊人馬來了,立即又變得憤慨起來。
「草!」柳乘風忍不住心裡大罵一句,雖然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錦衣衛人馬,可是現在出現得實在不是時候,自己做出的努力,隨時有可能被這些傢伙引發出更大的亂子,一旦這些學生激憤起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柳乘風連忙道:「諸位且先聽我說,錦衣衛不會入國子監,我柳乘風以人頭作保,你們在這裡呆着,我出去與他們交涉。」
事到如今,錦衣衛是絕不能帶兵入國子監的,一旦如此,勢必會幹柴遇到烈火。
柳乘風這時候已經做出了決定,無論如何,不管是誰都不能放進國子監來,他留下一句話,連忙讓老霍守住門口,自己則提着染血的錦春刀飛快地出了誠心堂,往國子監儀門那邊跑去。
儀門外頭,果然已有一隊百人左右的人馬屏息待命,數十匹健馬暴躁的刨着青石地磚,校尉精神抖擻,殺氣騰騰。
打馬帶頭的內西城錦衣千戶劉中夏臉色如一泓秋水,只是眉宇之間閃露出稍許肅殺之氣,一雙眸子死死地打量着儀門,凝重地安撫着坐下的健馬。
劉中夏聽到國子監鬧事,也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什麼時候不鬧偏偏這個時候鬧,到時候追究起來,他這千戶只怕也擔待不起。
於是劉中夏連忙召集了一隊校尉,馬不停蹄地趕到國子監。
劉中夏翻身下了馬,看了國子監一眼,隨即大喝一聲,抽出腰間的長刀,朝身後的校尉大喝道:「本千戶聽說國子監中竟有亂黨挑撥滋事,事情緊急,劉某人已經叫人給指揮使大人報備,現在諸位隨我進去,一起去拿住領頭的亂黨,記住,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許妄動刀槍,只辦賊首,其餘不問。」
眾校尉一齊大喝一聲:「遵命!」
劉中夏振臂一揮:「衝進去!」
「且慢!」柳乘風已是飛快地趕到了儀門,大口地喘着粗氣,快步到劉中夏面前,道:「千戶大人,監生們已經安撫住了,請千戶大人立即撤回軍馬,以免刺激了學生。」
校尉們正要衝進去,卻看到一個『自己人』突然衝出來,不禁駐足朝柳乘風看過去。
劉中夏打量柳乘風一眼,冷笑一聲,心中已是火冒三丈,這個傢伙頂替了自己侄兒的缺不說,現在居然還敢當着眾人的面反駁自己,憑他一個小校尉也能安撫住局面?簡直就是笑話。
劉中夏怒道:「讓開,本千戶的事,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柳乘風心裡也來了火,方才他已答應決不讓錦衣衛進來,豈能食言而肥?正色道:「千戶大人若是擅自帶兵入了國子監,若是鬧出了什麼後果,千戶大人吃罪得起嗎?」
一個小小校尉居然敢這樣和劉中夏說話,劉中夏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氣極反笑,道:「本千戶吃不吃得起罪也是你能問的?小小校尉竟敢衝撞千戶,來人,將這不識相的東西拿下!」
第二十四章:犯上的柳呆子
劉中夏一聲令下,數十個錦衣校尉紛紛動手,凶神惡煞地拉出刀來要向柳乘風逼近。
閃爍着寒芒的錦春刀在艷陽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澤,明晃晃得刺人眼睛。不過這些校尉雖然作勢要動手,卻又不敢過份逼近,千戶的話固然要聽,可是這些校尉都是耳目靈通的人,都知道這新校尉原來是南鎮撫司指揮使僉事大人的女婿,新近又做了吏部侍郎的門生,若是真傷了他的分毫,在千戶大人面前雖是露了臉,可是難保不會有麻煩。
劉中夏皺起眉,見眾人不肯上去,心裡不由冷哼一聲,眼下他的威信已經蕩然無存,若是再治不了這小校尉,這內西城的千戶所里還姓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