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 - 第18章
上山打老虎額
溫正莞爾一笑,又繼續道:「不過今日的事,你做得漂亮,聖旨欽賜世襲百戶,賜飛魚服,這是值得慶賀的事,你好好用心去做,不要辜負了聖恩。」
柳乘風道:「岳父大人,小婿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如今小婿已經積攢了一些錢財,總是住在府上也有諸多不方便的地方,我想在外頭置一個宅子,接晨曦一起出去住。」
這個想法從柳乘風進府的第一天起就萌生了,住在溫家,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味道。現如今劉中夏許諾賠償三千兩銀子出來,柳乘風琢磨着與老霍對半分之後,還能有個一千五百兩,這麼一大筆錢,足夠在京城裡頭置辦些家業了。
溫正臉色一變,語氣不善起來,道:「怎麼?在溫家就這麼讓你不舒暢?」
柳乘風搖頭,微微一笑,很直接地道:「寄人籬下總是不好的,再者說也免得別人說閒話。」
溫正想了想,道:「要搬出去住是不成的,老夫就這麼兩個女兒,你要是帶着晨曦出去住,老太君那邊心裡也不痛快。不如這樣,你要購置宅子,你現在住的宅院索性就賣給你,雖然仍舊住在溫府裡頭,可是你將那宅院買下,往後那宅院就是你的了,自然也可以堵住別人的口。」
柳乘風想了想,也覺得這主意好,便應了下來。
溫正語氣緩和了一些,又道:「你好自為之,早些回去歇息吧。」
一番對談,柳乘風覺得溫正對他態度好了許多,不再是從前那樣的不屑於故,雖然仍是冰冷冷的態度,可是二人之間的地位正在悄然產生變化。
柳乘風也不多逗留,從溫正的書房出來,回到自己的宅院,溫晨曦還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笑吟吟地給柳乘風脫了笨重的靴子,給柳乘風換上了木屐,笑吟吟地看着柳乘風帶回來的包袱,道:「夫君,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說着,溫晨曦輕輕地將包袱解開,不禁驚呼一聲,這包袱中是一件上好綢緞織造、宛若飛龍的淡黃飛魚服,這種成色的飛魚服,溫晨曦並不是沒有見過,事實上溫正就有這麼一件,但只有在正式的場合才會穿出去。也正因為知曉這些,溫晨曦很明白飛魚服的珍貴。這樣的飛魚服,整個京城不會超過一百件,除了一些中樞要害的文武官員,或者是天子近臣,其餘的便是地位顯赫也未必能得來一件。
「這……這是……」
柳乘風輕輕地從後環住她的細腰,微微笑道:「這是飛魚服,皇上看你家夫君辦事得力,精明強幹,允文允武,相貌堂堂,才破例賞賜了一件。」
「真的?」溫晨曦被柳乘風抱着,臉色不由俏紅,顯得有些侷促,如此貴重的賞賜,朝廷之中不知多少人盼都盼不來,柳乘風才入錦衣衛幾天,若不是對柳乘風有一種盲目的信任,溫晨曦還當柳乘風是偷來的。
柳乘風抓着溫晨曦的細肩,將她旋轉過來,對着溫晨曦吹彈可破的臉,正色道:「當然是真的,你當我是偷來的嗎?」
溫晨曦大喜,不禁道:「我還真以為是偷來的呢!」
正在這時候,外頭傳來清脆的聲音:「姐姐……姐姐……好消息,好消息,姐夫賜了飛魚服,做了百戶了……」
柳乘風不禁咂舌,這小姨子簡直就是個活生生的小密探,什麼事都瞞不過她,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剝了殼的熟雞蛋一樣。
一會兒功夫,溫晨若便大喇喇地閃身進來,嚇得溫晨曦連忙從柳乘風的懷中掙脫,整理了一下耳鬢邊有些散亂的銀釵,勉強擠出幾許笑容,道:「是嗎?你姐夫已經說了。」
溫晨若撞到了這一幕場景,臉色略紅,咳嗽兩聲,才故意當做沒有瞧見的樣子道:「連他的百戶轄區我都打聽清楚了,是煙花胡同……」
柳乘風無語,這傢伙不只是小密探,簡直是挑撥離間啊,連忙顧左右而言他地道:「晨若,來,我有事和你商量。」
溫晨若警惕地看着柳乘風道:「商量什麼?我們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要叫人了。」
柳乘風不禁莞爾:「我原本還以為我家小姨子是女中豪傑,颯爽巾幗,誰知道也是小肚雞腸的小女子,這樣的記仇,罷了……罷了……」
溫晨若聽完柳乘風的話,神色一變,不禁挺起胸脯,用着驕傲的口吻道:「誰說我記仇,你要說什麼?」
溫晨曦笑道:「你們兩個在一起總是這樣鬧個不休。夫君,我叫人去把這飛魚服好好地洗一洗,說不準什麼時候,你要穿的。」說罷抱着飛魚服,踩着蓮步走了出去。
見四下無人,柳乘風逼近溫晨若幾步,問道:「我問你,你這麼多消息,都是從哪兒來的?」
溫晨若的眼中掠過一絲狡黠,道:「不告訴你。」
她不願意說,柳乘風也不繼續問,含笑道:「姐夫拜託你去做一件事怎麼樣?煙花胡同你知道嗎?」
溫晨若啐了一聲,怒氣沖沖地道:「我要知道那烏七八糟的地方做什麼?」
柳乘風無語,只好道:「我的意思是,那煙花胡同裡頭各家妓館有什麼後台,你能不能幫我去打聽打聽。」
溫晨若立即笑嘻嘻起來,道:「姐夫是在求我嗎?要打聽這個倒是容易,不過……」
柳乘風立即擺出一副真摯的樣子,道:「姐夫一向很喜歡晨若的,這個忙,你一定要幫,不要提條件,提了條件就庸俗了,京城之中誰不知道我家小姨子是女中豪傑,急公好義……」
溫晨若笑嘻嘻地道:「姐夫喜歡我?那我問你,你喜歡我什麼?」
柳乘風打量了溫晨若那並不豐腴卻很是堅挺的小胸脯一眼,目光很是艱難地從胸脯上移開,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心裡想:「真是要人命,她這算不算勾搭自己的姐夫?」隨即正兒八經起來,語氣真摯地道:「我喜歡晨若颯爽的性子。」
溫晨若咬着唇,道:「我怎麼感覺你是在騙我?」
柳乘風臉色正經無比,道:「姐夫怎麼會騙你?你看,當日你綁我來的時候,姐夫都沒有怪你是不是?這溫府之中除了你姐姐,我就和你關係最好,我騙你做什麼?」
溫晨若嘻嘻一笑,道:「好吧,算你過關,我這就去找公……去問!」
第三十七章:煙花胡同的水很深
煙花胡同的百戶所顯得很是破敗,雖說有官不修衙的潛規則,可是這兒的建築比荒廢的城隍廟更加不堪,從前這裡本是歸五馬街那邊的百戶所監管,現在從五馬街那邊分割出來,所謂的百戶所,其實就是從前的總旗衙署而已。
一大清早,柳乘風興致勃勃地打馬到了這兒,可是這破敗的場景立即讓他的好心情煙消雲散,原以為這兒至少還能遮風避雨,可是現在看來,連這項最基本的功能都似乎有些勉強。
柳乘風的臉色沉了下去,京師里的百戶所,他都是見過的,雖然大多不起眼,可是布置方面都不差什麼,偏偏自己這煙花胡同的百戶所卻是要多差就有多差。他負着手踱步進去,裡頭已經有不少校尉來點卯了,隨即有個文吏出來,竟是此前在千戶所中的王司吏,王司吏給柳乘風稽首作了個禮,恭恭敬敬地道:「大人。」
柳乘風板着臉,道:「你不在千戶所里管案牘的事,怎麼跑到咱們這兒來了?」
王司吏苦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從前劉千戶在的時候,還用得上小人,現如今新任千戶走馬上任,自然也會帶上他的心腹,學生早晚也會被踢出來的,索性請調到煙花胡同來了。」
柳乘風算是明白了,王司吏這傢伙後台倒了,巴結到自己的頭上來了。他心裡不由苦笑,自己這座廟已是簡陋到了極點,居然還能對王司吏這種人有吸引力,這姓王的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王司吏道:「大人,人都已經到齊了,是不是開始訓話?」
柳乘風點點頭,道:「都叫到大堂去,我有話要吩咐。」
※※※
簡陋的大堂里,六十多個校尉列成四列,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只是勉強表現出一點兒對新任百戶的尊敬。這些校尉的前頭,分別站着老霍和總旗陳泓宇,這陳泓宇也是從五馬街那邊調撥過來的,年紀三十歲上下,雙眉濃如漆墨,虎目大口,虎背熊腰。不過這時他的臉色卻不太好看,五馬街那邊油水足,調撥到了這裡跟流放差不多,雖然是小旗的身份調到這裡做總旗,卻還是虧了,不止是他,就是下頭的這些校尉,哪個心裡沒有怨氣?所以見了這百戶大人,也沒多少巴結的興致,奪人錢財跟殺人父母一樣,若不是柳乘風被欽賜為百戶,千戶所沒有空額也得騰出一個空額出來給他,大家又何必遭這個罪?
京師十二衛的薪餉每年不過十五兩銀子,大多數時候付的還不是現銀,上頭剋扣一下,多半連十兩銀子都到不了手,沒有了油水,一家人喝西北風嗎?
柳乘風看着他們,雖然大家此前都曾照過面,不過今日算是正式認識了,柳乘風臉皮厚,對校尉們的幽怨視而不見,咳嗽一聲,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本大人今日到任,召集大家來就是要講明白規矩。咱們衛所所轄的總共三條街,煙花胡同就罷了,其餘兩條大多都是做文墨生意,那兒讀書人多,平素也無人滋事,咱們百戶所也不許有人去鬧事,誰鬧事或者訛詐店家,可別怪本大人不客氣。」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連那些做文墨生意的窮酸都不許去,這不是連最後一點油水也沒有了?雖說那裡多是字攤兒,也榨不出幾個錢,可是蚊子大小也是塊肉,這百戶是發了失心瘋?
陳泓宇頓時怒了,大喝道:「大人,卑下有話要說。」
柳乘風的目光落在陳泓宇的身上,笑吟吟地道:「怎麼?陳總旗有話要說?」
陳泓宇冷哼道:「自然是有話說,大人,這廳堂里的都是拖家帶口的弟兄,每個月沒有二三兩銀子連養家糊口都吃力,現在咱們跟在大人後頭做事,大家也肯為百戶大人盡忠,可是大人勒令大家不許勒索錢財,這又是什麼意思?咱們錦衣衛的薪餉是多少,大人是知道的,靠這點俸祿,誰家的日子能過得下去?沒有錢,這差又怎麼當?」
陳泓宇的話觸動了不少校尉的心事,自然引起他們的共鳴,於是不少人嚶嚶嗡嗡地抱怨起來:「大人,卑下還欠着幾十兩銀子的賭債,若是真要靠領薪俸過日子,只怕要準備賣祖屋了。」
「我一家十三口,都靠着我一人養活的,這日子往後可怎麼過?大家跟着百戶大人也不指望發財,只求能混個溫飽而已……」
柳乘風笑吟吟地聽着大家的抱怨,足足過了一炷香時間,才臉色一變,道:「都說完了嗎?你們說完了,那就我說了!」柳乘風冷若寒霜地道:「這是本大人立下的規矩,你們是天子親軍,這規矩既然已經立下,所有人都要遵守!」柳乘風冷笑一聲,繼續道:「誰要是犯一下本大人的規矩試試看,劉中夏就是你們的下場!」
滿個廳堂里都是鴉雀無聲,眾人再不敢七嘴八舌了,柳乘風這句話還是很有用的,畢竟這百戶來頭不小,不但和朝中有關係,便是南鎮府司里也有人護着他,千戶劉中夏都完了,要收拾他們,還不是掐死螞蟻一樣的容易?
陳泓宇這時候也不吭氣了,雖然心裡萬般的不服,卻不敢再反駁柳乘風一句。
柳乘風冷冷道:「王司吏……」
王司吏連忙站出來,道:「在。」
柳乘風道:「去,安排大家巡守、坐探,讓他們打起精神,好好地辦差事。」
王司吏連忙道:「是。」
眾人才一鬨而散,一干人出了這廳堂里,紛紛去籤押房裡接差事,那陳泓宇的邊上也聚集了不少人,大家現在不敢向柳乘風抱怨,可是陳泓宇畢竟是總旗,都來吐一下苦水,陳泓宇聽了眾人七嘴八舌,不禁怒道:「這些和我說了有什麼用?沒聽見百戶大人怎麼說嗎?都老實去辦差吧。」
籤押房裡的王司吏也笑吟吟地勸說,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們百戶大人和讀書人能說得上話,維護一下那些擺字攤、擺書畫的窮酸也是應當的,只是辛了大家,或許什麼時候百戶大人體恤,總會讓大家有口飯吃。」
有人冷笑道:「我倒是聽說百戶大人就是擺字攤出身的,這叫惺惺相惜,臭味相投……」
眾人頓然鬨笑起來。
老霍忍不住道:「都胡說什麼?柳百戶待人很好的,有什麼話,有膽子就和他當面說去。」
眾人才想起邊上有老霍在,都知道老霍是柳乘風身邊的人,就都不吱聲了。
王司吏也跟着道:「霍校尉說得不錯,好好辦差要緊。」
※※※
紫禁城裡。
一座幽暗的宮殿裡,幾個小太監分別坐在案牘上,將通政司遞來的奏疏紛紛整理起來,哪些是可以直接發回內閣的,哪些是要呈送御覽的都要釐清,一點都不容出差錯。
此時,上首的位置空無一人,可是在這下首,劉公公卻是抱着茶盞闔着眼兒在這兒養神。劉公公在這宮裡頭地位不低,雖說當今皇上倚重外臣,可是他好歹也算跺跺腳地皮能顫一顫的人物,更何況他又是秉筆太監跟前的紅人,這地位就更加了不得了。
宮裡的內侍都知道,昨天劉公公出去宣了旨意之後,臉色一直不太好看,所以也沒有人驚擾他,連說話走路都是躡手躡腳的,呼吸都不敢過份的粗重。
過了一會兒,有個內侍急匆匆地進來,到了劉公公跟前低聲耳語了幾句。
劉公公闔着的眼眸陡然張開,閃過一絲厲色。他揮了揮手,道:「都退下去……」
案牘後的內侍們聽了不敢怠慢,紛紛站起,如潮水一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殿。
劉公公慢悠悠地開口道:「煙花胡同?」
「沒錯,就是煙花胡同,打聽煙花胡同的,是個叫溫晨若的小妮子,和柳乘風是親戚,經的是公主殿下的手。」
劉公公的臉色更加陰沉,道:「怎麼連公主都摻和進來了?」
「那叫溫晨若的和公主一夥子人結了個什麼巾幗營,經常在一起瞎胡鬧的,皇后娘娘只有一子一女,都是百般寵溺,誰管得住?」
劉公公微微頜首點頭,眼眸中掠過一絲冷意,才將注意力轉到了柳乘風身上:「他要打聽煙花胡同做什麼?難道想虎口奪食?」
「公公,咱們東廠的油水有三成是從煙花胡同里來的,他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有這膽子?是不是……」
劉公公冷笑一聲,道:「你說的也沒錯,他既然要打探,那就索性讓他打探清楚,讓他知道煙花胡同的水有多深,省得他沒頭沒腦地撞進來。煙花胡同的油水,莫說是他一個百戶,就是千戶、僉事也吃不下,雜家看他有沒有這個膽。還有,去跟陳讓說一聲,在衛所里好好地盯着那姓柳的,這人是個禍害,不過現在還不是動他的時候。」
「這事兒要不要和廠公打聲招呼?」
劉公公猶豫了一下,道:「雜家親自去說,你下去吧。」
「是。」
第三十八章:打草驚蛇
煙花胡同白日裡顯得格外蕭條,可是一到夜晚,便如蟄伏甦醒過來的蜂窩,車馬如龍、燈紅酒綠,接踵而來的轎子、車馬在一家家妓館門口停下,隨即便有一個個穿着便服的人在僕役的前倨後恭之下,步入那煙花粉地之中。
若不是身臨其境,柳乘風絕不會想到天子腳下會有這麼一個逍遙的地方,再對比自己那破敗不堪的百戶所,與這些雕樑畫棟的妓館一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兒與其他的流鶯娼妓不同,並沒有人塗了胭脂下來拉客的,連氣氛都顯得極為高雅,裡頭並沒有肆無忌憚的歡笑,而是靡靡的絲竹之聲微微蕩漾出來,一扇扇窗戶,都冉冉地射出暗紅的光線。
柳乘風只在這鮮衣怒馬的人群中佇立了一會兒,隨即便拉了拉身邊畏首畏尾的老霍,道:「走,回去。」
老霍愕然,道:「大人不是去……」
「去你個頭。」柳乘風正兒八經地教育他:「這種烏七八糟的地方有什麼去的?我可是有家室有小姨子的人,你把我當什麼了?再者說,這鬼地方的清倌人碰又不能碰,摸又不能摸,成天拿些曲兒、琵琶之類的來糊弄你的錢,什麼才子佳人,都是拿來騙錢的,傻子才去做這冤大頭。」