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 - 第14章
上山打老虎額
那老司吏快步出去,溫正獨自坐在這廳子裡,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隨即倚在長椅的後墊上悠悠然的闔目養神。柳乘風的事,已經不再是家事了,雖說溫正有點兒瞧不上這個女婿,可是事情鬧到了衛所裡頭,他就絕不可能袖手旁觀,至於那個劉中夏,卻是想藉故把事情鬧大,溫正當然要奉陪到底,衛所里和朝堂一樣,勾心鬥角的事一點也不遑多讓,若是今日溫正退後了一步,收拾了自己女婿來委曲求全,最後只會樹倒獼猴散,讓下頭的人寒心。
「要玩嗎?那麼老夫奉陪到底!就怕一個劉中夏吃不起。」溫正陰冷一笑,在小憩過後打起了精神,開始辦公。
……
一大清早,南鎮撫司力士傾巢而出,一隊隊人出現在內西城,這些騎着快馬宛若瘟疫一般的力士四處出動,半個時辰的時間,便拿了一個百戶,三個總旗,隨即押着這些人招搖過市,囂張到了極點,直接往千戶所門臉那邊過去,嚇得守在外頭的內西城校尉大氣都不敢出,連忙進去稟報了。
處在這漩渦的中心,柳乘風清早的時候便到了衛所請了個傷假,那劉中夏沒有見到,倒是那王司吏看到柳乘風的時候露出一副怪異的表情,對他的態度說不上冷淡,卻也絕對不熱情,聽說柳乘風要請傷假,也沒有為難,直接准了,臨末了對柳乘風道:「老兄,何苦要鬧得這麼大,弄得現在整個衛所都人心惶惶的,哎……」王司吏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對柳乘風說的這番話有些不妥,連忙噤聲。
柳乘風含笑地看了這王司吏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從籤押房裡出來,休息了一晚上,他的氣色比昨天好了許多,今日來告假倒不是養傷,而是要打算去王鰲那邊一趟,那位王大人急着治病,已經來催問過,再不去只怕要抬轎子來請了。
從千戶所門口路過的時候,不少校尉見了柳乘風,都是露出古怪的神色,和柳乘風剛剛來點卯的時候不同,從前的古怪中帶着一種嘲弄,而現在卻是帶着一種古怪的敬畏。
出了千戶所,恰好一個校尉騎着馬迎面而過,到了大門這邊,驚慌失措地道:「不好了,不好了,五馬胡同的吳總旗在南鎮撫司被力士們杖死了,楊百戶那邊託了人去求情,也不知能不能活,劉千戶在不在?」
「劉千戶剛剛到,快去稟報,要不要叫個人去給吳總旗的家人報個信?事情怎麼鬧到這個地步?咱們千戶也真是,誰不好惹,偏偏去惹……」
「哼,那姓柳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以下犯上……」
千戶所已是亂成了一團,而柳乘風已經拐過了一條街角,施然而去。
第二十七章: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走過街面的時候,整個京師的空氣都很緊張,尤其是在內西城裡,平素那些在街面上橫行的錦衣校尉都不見了蹤影,倒是有幾個順天府的差役探頭探腦,似乎在觀察着什麼。
柳乘風心裡知道,這是南鎮撫司的反彈,北鎮撫司的千戶所這邊已經人心惶惶,連百戶、總旗都拿了去,誰還敢在街上閒逛?至於這些順天府的差役,大多都是朝中諸位大佬的耳目,這時候也不過是來收收風,打探一下消息而已。
溫家和劉中夏算是正式開戰了,只不過柳乘風明白,收拾這些百戶、總旗,並不是敲山震虎去給劉中夏下馬威,真正的目的是震懾劉中夏背後的人。能讓柳乘風那便宜老丈人如此興師動眾,把家底都掏出來,劉中夏還不夠格,站在劉中夏背後的人,一定非同小可。
柳乘風心中冒出無數個念頭,這場鬥爭是因他而起,他已經不可能置身事外了,溫正已經開始反擊,那麼自己一定不能袖手旁觀。
胡思亂想之間,柳乘風已到了王鰲的府上,柳乘風深吸了口氣,直接上了門前的台階,門房這邊跛腿的老僕認得他,連忙小跑過來,道:「柳公子來的正是時候,我家老爺等急了呢。」
柳乘風朝他笑了笑,道:「最近忙了一些,恩師沒有去吏部坐堂嗎?」
跛腿老僕呵呵笑道:「本來是要去的,不過打發人去溫府問了一下,才知道柳公子去了衛所里告假,所以老爺索性請了病假,專候公子過來。」
柳乘風嗯了一聲,便步入府中,王家和溫府不一樣,這裡不過是三進三出的庭院,前後左右也不過七八間廂房,占地也不大,連花園都沒有,只有一個天井在正堂前頭,天井邊擺了一些盆栽點綴院落,比起奢華的溫家,王鰲顯得樸素得多。
沿着中軸進去,迎面便有一個婦人戴着鳳釵、穿着錦衣百合裙過來,這婦人見了柳乘風,微微含笑,道:「你便是柳乘風?」
柳乘風察言觀色,見着婦人嘴角含笑,身穿的衣物並不華貴,可是盡顯雍容,立即猜出了對方的身份,鄭重其事地道:「學生見過師母,今日來得倉促,竟是沒給師母帶見面禮來,實在汗顏得緊。」
王夫人見柳乘風乖巧,心裡想,都說這溫家的小子是個革了功名的書呆子,今日一見,瞧着卻是挺精明的,王夫人便含笑道:「帶什麼禮,你也太客氣了,你恩師等你急了,你先去見他,老身叫人去斟茶。」
柳乘風頜首點頭,與王夫人錯開,徑直進了正堂,覷見王鰲正襟危坐在堂首,便打恭作偮道:「學生見過恩師。」
「唔……」王鰲抬了眼看了柳乘風,臉部的肌肉一陣抽搐,隨即由哂然起來,壓壓手:「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柳乘風尋了個位置大咧咧地坐下,便開始與王鰲寒暄,過了一會兒,王夫人親自端着茶來,柳乘風連忙起身,不副承受不起的樣子,道:「師母太客氣了,豈敢讓師母親自動手。」
王夫人將茶放在柳乘風手邊的桌几上,恬然笑道:「客氣的話說一遍就是了,再說我這做師母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老爺這幾日常常提起你,說你學問不錯,又通醫術,只可惜際遇不好,難得你這般乖巧,卻撞到了一個兇惡的學正,這也是命數。不過眼下拜了老爺為師,將來總會提攜你的。」
王鰲聽了,大是尷尬,心裡不禁想,婦人啊婦人,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人家在錦衣衛里公幹,真當老夫這吏部侍郎手能長到天涯海角,管得有這麼寬?真是什麼都敢許諾。
柳乘風眼角的餘光看到王鰲不自然的樣子,心裡偷樂,卻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對王夫人道:「師母這話令學生聽了真是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學生敬服恩師的學問,提攜不指望,只求跟着他好好增長些學問,這就一生受用了。」
王夫人覺得柳乘風很會說話,連連點頭,笑道:「你能這樣想那便更好了,老爺除了兼了個太子侍講,並沒有弟子門生,你是獨一個,往後有空閒時常來這裡走走,老爺有話要和你說,老身先告辭了。」
王夫人一動身,柳乘風就站起來,一直將王夫人送到廳堂門口,不忘倚在門邊兒搖手道:「師母好走,師母再見,師母小心。」
王鰲坐在那裡,故意漫不經心地喝茶,可是每聽到柳乘風嘴裡抹了蜜似地左一口師母,右一口師母,臉上的肌肉便忍不住抽搐連連,等柳乘風坐回原位,王鰲老臉一紅,起身道:「這病兒可以開始治了嗎?」
柳乘風一下子變得正經起來,道:「當然可以。」
王鰲便領着柳乘風進了連着正廳的耳房,柳乘風檢視了患處,便開了一個藥方子,安囑道:「這叫痔瘡,治起來不容易,沒有半年三個月的見不了效,先吃了這副藥,另外我過幾日再開些塗抹於患口處的藥來,平時少吃些辛辣的東西,尤其是不能沾酒,否則就是有仙藥也治不好了。」
王鰲一一記下,點頭道:「只要能治好,其他的都好說。」
說罷又領着柳乘風回到正廳去喝茶,王鰲沉默了片刻,臉色肅然道:「昨日的事,老夫已經聽說了……」他似乎在想着措辭,慢吞吞地道:「你這件事做的對也有不對。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雖說你阻止劉中夏入學堂的本心沒有錯,可是你一個校尉,卻是頂撞千戶大人,這就是犯了規矩,你自己思量思量,那劉中夏身為千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丟失顏面會肯善罷甘休嗎?」
王鰲頓了頓,又繼續道:「今日清早的事,老夫也聽說了,南鎮撫司那邊也有了動靜,這是你岳父給那劉中夏一個下馬威了,哎……整個京師都是雞飛狗跳的,這又是何必?不過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劉中夏也絕不可能退讓,你知不知道,他是宮裡的人?」
所謂宮裡,當然不是說和皇家搭了關係,柳乘風對錦衣衛的脈絡多少也有些了解,當今的錦衣衛指揮使不太管事,這錦衣衛里大致分為三派,一派是溫正為首的皇親國戚派,溫正不過是王公們推到前台來的僉事而已。其餘一派與東廠和宮裡的太監關係莫逆,談不上是什麼閹黨,不過實力也是不小。最後一派便是內閣派,幾乎一切都以內閣馬首是瞻。
若是在往年,朝廷的官員是不可能插手進錦衣衛的,可是當今的弘治皇帝優渥士人,對內閣幾位閣老極為優待,錦衣衛的權力也隨之萎縮,以至於不少錦衣衛的人物開始倒向內閣。
王鰲一一地點明這其中的厲害,繼續道:「劉中夏雖只是個卒子,可是南鎮撫司現在給他們下馬威,這就是打諸位公公的臉,這件事要善罷甘休只怕是不可能了。而你……」王鰲不禁搖頭,嘆息道:「你一個小小校尉處在這風暴的中心,一個不好,就是粉身碎骨,這些利害關係,你知道嗎?」
柳乘風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學生還有選擇嗎?」
王鰲頜首點頭,捋須道:「你說得不錯,眼下只能拼一拼了,老夫倒是想提攜你一把,只可惜……」
柳乘風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等的就是這句話,不管是真情假意,自己畢竟是王鰲的門生,若是自己被碾了個粉身碎骨,王鰲的面子上也不好看,這拜師過去才幾天,堂堂吏部侍郎,太子講師的唯一門生就遭了殃,人家會怎樣想?
柳乘風看着王鰲,露出會心一笑,道:「恩師是不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王鰲奇怪地看了柳乘風一眼,道:「怎麼?你知道老夫缺什麼?」
柳乘風呵呵一笑,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交在王鰲的手裡,道:「學生已經把東風帶來了。」
王鰲接過一看,眼眸不禁閃爍不定,從前他只覺得柳乘風這傢伙有點兒滑頭,現在看來,居然還是低看了他幾分,抬眸深望了柳乘風一眼,道:「來得好,有了這個,老夫就有辦法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兩日你要小心,若是遇到事,要隨機應變。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要懂得變通,可是也不必怕,這弘治朝,還輪不到一群閹人說了算。」
第二十八章:殺人見血
一天的時間晃眼而過,清早的時候還是細雨霏霏,到了正午又是艷陽高照,錦衣衛之間的內鬥對袞袞諸公們並無什麼影響,可是對尋常的百姓卻是感觸最深,內西城本就是京師最繁華的所在,一群力士突然殺出來四處拿人,一時之間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南鎮撫司那邊已是忙得腳不沾地,抓來的人一個個地審問,接着就是用刑,那些總旗、小旗、百戶根本就沒有幾個乾淨的,南鎮撫司早就不知存了這些人多少的黑檔案,現在一併清算,南鎮撫司里已是哀嚎陣陣。
倒是劉中夏坐得住,在千戶所里聽到驚慌失措的校尉來報,也只是不置可否,繼續辦公,一直到了傍晚,從千戶所里出來坐上了馬車,朝車夫道:「去陳同知的別院。」
馬車的車軲轆徐徐而動,不動如山的劉中夏在進入車廂之後,臉色才變得冷若寒霜,陰晴不定的臉上浮出一絲冷笑,隨即又漸漸放鬆下來,眯着眼睛打了個小盹兒。
馬車一路到了一處別院,劉中夏下了車,門房見了劉中夏,想必是和劉中夏再熟稔不過的,笑嘻嘻地道:「我家老爺在裡頭聽戲,劉千戶來得正巧,今兒點的是『琵琶記』,劉千戶要是有雅興也去聽聽。」
劉中夏微微一笑,道:「請的可是城南周家班的原班人馬嗎?」
「可不是嗎?」
「周家班的琵琶記最是出彩,這我倒要好好聽聽。」劉中夏說罷,徑直跨過門檻。
門房笑嘻嘻地道:「那小人就不去通報了,劉千戶自便。」
劉中夏徑直穿過了儀門、天井,還未到內院,便已聽到蕭管委婉的聲音,京城裡這樣的別院多得很,夜夜笙歌,都是諸位老爺、大人們暗地裡養的外室,所以平時很是熱鬧,尤其是在這傍晚時分,從現在開始,不喧囂到子夜決不罷休。
劉中夏輕易過了一處儀門,輕車熟路地穿過一條幽徑,終於到了後園,這裡的戲台已經布置好了,奴婢成群,或是給主人呈上瓜果,或是給女主人捶背,也有幾個側立在邊上,好隨時聽調的,戲班子下頭是一個三旬上下錦衣中年,翹着腳很沒正行地跟着戲台上的伶人唱腔,手裡還端着一杯酒,一副隨時要一飲而盡的樣子。
靠在這人邊上的,是個面色姣好的女人,生得未必出眾,可是淡妝之下的眉宇間帶着幾許狐媚之色,時不時低聲地朝拉腔的男人說着什麼,那錦衣的中年男人便發出嘻嘻的笑聲。
劉中夏快步走過去,先是朝中年男人行了個禮,道:「陳大人好。」
這叫陳大人的,正是錦衣衛指揮使同知陳讓,陳讓算是北鎮撫司中的二號人物,尤其是在指揮使大人素來不太管事的情況下,這陳讓在北鎮撫司幾乎是一言九鼎了。陳讓見了劉中夏,嘻嘻一笑,道:「你來得正好,來,聽戲,聽戲。」
依偎在陳讓身側的女子狐媚的眼眸兒在扶劉中夏身上轉了轉,嬌滴滴地道:「劉千戶風塵僕僕的樣子,八成是有事來和老爺商量,老爺,我還是不湊這個沒趣兒了,暫時叫伶人們歇一歇,待會兒再給老爺解悶吧。」
陳讓笑嘻嘻地用手去托着女子的下巴,呵呵笑道:「這是什麼話?倒像是我迴避你一樣。沒事,這裡沒有外人,劉中夏,你坐下,咱們邊聽戲邊說話。」
已經有個僕役搬了椅子過來,劉中夏欠身坐下,看了陳讓一眼,道:「同知大人,南鎮撫司今日真是欺人太甚,這不是擺明了給咱們北鎮撫司臉色看嗎?這倒也罷了,那溫正的女婿柳乘風以下犯上,當着諸多人的面,拿刀指着自己的頂頭上司,咱們錦衣衛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聳人聽聞的事,可是那溫正卻是一心包庇,他這麼做,真當衛所是他溫家開的?現在衛所裡頭都議論開了,若是咱們一味退讓,將來大人的話還有誰肯聽?歷來北鎮撫司都是壓了南鎮撫司一頭的,怎麼到了現在,反而讓南鎮撫司欺壓到了頭上?陳大人一定要給咱們內西城的衛所做主,否則弟兄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陳讓笑嘻嘻地道:「你也是,誰不去惹,偏偏去惹溫正,溫正這個人心機深着呢,嘿嘿……這老狐狸一向和幾個國公走得近,也不好對付……」
劉中夏道:「國公又怎麼樣?陳大人還是廠公的義子,咱們未必怕了他。」
陳讓臉色一變,道:「胡說,我家乾爹是從來不干涉錦衣衛里的事的,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我乾爹手伸得長,都進了錦衣衛嗎?」
劉中夏嚇了一跳,連忙道:「不敢。」
陳讓卻又是嘻嘻一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溫正是欺人太甚了,本來嘛,大家相安無事該有多好,可是他既然包庇自己的親眷,拿自己兄弟開刀,也不能怪咱們不仁義,今日我倒是去問了指揮使大人那邊的意思,指揮使大人顧左右而言他,擺明了是放任不管了。」
說到指揮使,劉中夏的臉上沒有一點尊重,撇撇嘴道:「指揮使大人一向不管事的,問了也白問。」
陳讓冷笑道:「你真當咱們指揮使大人不管事,老實好欺負?嘿嘿……其實這老傢伙精着呢,當今聖上親近內閣是個異數,要是換了先帝在,你看咱們指揮使會是什麼樣子?一朝天子一朝臣知道嗎?有什麼樣的皇上,下頭的人就該知道做什麼樣的臣子,有今上在,咱們指揮使大人才是老實人。」陳讓發了一陣牢騷,才繼續道:「不管怎麼說,溫正既然敢動手,北鎮撫司也不是好欺負的。那個叫柳乘風的現在還在你們內西城衛所嗎?」
劉中夏道:「還在,不過今日告了病假,明日仍去國子監值堂。」
陳讓端起了茶盞,慢悠悠地道:「這就好,我還聽說,與他一起的有個姓霍的也參與了國子監里的事?明日我便帶着親軍去你們千戶所,把這兩個人拿了,南鎮撫司不管事,那我就親自來管,以下犯上,嘿嘿……直接杖斃了也不是什麼難事。溫正敢打死咱們北鎮撫司的總旗,咱們就把柳乘風和姓霍的打死,看他溫正怎麼說。」
劉中夏眼睛一亮,道:「這叫殺雞儆猴。」
陳讓喝了口茶,將茶盞放下:「你這畏首畏尾的老貨,本來一個校尉,你做千戶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偏偏要我來動手,怎麼?怕溫正找麻煩?」
劉中夏還真有點兒怕,不說柳乘風背後有個溫正,那吏部侍郎還是柳乘風的恩師,雖說大家沒有統轄關係,可是他畢竟只是千戶,這種事,當然是指揮使同知出面更好,劉中夏訕訕笑道:「卑下……」
陳讓打斷他道:「你不必再說了,明日柳乘風若是到了衛所便罷,若是不到,就直接進溫家去拿人,以下犯上這麼大的罪,本大人若是不管,咱們北鎮撫司還有規矩沒有?此外,明日清早給指揮使大人通個氣,其餘的事,你來安排,先拿住人,再慢慢地審,等他認了罪再行刑,出了事有我擔着。」
劉中夏鬆了口氣,道:「這就再好不過了。」
陳讓嘿嘿一笑道:「咱們仍舊聽戲,這琵琶記當真是百聽不厭,尤其是這周家班的最好,上一次我乾爹來,也都是讚不絕口呢。」
劉中夏奉承道:「卑下是粗人,比不得大人這般有雅興,聽也聽不懂,卑下索性告辭了,今夜先張羅一下,明天再開一幕好戲。」
陳讓也不挽留,揮揮手道:「去吧。」
待那劉中夏走了,依偎在陳讓臂膀上的女子狐媚一笑,道:「老爺,我怎麼瞧着,那劉中夏是在把老爺當槍使呢。」
陳讓哈哈一笑,道:「不是劉中夏把我當槍使,你當姓溫的弄出這麼大的動作是對付一個小小的劉中夏嗎?哼,溫正這是給我臉色看呢,我這把槍若是不使出來,往後如何服眾?」他低聲在女子耳畔繼續道:「我還有一柄槍也想使一使,憐兒要不要試一試?」
叫憐兒的女子身軀如蛇一般倚在陳讓身側蠕動,低聲呢喃道:「就怕老爺是銀槍臘子頭。」
「哈哈……」陳讓放肆大笑,狠狠地在憐兒雪嫩的臉上捏了一把,仍舊去聽戲。
第二十九章:書呆子也瘋狂
過了一天,柳乘風按部就班地清早起來,洗漱之後,便準備動身去千戶所銷假了。
溫晨曦今兒也起得早,一臉的憂心忡忡,不時道:「我眼皮兒跳得厲害,今日索性還是不去千戶所了吧,再歇息幾天。」
柳乘風想了想,道:「總共才當幾天差,天天告假也不是辦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躲得了今日,明日怎麼辦?」
安慰了溫晨曦一番,柳乘風啟程出門,若換了從前,依着柳乘風的性子多半是不肯去的,鬧出這麼大的事,劉中夏會不會有什麼動作?會不會有危險?這些都是未知數,可現在的柳乘風卻有一種義無反顧的味道。
「我不會再做棋子,不會再被人笑為柳呆子,既然如此,那麼便是暴風驟雨,也要有勇氣去面對。」柳乘風心中發了狠,上了溫府的馬車,外頭的車夫笑呵呵地道:「姑爺的傷剛好就去值堂,老太君今早兒還叫你好好歇着呢。」
柳乘風坐在車裡打了個盹兒,千戶所就已經到了。下了車來,天光已經大亮,這千戶所與平時不同,多了幾分莊重的氣氛,連門口站樁的校尉也都換了一撥,這些調來的校尉更加矯健魁梧,宛若釘子一般矗在石獅邊上,他們一手搭着錦春刀,一對虎目肆無忌憚地逡巡着柳乘風,其中一個跨前一步,冷聲道:「你就是柳乘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